消灭张士诚

1367年春节,朱元璋在应天城给死无全尸的韩林儿出殡,气氛热闹异常;而此时,张士诚则在苏州城披散着头发,光着脚丫,读着圣贤之书。苏州城外,遍地烽火,徐达兵团率先发起了攻击,他首先在苏州城外构筑了长围,然后搭起木塔,筑起比苏州城城墙还高的土楼,为的是可以俯瞰苏州城。为了尽快拿下苏州,徐达兵团配备了先进的火器,襄阳炮(一种抛石机)日夜不停地攻击。

张士诚将苏州看作大本营,所以从占据苏州后,就不停地加固苏州城。尽管徐达兵团猛攻了三个月,苏州城却毫发无损。徐达只能采用人海战术,昼夜不停地攻城,损失惨重。

对于徐达的受阻,其实朱元璋早有预料。他相信过程是艰难的,但结果绝对是光明的。于是他给张士诚写了封信,试图劝降他,信中写道:你现在的反抗行为是在逆天而行,不要做没有结果的抵抗,这除了多造伤亡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张士诚对这封信嗤之以鼻,他在冰凉的浴盆中回忆着从前的荣耀:既然过去那么多次战斗他都能获得胜利,那他相信这次也不例外。铜墙铁壁的苏州城给了他极大的底气,他相信黑暗之后必是光明。他本来想等待光明的到来,可苏州被围三个月后,他改变了想法:他要主动创造光明。

1367年农历七月,在与世隔绝三个月后,苏州已成人间地狱。张士诚从来没有朱元璋那种“广积粮”的意识,所以苏州城中的粮食储存非常少,仅够官兵吃上三个月,到了现在,苏州城里开始出现人吃人的惨剧。张士诚决心突围。1367年农历七月的一天凌晨,阴雨绵绵。他集结了他的禁卫军——“十条龙”进行突围。“十条龙”接近二万人,这支特种部队是张士诚手中最后的牌。但遗憾的是,这张牌在朱元璋看来并不算大,“十条龙”一出城,就和朱元璋的猛将常遇春迎头相撞。双方一经接触,张士诚的“十条龙”立即溃败,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惨呼。

在之后的三个月中,张士诚不停地尝试突围,但都被朱元璋轻松击溃了。到1367年农历十月时,张士诚已再没有力量组织有效的突围了,只能坐以待毙。这时候,朱元璋发出了命令:“发动总攻!”

黎明时,天下起了大雨,随后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徐达兵团“总攻”的呐喊声传来时,张士诚彻底卸下了和朱元璋开战以来的沉重包袱。他对妻子刘女士说:“我兵败将死,你怎么办?”

刘氏脸上带着颤抖的微笑,看了一眼张士诚,不动声色地说:“君勿忧,我必不负君。”说完,这位女中英豪抱起两个幼子,走上高台,让人搬来柴火,命令张士诚的其他小老婆一起登上高台,然后点燃柴火,自焚而死。

张士诚在熊熊火光中,泪水横流。他没有听到一句哭声,也没有听到一句怨言。一个男人要有多大的魅力,才能让他所有的老婆都心甘情愿为他赴死?这是个谜。

他抽出宝剑,横在脖子上,目光呆滞。这时,徐达兵团已突破了外城,正向内城发动猛攻。张士诚心想:这宝剑真凉啊。他身边的忠诚卫士说:“我们还有几万人,可以打巷战。长矛对火炮,短刀对长矛,匕首对短刀,赤手空拳对匕首,即使是牙齿也可以成为武器。”

这名忠诚卫士说这话的时候,苏州城里的巷战已经展开。张士诚长叹一声,说:“如果我们反抗到底,朱秃子在大怒之下势必屠城,百姓何其无辜。你们投降吧。”

傍晚,雨停了,夕阳出现在空中。张士诚站在他宫殿的楼上,看着远处踏着正步走来的敌人的士兵。他想要跳下去,一死了之。但他最亲密的战友、投降分子李伯升赶来,泪雨滂沱地劝他:“不要做傻事。”并且说,“您是英雄,还怕保全不了性命?”

张士诚惨笑一声,整理了一下衣冠,走下楼来。夕阳的余晖下,他解下腰间的宝剑,微笑着面对正小跑而来的徐达。

徐达把他押上船,迅速送往应天。张士诚在船里不吃不喝,连眼都不睁。看守要时不时碰他一下,才知道他是死是活。

张士诚从来没有这样忧郁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孤独过。当朱元璋见到他时,发现他已没有任何活人的样子,深感惊讶。张士诚没有看他一眼。可不知为什么,朱元璋离开后,又派了李善长来劝降张士诚。

张士诚使出浑身的力气破口大骂,险些把李善长骂得发了羊癫风。如果张士诚不是绝食,导致力气很小,肯定要揍李善长一顿。

朱元璋气得像爆竹一样爆了起来,下令处死张士诚。在处死他之前,他又下令给张士诚一顿军棍。

张士诚临死前,保持了一种冷漠的贵族气质。这让张士诚自己都惊讶:人的潜力真是无限的,自己的出身那么低贱,却在他最恶心的敌人面前表现出了从不曾有过的气质。

他对朱元璋说的唯一一句话,也是他最后一句话,是:“天日照尔不照我。”——老天爷一直在眷顾你,却不眷顾我。其实,这句话应该是陈友谅的台词。只有陈友谅最有资格、最有能力说这句话。

从能力上来说,张士诚根本不是朱元璋的对手,只有陈友谅是。朱元璋击败了他在南中国最后的敌人,地平线清晰了,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离他成为洪武皇帝虽然已经不远,却仍然有许多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