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巴德早早上班,看见桌上有一份备忘录。

1953年4月19日

老弟:

文书工作不是你的强项,但我需要你帮我查两个人的档案。雷曼医生已经确认三名顾客受害人的身份。按我教你的标准程序做,先阅读刑警队集合厅公告板的十一号公告牌,上面有案件最新的总体状况和其他调查警员的任务详情,能避免你做不必要和多余的工作。

1. 苏珊·南希·莱佛茨,白种女性,出生于1922年1月29日,无犯罪记录。圣贝纳迪诺人,最近来到洛杉矶。在布洛克威尔夏大楼当售货员(背景调查已经分配给埃克斯利警司)。

2. 迪尔伯特·梅尔文·凯斯卡特,别名“公爵”,白种男性,出生于1914年11月14日。两次因强奸定罪,在圣昆廷服刑三年。三次因拉皮条被捕,未定罪。(确认身份困难重重:洗衣店标记和尸体与监狱体检表交叉对比,好不容易才找到。)无已知工作地点,最后登记地址为银湖区文多姆街9819号。

3. 马尔科姆·罗伯特·兰斯福特,别名“马尔”,白种男性,出生于1912年6月2日。无近期登记地址,在北卡温格山路1680号的能人安保担任警卫。曾任洛城警局警员(巡警),任职十一年,大部分时间在好莱坞分局度过。1950年6月因能力不足被解雇。已知经常深夜光顾夜枭。我查过兰斯福特的人事档案,结论是此人是警队的耻辱(所有上司的考评报告均为“D”)。你去查他在好莱坞分局的所有档案(布鲁宁和卡莱尔可以帮你跑腿)。

总结:我仍然认为三名黑人是我们的嫌犯,但凯斯卡特的犯罪记录和兰斯福特的前警察身份说明我们不该止步于草率的背景调查。我要你担任我在此案中的副手,就当是你正式担任重案组警探的绝佳考验吧。今晚9点半来太平洋餐车见我。我们讨论案件和相关事宜。

达·史

巴德查看集合厅的公告板。夜枭案的案卷很厚实,里面有现场报告、验尸报告、总结报告。他找到十一号公告牌,一目十行。

档案科派出六名文员检查犯罪记录和车辆注册记录,七十七街分局刑警队在黑人区搜寻霰弹枪和雷·科特斯的水星车。布鲁宁和卡莱尔逼问已知的枪贩子,夜枭咖啡馆的附近地区经过九次拉网排查,未能找到新的目击证人。黑鬼拒绝向洛城警局的警员和地检署犯罪科的调查员甚至艾里斯·洛韦本人开口。伊内兹·索托拒绝合作,澄清犯罪时间。艾德·埃克斯利搞砸了一次盘问,汇报称应该温和地待她。

沿着公告牌往下看,是马尔科姆·兰斯福特在洛城警局的人事档案。坏消息是兰斯福特喜欢白吃白喝,各方面都不称职。有一次恶劣的逮捕记录,因玩忽职守接到三张传票。跨局协查通知发出,四名曾和兰斯福特共事的警员回应,说他贪污受贿。马尔当班喝酒,敲诈妓女。还试图用不当班时提供“保护服务”,去敲诈好莱坞大街商家允许他拖欠房租,被赶出门后还在店堂睡觉。大量投诉导致兰斯福特于1950年6月被开除。四名回应通知的警员认为他多半不是计划内的受害者,当警察那会儿他就喜欢窝在通宵营业的咖啡馆里,一般是为了白吃白喝。他凌晨3点出现在夜枭多半是因为灌饱了黄汤,大麻吸得昏昏欲睡,夜枭看起来舒适又暖和。

巴德开车到好莱坞分局,心里想着伊内兹,还有达德利和迪克·斯坦斯兰。伊内兹拼命挣扎,想爬下轮床,扑向捆在敛房担架上西尔维斯特·菲奇的尸体。她喊道:“我已经死了,我要他们都死!”他把她推进救护车,趁没人注意,拿起吗啡和注射器,给她打了一针。最难熬的时刻应该已经过去,但难熬的日子还没结束。

埃克斯利会盘问她,逼她吐露细节,逼她看性犯罪者的照片,直到她崩溃。艾里斯·洛韦要一个滴水不漏的案子,意味着要辨认嫌犯、出庭做证且让她成为有史以来最野心勃勃的地检官的第一个明星证人。可他能做的不过是去医院探望她,说:“嘿。”尽量缓冲压力。一个勇敢的女人被扔给艾德·埃克斯利,喂给那个胆小的野心家。

从伊内兹想到斯坦斯兰。

一场漂亮的复仇,丹尼鸭面具,埃克斯利哀号。照片是最好的保险,迪克还想见血,浅尝滋味告诉他,他还宝刀未老。他在凯凯熟食店的工作很糟糕,那个鬼地方是著名的流氓聚集地,他迟早会违反假释条例。斯坦斯兰睡在车里,酗酒赌博,监狱彻底教坏了他。

巴德向北拐上瓦因街,阳光照亮他在挡风玻璃上的倒影。领带很显眼,戴着印有数字“2”的洛城警局的盾徽。数字代表他杀过两个人,他得换新领带了,加上西尔维斯特·菲奇是三个。这是达德利的点子,体现监控大队的团体精神。还是个好东西,女人见了这种领带觉得很刺激。最大的刺激就是达德利,直截了当,潜移默化。

他欠达德利的比欠迪克·斯坦斯兰的更多,达德利帮他渡过“血腥圣诞节”难关,招募他进入监控大队,随后又是重案组。可是,达德利·史密斯提携你,你就必须属于他,他比别人精明无数倍,你永远拿不准他到底要你干什么,以及他会如何利用你。他说得天花乱坠,掩盖了所有乌七八糟。倒是并不特别难受,但你能感觉到,看见迈克·布鲁宁和迪克·卡莱尔如何把灵魂送给他,你会不寒而栗。达德利能折弯你,塑造你,扭曲你,改变你,指点你,但不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一块没有知觉的陶土。他总是提醒你记住一点:他对你的了解超过你对自己的了解。

停车位全部占满,街边没地方停车。巴德隔了三条马路停车,走路来到刑警队的大间。不见埃克斯利,每张办公桌都有人,人们在接听电话,记笔记。一块超大号的公告牌,完全献给夜枭案,文件摞了六英寸厚。两个女人守一张桌子,背后是交换台,脚边的牌子上写着“档案科/车管所查询”。巴德走过去,盖过嘈杂的电话交谈声说:“我在调查凯斯卡特,我要你们能弄到的所有东西:已知联系人,案底。那孙子因为强奸罪被判过两次刑。我要原告的全部资料和目前住址。他因为拉皮条被抓过两次,没有定罪,我要你们向市局和县局所有分局的风化组查询,看有没有他的档案。如果有,我要他手下姑娘的名字。如果问到名字,就去查出生日期,再通过档案科、车管所、市县假释办和女子监狱查询。越详细越好,明白了?”

两个姑娘转向交换台,巴德走向公告牌,牌上标着“受害者兰斯福特”的简报。有一条更新:好莱坞分局的一名刑警找到能人安保,和兰斯福特的老板谈了谈。事实是兰斯福特在匹克威克书店大厦从下午6点到凌晨2点值班,每天凌晨都要光顾夜枭。兰斯福特是典型的酒鬼警卫,公司不允许他携带武器。兰斯福特没有已知的敌人,没有已知的朋友,没有已知的女伴,和能人安保的同事不来往,在好莱坞露天剧场背后的露营帐篷里睡觉。已经查过帐篷,里面有睡袋一个、能人制服四套、老蒙特里麝香葡萄酒六瓶。

别了,倒霉蛋,你只是在错误的时间来到了错误的地点。巴德查看兰斯福特的逮捕记录,当警察十一年,十九起轻度重罪逮捕,勾销了复仇动机的可能性,为了一个人屠杀六个人本来就不算什么好动机。仍旧不见埃克斯利,不见布鲁宁和卡莱尔。巴德记起达德利的备忘录,便打算在分局档案里查看兰斯福特的记录册。

值得一赌,现场盘问卡片是按警员姓氏排列。巴德走进储藏室,拉开“L”柜,没有“兰斯福特·马尔科姆警员”的文件夹。也许放错了地方,从“A”到“Z”查了一个小时,零蛋。没有现场盘问记录,真是件怪事,酒鬼马尔也许从没填写过现场卡片。

就快中午,该吃饭了,巴德吃了一个三明治,准备打算找迪克聊聊。卡莱尔和布鲁宁露面,晃膀子,喝咖啡。巴德找到一部空闲的电话,打给线人。

“毒蛇”塔克屁也没听说,“胖子”莱斯和约翰尼·斯托姆潘纳托也一样。杰瑞·卡曾巴赫说肯定是罗森堡夫妇[5],他们在死刑牢房里下令杀人,杰瑞多半又开始吸毒了。档案科的一个姑娘走过来。

她递给巴德一页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纸。“没多少东西。没查到凯斯卡特的已知联系人,除了逮捕记录也没多少详细情况。法定强奸案原告的情况我没查到多少,只知道她们二战期间在洛克希德工作。我猜她们是临时工。县局中央分局风化组有一份凯斯卡特的档案,列出他疑似控制的九名妓女。我查了下去,两人死于梅毒,三人离开本州以交换缓刑,两人查不到。剩下两个写在这张纸上了。能帮上忙吗?”

巴德挥手叫布鲁宁和卡莱尔过来。“能,肯定能。谢谢。”

办事员走开。巴德看着她给的那张纸,在上面圈出两个名字:简·(别名“羽毛”)罗伊科,辛西娅·(别名“罪孽辛迪”)贝纳维迪斯。最后登记地址和出没地点:波因塞蒂亚路和尤加街的公寓,鸡尾酒廊。

达德利的打手走近。巴德说:“有两个名字。能去查一下吗?”

卡莱尔说:“背景调查有个屁用。我说就是那三个黑人浑蛋。”

布鲁宁接过那张纸:“达德说干啥,我们就干啥。”

巴德看着他们的领带,加起来一共五条人命。胖子布鲁宁,瘦子卡莱尔,不知怎的却像孪生兄弟。“那就去干吧。”

亚伯快餐店,没地方停车,绕着街区转圈。迪克的雪佛兰停在后门口,座位上有几个空酒瓶,违反假释条例第一条。巴德找个地方停车,走过去趴在窗户上看。他看见斯坦斯兰一边狂饮马尼舍维茨[6],一边和几个前科累累的家伙扯淡,是李·瓦切斯、“两点”帕金斯和约翰尼·斯托姆潘纳托。柜台前有个条子模样的人在吃饭,吞一口,瞥一眼知名罪犯集会,再吞一口,钟表般精确。回到好莱坞分局,他很恼火,因为他还要扮演保姆。

布鲁宁在等他,和两个妓女模样的人在审讯室里哄堂大笑。巴德敲敲玻璃,布鲁宁走出来。

巴德说:“谁是谁?”

“金发的是‘羽毛’罗伊科。哎,有没有听过大鼻子小象的笑话?”

“你跟她们说了什么?”

“我说这是‘公爵’凯斯卡特的例行背景调查。她们读报看到了消息,所以并不吃惊。巴德,肯定是那三个黑人。他们会因为那个墨西哥烂货上电椅,达德利费神做这些破事只是因为帕克想立个标杆,而且他特听鬼小子埃克斯利那套假模假——”

手指恶狠狠戳在胸口上。“伊内兹·索托不是烂货,案子可能确实不是黑人做的。你和卡莱尔去做点警察应该做的事情吧。”

奴颜婢膝,布鲁宁晃晃悠悠地走开,抚平衬衫。巴德走进审讯室。两个妓女不怎么体面,一个是漂白的金发,一个是染红的头发,年龄太大,化妆太重。

巴德说:“你们读了今天早上的报纸,对吧?”

羽毛罗伊科说:“对,可怜的小公爵。”

“听起来你并不怎么怀念他。”

“‘公爵’就是‘公爵’。人是烂人不假,但从不打我们。他格外喜欢辣味汉堡,夜枭的辣味汉堡很好吃。这次吃出事了吧?‘公爵’,愿你安息。”

“报纸说是抢劫,你们相信吗?”

辛迪·贝纳维迪斯点点头。羽毛说:“当然了。肯定是抢劫吧,难道不是?我是说:你难道有别的想法?”

“难说。敌人呢?‘公爵’有敌人吗?”

“没有。‘公爵’就是‘公爵’。”

“他还控制了几个姑娘?”

“就我俩。‘公爵’的马厩里就剩下我们两匹老马了。”

“听说‘公爵’有一阵控制了九个姑娘。然后呢?遇到竞争对手了?”

“先生啊,‘公爵’是个空想家。他本人就喜欢年纪小的,也喜欢控制年纪小的。年纪小的总会腻味,换点别的事情去做,鸡头必须下狠手才能留住人。‘公爵’对男人能下狠手,但对女人就不行了。‘公爵’,愿你安息。”

“‘公爵’肯定还有别的生意。两个姑娘恐怕养不活他。”

羽毛摘着指甲油说:“‘公爵’最近在折腾什么新计划,但你得明白,他总在搞什么新计划。他是个空想家,琢磨计划让他开心,让他觉得辛迪和我交给他的那点小钱也不算太糟糕。”

“他透露过细节吗?”

“没有。”

辛迪取出口红,涂得正高兴。“辛迪,他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尖细的小嗓子。

“知道他有什么敌人吗?”

“不知道。”

“女伴呢?‘公爵’最近有没有搞到够嫩的姑娘?”

辛迪掏出一张纸巾,擦掉多余的口红。“没……没有。”

“羽毛,你相信吗?”

“我觉得‘公爵’跟谁都没提过。我们能走了吗?我是说——”

“走吧。上马路往北走有个出租车候车点。”

两个姑娘逃得很快,巴德等了一小会儿,然后跑向自己的轿车。向北开,在日落大街候车点对面停下,等待两分钟。辛迪和羽毛走了过来。

不同的车子,不同的方向。辛迪到威尔考克斯大道向北拐,估计是回家了——尤加街5814号。巴德抄近道,出租车如期出现。辛迪走向一辆绿色德索托,向西开去。巴德数到十,跟上。

向北上高地大道,走卡温格山路到圣费尔南多山谷,向西上文图拉大道。巴德跟得很紧,辛迪在中间车道开得飞快。急转弯,在路边停车,一家汽车旅馆,房间围绕着浑浊的游泳池。

巴德急刹车,掉头,观察。辛迪走向左侧的一个房间,敲门。一个金发姑娘,开门让她进屋,年纪很小。是“公爵”凯斯卡特的“对象”。

巴德在现场监视。

十分钟后,辛迪离开房间,走得飞快,掉头返回好莱坞。巴德上去敲门。

女孩开门,眼睛泪汪汪的。收音机轰鸣:“夜枭大屠杀”“南城世纪大案”。女孩的目光聚焦。“你是警察?”

巴德点点头。女孩目光涣散,眼睛模糊。

“亲爱的,你叫什么?”

“凯西·简威。K字头的凯。”大草原口音。

“你从哪儿来?”

“北达科塔。你送我回去,我还会再跑出来。”

“为什么?”

“非得让我说得栩栩如生?‘公爵’说很多男人就靠这个助兴。”

“别这么硬邦邦的行吗?我站在你这边。”

“这笑话不错。”

巴德扫视房间。毛绒熊猫、电影杂志、衣柜上的罩衣。没有妓女行头,没有吸毒工具。“‘公爵’对你好吗?”

“他不逼我陪男人做那事,你想问的是这个吧?”

“你是说你只和他做那事?”

“不,还有个男人逼我和别人做那事,但‘公爵’从他手上买走了我。”

鸡头的交易。“那个男人叫什么?”

“不知道!我不会告诉你,你不能强迫我,再说我也忘了!”

“到底是哪个原因,亲爱的?”

“我不想说!”

“嘘——这么说:‘公爵’对你很好?”

“少嘘我。‘公爵’是我的大熊猫,他只想和我睡同一张床,和我打扑克。这有什么不好的?”

“宝贝——”

“我爸爸才更坏!我叔叔亚瑟坏得多!”

“别嚷嚷,好吗?”

“你不能强迫我!”

巴德抓住她的手。“辛迪找你干什么?”

凯西抽出手。“她说‘公爵’死了,其实只要有收音机就早都知道了。她说‘公爵’说他要是出了事,就由她来照顾我,她给了我十块钱。她说警察找她麻烦。我说十块不怎么够,她觉得受了侮辱,冲我大喊大叫。你怎么知道辛迪来过?”

“这你就别管了。”

“房间的租金一周九块,我——”

“我可以帮你弄点钱,但你得——”

“‘公爵’对我从没那么吝啬!”

“凯西,你别嚷嚷,让我问你几个问题,也许咱们能逮住杀了‘公爵’的凶手。好吗?行吗?”

孩子的叹息声。“好吧,行,你问吧。”

巴德柔声说:“辛迪说‘公爵’说他要是出了事,就由她照看你。你觉得他知道自己会出事吗?”

“不知道。有可能。”

“为什么说有可能?”

“说有可能是因为‘公爵’最近总是很紧张。”

“他为什么紧张?”

“不知道。”

“你问过他吗?”

“他说:‘就是生意的事。’”

羽毛描述凯斯卡特:“在折腾什么新计划。”

“凯西,公爵在开展什么新业务吗?”

“不知道,‘公爵’说女孩没必要懂生意经。我知道他留给我的肯定不止一张十块小票。”

巴德给她一张警探局的名片:“这是我的工作电话。打给我,好吗?”

凯西捡起**的熊猫玩具:“‘公爵’又懒又邋遢,但我不在乎。他笑起来很好看,胸口有条怪好看的伤疤,而且从不对我嚷嚷。我爸爸和亚瑟叔叔总对我嚷嚷,所以‘公爵’从不嚷嚷。难道不是很贴心吗?”

巴德捏了捏她的手。还没走到街上,就听见了她的啜泣声。

回到车上,回想凯斯卡特这条线目前的状况。“公爵”的“新生意”和鸡头交易与案情有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夜枭的辣味汉堡九成九是死亡证明书上的钢印。法定强奸犯鸡头和下三滥前警察死于非命,有点奇怪,但对凌晨3点的好莱坞大街来说却也平常。就算是达德利留的家庭作业吧,也许辛迪除了现金还隐藏了别的东西。他可以逼她交出那笔钱,编点鸡头什么的瞎话,给凯斯卡特这条线画上句号,求达德利派他去黑人区。这很简单,但辛迪知道点什么,而凯西又牵住了他的心,大救星没别的路可走。他突然想到公告牌上缺了什么,没有凯斯卡特公寓的搜查报告。“公爵”的卖**记录也许就在那儿,有他的新生意和卖出凯西那个鸡头的线索,很适合消磨时间。

巴德开向卡温格山路。他注意到有辆红色轿车在背后磨蹭,觉得在汽车旅馆附近见过。他加快车速,经过辛迪的住处,没有绿色德索托,没有红色轿车。他驶向银湖,边开车边看后视镜。没人盯梢,只是想象力作怪。

文多姆街9819号看上去平平常常,灰泥外墙小屋背后用车库改建的公寓。没有记者,没有犯罪现场的警戒绳,没有住户在室外晒太阳。巴德单手撬开房门。

这是一套典型的单身汉公寓,客厅卧室二合一,有卫生间和小厨房。巴德开灯,按照达德利教他的方式飞快地清点物品。

墙上挂着廉价海景画,一张放下的墨菲床,一个衣柜,一个独立壁橱。卫生间和小厨房没有门,干净且整洁。公寓整洁得不像话,和凯西的话截然相反:“‘公爵’又懒又邋遢。”

详细搜查,达德利教的另一个花招。茶几上有部电话,检查抽屉,有铅笔,没有地址簿,没有卖**记录。一摞黄页号码簿,翻看洛杉矶县,河畔县,圣贝纳迪诺县,文图拉县。只有圣贝纳迪诺县那本用过,因为它纸页皱起,书脊开裂。巴德查看皱起的纸页,从头到尾浏览“印刷所”名录。有个联系,但多半是巧合,受害者苏珊·莱佛茨,是圣贝纳迪诺居民。

巴德用目光搜寻。卫生间和厨房一尘不染,衣柜里的衬衫叠得四四方方。地毯很干净,屋角有点脏。咔嗒一声对上了,有人翻查并整理过这套公寓,很可能是行家。

他进壁橱走了一圈,夹克衫和便裤胡乱地挂在衣架上。凯斯卡特的行头可够瞧的,要么有人一件一件试过他的衣服,要么这才是真正的“公爵”,即凯西所谓的“邋遢”。总之搜查者懒得收拾他的衣物。

巴德检查每件衣服的每个口袋,棉绒、零钱,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再检测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搜查者留下的证据。他走回车上,拿出取证套件,准备扫尘,衣柜上肯定能取到潜指纹。扫开粉尘,露出擦拭的痕迹。确定有专业高手擦掉了公寓里的指纹。

巴德收拾工具,离开公寓,继续思索,想到鸡头争斗,排除了“公爵”凯斯卡特的马厩里只有两匹驽马,硬不下心肠让小美女出去卖,他这个鸡头就是一场灾难。他尝试把有人搜查“公爵”住处和夜枭案联系在一起,齿轮不转,三头浣熊的嫌疑仍旧最大。要是搜查真的扮演了什么角色,那多半和凯斯卡特的“新生意”有关系,“羽毛”罗伊科口风不紧,她有什么说什么,但罪孽辛迪有所隐瞒。接下来去找辛迪,因为她欠凯西钱。

黄昏降临。巴德驱车前往辛迪的公寓,看见那辆绿色德索托。一扇窗户半开,飘出呻吟声,他按住窗台,翻进房间。

黑洞洞的走廊,前方一扇门里传来“嗯——嗯——嗯”的声音。巴德走过去,偷看。辛迪和一个穿菱形花纹袜的胖子,床都快摇散架了。胖子的裤子挂在门把上,巴德摸出钱夹,掏空,呼哨。

辛迪尖叫,胖子接着耸动身子。巴德大喊:“狗东西,你和我女人在干什么!!!”

事情发生得飞快。

胖子捂着下身逃出去,辛迪钻到被单底下。巴德看见一个手包,倒空,拿起钞票。辛迪叫得声嘶力竭。巴德踢床。“‘公爵’的敌人。快说,否则就逮捕你。”

辛迪探出脑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个屁。听着,有人闯入‘公爵’的住处,说说谁嫌疑最大。”

“我……不……知道。”

“最后一次机会。你在分局有所隐瞒,而羽毛交代得很清楚。你去凯西·简威的汽车旅馆,用十块钱打发她。你还隐瞒了什么?”

“你看——”

“坦白。”

“坦白什么?”

“坦白‘公爵’的新生意和他的敌人。告诉我凯西以前的鸡头是谁。”

“我不知道她以前的鸡头是谁!”

“那就回答另外两个问题吧。”

辛迪擦擦脸,抹开的口红,化好的妆散开。“我只知道有个男人四处逛,搭讪鸡尾酒廊的姑娘,言谈举止很像‘公爵’。你明白的,都说一样的俏皮话,和‘公爵’一套做派。听说他招募姑娘帮他做电话应召生意。他没找我和羽毛谈过,所以只是我听说的陈年往事而已,差不多两周以前吧。”

也许就是这个“男人”搜查了“公爵”的住处,这个“男人”试过凯斯卡特的衣服。“你接着说。”

“我听说的就是这些,按原话说给你听了。”

“这男人什么模样?”

“不知道。”

“谁告诉你的?”

“一样不知道,反正就是某家酒吧里坐隔壁酒桌的什么姑娘呗。”

“好吧,放轻松。‘公爵’的新生意。给我说说这个。”

“先生啊,那只是‘公爵’的另一个白日梦而已。”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实话?”

“知道有句古话叫‘不说死人坏话’吗?”

“知道。知道女子监狱的牢头长什么样吗?”

辛迪叹息道:“‘公爵’的第六千个白日梦,贩卖黄书。够下贱的对吧?公爵说他打算推销什么怪兮兮的黄书。我就知道这么多,这个话题我和他一共聊了两秒钟,‘公爵’就说了这一句。我没有追问,因为我一听就知道他又在做白日梦。现在你能出去了吗?”

警探局的闲话,风化组在调查色情书刊案件。“什么样的黄书?”

“先生啊,我说了我不知道,一共只聊了两秒钟。”

“‘公爵’托付给你的钱,你会给凯西的,对吧?”

“当然,好心人。今天十块,明天十块。我要是一次全给她,她会统统拿去买电影杂志。”

“我还会再来的。”

“我屏住呼吸等你。”

巴德开车找到一个邮筒,用特种投递寄出现金给凯西·简威到兰景汽车旅馆,贴了足量邮票,附上问候的字条。共计四百块,对一个年轻女孩来说算是笔小财了。

见面时间定在7点,见达德利之前巴德还有点时间可以消磨。他要去风化组的集合厅公告牌消磨时间。

四队在查黄书,凯夫卡、亨德森、文森斯和斯塔西斯四人调查**书刊,均报告没有线索。左右无人,明早再来问问,也许根本屁也不是。他回到重案组,打电话到亚伯快餐店。

接电话的是斯坦斯兰。

“亚伯。”

“迪克,是我。”

“哦?在查我吗,警官?”

“迪克,你别逗了。”

“不,我说真的。你已经是达德利的人了。是达德利不喜欢买我家腌牛肉的顾客,还是达德利想要内部消息,以为我会告诉你?你似乎已经不是自己说了算了。”

“搭档啊,你最近是不是喝得太凶了?”

“我最近改喝犹太酒了。记得告诉埃克斯利。告诉他,丹尼鸭想和他跳个舞。告诉他,我读到他老爸和梦幻乐园的消息。告诉他,我会去参加开幕式,丹尼鸭打算请艾德·龟孙子埃克斯利警司再他妈跳一支舞。”

“迪克,你都语无伦次了。”

“你放什么屁。再跳一支舞,丹尼鸭会打烂他的眼镜,咬断他喉咙——”

“迪克,该死——”

“喂,去你的!我看报纸了,看见夜枭案的办案人员名单。你、达德利·史密斯、埃克斯利,还有达德利的其他走狗。你和那个害我被开除的龟孙子成了搭档,你俩如今喝一碗汤,你以为——”

巴德抓起电话扔出窗户。他下楼走向停车场,见什么踢什么。这时候,整件事突然扑向他。

他本应该因为“血腥圣诞节”倒霉。

达德利救了他。

目前埃克斯利还是夜枭案的英雄,他会送伊内兹重返地狱。

凯斯卡特这条线有蹊跷,案情或许会有意外发展,不只是几个癫佬抢劫杀人。他可以破案,挫败埃克斯利,琢磨个办法拉斯坦斯兰一把。这意味着:不能把黄书线索告诉风化组。他要向达德利隐瞒证据。

独立自主,当个警探,而不是打手。

他重复斯坦斯兰的醉话,给自己壮胆:

你似乎已经不是自己说了算了。

你似乎已经不是自己说了算了。

你似乎已经不是自己说了算了。

他害怕。

他欠达德利的人情。

他要背叛全世界唯一比他更危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