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赴深渊

1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渔公解梦馆内,周渔脱掉墨黑唐装和雪白衬衫,穿上了一身灰布麻衣,蹬上了一双老旧布鞋,扛起锄头,迈入了尚且有些泥泞的九型人格花园内。

周渔花了一个小时,才将整片花园全部翻新了一遍,但仅仅一遍是不够的,他还得翻第二遍。周渔将锄头垫在屁股底下,像个地道的农民一样蹲坐在隆起的土层上休息。他忽然感觉,坐在锄头上竟然也很舒服,心里莫名地踏实。

周渔自顾自地笑了笑,撩起脖颈上的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正当他准备起身再次翻地的时候,他隐约看到,栅栏外面有个身影由远及近地走来。

嘎吱一声响,铁门被推开。

一声响亮的喊叫随之响起:“渔兄!”周渔抬起头,看到钟墨站在门口,不由得微微一笑。钟墨脸上也带着笑意,但周渔还是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烦忧和焦急。

钟墨左手的臂弯间夹着一个黑木盒子,踏步走入。看到周渔的穿着打扮,不由得哈哈一笑,大大咧咧道:“啧!我们的大解梦师不去传道授业,反而躲在家里偷摸种地,你对得起你这一身的才华和学识吗?”

周渔拄锄而立,望着几日不见却好像消瘦了不少的钟墨,笑道:“黑丝神探钟大队长,别来无恙啊。”

钟墨将黑木盒子放在旁边,也不顾忌,直接步入花园,边走边道“:别提了,最近饭都吃不下了。”

钟墨眉宇间的那股愁苦气息,即使是笑起来的时候,依旧挥之不去。周渔明白,他肯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还未等周渔开口询问,钟墨已经握住了他手中的锄头:“来,给我刨两下。”

周渔松开手,疑惑道:“你会吗?”

钟墨将锄头高高抡起,猛地一下砍进地里,那架势看起来像是砍人一样。周渔急忙往旁边躲开,生怕被钟墨误伤。

钟墨身材魁梧,又受过专业训练,这点土地于他而言,根本不在话下。三下五除二,就将整片花园翻新了一遍。

接着,钟墨又帮周渔将今天刚买的十几株花草也栽了下去。

做完这些,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周渔和钟墨都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周渔将一张小桌子搬出来,在假山旁边落座,冲上了一壶好茶,两人一边休息,一边饮茶。茶过三杯,钟墨深吸一口气,望着假山上蹲坐着的黑猴子,若有所思道:“渔兄,你说,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周渔看了钟墨一眼。从钟墨的表情中,他看出来钟墨并不是在开玩笑。

周渔想了想之后道:“我是个无神论者,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但我同样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尚未发现的东西,也有我们已经发现了,但按照现有科学体系无法解释的东西。”

钟墨点了点头,不待周渔询问,便直接道:“我最近遇到了一件怪事——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们市局最近遇到了一件怪事。”

周渔替钟墨倒了一杯茶:“说来听听。”

钟墨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头,扔进面前小池塘:“四天前的半夜,我们之前故意放走并严密监视其行踪的中医赵文博,终于出动了。我们立马行动起来,跟随在他的身后,准备顺藤摸瓜,将幕后黑手一举抓获——”

周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中多了一丝锐利。

钟墨望着波光粼粼的池塘,压低声音继续道:“中途又有三个行踪诡异的人跟在赵文博身后,其中一人是西医孙丛文,另外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初步判断,男的为中老年,女的为中青年,他们都戴着口罩,目前尚未查清这两人的身份。”

周渔沉吟道:“这样看来,这又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了,而且还有新人加入。”

钟墨舔了舔嘴唇,将声音继续压低:“他们一行四人,在七拐八弯之后,来到了郊区附近的一处平房,钻进了其中一条巷子,然后进入了巷子末尾的一户人家——”

说到这里,钟墨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异样的表情。他轻咬了一下牙关,主动凑到周渔身前,低声道:“我们一路跟踪,进入那户人家之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周渔默默点头,他已经猜到他们不可能这么容易跟踪到那些人的。

钟墨拽了拽脖颈上的黑色丝巾,用一种略带嘶哑的声音道:“我们将整个房间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人,这时候,房间正中央的地下忽然传来一阵古怪响声,有点像敲门的声音,嘭嘭嘭,嘭嘭嘭——”

就在钟墨说话的时候,一块阴云不知从何处飘来,挡住了空中的太阳。只听钟墨用一种愈发低沉的声音道:“我们发现了一块石板,将石板掀起之后,陆续进入里面。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竟然有——”

周渔看到钟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由追问:“有什么?”

钟墨的瞳孔微微放大:“有一些不正常的东西……”

周渔心中一紧,但表情依旧平静:“怎么不正常了,具体点?”

钟墨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地道:“进入之后,前方迷雾笼罩,雾霭低垂。模模糊糊间,我看见了几个身影,试图追上去,却发现队友已经不见了。进入里面以后,所有的通讯设备全部失灵,我拉枪上膛,独自前行。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忽然出现在前面,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径直扑向了我。我开枪射击,那个鬼怪中了弹,化为一团烟雾飞散不见——”

周渔眉头轻皱,伸出食指,轻点鼻翼。

钟墨紧盯着周渔,继续道:“从那之后,我一直在里面寻找队友,也在寻找出口,但不停有各种各样的怪物来袭击我。没多久,我所有的子弹就打完了,一个没防备,被一个怪物偷袭成功,随后晕了过去。闭上眼的那一瞬间,我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钟声……”

周渔沉吟道:“确实非常怪异。”

钟墨略微提高音量:“最怪异的还不是这个,而是——”

钟墨凑近周渔,贴在周渔耳边:“当我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坟头旁边,后背靠在墓碑上,其他队友则分散在各个坟头前,跟我的姿势一模一样——你能想象那种场景吗?一群警察分散在墓地中,全都不省人事……”

周渔此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端起茶杯轻饮一小口,说道:“这么说,是有人在故意捉弄你们?”

钟墨脸上出现了一种复杂的表情,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周渔看了钟墨一眼,也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钟墨才低声道:“说实话,这件事对我的冲击真的很大。我相信任何人在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情之后,都会控制不住地进行各种猜测,我只是需要时间来缓冲。”周渔点头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可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钟墨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我还没有说完——”接着,他钟墨喝了一口茶,继续道:“那天晚上,我们打头阵的人通讯失灵之后,后方的支援人员迅速赶到了我们失联的地点。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并没有看到巷子和平房,也没有看到墓地,只看到了一片荒野!”

2

天空中的阴云逐渐汇聚到一起,越压越低。没有一丝风,闷热的空气让人有些喘不上气。西天边上,一道道无声的细长闪电正不停地试图撕开云层。

钟墨讲述完整件事情后,和周渔一起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钟墨才喝了一口茶,问道:“渔兄,这件事,你怎么看?”

周渔将食指按在鼻翼上:“那个墓园里面有没有监控摄像头?”

钟墨摇了摇头:“没有,那个墓园地段偏远,而且都快废弃了,不仅墓园里没有,就是外围那几条路上的摄像头也都已经坏掉了。”

周渔轻点鼻翼:“你们事后对赵文博他们询问过吗?”

钟墨轻叹一口气:“已经对他们进行了秘密讯问,结果和上次一样,他们完全不知情。而且,我们也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他们与深渊事件有关。问到最后,他们一致觉得,他们很可能是梦游了。为了方便后面进一步监视,我们只能将他们放了。”

沉默片刻,周渔忽然道:“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

“什么思路?”

“比如磁场扰动、人体生物学电流干扰等。”

“其实……在过去三天里,你说的这几种方法,我们全都试过了。现在上头对这件事高度重视,专门成立了一个Y类小组来协助调查,这个Y类小组中,就有一名自称灵魂学家的人。那个人自称是研究灵魂的,还是用科学的方式来研究鬼魂。但是,三天过去了,那些人也毫无发现。”

一阵冷风吹来,水面晃动,树叶纷落而下,闷热的感觉消减了许多。

周渔托腮沉思。钟墨能说的话已经全都说了,甚至连不方便说的都说了。在周渔看来,这件事人为搞鬼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他就是无法找到其中的逻辑来证明。

良久,周渔摇了摇头道:“根据我目前的学识和掌握的信息,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然,如果能够亲身经历一次的话,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钟墨的嘴角微微抖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低声道“:那种场景,最好还是不要经历的好,从那晚之后,我已经连着做了三天噩梦了……”

周渔轻抿一口茶,神情认真地说:“看在我们认识的分上,我只收你一半的钱,如何?”

钟墨有些诧异:“什么只收一半的钱?”

周渔微微一笑:“当然是解梦了。”

钟墨龇了龇牙道:“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有闲心开我玩笑……我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这件事已经不是查不查得明白的问题了,是压根儿就不知道该怎么查!”

周渔站起身,轻拍钟墨的肩膀:“放轻松,该来的总会来,有时候想太多反而会干扰我们的行动和思维。”

钟墨深吸一口气,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渔兄,实不相瞒,我这次登门造访,除了这件怪事,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周渔笑了笑:“反正你只要一来我这里,准没好事。说吧,又是什么事?”

钟墨弯腰将地上的黑木盒子抱起来,放在了茶桌上,将盒盖打开,里面是一副汉尼拔面具,还有一张深渊卡片。

周渔看了一眼道:“他们发出第二次邀约了?”

钟墨赞许地竖起了大拇指:“渔兄真聪明!”紧接着,钟墨又道:“不过,这一次,我并不建议你参加。”

周渔意味深长地笑道:“哦,为什么?”

钟墨低声道:“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这一次,被邀约的人可能只有你一个。当然,也很有可能邀约了不在我们监视范围之内的人。但是,不管怎样,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一次的邀约并不简单。”

周渔问:“哪些迹象?”

钟墨将手机摸出来,点开邮件,递给周渔:“你自己看吧。”

邮件中除了邀请主题和深渊标志,内容中只有四个字:你好,周渔。内容简单明了,蕴含的深意却“细思极恐”——周渔暴露了。

邀请发出日期是在今天中午十点,赴约时间是明天,具体时间和地点暂时没定。

看完邮件后,周渔面色依旧平静。他将手机递还给钟墨,淡淡地说:“既然他们都直呼我的名字了,你觉得我还有选择的机会吗?”

钟墨郑重道:“没错,你不能去!放心,我会为你的人身安全负责。我回去就专门调几个人来,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周渔望向钟墨,目光坚定地道:“我的意思是——我只能选择去。”

钟墨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的表情虽然凝重,眼神深处的一抹愁云却缓缓散去。其实,不用钟墨说,周渔也知道钟墨肯定很纠结,他一方面不想周渔去,同时又希望周渔去,毕竟,这算是警方目前掌握的最重要的一条线索了。

钟墨皱着眉头道:“可是,你……”

周渔抬起手,打断了钟墨的话“:我去赴约的原因并不仅是因为警方,还因为画蝶,同时也是为我自己。除此之外,我始终觉得,他们做的事情很可能与梦有关,至于到底有什么关联,我现在并不知道。既然现在有这样一个与他们正面接触的机会,那我肯定要试一试。”

见周渔没有继续说下去,钟墨也没有多问,他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的话,那等赴约时间和地点确定后,我再派人一路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周渔摆手道:“你觉得那些人会不知道?而且,那样你们也会暴露,反而会让我的处境变得更危险。”

钟墨有些担心:“可是,你的安全问题……”

周渔拿起盒中的深渊卡片,沉声道:“当我第一次决定去参加这个聚会的时候,安全就不是我首要考虑的事情了。”

卡片平放在周渔的掌心,正面是一条黑漆漆的峡谷,深不见底,幽深恐怖。略微停顿,周渔继续道:“而且,这一次,既然他们单独邀约,肯定不敢做出格的事情,这一点,他们也很清楚。”

“那依你看,他们这一次对你发出特邀,是想干什么呢?”钟墨问。

“他们既然已经查到了我的身份,其实可以不予理会,或者悄悄将我杀掉。但他们没有那么做,还邀请我单独赴约,这说明我对他们有一定的用处,至少他们是这么觉得的——”周渔眯起眼睛,目光看向远方,“我想应该跟上一次的知识共享仪器有关系。说不定,他们想窃取我的知识。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想看看我到底有什么能耐。但不管怎样,绝对不会是谋财害命。”

“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我就放心了。要是你因为这件事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毕竟是我将你拉进这趟浑水里的。”钟墨有些愧疚地说。

“放心,其实我早就在等着他们了。”周渔望向钟墨,目光坚定,“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该来的总会来。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钟墨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什么事?”周渔问。

“最近这几天,又有两名科学工作者自杀身亡,自杀方式具有严重的反社会倾向。其中一名军部武器研造工程师半夜在家中用自制的火焰弹自焚,导致整层楼都被焚烧,死伤数人。另外一名知名化学药剂师,在全身涂满水溶性剧毒药物后投河自杀,使得半条河的水都被严重污染,很多鱼类受到毒害,还引起了多起居民中毒的连锁事件。”钟墨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有些激动的语气,沉声道,“这两人自杀之前都毫无征兆,也没有明确的社会报复性动机。此外,根据可靠线索,他们在过去一段时间里都曾多次参加过深渊聚会。”

“如果他们的死真的和深渊聚会有关,那只能说明这个深渊组织对社会的危害性已经明显加大了。”周渔面色严峻道,“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那些自杀的人到底是深渊组织故意为之,还是试验过程中的意外牺牲品,但有一点,我们可以确定,那就是在深渊组织的真正目的浮出水面之前,这样的死亡事件还会继续上演,频率会越来越高,波及范围也会越来越大。”

“渔兄说得非常对,现在我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上头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责令我们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查清此事。实在不行,我们会将深渊聚会所有涉嫌参与人员全部拘留,直到调查清楚为止。但那将会是我们最后的策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因为一旦用了之后,就没有继续追查真相和幕后黑手的余地了。”

“我明白。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一切跟深渊聚会有关,一切都是基于已发事实的反向推理和定势猜测。而深渊组织之所以会如此肆无忌惮,想必也是因为他们深知这一点。”

“渔兄的总结精辟!”

“所以,这个聚会本身就显得异常重要了,我现在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渔兄,虽然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是我连累了你。”

“要说连累的话,那又是谁连累了你呢?”

四目相对之下,钟墨张开嘴巴,神情愕然。

周渔轻拍钟墨的肩膀,微笑道“:钟队长,在重大危害社会事件面前,人人都应该勇于反抗,但唯有你们冲在最前线,承担了生与死的风险,还把这一切当作理所当然。”

听完这话,钟墨有些动容,他长嘘一口气,拍了一下周渔的手背,欲言又止。

在经历了过去一段时间的合作之后,周渔和钟墨已经逐渐形成了默契,并且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有时候他们之间无须多言,便各知深意。

最后,钟墨凝视着周渔,郑重地说“:总之,一有事情,立刻通知我。”

周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将手中的卡片翻过来,卡片背面的右上方,绘制着两个黑红色艺术字:深渊。卡片中间,绘制着两行正楷字,周渔轻声将其念了出来:“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一声惊雷忽然响起,如同石破天惊。浓密的阴云被撕裂,闪电疾驰而过,携带着豆大的雨滴从高空骤然落下。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雨滴敲击水面,发出清脆声响。

钟墨的手机铃声也在这阵雨声中响起,他掏出手机,低声接听了电话。挂掉电话后,钟墨对周渔说:“那这件事暂时先这么定着,等明天我再联系你规划具体细节。局里还有点事,我得先走一步了。”

“等一下。”周渔快步走到屋门口处的墙边,拿起了一把银白色的雨伞,递给钟墨,“这雨肯定会下大,带上吧。”

钟墨接过雨伞,往前走了两步后,啪的一声打开,一只米黄色小熊滑落而下,在伞的边缘摇摇晃晃。钟墨陡然停住脚步,紧盯着那只小熊,面色在一瞬间变得凝重而严肃。他转过身去,一把拉住了正欲进屋的周渔。

“周渔,这把伞是你的?”钟墨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紧张。

“哎,你提醒了我……这伞不是我的,要不你还是用我的伞吧。”周渔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进屋拿伞。

“那——”钟墨再次拉住周渔的肩膀,“这把伞是谁的?”

“怎么了?”周渔感觉到了钟墨的异样。透过伞的边缘,他看到钟墨目光锐利,眼神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周渔意识到这件事并不简单,如实说道:“这把伞是一个说梦人的。”

“渔兄。”钟墨咽了一口唾沫,脸色缓和了一些,沉声道,“实不相瞒,那天晚上半夜出行的四人当中,有一个没有查明身份的中老年人,当时就打着这样一把伞,连伞上的小熊都一模一样。”

“竟有这样的巧事?”周渔眉头一皱,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是巧合,或许不是。渔兄,告诉我他的地址,让我去看看是不是巧合。”

周渔犹豫了一下。钟墨直视着周渔的双眼,目光坚定地说:“渔兄,我发誓,在百分之百确定之前,我不会对他进行任何形式的审讯。”

四目对视,许久之后,周渔才说:“月半弯小区11栋903号房。”

钟墨对着周渔重重点了点头,迅速转身离去。

看着钟墨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外面,周渔低声自语:“丁叔,你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话音未落,又一声惊雷炸响,雨势陡然变大,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发出杂乱无章的噼啪声响,犹如一条条皮鞭在抽打着地面。

3

夜已经很深了,雷雨并未停歇。

男护士童同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快到午夜十二点了。他草草地冲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桃红睡衣,便四仰八叉地躺在了**。

按照惯例,在临睡之前,童同都要把玩一会儿硬币。他随手从床边的抽屉中取出一枚硬币,朝着空中抛去。硬币升空又落下,起起落落当中,童同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有个什么东西,他用另外一只手在后颈处轻轻一拈,一根半米多长的头发被他拈了下来。

童同眉头一皱,他想起前天晚上,他也拈到了一根类似的头发。不过,真正让童同感到奇怪的还不是这两根绝对不属于他的头发,而是昨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光溜溜的,睡衣不知何时脱掉了,挂在衣架上。他记得很清楚,睡觉之前,他是穿着睡衣的。

童同怀疑自己很可能梦游了,因为他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梦游过。为此,父母还带他去看了各种医生,但都没有治好。直到上了初中,开始留宿学校之后,梦游的症状才逐渐消失。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他没再梦游过。

此外,让童同怀疑自己梦游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昨晚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梦中冰天雪地,他赤身行走,冻得瑟瑟发抖,最后体力不支,跌倒在冰雪中,被活活冻死。当他自梦中醒来后,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腕处无缘无故多了几个血疙瘩,看起来就像被什么虫子咬了一样,直到现在还在发红肿胀……

童同一边在脑中胡思乱想,一边随手抛着硬币。忽然间,他发现自己的右手空空****,刚刚抛向空中的硬币没有落下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没有听到硬币撞击的响声,也没有用力过猛,更没有歪斜角度……那么,硬币是怎么消失的呢?

童同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查清楚了。他打开灯,光线并不是特别明亮,他又拿起床头的手电筒,站在**,对着天花板上空仔细察看。天花板干净而整洁,几乎一尘不染,但是童同注意到,天花板中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裂缝。这条裂缝跟蜘蛛丝一般粗细,即使是只蚊子都不可能从这里飞出去,更别提硬币了。

查完了天花板后,童同又在**翻找了半天。他将床垫都掀了起来,依然没有发现硬币的踪影。童同跳下床,爬进了床底。床底除了两双鞋,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从床底爬出来后,童同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我的硬币呢?”

硬币再次无缘无故地没了,童同有些不开心。虽然不开心,但觉还是要睡的。他站在床下生了一会儿闷气,便再次躺在了**。不知不觉间,困意便如潮水一般袭来,他的双眼缓缓闭上了。

房间内陷入了一片黑沉和死寂当中。童同睡觉的时候无声无息,就像死了一样。一声惊雷忽然炸响,闪电疾驰而过,如同一把利剑割开黑沉的苍穹,天地之间一片银白。

这阵银白消失之后,一道绿幽幽的光穿窗而入,像是一只拖着尾巴的萤火虫,在黑暗中转了一圈,消逝不见。

“当当当!”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上空响起,忽近忽远,辨不清方向,判不出距离。

“当当当!”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

“当!”伴随着一声振聋发聩的脆响,画蝶忽地一下,睁开了双眼!

画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仰面朝上,平躺在地上。

抬眼望去,心生震惊。头顶上空,是一条旋转楼梯,她震惊的并不是这犹如仙境般魔幻的场景,而是——她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和上次一模一样。

记忆里,她曾经在一片冰天雪地中沿着一道血迹行走,最后发现了一座木屋,木屋的门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以及一个满头银丝的老人……后面的事,她就不记得了,或者说,后面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画蝶觉得那个小姑娘长得有点像小时候的自己,那只碎散的白猫则是自己小时候的玩伴。至于那个老人,虽然屋内光线阴暗,看不清面容,但画蝶还是觉得,这个老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奶奶,那个一手将她带大、对她无关怀备至的亲奶奶……

画蝶站起身,观察旋转楼梯的上下两端,两端都是无止无尽,与之前看到的没有太大区别。当当当的清脆声音再次响起,第一声是从头顶上空传来,最后一声却是从脚下传来的,但她只能听见声音,看不到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在这个旋转楼梯中,除了楼梯本身的唯美和绚丽,唯一让画蝶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拐角处墙壁上的弧形裂纹了。根据她之前的发现,弧形裂纹所围成的椭圆,正是一道通往外界的拱形门,只需要用力推开这道拱形门,就可以走出去。

她走到拐角处,观察着弧形裂纹。比对了几处后,画蝶再次发现,每一个拐角处的裂纹看似没什么区别,实则有着非常细微的变化和不同。

虽然她不知道这些裂纹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但是她隐约感觉到,这些裂纹很可能跟门外所呈现的场景有所关联。而光靠观察和想象,她无法确定自己上一次推开的是哪一扇门。

画蝶回到了她刚才苏醒的地方,然后往上走了一层,在拐角处站定,用指甲在拐角处旁边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蝶形印记。随后,她伸出手,按在弧形裂纹中间,用力一推。

拱形门被推开,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全身霎时间暖洋洋的,一股麦香味扑面而来。画蝶抬头望去,天空白得耀眼,大朵大朵的云彩像是花朵一样在空中绽放开来,让人心旷神怡。

画蝶回头看向身后,如她所料,身后已经空无一物。她轻吸一口气,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四周全都是一人多高的小麦。金黄色的小麦成片而立,放眼望去,无边无际。一阵微风吹过,小麦随风摆动,形成**漾的黄色麦浪。

画蝶在麦浪中穿行,麦叶随风晃**,沉甸甸的麦穗前后点头,像是在和画蝶打招呼。她在麦田中走了许久之后,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若是她顺着麦浪的方向前行,风也会变小,麦浪也会变弱;但她若是歪着走,或者逆着走,风就会变大,麦浪也会变强,并且发出簌簌声响。

画蝶想到了上一次她在雪中看到的那条血迹,她猜测,这里的麦浪,应该也是给她指引方向的。她开始顺着麦浪起伏的方向前行。走了许久,周围的小麦忽然变得稀疏起来,她看见在不远处小麦围拢的一块空地上,立着一座长方形屋子。

画蝶朝着屋子走去,麦浪停止晃动,天地一片寂静。

来到屋前,画蝶敲了敲门,没有人开门,里面也无人应答。

画蝶试着推了一下,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有些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画蝶掩住口鼻,踏步走入。

屋内光线阴暗,空气潮湿阴冷,与外面阳光明媚麦香四溢的情景形成鲜明对比。角落中有一张床,床前烛火摇曳,映照出一个坐在床头的佝偻着背的身影。画蝶越走越近,烛火映照出了床头那人的脸。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两鬓斑白,眼窝深陷。

“奶奶!”画蝶认出这个坐在床头的老人就是她的奶奶,于是快步跑了上去。

“是小蝶吗?”奶奶嘴角含笑,深陷的眼窝中似有泪花在闪动。她轻抚画蝶的额头,面目慈祥:“我知道你会来的,肯定会来的。”

“奶奶,我好想你……”画蝶泪眼汪汪地抱着奶奶,感觉奶奶身上很冷,比屋内的空气还要冷,就像是冰。

“奶奶也想你。”奶奶轻轻抚摸画蝶的脸颊,“奶奶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

“可是奶奶……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我又为什么会在这儿?”画蝶不解地问。

奶奶刚要开口说话,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影踏步走入,又迅速关上了门。

画蝶抬头望去,借着屋内昏暗的光,她看见走进来的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衣,头上缠着白色头巾。待白衣人走近之后,画蝶才发现那是一个女孩,看起来十三四岁年纪,瓜子脸蛋,扎着马尾辫,怀中抱着一个黑白相框。

白衣女孩站在床前,面无表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画蝶。

砰的一声,房门被一阵狂风吹开。房子外面,成片的麦浪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发出簌簌声响。

4

翌日清晨,阴雨绵绵。天空水汽迷蒙,地面水流蜿蜒。滴雨成线的屋檐底下,身穿墨黑唐装的周渔坐在竹椅上,拿着一本书凝神细看。

上午十点,一条短信传来。周渔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钟墨转发的短信,上面写着深渊组织邀约的详情。

赴约时间:下午两点。

赴约地点:东站B出口。

指认条件:面朝三点钟方向,头戴汉尼拔面具。

看完短信,周渔继续看书。阴雨连绵,一刻不断。

中午十二点半时,周渔穿戴整齐,出门去赴这一场没有硝烟却危机四伏的鸿门宴了。

下午一点半,周渔来到了东站,站在了B出口。一点五十的时候,他从黑色口袋中取出汉尼拔面具,戴在了脸上,面朝三点钟方向。两点整,一根木棍伸到了周渔身前。木棍的主人是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老者,手中拿着一个破碗。

“对不起,我没钱。”周渔说。

“跟我走一趟,就有钱了。”老者睡眼惺忪,说话的时候,嘴巴冒泡,像鱼一样。

周渔微微一愣,左右看了一眼,握住了老者的木棍。老者在前,周渔在后,木棍两端,连接两人。两人走过三条巷子,穿过一条马路,来到了一处林荫小道。树荫下的黑暗区域,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轿车。

老者用破碗敲了敲车窗,车窗打开,一张百元大钞飘了出来。老者捡起大钞,拔腿就跑。

“上车吧,”车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缓慢的声音,“汉尼拔先生。”

周渔开门上车,坐定之后,发现车内只有司机一人。司机戴着一副黑色面具,双眼炯炯有神,透过后视镜和周渔对视着。

“汉尼拔先生,”司机启动引擎,踩下油门,“请系好您的安全带。”

车辆启动,一路疾驰。这一次,车窗竟然不是黑漆漆的,周渔能够看到外面的景物。从东站一路驶过的这段道路,周渔全都知道。接着,他们拐进了一条车辆稀少的单行道,之后走的路,周渔就不知道名字了,但还是将路线记了下来。

车辆在雨中穿行,路途烦闷,景色迷蒙,令人昏昏欲睡。车内弥漫起一股奇怪的香味,一掠而过,有点像是错觉。接着,周渔感觉座椅靠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扎了他一下,让他的整个肩部连同后脑勺一阵刺痛。他扭头查看,并未发现什么东西。

终于,在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后,车辆来到了一处茶庄前。雨线连绵,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但隐约之间,周渔仿佛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山形轮廓。

车辆驶进茶庄的时候,周渔抬起头,看到了茶庄的名字:青凤徐莱茶庄。

车辆停下,司机下车将周渔迎下来,打上了一把伞。

下车前,周渔曾悄然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信号。下车后,周渔暗自观察四周,发现茶庄的装饰看似简单却意境雅致,透出一种古色古香的感觉,似乎还有很多日本的建筑文化和标志物蕴藏其中,更增添了一丝恬淡幽静的气氛。

这家茶庄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很懂中国古风文化,也很懂日本茶文化的隐士。

踏着青石板路往前走,两侧桃花盛开,在阴雨中含羞低头,颇有一番韵味。走过桃林,面前有一座湖,湖水碧蓝,雨滴落在水面上,激起水花点点。

湖中心,有一座二层小楼。一条玻璃栈道横跨半个湖,直达湖心,连接小楼。

黑衣人将黑色雨伞递给周渔,同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周渔接过雨伞,轻吸一口气,踏步往前。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到二楼的窗口开着,窗口处有一张脸,若隐若现。

周渔故意加快了脚步。栈道是玻璃做的,几乎紧贴水面,走在雨中的栈道上,就仿佛走在水面上一样,那种感觉,既真实,又虚幻。

踏上小楼石阶后,周渔没有犹豫,推门走了进去。一楼装饰简单,并无特别之处,周渔来到二楼。二楼入口处,站着一名穿着一身黑衣,戴着一张黑色面具的男子,男子腰间挂着一块红色牌子,牌子上写着一个编号:010。

黑面具男子和周渔对视一眼,随后推开木门,也对着周渔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周渔信步走入,黑面具男子紧随其后。

靠窗的地方有一张龙头凤尾的石桌,石桌前有两把石凳子。右侧一把石凳子上坐着一名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白衣男子手摇羽扇,望着窗外的湖中风景,用一种尖细却柔和的声音说:“汉尼拔先生,好久不见。”

周渔看了一眼白衣男子,白衣男子的那张脸一如之前,左边脸颊干净光滑,右边脸颊丑陋不堪,一半似天使,一半如魔鬼。

周渔走过去,坐在白衣男子的对面,淡淡地说:“堕天使先生,好久不见。”

堕天使轻摇羽扇,依旧望着窗外的湖面:“如果没有雨的话,湖水便是一潭死水,有了雨的扰动,湖水才有生机;有了生机,湖中的景色才更加好看。”

周渔也扭头望向窗外,湖水泛起层层波澜,仿佛有万千条鱼儿在水面上嬉戏打闹。周渔面色平静地说:“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雨。太小显得无力,太大显得粗鲁,斜风歪雨又失去了和谐的美感。”

堕天使道:“那你觉得现在的雨合不合适?”

周渔道:“不大不小,刚刚好。”

堕天使扭过头来,第一次正视周渔。周渔也扭过头来,迎着堕天使的目光望去。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中都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简单的开场白中却蕴含深意,堕天使的以雨喻人,周渔的不卑不亢,都恰到好处。场面一如周渔预料的一样,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危机四伏的鸿门宴,平静中蕴藏着紧张和压迫,从两人的第一句对话开始,就已在房间内蔓延开来。

010号黑面具男子悄然退到了墙壁角落的阴影中。他能看见周渔,周渔却看不见他。黑衣男子的双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一闪即逝,在黑暗中分外醒目。

石桌上有八个杯子,四个在左,四个在右。堕天使面前有四个不同颜色的壶。

堕天使拿起第一个紫红色茶壶,给第一排的两个杯子倒满茶水:“今天,我们只喝四杯茶。”

周渔看着渐满的茶杯:“这茶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堕天使道:“这第一杯茶,叫清醒茶。”

周渔问:“喝了能够让人清醒?”

堕天使摇头道:“不,喝了能够让人迷糊。”

周渔端起茶杯,放在鼻间闻了闻:“那我是喝还是不喝呢?”

堕天使也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样是用那个紫红色茶壶。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满足地说:“那要看你想不想迷糊了。”

周渔紧盯着堕天使的双眼,那双眼睛古井无波,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周渔轻喝了一口茶,没想到这竟然是一杯凉茶。

堕天使的眼睛依旧没有丝毫波澜,他望着茶杯,声音柔和地说:“不久之前的那次聚会中,在进行知识共享的时候,你曾经让我们的共享仪器出现了宕机状况。后来,经过我们检测,宕机原因是仪器中设定的程序无法判定你大脑中的知识是否正确,但你脑中的知识又有一套逻辑严密的体系,仪器没法将其彻底驳回,于是,就卡在了那里。”

周渔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依然觉得那个所谓的知识共享仪器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但那个仪器到底有什么用,他并不知道。

堕天使继续道:“那么,我想问你一下,你所学的东西是什么呢?”

周渔本来早已想好了另外一套说辞,且已经编得滴水不漏,但此时此刻,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他知道自己无法将那一套精致的谎言说出口。

于是,周渔不假思索地道:“梦学。”

堕天使依旧平静:“哦,梦学?”

周渔点头道:“梦学是一门解梦的学问,在不久的将来,它会成为心理学的一个分支,出现在学生们的课堂上。”

堕天使轻笑一声:“很宏伟的梦想。不过,你所谓的梦学,仅仅就是解梦吗?”

周渔紧盯着堕天使,双眼微微眯起,反问:“不然呢?”

堕天使自顾自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像催眠一样,催眠可以作为心理学的一种治疗方式,抚慰人心,根除疾病,但同时也可以用于心理治疗之外的东西,比如集体引导、范围控制、深度暗示等,前者对个人的内心有好处,后者却对社会进步有裨益。”

堕天使的这段话,周渔似乎在什么时候听谁说起过。略微思索后,周渔道:“催眠跟解梦不一样,催眠是已经被科学验证过,并被推到台前的心理学术,解梦却并未得到真正的证明和认可。除此之外,它们之间最大的不同是,催眠以及被催眠,其本质上都是可控的,但是梦境不可控。”

堕天使忽然抬起头,望了一眼周渔。这一眼,像是锥子一样刺入了周渔的内心,他听到堕天使用一种低沉的语气道“:谁说梦境一定不可控?”

周渔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紧盯着堕天使的双眼道“:可控的梦境,就不是梦境了。真正的梦境,一定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即使是引导性的演梦,也是基于做梦者的意愿和内心倾向,而不是凭空捏造。一旦梦境可控,那就违背了潜意识的揭露原则,也违背了梦境的演示意义,甚至还会对做梦者的心理造成不可逆的恶劣影响!”

周渔也端起了茶杯,他轻咬牙关,努力控制着心底略微起伏的情绪,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放在了桌上。

堕天使的双眼中依旧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但周渔发现堕天使的手指轻微扭动了两下。但凡一个人的情绪有变化,一定会从表情、眼神和肢体动作中流露出来。懂得情绪掩饰的人或许会控制自己的表情,有些高手甚至还可以控制眼神的变化,但是,肢体的动作却很难掩饰,尤其是手部动作。

在堕天使短暂的情绪流露里,周渔发现,堕天使朝着右侧的区域看了一眼。右侧区域,有一道帘子。

此时,一直躲在角落阴影中的 010 号黑面具男子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到帘子旁边,轻轻敲打了一下旁边的一个铁钟。一声闷响传来,声音不大,在寂静的环境中听起来却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

周渔忽然觉得自己的额头有些发痒,挠了两下后,舒缓了许多。

就在这时,房间内忽然传来了一阵琴音。琴音悠扬舒缓,仿佛催眠 小调,在细雨迷蒙的氛围中让人昏昏欲睡。可是,周渔却从中听出来一 些不同的感觉——琴音中蕴含着一丝别的声音,像是喊叫声,又像是求 救声,甚至像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挣扎呐喊声。声音极其细微,隐藏在琴 音中,似有若无,周渔不得不屏息凝神,才能够稍微听得清楚一些。

在琴音的伴奏中,堕天使拿起了第二个黄色茶壶,将第二排的空杯子倒满。放下茶壶后,堕天使抬起右手,当着周渔的面,将一副透明的白色手套从手上摘了下来,然后将右手伸到了石桌中间。

堕天使望着周渔,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流露,那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堕天使笑道:“我们还没有进行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乔隐之。”

直到堕天使摘下右手透明手套的时候,周渔才恍然明白过来,上次自己之所以没有得到他的指纹,是因为他早有准备。但他为什么故意将这个细节展现给自己看呢?周渔不知道。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堕天使的真名肯定不叫乔隐之。

略微犹豫后,周渔还是伸出了右手,握住了堕天使的手。

此时此刻,周渔知道任何谎言和编造都是没有意义的。他决定做自己。

“我叫周渔,是一名职业解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