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集体催眠

1

从汝来茶庄返回途中,周渔接到了钟墨的电话。钟墨告知周渔,关于植梦环和意针的初步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但他要开会,没来得及细看,报告就在他办公桌上,让周渔回去自行查看。

挂断电话后,还没等周渔说什么,包小黑便朝着周渔比出了一个手势:“没问题。”说罢,一脚油门踩下,汽车疾驰而去,速度比之前又快了不少。

二十分钟后,汽车来到了公安局门口。

周渔第一时间下车,他心里惦记着植梦环的报告结果,并未发现马路对面蹲坐着一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子,正用一双阴郁的眼睛盯着他。

看到周渔下车之后,那名蓬头垢面的男子忽地站起,就像被绳索拉扯起来一样,形态看起来颇为古怪。他直勾勾地盯着周渔,横穿马路,大步向周渔冲去。

此时,包小黑刚好下车,那名便衣武警也已经下车。两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公安局大门。显然,他们并不认为有人会在这样的地方为非作歹。

周渔低着头,脑中正在整理思路。他还有几个问题尚未确定,需要尽快找到验证的方法,截止目前,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而已。虽然猜测有理有据,但缺少实践的证明,一切都是妄谈。

那名蓬头垢面的男子忽然冲了过来。他的速度很快,身形矫健,如同一只饿疯了的狼狗,不顾一切地奔向猎物。在快速逼近周渔的过程中,他那阴郁的目光变得狠毒了起来,眼球上的血丝若隐若现。

当感觉到异常的周渔扭头时,蓬头垢面的男子已经冲到了他面前,手掌中多了一把匕首,向周渔身上扑去。

男子速度虽然很快,动作却有些僵硬。他扑过来的时候,周渔已经侧过身躲开了,但男子没有迟疑,转身又扑了上来。电光石火之间,男子将周渔扑倒在地。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瞬间。直到周渔和男子扭在一起,走在周渔前面的武警才反应过来,急忙掏枪对准了那个男子,大喝一声:“举起手来!”

面对这种不顾一切的歹徒,光靠喊叫和威胁显然是没用的。武警也明白这一点,他一边喊着一边前冲,准备上前肉搏。这时男子的匕首已经刺下,目标是周渔的胸口。

这么近的距离,若是被戳中,周渔凶多吉少。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忽然出现,一把握住了匕首的尖端。伴随着一声低吼,那只手握住匕首用力一扭,将匕首和男子的手腕一同扭到了旁边,但这一扭只是改变了匕首的方向,并没有阻止匕首刺下去的势头,匕首没有刺中周渔的胸口,而是刺中了肩头。

那名武警也冲了上来,一脚踢在男子腰眼,接着迅速将其扑倒在地,反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尽管经历了这番打斗,男子依旧紧握手中的匕首,似乎非把周渔置于死地不可。

用手掌握住匕首的包小黑,此时手上已经鲜血淋漓。他怒喝一声,手腕再次用力一扭,终于将男子手中的匕首卸下,顺势前冲,压在男子身上,将其制住。

男子发出一阵如同动物咆哮般的怒吼声,双眼瞪大,眼球发红,死死盯着周渔,就像要用眼神将周渔杀死一样。

周渔紧咬牙关,忍住疼痛,望向地上蓬头垢面的男子。他不认识这名男子,但这名男子摆明了就是奔着他来的,而且是来要他命的。最关键的是,这人还是在公安局门口对周渔行凶,行动果断,没有丝毫犹豫,即使在身旁有两名警察同行的情况下,依旧以死相搏。这该是何等的深仇大恨!

周渔问向已经被手铐铐住的男子:“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男子神情狰狞,嘴巴张开,露出一口黄牙,发出嗷嗷的号叫声。他此时的表情和眼神,以及发出的喊叫,跟一条疯狗没什么两样。

包小黑望向周渔,用一种剧烈紧张过后尚未平息的激动语气道:“咱们先到局里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机警地朝着四周看了看。

周渔点了点头,本能地摸了一下耳后,发现耳后不知何时起了一个小疙瘩,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那个小疙瘩跟皮肤一个颜色,像微型纽扣一样趴在周渔耳朵后面。

疼痛感很快消失,周渔并未在意,望向包小黑,感激道:“谢谢你。”

包小黑抿了抿嘴:“没事,这是我的工作。”

回到公安局的钟墨得知有人在局门口刺杀周渔,感到无比震惊和愤怒。幸好周渔的伤不是特别重,要不然,钟墨可真是没法交代了。周渔和包小黑没有去医院,直接找法医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那名蓬头垢面的男子被关押了起来,钟墨亲自审讯,但是审讯了好一会儿,什么收获都没有。随后,钟墨才发现,这个男子竟然是个哑巴,而且神志也不是特别清楚,甚至都不知道此时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男子的资料很快就调了出来。男子是一名外籍务工人员,长年在本市打工,两年前忽然失踪,据工友说是因为赌博欠债太多跳河自杀了。因为男子没有亲人,也没有任何被害的迹象,所以这件事就被暂时搁置了。但是,没想到,两年之后男子再次出现,第一次露面就是在公安局门口刺杀周渔。

不得不说,这件事很奇怪。除了事情奇怪,那把匕首也很奇怪。男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但那把匕首却一尘不染,明亮而锋利。

虽然从男子口中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钟墨还是感觉这个男子背后另有他人。至于那人用了什么方法,才让男子干出这种不要命的事情,钟墨就想不通了。

与此同时,公安局大门外,路灯的照耀下,一双耀眼的红色高跟鞋从马路对面缓步走来。红色高跟鞋不疾不徐,迈着猫步,走到了公安局门口。接着,鞋头一转,朝向刚才出事的方向。

地上尚有一摊尚未干涸的鲜血。一双白皙的腿半蹲在地,青葱玉手伸向鲜血旁边,从地面上捻起了一条黑色的线。黑线绵延,红线相伴,蓝线绕指盘旋。三条线复归原位之后,女人的手掌中多了一个黑色的椭圆形电子仪器。

嘀的一声,仪器启动,屏幕上出现了一幅线路图。在交错的线路图中,有一个闪烁的红点。那个红点的位置在公安局中。红点代表的,正是周渔。

刚才那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人,除了刺杀周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在周渔的耳朵后面放置一个微型的体征跟踪器。只要周渔还活着,这个体征跟踪器便会一直闪烁。

“噔噔噔!噔噔噔!”红色高跟鞋沿着马路边缘,逐渐走远。一个轻缓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狠劲:“暂且让你再苟活一会儿。”

2

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之后,周渔迅速离开了医务室。他本想去钟墨办公室查看植梦环的报告,却在半路遇到了急匆匆赶来看他的钟墨。

钟墨检查了一番周渔的伤势,确定周渔只是肩膀和手臂处受了点皮外伤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交谈的过程中,钟墨将对行凶男子的初步审讯结果告知了周渔。

得知结果的周渔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事实上,他早已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了。在周渔看来,这件事有很多种可能,但他现在无法一一去推测和排除。不过,周渔可以确定,这名男子背后另有他人。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周渔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自己的安全。除此之外,他也很清楚,这种事情是没法避开的,要想彻底杜绝,只能掐掉源头。如何掐掉源头?那就要将深渊组织,或者说堕天使背后的那些错综复杂的东西连根拔除。

在遇刺事件后,周渔已经分析过了种种情况,比钟墨考虑得还要周全,甚至比钟墨还冷静理智。

周渔的态度和反应,也让钟墨放心不少。临别之际,钟墨接到了一个电话。挂断电话后,他低声对周渔道:“丁有为那条线索跟到了,但情况有些特殊,我需要亲自去一趟。”

周渔想起了那个穿着中山装的背影,问道“:丁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墨道:“我前几天去过丁有为家里,但没找到他人。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好对他立案调查,所以我派了一名线人私下寻找他的下落,现在才刚找到。据说他在医院里躺着,生死不明。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等我回来再跟你说吧。”

周渔点了点头:“好,那我现在先去你办公室看报告了。”

两人道别之后,一个上楼,一个下楼。周渔来到钟墨办公室之后,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报告。他快步走过去,立马翻阅了起来。

第一份报告是关于意针的。报告内容显示,意针是一个可在瞬间破皮入肉刺入人体穴道的针管,算是针灸和注射器的一种结合。意针的针管中,尚且残存着少量的蓝斑分泌物。这种分泌物有价无市,目前无法量产,只能从人类身上自主提取。周渔在演梦机中使用的去甲肾上腺素,就是一种能够起到和蓝斑分泌物同样作用的东西。但比起蓝斑分泌物,去甲肾上腺素的效力只有二十分之一不到。

毫无疑问,意针能够出其不意地刺入被植梦人的风府穴,通过风府穴,直接给被植梦人的中缝核区域注射蓝斑分泌物。有了蓝斑分泌物之后,被植梦人会迅速进入快波睡眠状态,此时无疑是植梦最合适的时机。

关于意针的初步报告并不复杂,以周渔目前所掌握的知识体系,可以很轻易地领会其含义。

但是,当周渔查看植梦环的初步报告时,却明显感觉到自己所学的东西有些不够用了。在植梦环的报告中,他看到了很多公式和专有名词,甚至还有一些计算机编程代码,其难度不亚于一篇高质量的学术论文。幸好在报告的结尾,他看到了一段比较通俗化的结语,看完之后,周渔才稍微有些明白过来。

这个植梦环确实是一个高科技产品,而且还是一个黑科技。初步鉴定,它具有三层结构。第一层是新型电子功能层,这一层结构中的内容代码,让植梦环具有语音识别和脑内播放等新型功能。看到这一点,周渔便迅速联想到了他的演梦机。这样看起来,这东西倒是有点像人工智能型的演梦机了。

不过,接着往下看,周渔便一脸茫然了。报告显示,植梦环的第二层结构中有着大量的程序语言编程,还有着很多的量子符号信息。其中,大多数的游离量子具有缠绕功能,但是,植梦环中并未检测到被缠绕的对方量子。

除此之外,第二层结构显示植梦环还具有断点可视功能,但可视的内容也不在植梦环内。换句话说,它的可视功能是直接替代了使用者的视网膜,将植梦环内存储的可视内容呈现在了视网膜上。但是,植梦环中存储的内容是什么,目前并不知道。

连着看了好几遍之后,周渔还是没有琢磨明白,但他隐约意识到,植梦环的第二层结构中很可能隐藏着植梦的真正秘密。看来,需要等到最终的报告出来之后,再行研究了。目前的初级报告实在有些晦涩难懂,而且,大部分还都处于推测阶段。

不过,通过报告中的内容,周渔联想到了他曾经使用过的捕梦仪。他觉得这个植梦环有点像是一个反向的捕梦仪……当然,这也只是周渔的猜测而已。

周渔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继续往下看植梦环的第三层结构解析。

关于第三层结构,虽然只有一句话,而且还是猜测性结论,但也让周渔感到疑惑不已。这句话是:第三层结构的空间维度似乎有变化,需要等待专业人员和专业设备介入研究。

看完第三层结构的解析,周渔眉头紧锁。他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却感觉到了一种潜在的危险。

周渔迅速摇晃了一下脑袋,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理掉。他知道现在去想这些东西毫无意义,毕竟这只是一个初步报告而已,等到更深入的研究结论出来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当务之急,是对植梦环的第一层和第二层结构进行解析,找出堕天使等人植梦过程中的漏洞,将他们人赃并获,一网打尽。

周渔用力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理智。一个不经意地抬头,他看见了桌边的钟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子夜将至,不知不觉间,周渔已经在办公室内研究了两个多小时了。

周渔打开绘梦板,将目前掌握的线索全部罗列了出来。他准备将这些线索归拢到一起,看能够形成一条新的思路。

当周渔在市公安局办公室内冥思苦想的时候,另外一边,钟墨按照线报火速赶往一家私人医院。在医院门口,钟墨和一名穿着连帽衣的线人接上了头,简单几句对话后,便急匆匆走进了医院。

按照线人提供的线索,钟墨来到了二楼216病房。此时已是深夜,医院内人流量并不大。钟墨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靠窗病**的一个老头。老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口鼻中塞着管子,床头挂着很多输液瓶。

钟墨环顾四周,发现这间病房内除了丁有为,还有另外一人,但那人用被子蒙住脑袋,似乎是睡过去了。

钟墨径直走到床边,低头观察着丁有为。就在钟墨试图掀起被子查看丁有为的时候,一名年纪有点大的女护士恰好走了进来,对着钟墨低喝道:“干什么呢?!你是他家属吗?”

钟墨正要掏证件,一摸之下,才发现刚才出门太急,忘记带了。他咧嘴一笑道:“算是吧,顺路过来看看。他怎么了?”

护士快步走了过来,一边翻开手中的文件,一边说:“他是昨天晚上被送来的,送来的时候昏迷不醒,经检查发现是突发心肌梗死,现在已经抢救过来了。但不知为何,现在还没有苏醒,不过危险期已经过了。”

钟墨琢磨着护士的话,随口问:“是谁送他来的?”

护士撇嘴道:“我还正想问你呢。送他过来的那人戴着帽子、口罩,交了一笔钱之后就离开了,现在也联系不上。而且,病人所有的家属也都没露过面,真是奇了怪了。不过,幸好你来了。”

护士将一叠单子递给了钟墨:“明天一早,你立马去把费用结一下,否则,我们只能断药了。”

见钟墨没有动作,护士一把将单子塞进了钟墨怀中:“有医保的话钱不算多,放心吧!”

钟墨接过单子看了一眼,没有看清上面的数字,不过既然护士说了钱不多,那他帮忙交了也就交了,毕竟既然赶上了这事,撒手不管也不是个事儿。况且,他还需要丁有为苏醒之后,给自己提供线索呢。这样一想之后,钟墨也就不再顾虑,收好费用单子后问道:“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护士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保守估计的话明天吧,很可能是太累太虚弱的缘故。”

钟墨留了一个电话给护士“:如果他醒来的话,请在第一时间通知我,可以吗?”

护士接过纸条“:放心吧,就算他没有醒过来,我也会通知你。因为,他看上去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女护士的话让钟墨感觉有些怪怪的,他扭头看了一眼丁有为,再次环顾病房,然后走了出去。在下楼的过程中,钟墨给那个线人打了一个电话,让线人过来盯紧丁有为,一旦苏醒,立马通知他。线人告知钟墨,他正在吃饭,会在十分钟之内到达医院,请钟墨放心。

处理好丁有为这条线索,钟墨又火速朝局里赶去。

钟墨离开医院的时候,是午夜的零点五分。夜深人静,路上行人稀少,医院内也冷冷清清。医院二楼216号病房内,女护士在替丁有为换了药之后,又检查了一番丁有为的身体状况,记录下数据,便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很空**,除了丁有为,只有角落中的病**那个用被子蒙着脑袋的病人。女护士离开后,那张病**的被子忽然晃动了两下,接着又归为平静。

寂静在病房内蔓延。走廊中的声控灯熄灭了。一阵冷风从窗外吹来,浅蓝色的窗帘微微晃动,像是一只手在窗帘后面摇晃。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似有若无,像是雨滴声,又像是药水滴落的声音。

突然之间,原本躺在病**一动不动的丁有为直直地坐了起来。

呼的一声,一阵风吹来,窗帘被掀起,盖住了丁有为的脸。

3

钟墨刚到公安局,便连续接到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外派监视警员打来的,只有一句话:“钟队,赵文博出动了!”

第二个电话是范德重打来的,也只有一句话:“你在哪儿?快来局里开会。”

第三个电话是线人打来的,同样只有一句话:“墨哥,丁有为醒了,但人不见了。”

钟墨火速上楼,进入会议室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钟墨进来的时候,姜局长也急匆匆赶来了。因为时间紧迫,会议内容直奔主题,大家纷纷发表了各自的看法。

范德重和钟墨主张全方位跟踪,加大参与警力,协同区域民警,在目标区域布下天罗地网,将犯罪嫌疑人等一举捕获。

姜局长觉得可以先静观其变,进行远程跟踪,没必要兴师动众。因为上一次他们已经跟踪失败了,几个警察还差点出事,这一次会不会遇到同样的情况还未可知。而且他们直到现在都还不能确定赵文博等人的深夜出行到底是不是跟深渊组织有关,若他们仅仅只是聚众玩乐,最后岂不是贻笑大方。

就在他们开会之时,外派监视人员的消息汇总传来。消息称,不仅赵文博出动了,孙丛文也出动了,警方监视的几个疑似跟深渊聚会有关的人也全部出动了。范德重和钟墨两人一条心,他们都知道这条线索的重要性,也深信这些人半夜出动必然跟深渊命案有关。情急之下,范德重拍着桌子道:“姜局,今天晚上他们必然有大动作!警方监视的所有人员全都出动了,您还觉得这是一件小事?现在时间紧急,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汇聚了。时间不等人啊,局长,快点做决定吧!”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叫嚷声。紧接着,会议室的门忽地被打开,一名年轻警察拦着一个身穿墨黑唐装的男子走了进来。

年轻警察望向会议室内的众人,尴尬地笑了笑:“这个人……非要进来……”

那个非要进来的人,正是周渔。

周渔轻拍年轻警察的肩膀道:“你回去吧,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了。”

年轻警察不知所措地望向会议室内的众人,待看到范德重点了点头之后,才急急忙忙走了出去。会议室的门重新被关上。因为上一次周渔帮了他们大忙,不仅范德重认识周渔,姜局长也对周渔印象深刻。所以,面对周渔的贸然闯入,他们并没有强行让他离开。

范德重对周渔道:“现在时间紧迫,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周渔道:“我听说你们监视的那些参加深渊聚会的人全部出动了,是真的吗?”

范德重点头道:“是的。”

周渔道:“上一次跟踪那几个人的时候,你们的身份就已经暴露了。你们觉得,深渊组织会让相同的事情连着发生两次吗?而且,这一次恰好又是所有监视对象全部出动,你们不觉得太巧了吗?”

范德重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周渔盯着范德重道:“我觉得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非常明显的陷阱。”

范德重的嘴角抖动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旁边的钟墨轻咬牙关,眉头紧皱。但这两人都沉默着,没有在第一时间出言反驳周渔。因为他们很快就意识到,周渔说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

钟墨和范德重得到情报后过于先入为主,而且今晚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们也没来得及朝那方面去想。

姜局长轻敲桌面道:“确实,疑点太多了……若不是陷阱的话,那只能说明深渊组织也太低估我们了,简直没将我们放在眼里。”

范德重沉声道:“事已至此,不管是不是陷阱,我们都需要跟踪,因为这条线索绝不能丢。当然,若真是陷阱的话,那我们就更需要跟踪了,而且还要大肆跟踪。”

说到这,范德重看了一眼钟墨。四目相对,钟墨目光锐利地说:“将计就计。”

范德重点头道:“没错。既然他们喜欢玩,那我们就奉陪到底。”

周渔的话帮助他们打开了思路,让他们站在了更高的层面上来应对问题,这样所做出的决定势必会更加全面,也更加合理。

范德重望向周渔,郑重道:“谢谢你的提醒。”

周渔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重要的其实并不是自己说的那几句话,而是这些人真的愿意听取意见,也愿意冷静地思考,而不是固执己见,集体排外。

接下来,大家开始讨论具体安排。范德重他们没有让周渔离开,周渔便坐着听完了他们的整个计划。

总体计划是以不变应万变,该跟踪还是要跟踪,只不过他们将跟踪的距离拉大了许多,以防发生意外。为了从宏观上多角度监控嫌疑人,他们调用了小型无人侦察机在空中实时跟踪,同时,还会调用目标人员所经路段的所有摄像头,重点监控嫌疑人所经路段周边的情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深渊组织要当那只螳螂,那么警方就乐得做那只黄雀。

这一次的跟踪行动,重点在于整体的把控和后续的观察。不管是不是深渊组织设下的陷阱,他们都需要这么做。钟墨并未亲自带队,而是留在后方观察分析。跟踪行动由邢副队长带队,先头跟踪人数十人,在一公里之外,二公里、三公里之外,都设有增援警力,可随时进行支援。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十分钟之后,警员们全副武装,坐上警车,前往目的地。当最后一辆警车离开之后,公安局斜对面的路灯后面,闪出一双红色高跟鞋。高跟鞋的鞋跟轻轻敲击着地面,发出悦耳声响。高跟鞋的主人靠在电线杆上,细长的手指拨弄着手中的跟踪显示器,上面显示的红点依旧在公安局内。

三色轻笑一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领事,果然如你所料,这帮愚蠢的警察真的上钩了。他们至少派出了五十名警察,前往跟踪我们的被弃实验者。”三色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想必现在局里面也是忙得热火朝天,他们很可能觉得今天晚上就能将我们一网打尽。”

“很好。”堕天使的声音冷静而克制,并未因为警察的上钩而喜悦,低声道,“虽然他们上钩了,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他们已经猜到这是我们设下的陷阱呢?所以,我们不用在这几个被弃实验者身上做太大的文章,只需让这帮警察知难而退就可以了,明白吗?”

“明白,领事运筹帷幄,神机妙算,三色佩服。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被弃实验者那边,顺其自然。今晚那批真正的实验者可以行动起来了。”堕天使沉声下令,“我们的项目进度已经被耽搁了,今晚需要加快一些。”

“好的,领事,我这就去安排,还有别的吩咐吗?”

“周渔呢?杀了没?”

“还没有。”三色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公安局,又看了一眼手指间的提线,低声道,“但他肯定活不到天亮。”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亲自动手,以免留下线索。最好让他最亲近的人杀死他,那样既能迷惑警方,又能让他死得痛苦。”

“放心,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三色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

挂断电话后,三色望向警局,轻声自语:“周渔,你以为躲在公安局里面就没事了吗?那你可就想得太简单了。”

说罢,三色转身离开,迈着猫步,不疾不徐。

4

针对赵文博和孙丛文一行六人的跟踪行动并不顺利。他们一路西行,在到达西郊后的一个十字路口,忽然分散开来,两人继续往西,两人往南,两人往东。

现场的跟踪人员迅速将情况汇报给了总局。

公安局内,钟墨等人正在指挥室中通过无人机和各个区域的摄像头传来的监控录像,实时跟进现场情况。看到赵文博六人忽然散开,他们也有些吃惊。不过很快,钟墨和范德重便提议让跟踪人员同样兵分三路,同时让后续的警力迅速跟进,补上警力空缺,务必在每条道路上留有五人以上的跟踪人员。不过无人机只有一台,调用新的无人机势必耗时耗力,所以他们决定让无人机一直跟在赵文博后方。

郊区边缘,监控摄像头越发稀少,有的摄像头长年无人维护,镜头模糊不清,有的方向严重歪曲,监控的并不是路面而是天空。不过这样的情况是他们事先就想到的,并未惊慌,他们相信以现场跟踪人员的侦查能力足以传来有用的信息。

然而,随着跟踪的进行,意外情况相继发生。

原本兵分三路的嫌疑人在接下来的几个路口处,再次分开,六个嫌疑人,去往了六条不同的道路,朝着六个方向前行。为了跟踪到每个嫌疑人,警力再次迅速分散,单条线上的警力人员瞬间减少。

不过,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接下来发生的几件事,才真正让警方感到了头痛—一

一名嫌疑人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夜行的三轮农用车撞了,翻倒在了路边的沟中,生死不明。

另一名嫌疑人钻进了山洞中,洞口碎石嶙峋,似乎随时都会坍塌。

还有一名嫌疑人脱光了衣服,开始在路上裸奔。

指挥室迅速制定了应对方案:找到被车撞伤的嫌疑人,带去医院治疗;将钻进山洞的嫌疑人带出来,放在安全地方;继续跟踪脱光衣服的嫌疑人,暂时不做处理。

跟踪过程波折丛生,极其不正常。钟墨和范德重对视一眼,心中都已了然,这一次的跟踪行动,很可能会以失败告终。如果行动失败,那也就代表着他们所监视的这些嫌疑人都被深渊组织发现了,他们现有的所有线索也将宣告中断。

钟墨和范德重瘫坐在椅子上,盯着无人机中传来的最后一名嫌疑人的影像,面色颓然。姜局长则站在总控台前,双手抱胸,面色凝重。

这时,钟墨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只看了一眼,便立马接听。

“墨哥,丁有为找到了,他应该是回了一趟家,换了一身衣服,现在正在三环文华路的路口,朝青楠路方向走去。”线人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好,跟紧他,这次别再跟丢了,一有情况立即跟我汇报。”钟墨沉声道。

挂断电话后,钟墨坐在椅子上,望着荧幕中的模糊影像,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片刻后,他猛地直起身子,对正在负责调度监控摄像头的警员说:“帮我调取三环文华路到青楠路的所有摄像头,找一名正在步行的中老年男子。”

警员立马忙碌起来,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摄像头,实时监控中能看到一名穿着中山装,戴着一顶棉布帽,身形有些佝偻的男子。男子的右手放在胸前,不停地抓挠着什么。

看到这个身影后,钟墨立马起身,神情激动。毫无疑问,这名男子正是丁有为,上一次钟墨他们跟踪的那四个人当中就有他。

周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低声道:“能不能看到他的脸?”

警员道:“我试试。”

警员又调用了几个沿途摄像头,在拐弯处,终于看清了男子的脸。男子看起来六十岁左右,面无表情,正是丁有为无疑。不过,周渔想看男子的脸,并不是为了确定此人到底是不是丁有为,而是想看看丁有为的眼睛。

“停!”周渔指着镜头中的某个画面,“放大,再放大。”

警员截取了这张画面,放大数倍之后,终于看清了丁有为的双眼。

丁有为的双眼,赫然是闭着的!

周渔望向钟墨,沉声道:“看来,真正的嫌疑人,在这里。”

钟墨紧咬牙关,低声道:“原来他们是想调虎离山,幸好我们早有防备。”

范德重和姜局长此时也走了过来。钟墨向他们讲述了关于丁有为的相关事情之后,他们也很快意识到,深渊组织今天晚上的真正行动,应该在丁有为这一边。

钟墨道:“丁有为这边,我亲自带队跟踪,跟踪人员限定三人,全部穿着便衣,徒步跟踪,不要无人机。支援警力也全部穿着便衣,并且分散开,最近的一批也要在两公里之外,否则很可能会被发现。大家务必谨慎行事,一旦发现,便会前功尽弃。”

范德重点头道:“我赞成你的提议。”

姜局长道:“上一次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这次若再遇到同样的问题,你们准备怎么办?”

话音刚落,旁边的周渔忽然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范德重眉头一皱:“去哪儿?”

周渔道:“跟踪丁有为。”

范德重盯着周渔:“为什么?”

周渔道:“根据我最近的调查和研究推测,上一次的那几名警察很可能是被植入了一个梦境,所以才迷失在了里面。我能够帮助他们突破那个梦境,让他们在植梦过程中觉醒,一旦觉醒,他们就能掌握主动权。那时候,就离真相不远了。”

范德重摇头道:“不行,这事太危险了。你没有接受过训练,怎么能干这种事。”

周渔立马道“:其实,这事本身并不危险,上一次他们进入院子之后,不是连个人影都没发现吗?”

范德重刚要开口说话,一直沉默的姜局长忽然道:“你的意思是,你能搞清楚这个案子背后的原因?”

周渔点头道:“实话说,目前都只是理论性的猜测,案情动机我没有做过,也没听别人说过。但凡事都有第一次,如果不去验证,那就永远都无法查明真相。”

姜局长低头和范德重商量着什么,片刻后,姜局长道:“那就请你跟着他们一起去,给你装戴便衣警员的全套配备,除了枪支。但你要记住,在危急关头,你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逃。千万不要逞强,那些危险的事情交给我们警察来做,明白吗?”

周渔道:“明白。”

姜局长将钟墨招呼过来,低声道:“记得保护好周渔,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钟墨重重地点了点头。即使姜局长不说,他也会这么做的。

没定之后,钟墨带着周渔离开了指挥室。

在装备间内,钟墨脱下警服,穿上了一身黑色皮衣,脸上涂抹了黑色油液。手枪、匕首、对讲机、微型耳麦、微型录像仪、微型定位器、卫星电话等设备也全部佩戴在了钟墨的皮衣内,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

同样的装备也给周渔佩戴上了,包括脸上的黑色油液。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给周渔穿戴了防弹衣。因为周渔的唐装太紧,而且里面口袋太少,所以周渔只能将全身的衣服脱下,换上了一身警用便衣。

换衣服的时候,周渔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内容是一串杂乱无序的数字。周渔并未过多理会,将手机静音之后揣进了内兜。

此次跟踪人员一共四个,除了周渔和钟墨,还有另外两人。这两人一个是身材高大的特警,一个是专业的通信侦察兵,在此次跟踪行动中,都扮演着重要角色。

五分钟之后,钟墨、周渔以及另外两名便衣警察便坐上了一辆黑色面包车,驶出了公安局。没过多久,就发现了正在路上行走的丁有为。

车辆停下,钟墨四人迅速下车,呈队列散开。他们两两一组,相隔五米左右,开始徒步跟踪。

丁有为就在前方不远处,紧贴路边前行。

不知不觉间,外面飘起了细雨,原本就已经阴沉的天空,此时更是漆黑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雨线的降落在无形之中增加了跟踪的难度。

这一次丁有为行走的路线与上一次完全不同,谁也不知道他的最终目的地会在哪里。寂静的马路上空空****,偶尔有一辆车穿梭而过,也是一闪即逝。越往前走,路灯越稀少,来往的车辆也就越少,路上更是一个行人都没有。

丁有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然后往右边一拐,进入了一条小路。这条小路宽一米左右,崎岖而狭窄,车辆无法通行。而且,小路上没有路灯,放眼望去,一片黑沉。

得到反馈后,钟墨和周渔以及另外两名警察,进入小道继续跟踪。

因为没有路灯,前方丁有为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只能通过夜视镜进行辨认。那名通信侦察兵走在最前面,戴上夜视镜,充当队伍的眼睛,另外三人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他们此时的间隔距离已经拉近了许多。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了两棵大树,大树分立道路的两旁,特别高。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隐约看到树干上,好像蹲着很多黑乎乎的鸟。那些鸟一动不动,蹲在树杈上,转动着苍白空洞的双眼,紧盯着树下的众人……不过,众人似乎忘记了,现在天空黑沉,路面都有些看不清楚,怎么可能看到树上的鸟?

当他们走过了两棵树之后,钟墨才问向通信侦察兵:“还正常吗?”

侦察兵点了点头:“一切正常。”

站在钟墨身侧的周渔环顾四周,沉默不语。他的脑中正迅速地思考着眼下的情况,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不过,既然现在通信正常,就说明他们还未真正进入目标区域,而且,周渔也没有后脑勺刺痛之类的感觉。

钟墨四人继续跟踪。往前走了一小会儿之后,钟墨忽然感觉自己的鼻头一痒,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花香味。钟墨眉头一皱,本能地摸了摸鼻子。

与此同时,身后那棵大树上蹲坐着的那些黑乎乎的鸟,忽然全部起飞。它们起飞的时候无声无息,在空中飞行的过程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滴湿乎乎的鸟屎从空中落下,滴落在了钟墨的后脑勺附近。他摸了摸后脑勺,擦掉鸟屎的同时,抬起头,看到了低空掠过的黑鸟,黑鸟的双眼苍白空洞,看起来竟有几分骇人。

前方戴着夜视镜的侦察兵忽然回过头,对钟墨说:“前方有一个小土坡,他翻过土坡去了。”

钟墨胡乱抹掉那粒鸟屎,当机立断:“跟上!”

一行人呈蛇形分散,朝着前方的小丘快速爬去。小丘从远处看起来有点高,但走近了看,却只有几米高,一下就翻了过去。翻过去之后,钟墨在第一时间问侦察兵:“一切还正常吗?”

身前并未传来回话。钟墨心中一凛,抬眼望去,前方空空****,哪里还有人?他急忙回头,一直跟在身后的周渔和那名特警也不见了。

钟墨倒吸一口凉气,迅速翻出身上所有的通信装备,不出所料,通信设备全部失灵。当他再次抬起头观望四周的时候,原本黑沉的天空像是幕布一样从眼前退去,新的世界徐徐升起,天空变成了银灰色的。

在银灰色的苍穹下,迷雾从钟墨脚下升腾而起,迅速将他笼罩,遮蔽住了他的视野。千防万防,依旧防不胜防。钟墨知道,他们又着道了。

“火速支援!”范德重立马下令,“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是秘密支援,还是直接搜寻?”后援队传来问询。

范德重犹豫了一下,望向了面色凝重的姜局长。姜局长深吸一口气道:“按照上次的经验来看,即使他们位置点消失,也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若是明着搜寻,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岂不都化为乌有了吗?”

范德重问:“姜局长,你的意思是?”

姜局长沉声道:“先暗地支援,赶蛇入网。若是没有搜寻到,再明令大规模搜寻也不迟。这样的机会不可能再出现第三次了!这一次,我们必须找出真相!”

范德重点了点头:“明白。”

随后,范德重便下达了秘密支援的指令。指令下达后,原本就在钟墨他们身后一公里处的支援队迅速前往,只用了不到两分钟,支援队就来到了钟墨他们失踪的位置。

然而,他们经过秘密调查后发现,这里没有什么参天大树,也没有什么古怪黑鸟,更没有什么小土丘。支援人员戴着夜视镜放眼望去,前后左右,一片空旷,连个鬼影都没有,更别提人了。

钟墨四人,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