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002

墟葬陪了????,慢慢地**马出去,笑道:“此次十师里就你们俩是女子,果然皆有本事,不逊男儿。”????讪讪地道:“我哪有她的本事?惑人耳目,算不得真手段。”墟葬坏坏地瞧她发窘的脸,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我只是凡人。

不知为何,我看你不快,心下好过很多。”????娇笑道:“哼,你没法子救人救己,见我没救成人,幸灾乐祸图个痛快。”扬鞭打马去追紫颜。

紫颜驾马奔到青鸾身边,介绍了身份后,把昨夜在船上遇袭的事说了,小声提醒她被擒的庄客可能会自尽。青鸾扬了扬修长的绣针,道:“刺中医风、哑门数穴,如果还能咬到牙齿,那才奇怪。”紫颜放了心,向她深深一拜,又去与阳阿子打招呼。

匠作师、炼器师、堪舆师、织绣师、制香师、易容师、画师、乐师——八师齐聚,场面顿见热闹。青鸾手下文绣坊诸女取了灵药布帛为璧月的弟子包扎伤口,????、傅传红、紫颜头回赴会,少不得好好拜见三位长辈。墟葬和青鸾盯住被擒的十五人,随手提了一人审问,又不便解开他的禁制,正自犯愁。

灰黑的乌云蹑手蹑脚爬到天空正中,遮住了太阳的脸。众人发觉天阴欲雨,正想寻个避雨处,那十五个人忽然脖子一歪,全部没了呼吸。始终守在一边的墟葬和青鸾毫无防备,眼睁睁地看风起云涌,来不及阻止。等事发后赶上前查看,庄客身上皆找不出一丝伤口,探不出半点破绽。

丹眉验看半晌亦无结果,叹息道:“可惜皎镜不在。”他的话勾起了墟葬的心事。看情形皎镜是一人独自上山,不知会不会中途被袭,当下暗暗卜了一卦,见是解卦,“动而免乎险”,愁思稍舒。

橐橐马蹄声自远而近,一飞骑旋风般飘到众人跟前,秋茶褐的布袍上,袖口绣有“崎岷”两字。墟葬面露喜色,招呼道:“虞泱!”来人正是崎岷山庄的总管虞泱,年近不惑,英姿飒飒,闻言翻身下马,向众人恭敬拜倒。

墟葬忙拉他起来,道:“皎镜进庄了没有?”虞泱答道:“神医最先入庄,说你们会有麻烦,着我火速前来。我闻讯就出来了,后面还有援兵——不知几位受惊了没有?”墟葬一指旁边的十五具尸体,苦笑道:“真是作孽,今次的十师会尚未开始已见血腥。山主近来可好?”

虞泱一怔,含糊答道:“家主体健如常,多谢大师挂怀。时候不早,请诸位先与我上山,行李辎重交给下人搬运便是。”

两人说话间,陆续来了数十名崎岷山庄的庄客,袖口无一例外绣了“崎岷”

两字。青鸾歪过头看了,拽起先前假扮庄客者的衣裳,绣法一模一样。紫颜想起在码头上遭遇这些庄客,不疑有他,也不曾关注过袖口的纹样,此时心中微惊,只觉自己的洞察仍是稚嫩,疏漏了太多东西。

乌云愈见浓密。虞泱急促地招呼众人前行,青鸾无奈,不甘心地丢下那些尸体去了。紫颜心存疑虑,兀自跑去把十五人逐一翻看了一遍,????特意留下等他。眼看虞泱和其他几位大师快要隐没在山林间,紫颜蹙眉轻轻对????说道:“他们没有死。”

一个闪电打下,如发亮的金蛇扭动身躯。????浑身冰凉,吃惊地道:“你说什么?”

紫颜苦恼地摇头,“从他们的面相看,这些人无一短命,按理说,他们绝不会葬身于此。”

“傻小子,你看看他们,早停了呼吸,断了心脉,怎会活着?”????敲敲他的头。

紫颜道:“许是一种奇特的假寐?”他自从领教了灵法师的手段,知这世间神奇层出不穷,不敢轻下结论断言这些人的死亡。

????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不敢妄然决断。轰隆的雷声远远翻滚,庄客们与诸师弟子无不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驱赶马匹。诸事缠绕,????没了心思,道:“罢了,上山要紧,我们运不走这些尸体,由他们去吧。墟葬不是说今后会有很多不眠之夜?恐怕这回的十师会,有的是这种怪事。”

紫颜微笑道:“这才值得走一遭。”

两人催促**白马,飘然往山上去了。

良久,空地上没了活人的动静。暴雨如注,哗哗倒在那些尸体上,而后,他们一个个睁开了眼睛,身上的丝线无力地松脱开来。像牵线的人偶一般,他们目光呆滞,蜿蜒地钻进苍碧莽林之中。

不远处的茂林里,一个墨袍男子始终冷冷地注视这一幕。大雨浇透了他所在的林子,奇怪的是,他就像站在屋中悠闲赏雨的人,周身没有一寸是湿的。

山腰下急雨劲风,山腰上风和日丽,宛然两重天。

崎岷山庄建在半山,几乎挖空了半座山峰,像一只寄居蟹盘踞山间。倚山而建的屋舍约有数十间,其余的打通了山腹,曲径通幽,直接深入到崎岷山的心窝里去,冬暖夏凉,分外舒适。

众人在庄口下马,沿了松针兰叶铺就的香径往里走去。琼楼玉宇,飞阁流丹,所有建筑出自璧月大师的师父白露之手。老人出席了一回十师会后,被璧月取而代之,随后的监工督造全由璧月代师完成。紫颜一边游览山庄景致,一边听????闲话典故,看不完的山水,听不完的热闹,眼与耳不由要打架,争先地想过足了瘾。

听说璧月每回来山庄,会增添几处妙景,打造几处机关,紫颜兴致高涨,叫????去向他的徒弟打探,届时就可亲眼看个仔细。

????笑道:“你这也要学,那也想看,一共有八家菁华,忙得过来么?”

紫颜神情恳切,道:“好姐姐,我一下子不认得那么多人,要靠你帮我一个个套近乎。”

“说了别叫姐姐,谁说你一定比我小?叫了就没好事。瞧个新鲜就罢了,你剪烛

想偷师学艺,也要下本钱,我的香料可不能全给你做人情。想想能有什么孝敬人的,再开口去讨价还价,别成天打我的主意。”

紫颜拉了她的衣袖,亲昵地说道:“????姐姐,你算我半个师父,除了你有谁能帮我?你长得又美,那些老人家小伙子的一定通吃,比我去说好多了。

唔,香料我也舍不得你送,大不了我为他们把容貌全换了,想要多俊就多俊,如何?”

????笑得岔气,没力气骂他,道:“小心老爷子们把你轰出来!”见他一脸慧黠的聪明样子,知道又被他说动了心,叹道,“罢了,我陪你跟他们斗智斗勇去,顺带拐骗有趣的玩意,回去哄师妹们。”

幽林飞檐中视野忽然开阔。绿茵红萼,锦障连天,斜斜地汇下一条溪流,黑白石子错落相间,如天地开了棋盘对决。妙的是上空山岚聚合,袅袅云烟如絮如丝,摇曳生姿悠悠**来,等饱览了它的秀色,又舞着娉婷曼妙的身段往别处去了。

虞泱指了溪边一进粉墙黛瓦的平房,说道:“此处是青莲院,供诸位大师日常起居之用。酉时家主在霆风阁设宴为诸位压惊,请先随我入内休憩,沐浴更衣。”

紫颜抬头望了,庄内其他建筑皆是金碧辉煌,独此间如小家碧玉,不带一丝富贵气。及进了院内一看,三四亩大的池塘内净植青色莲花,虽是三月天气,业已娇恣盛放。花大如斗,翠盖如云,幽香芳馥,站于池边便觉阵阵香气入窍,心神皆**。

????喜出望外,暗自窃笑,悄声对紫颜说道:“这种青莲子有异香,拿来吃了,能使人肌肤如玉,体味清香。”

紫颜笑道:“原来不是做香料。”????道:“美食也很重要!何况又能养颜,你我晚间来多偷些回去。”紫颜皱眉,推搪道:“我……不会游水。”????

叫道:“什么?”这一喊声音大了,虞泱回过头道:“大师有何吩咐?”????忙笑道:“无事,若有碗莲子汤清清火,就再好不过。”

青莲院各屋内冰奁珠缨,锦墩矮几,陈设极为雅致。紫颜进了自己房中,见有一架榉木刻诗画中床,床头插了新摘的紫薇,姹紫嫣红,娇艳欲滴。他的行李已放置在红木六足云龙纹圆桌上,旁边备有几身换洗衣物,紫颜拎起来看了,料子皆是价值不菲的宫绸,撄宁子出手果然阔绰。

????沐浴后换了一件桃红潞绸夹衣,清新怡人的模样与青莲院的素雅两相辉映。刚过午时,虞泱遣人送来饭菜,她嫌一人吃太闷,反正辰光尚早,端来与紫颜一起享用。紫颜见她素身打扮,知她见过青鸾的绝艳衣衫后收了攀比的念头,遂笑道:“衣衫不如人,这容貌还有得救。”????啐道:“我天生丽质,才不要靠你易容。”

两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得甚是愉快。闲来无事,紫颜道:“不如去看傅传红在做什么。”????与他一拍即合,丢下碗筷冲到隔壁屋里。

傅传红昨日中过毒,如今赶路累了一场,恹恹地无甚气力,半卧在湘妃睡榻上。????也不做声,兀自伸手过去,青青翠镯上传来一股振奋的香气,令傅传红精神为之一爽。

“这是什么香气?”

“西海的迷迭之香。”

“播西都之丽草兮,应青春之凝晖。流翠叶于纤柯兮,结微根于丹墀……”

傅传红情不自禁吟哦了两句,直勾勾地盯了那只缠了青茎的镯子,迟疑道:“送给我可好?”

????摊开手,“你拿什么换?”傅传红喜道:“我为你作幅画如何?”????

道:“不稀罕。你画完又撕又涂的,不是把我给毁了?不干。”

傅传红吃吃地道:“我……不会,一定好好地画,绝不轻易毁画。”

他一向爱惜羽毛,不愿手下流出次品,每见作品稍有不妥,立即彻底损毁不令流传。????见过他涂去为易容后的紫颜和她所作的画,分明已是神品,偏刻意求全,让两人无法收藏到那幅好画,一想到此心中大叹可惜。

紫颜嘿嘿一笑,对傅传红道:“传红,难得我上回易容,????姐姐有机会扮成男儿。这样罢,你若能重画昨日初遇我们时的情形,我就替你把镯子求了来。”

傅传红道:“这有何难?”当即取出笔墨素绢画了起来。此时傅传红满腹情意,笔下如有神助。????起先尚不肯来看,后来见他勾勒紫颜的女儿身,委实以假乱真与易容无异,不由得凑近了来看。

画中紫颜双髻娇俏,于右前方站立,玉容清纯妩媚。????则是个翩翩佳公子,稍侧了脸站于其后,若有所思若有所遗。

“呀。”????情不自禁地赞好,事隔一日,傅传红所绘丝毫不逊于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喏,这个给你。”

迷迭香镯套于傅传红腕上,袭人香气令他眉开眼笑。

酉时,虞泱在院门口等候,每来一师,由彩衣童女引往霆风阁。紫颜、??

??、傅传红三人又是最晚到,虞泱亲自带路,穿花绕石,最后到了地方。

霆风阁高有三层,如一块宝玉雕琢而成,通体建筑浑然一体,光霞富丽。众人坐在最上一层,近看夜色里流翠青崖成了苍茫野石,远望碧波浩瀚上星星点点的船来船往,好风徐来,意态恬适,不知觉中飘飘欲仙。

乐师阳阿子、炼器师丹眉、匠作师璧月、堪舆师墟葬、医师皎镜、画师傅传红、织绣师青鸾、制香师????、易容师紫颜,九师汇集,独灵法师依旧不见踪影。虞泱待九人于玫瑰梳背椅中一一坐定,方请出崎岷山主撄宁子。

这其中傅传红、青鸾、????、紫颜皆是头回赴会,不曾见过这位奇人,纷纷恭敬施礼。行过礼抬头一看,年过七旬的撄宁子慈眉善目,笑得甚是可亲,长相上并无任何奇特处,反而太平易近人,失却了可供回想的特征。紫颜盯了他反复看了三四遍,才记下他的脸,傅传红也觉这张脸面善到呆板,连提笔一画的兴趣也无。

先前曾经赴会的诸师均觉诧异,一直以来撄宁子貌如盛年,姿容伟秀,从未现过老态。虽然十年前沉香子未曾赴会,但二十年前与会易容师制作的那张面皮,应该保存得完好。此刻撄宁子竟以本来面貌登场,众人不晓得出了何事故,分外不解。

撄宁子先回了一礼感激众人前来,而后恳切说道:“听闻诸位来时受了惊吓,区区照顾不周,实在惭愧。我已命人严加搜查,务必寻出作乱之辈,请诸位放心。”众师喏喏应了,疑惑地盯了他的脸。

“近来我心境变易,往年想求的那些长生不老、死而复生,如今觉得不过是痴人说梦。”撄宁子看出众人心思,长长叹息,“容颜不变又能如何?眼花气喘,耳聋腿软,纵然神医能暂保我不死,却无法真的使我不老。皎镜大师,尊师已然过世了,是么?”

皎镜难得老实地回答道:“是,他得享高寿,走得安然。”

撄宁子道:“有生有死是世间常理,我想通啦,从今不想再与天斗。不瞒诸位,我心意已决,只想把今趟的盛会办得隆重些,之后也无心力再邀十师聚会,请诸位包涵则个。既是临别之会,少不得有重礼馈赠,无须跟我这老家伙客气。

此外,趁了诸位都在,正好做个见证,容我把家业托付给儿子异熹,从此不问世事,乐得逍遥。”

饶是十师遇敌镇定自若,闻言不免哗然。诚然十师之会是撄宁子四十年前一时起念,但传至今日已是第五回,对与会的各业各门而言早成惯例,此时说撤便撤,皆是一片惋惜之情。紫颜更是微微失望,今趟的他名不正言不顺,正想下个十年堂堂正正赴会,不料听到如此消息。

撄宁子召来身后陪立的儿子异熹,众师见那人已是不惑之年,稍稍理解他心中的感叹。

墟葬忖度良久,他隐约推算出撄宁子心境变故的端倪,因而更为介意灵法师未到场一事,道:“在下亲去延请了那位灵法师,请问山主,他还不曾到么?”

撄宁子一愣,目光射向烛火最幽暗的角落,道:“夙夜大师不是早就到了?”

众人齐齐看去,原本空无一人的椅上,平空多出一个墨袍男子。幽隐的火光照不清他的脸,即便近在咫尺,竟没人能将他的容貌看个分明。紫颜极目望去,他的眉目稍一清晰,便化为混沌,湮没在重重光影之后。然而对方散发出的诡谲之气,与白日树间救他时相同。

紫颜凝视那件墨色的袍子。墨袍上的白纹如水流动,清亮地晃啊晃啊,就将一波波银色的水花漾进人心里去。

傅传红揉了揉眼,小声说道:“咦,难道是个妖精?”皎镜大声笑道:“呵呵,果然是灵法师,我服了!”撄宁子明白众人的困惑,含笑说道:“夙夜大师法力惊人,既不愿让人看到他的真面,也请勿勉强。”

正在此时,夙夜忽然开口道:“雕虫小技,班门弄斧,望各位不要见怪。”

他的语声极富蛊惑,阳阿子眉头一皱,明明听出他的惑音之术,也解不得,兀自被这声音催眠得神思昏沉。

撄宁子打了个哈欠,不再有说话的念头。夙夜轻轻一笑,闻见一缕清香缓缓飘来,知是????在强自支撑,向她点了点头,说道:“各位别为我扫了兴,继续说吧。”

紫颜自始至终目不转睛望着他,引得夙夜微觉诧异,不知这少年如何把持住心神,不受他声音控制。

众人蓦地清醒,略略知道是中了他的道,碍于面子换过话题。

紫颜不经意地抬眼,幽暗处的夙夜如墨蓝的巨翼蝴蝶,冷冷地折翅旁观众人的失落。是灵法师的话,事先是否就推断出撄宁子欲退隐的结局,因此意兴阑珊,姗姗来迟?他心中忽然被什么东西触动,仔细回想夙夜的神情,虚渺苍茫的脸上仿佛曾出现过一丝淡淡的嘲笑之意。

那是什么样的笑容呢?像是洞穿了某种真相,却高傲得不屑于揭破。

紫颜回望侃侃而谈的撄宁子,他的反常是这十年来慢慢演变的吗?这些岁月带来的皱纹,真是老人心甘情愿领受的变迁?一个在青壮年就想到修改未来的人,果真在知天命以后彻悟了天道?他那历经沧桑的面容,为什么看起来总有一种不祥?

墟葬打破了诸师的沉寂,忽然说道:“不知夫人可安好?十年不见,我们是否要依例拜见献礼?”

撄宁子的嘴角微一抽搐,很快朗声笑道:“她一如往常,大师既想见她,明日我叫他们打扫干净,一起去见了便是。”

墟葬拱手道:“如此甚好。专有几位大师为夫人备了礼,若是今后再无机缘相见,唯有此次能为夫人效力了。”

紫颜越听越不对,????凑过身来,悄声道:“我师父托我带了一份礼献给夫人,什么也没说,只称见到她就会明白。”紫颜点头,崎岷山庄内外大有古怪,无论是沿路遇袭,还是撄宁子的性情大变,以及神秘的夫人,山庄里有太多解不开的谜。纵然有看透面相的利眼,也无法在一夜间把握全部状况。

紫颜转头去看傅传红,以他画师的直觉,很可能察觉到了不对。傅传红的确面露奇怪之色,犹疑地凝望着撄宁子,犹如当日见到易容后的他和????。紫颜猛然想起,墟葬长于阴阳五行之术,刚才骤然问起夫人,莫非大有深意?而丹眉、璧月诸师皆不言不语,想来也在暗中推敲。

于是,当晚宴的美酒佳肴陆续呈上时,觥筹交错下隐隐有潜流在穿梭激**。

众师如常地寒暄客套,撄宁子盛情款款地陪酒嬉笑,紫颜已能清晰目睹背后蟠曲的心事。夙夜点滴不沾,如一个作壁上观的魂魄游离于众师之外,即使是墟葬也放弃了与他交好,旁人更绝了搭理的念头,不敢沾惹他分毫。

紫颜不解,叫????去问她身边的皎镜。怪神医年纪虽轻,十年前也曾代师赴会,晓得一些典故。皎镜嬉皮笑脸和????扯皮了一阵,方才告诉她,夙夜上回并未出席,但每次现身的灵法师各有怪癖,若是惹毛了他们,纵然对方是十师身份,也铁定要被修理一顿。

紫颜听了反而如释重负,端起杯想去敬夙夜。孰料一起身,????“哎呀”叫唤,跟着起身,原来两人的衣角被缝到了一处,令人哭笑不得。????咬牙去看青鸾,她自如地移开目光,嘴角挽了一朵笑。

皎镜在一旁笑得跳脚,????没好气地道:“借你的小刀一用。”皎镜故意说道:“我的医刀只割人,不割衣裳。”紫颜微笑,取出易容用的薄刀,认清了针头线脚,手起刀落,转瞬解开了缝衣线。

青鸾有些诧异,瞥眼间瞧见他用刀割线的手法,叫道:“小子,你过来。”

紫颜毕恭毕敬走近,青鸾笑道:“你的手法师从何人?”紫颜灵机一动,道:“我师父沉香子之女侧侧,一直仰慕大师。她天分极好,自学的织绣技法教了我一二,可惜无人指点,近来已裹足不前。”

青鸾道:“无妨,叫她来文绣坊便是。你呢,有没有想过丢弃易容一道,来学织绣?嗯,没想过不要紧,现下就想。我从不觉得男人不能学这行,你若有兴趣,我可以代师父收你,我们平辈相称。”

????哈哈大笑,夹了一口好菜大嚼。紫颜知她在笑什么,尴尬地对青鸾道:“如果青鸾大师能不吝赐教,在下当然想修习织绣一艺,只是拜师……”青鸾道:“什么大师,我有那么老?罢了,你是易容师,前程似锦,不入我门也无妨。但你不学织绣委实可惜,这样罢,往后你每年夏天来文绣坊住两月,我抽空指点你如何?”紫颜想到之前墟葬的告诫,确实喊不得“大师”二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已笑倒在桌上。

好容易摆脱青鸾,紫颜持了一杯酒晃到夙夜跟前。墟葬余光看见他过去了,嘴角撇出一道弧线,微微吐出四字:“初生牛犊。”皎镜摸摸光头,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赞道:“好,居然比我胆大。不行,我也要去跟他亲热亲热。”他刚想起身,被墟葬按住了手,冷冷地说道:“他能去,你不能。你今日不宜妄动。”皎镜恨恨地甩手,道:“知道啦,等我熬过今日。一早就叫我赶紧进山,怕我惹祸上身,我又不是小孩子……”

墟葬安抚他的同时,眼角始终关注紫颜。

紫颜一步步走近夙夜,那张脸依然看不真切,一凝视就绚成了混乱的图案,有时是少年的脸,稍一对视就成了老人;有时竟是狐狸、兔子或马,恍惚以为见了妖怪。诸般色相比易容术更为离奇别致,引得紫颜越发好奇想接近。

他深深感到,夙夜如意地操纵凡人对自己的注视,怡然自得地玩赏他人的惊诧,并已把这种游戏作为了乐趣。就迷惑人心而言,灵法师与易容师何其相似。

紫颜知道,他可以找到与夙夜对话的突破口,不可以让内心有所畏惧,哪怕是面对法力高强的灵法师。

“我想,你一定也懂易容术。”紫颜举起手中的杯,“能不能请教,你的易容术是怎样的?”他感觉到夙夜灼灼目光的扫拂,却不知对方的目光落于何处。

“你是易容师,就不该沾荤腥,最好只吃花和蜂蜜。”夙夜平静地说道,没有动用任何法术。

“哦?为什么?”

“你师父看来是二流货色。”夙夜不紧不慢回答,“戒了荤腥,方可入天道,你光修心不修身,便是枉然。”

紫颜凛然一惊。虽然对方辱及师父,但他从不是个拘泥于礼法的人,听到夙夜的话不由怦然心动。

夙夜又道:“你想见我的易容术?”

“是。”

“好,我让你见识一下。”

他话音刚毕,席上蓦地安静下来,紫颜不好意思地回头,原来众师及撄宁子早在留意他们的对话。夙夜遂起身向撄宁子欠了欠身,悠然说道:“听说赴会者皆要在山主面前献艺,夙夜就第一个献丑罢。”

“诸位想要我易容成谁呢?”

巨大的蝴蝶在黑夜中展开了翅膀,夙夜翩然飘近众师,曝露在灯火之下。好了,如今总能捕捉他的面目所在,可他的容颜竟是流动的,瞬息间桑田沧海,令人挫败地明白见到的仅是他变幻出的皮相。

撄宁子忍不住抚掌道:“迄今与会的灵法师中,当以阁下法力为最,奇哉,壮哉!”

夙夜淡淡地道:“山主过誉。九伤、伏星、劳牙、兜香诸位皆是在下长辈,法力远在我之上,夙夜不过懂得些微幻术罢了。”

墟葬点头,插嘴道:“你就易容成紫颜好了。”

夙夜一笑,定定地看了紫颜一眼,容颜骤变。宛如风起云涌,众师眼睁睁见他的身形也在变,与紫颜一般高矮胖瘦,眉梢眼角分毫不差。

他微笑望了眼前的少年,秋水为神玉为形,变幻成这般模样令人愉悦。可是,颜面下的伤痛竟一般无二地传来,不由得连夙夜也险险抵挡不住,这势如洪水的悲哀。

旁观者的惊叹抵不过紫颜内心的震撼,一向睥睨天下的少年,忽然乏力地琼钩

想,究竟他为什么要去修习易容?如果法术可以轻易地达到他想要的境界,他是否又走错了最初的路?

人定胜天。他不无悲哀地觉得,惑人的法术才是真正可以欺骗上天的法宝。

什么修改命运,改变未来,灵法师轻松地就能做到。一支箭,一把刀,他的易容术在危机临头时,根本救不了他的命。

夙夜身上的墨袍自如地转换大小,仿佛特意为了区别,没有连衣饰也化去。

此时,衣饰夺目的紫颜在他身边黯然失色。

????看到了紫颜的失意,突然对所学没有了信心的少年脸色苍白,仿佛被身旁的蝴蝶噬尽了鲜血。初识他时的坚定与自信,被夙夜展露的法术消磨得了无痕迹,相反,因极度怀疑而导致的错乱在心头滋长。不,这不是她熟知的少年。????叹息着摸出一块色如玛瑙的香料,祈求紫颜能够忆起前尘往事的气息。

采自辟邪树的安息香亭亭飞向紫颜。犹如醍醐灌顶,他当即清醒过来,想到心头的迷茫,恐怕有夙夜在暗暗推波助澜。众师对灵法师的警惕之心并非事出无因,的确,若无强大的心灵支撑,很容易就会被夙夜的法术迷得颠三倒四,不知所以。

紫颜澄心静虑,收拾起遍体鳞伤,从哪里跌下就从哪里站起。他直直地盯住夙夜,当夙夜易容成了自己的模样,他的脸就有了固定的面容。他要借这个时机,好好地看个分明。

“你当我是邪灵了么?”夙夜并不在意紫颜的凝视,懒散地瞥向????。灵法师经常用她所烧的安息香驱散恶灵,????这招令夙夜亦哭笑不得。

墟葬忽然说道:“灵法师的易容术,应该不止于此。”

夙夜道:“不错,雕虫小技,何限于此。”说话间,他恢复了原样,同样快得不容人分辨,那不可捉摸的容颜又回来了。

凌空一抓,夙夜手执一纸白笺,微微笑道:“这回就易容成山主的样子吧。”不由分说地用手指拟成剪刀的形状,咔嚓咔嚓剪起了白笺。

手指如快刀,碎纸飞扬,手中现出一个人偶。所有人目不转睛地屏息看着,他又不知从哪里捞来了笔墨,为它勾勒了简单的眉眼口鼻。唇齿微动,以旁人无法察觉的咒语之声,催动人偶的灵力入注。

而后,他轻吹一口气。

人偶不见了,代之以撄宁子和蔼的笑容,惊得主位上的撄宁子从椅上跳起。

丹眉等人向来知道灵法师的手段,见状尚按耐得住惊讶,傅传红与????、青鸾无不叹为观止,揉了眼想重新再看一遍。

一直以来,对寻常人来说灵法师是异类的存在,机缘巧合下能见他们施展本事,无人不想多看几眼,让自己相信世上确有神仙。

紫颜青了脸,夙夜随手一技,就是易容师梦寐以求的境界。剪纸成人,要易容何用?刚刚藉勇气恢复起的信心,又被这一击弄得支离破碎不堪收拾。他不无挫败地想,是否人无法永远坚强如斯?那些沉着果敢、处变不惊,要怎样才可修炼得来,无论面对何种突变,都得失无挂,潇洒自如?

他的路还很长。只是今夜兰烬灭落,伸手不见五指。

夙夜像是洞悉紫颜内心的彷徨,嘿嘿笑着,故意让紫颜看清他奚落的笑容。

他不是天生的善者,摧毁一个人的信念,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在幻化紫颜容貌的时候,他于电光石火间渗入了某个过往,这让夙夜很想掂掂紫颜的分量,究竟是否值得陪他玩下去。

若这少年足够有趣,不妨放过他,毕竟灵法师与易容师共存多年,非是没有交情。

其实紫颜钻进了牛角尖。夙夜暗自好笑,如果灵法师能搞定所有的事情,撄宁子何必请易容师赴会?以己之短拼敌之长,自然落到下风。夙夜幽幽叹气,要不要告诉紫颜?有点心痒呵。

“敢问大师的灵力可以支持多久,让这人偶容貌不变?”

很久没说话的紫颜,从容的声音再度传来。

夙夜一怔,紫颜已经找到了答案,他心下颇有好感,微笑道:“最多十二时辰。”

紫颜释然,夙夜的人偶并非恒久鲜活的东西,过足一天就要化成原形。如此说来,易容术倒要长久许多。

“没法子支持更多辰光?”

“我是人,不是神。”夙夜回答,“况且一句咒语对一个人偶,只有一次效用。”

紫颜听得悠然神往,若是能学点咒语,也不是坏事。这念头刚升起,夙夜冷冷地道:“我劝你一鳞半爪也不要学,灵法师不能娶妻,形同和尚。若是你学了一星半点,我少不得收你做徒弟。到时你家绝了后,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紫颜涔涔汗下,勉强答道:“娶妻这么久远的事……”

夙夜笑得诡幻,“对于尚有可能之事,就不要说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罢。”

紫颜抬头看他。无法看透夙夜的真面目,但他的年岁应该大不到哪里去。灵法师的天地不是凡人能窥视觊觎,他好心的相劝不无道理——倘若紫颜一心想以法术求巧,在易容一道上就无法达到至高境地。

撄宁子缓缓地鼓着掌,尴尬地对夙夜道:“不知大师能否将这假人撤下?”

夙夜哈哈笑道:“是我不好,叫山主为难了。”微念咒语,人偶软软地化作白笺。

????凑近了对紫颜道:“我记得你会看气?”

紫颜一怔,想起初见????,开玩笑说她身上无杀气,不觉一动,仔细回想夙夜咒语幻化的人偶。????微笑道:“你留神看了,幻术变化出的人,并没有活人的气息。纵然它会走会动会说话,也不过是人偶。”紫颜道:“是否连你也嗅不到它的气味?”????点头,“我猜以夙夜的本事,真要想在人偶身上沾染人味,未尝是件难事。”

撄宁子叫人撤了酒宴,换上茶点,众师沿阁楼窗边坐了,当中空出一大块地方。十师中以阳阿子年岁最长,他见气氛略僵,招呼身后的弟子明月,向撄宁子一拜,道:“且容我和徒弟合奏一曲,给山主和诸位解个闷如何?”

撄宁子呵呵笑道:“再好不过!每回听到大师的乐曲,我心便宁静非常。”

阳阿子从袖中摸出长笛,明月打开乐囊中的古瑟,如牵挽情人的手,乐器在抚摸下闪出釉亮的光泽。清音初起时,宛转如天与地的私语,纤纤拂弄心尖。

披纱垂柳,迎风扶云,烟波细雨,红尘醉软。笛瑟合鸣,听者心境各不相同,孤寂,唏嘘,淡漠,怅惘,一个辗转,一波曲折,一段人生。

撄宁子叹息摇头,勾起无限往事,锁眉的愁意略略舒展了,旋即一个音跌落,再度拧成了结。不如意事常八九,纵吃穿不愁又何用!他黯然神伤,陷入迷糊的沉思里去。

笛声甫一作响,傅传红被诱得潸然泪下,仿佛投身于起伏的乐律中,忍不住用手蘸了茶水,在一旁的高几上描出苍茫山景。落落青山今何在?千红万绿不见人。????受了音色感染,怔怔望他,忽觉这呆气的画痴流泪的模样甚是动人。

紫颜却听到了杀伐之声,硝烟的战场,血腥的杀戮,沙哑的嘶喊。绝望的脸孔一张张闪过,他闭了眼,被狰狞的面容惊得张开双目,不想再凝听乐曲里的悲哀之音。他同时疑惑,两个儒雅斯文的乐师,为何能奏出如此铿锵战乐,将心狠狠裂成了两半,才听得懂个中无言的痛。

想到这里,禁不住杀气的他打了个寒战从乐曲中醒来,瞥向夙夜。不知不觉中,他已过度在意这个灵法师的存在。

夙夜的墨袍随了乐曲缓缓飘动,是唱和或是陶醉,它就如一个活生生的人,兀自摇头晃脑宣泄自己的喜好。而夙夜漠然如山,任何波涛到了山崖前便粉身碎骨,不论悲喜,于他只是烟云。若十师里他人皆至情至性,夙夜就是无情无性的一位,亲近不得,唯有深深地敬惧。

知道紫颜在看他,夙夜一抬眼,故意与他目光相撞。紫颜没有躲开,着了魔地盯了他看,心里想着,这是必过的一道坎。夙夜轻笑,紫颜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你觉出不对了?”

紫颜一个激灵,夙夜无动于衷地移开目光,散漫的面容上连五官亦不可辨。

紫颜低下头,听见夙夜的传声继续说道:“你应该听出了杀气。”

紫颜微微颔首,夙夜遥遥地一笑。

“你再仔细听,阳阿子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

紫颜心下动容,环顾场内,并无特别的事发生。夙夜察觉到何样的可能?他忽然忆起自己的身份,看透人心的易容师呵,最擅长撕开人的假面,直插血肉深处。

每道细纹每个眼神,仰止中的分寸,流转间的心思,紫颜从眉梢眼角凝视过去。而桌椅陈设,庭院布局,何尝不是他须收于眼底的本相?凡细微处都可能被动过手脚,被有意无意地篡改掩饰,夙夜想说的就是这些了吧。

那么,阳阿子想说的又是什么?萧萧杀气,是暗示还是警告?作为最年长的乐师,他或许看到了众师忽略掉的某样事实。

紫颜想对夙夜说,何不用你的法术?心里又为夙夜的决定感到兴奋,终于有机会在众师面前大展拳脚。遇到傅传红以来,他见识了太多绝技,一心想再施技艺,以焕然一新的创想为人勾勒容颜。他仿佛站于宝山上,内心洋溢喜悦,被不断喷涌欲出的灵感冲击得手痒难耐。

????似乎能听到两人对话,怔怔地望了斗拱悬梁发呆。傅传红留意到她的不对,关切地问:“怎么?”????奇怪地道:“有外人的气息——”

扑通。

有人从飞檐上掉落,有人在花丛间摔倒,阁下的守卫大叫:“有刺客!”

撄宁子脸色骤变,吩咐虞泱:“快去,抓活口。”虞泱领命,飞身从三楼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如雪花夺目,朝撄宁子刺来。阳阿子神态自如,明月依旧抚瑟若舞。笛子吹高了一个声调,音如飞叶,迅疾地钻入刺客耳中。

黑衣蒙面刺客的剑微一挫顿,回身似灵飙陡转,往阳阿子身上招呼。阳阿子不避不退,笛音又如清波激石,旋即涨高一音,连珠似的争流而出。剑气再次受阻,青鸾手中绣针忽然破竹裂帛,从乐曲织就的华美匹锦中飞射。

她自幼习武,身段柔软异常,随绣针翩跹疾飞,未容展睫已到刺客面前。刺客大惊失色,刷刷几剑绵密攻势抢先发动,试图以攻代守。谁知青鸾仿佛在刺绣云衣,动作未歇,又是四针自上下左右补上,结边锁扣,绕线叠鳞,把他的退路封死。如他此时一剑穿过青鸾,只怕周身五处皆要被针钉死,苦不堪言。

对方无奈收剑闪身,横掠一丈,滑到紫颜、????、傅传红三人身边。

笛声转为缓静,海上冰轮高挂,清风拂面。刺客不识风情,瞅准这边三人年纪最轻,试图反败为胜。????早有防备,刚想弹出手中香丸,突然听到“咔嚓”

一记微响,如梅梢落雪,有什么细碎的东西换了方位。

刺客顿觉双脚铅沉,竟是抬也抬不起,身影猛地卡在众目睽睽之下。

数道蛟革长索从地上横空长出,牢牢地拽住刺客纵跃的身躯。一张白网如莲花悠然飘落,不偏不倚罩在他头上,无论如何挣扎,缠丝般越挣扎越紧,几乎要勒进刺客的衣衫里去。

笛声戛然而止。瑟音曼声响过,余音在耳,手已离弦。璧月健朗的声音传来,“你四面楚歌,老实投降了罢!”

????叫道:“不好!”刺客果然在网中一动不动,皎镜弹出座位看了,道:“又是‘嚼蕊’之毒,对方有医道名家在。”紫颜见过夙夜的手段后,想法已是两样,道:“会不会是傀儡,不是真人?”皎镜瞪他一眼,复又去看夙夜,露齿笑道:“好,好,这烫山芋丢给灵法师,我不看了!”

????噗嗤笑道:“你又妄自菲薄,见了那么多杀手刺客,面貌多半损毁,也就你记得他们的模样。你把那些人画出来,兴许有山主认得的。”

傅传红精神一振,道:“是极!”

刺客的面容显然精心修饰过,是易容或是其他伪装,在紫颜想要弄分明时,毒药大口地将脸面吞食下去,一如船上遭遇。紫颜拿起那人的手,苍白的皮肤有熟悉的触感,当是真人无疑。白日里假扮的庄客,为什么不是这般死法?当十五人同时断气,死后的不真实感是紫颜推断出他们没有死去的唯一依据。

处心积虑对付今趟十师会的人,手下能人辈出,不可小觑。

虞泱的叱骂声从阁下传来,撄宁子霍地皱眉起身,抢到窗口往下看去。虞泱仰头道:“启禀家主,刺客已服毒自尽。”撄宁子恼怒地一拍窗槛,道:“知道了!”

墟葬俯望阁下横七竖八的尸体,自言自语道:“这十几把刀要是一起砍过来,嗬嗬!”????道:“三楼没一个守卫,虞总管虽有武功,也护不到我们所有人,防护上未免大意。只是这些人,如何混进庄里?”

撄宁子的儿子异熹始终缩于父亲身后,闻言略抬了抬头,立即被夙夜的目光逼了回去,脸倏地灰了,只觉如**被这墨袍怪人逮住了一般,炯炯的眼神刺得他无处藏身。

“夜长梦多。”撄宁子忽然冒出一句,拱手对众师行了一礼,“如蒙诸师不弃,不如今夜就去探望山妻。”

墟葬抚掌道:“如此甚好。”

撄宁子领了众师下了霆风阁,虞泱指挥庄客收拾尸体。紫颜走至阁下想验尸,袖子忽被皎镜拉住。

“走啦,臭烘烘的尸首有何趣味?跟我去见香喷喷的美人。”

紫颜没能甩掉他的手,刚想反驳,夙夜擦肩而过,道:“一起走。”紫颜不再坚持,任由皎镜拉了往前走。

傅传红陪了????一起走,乐曲盘桓心上,挥之不去。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他听来悲天悯人的曲子,会逼出那些杀手。忘了身边有活色生香的美人相伴,傅传红捱到明月身边,眼巴巴地问:“这位仁兄,你们奏的究竟是什么曲子?竟有本事伤人?”

明月说了声“罪过”,道:“傅大师过奖,其实曲不伤人,伤他们的是心中恶念。师父这一曲叫作《弹指》,本身并无七情六欲,唤起的是人心里的纠葛恩怨。那些人若是胸臆充斥杀意,就会引火烧身。”傅传红恍然有所悟,譬如吟诗作画,向来是观者各见千秋。紫颜听见明月的话,想到易容上的道理,暗暗点头。

趁了皓月清辉,一行人遁进嵌入山腹中的楼宇。矗立的山峦张开怀抱,将他们拥入幽深的骨肉里,于是,众人感受到阴冷潮湿的风倦倦漫过面庞。

紫颜喜欢崎岷山的这张脸。

这是白露和璧月两位大师共同营造的山园之境,若无崎岷山庄像飞来石镶嵌其上,崎岷山无奇无险,必会泯然众山。如今山中有园,园中有山,借了朗朗月色两看不厌,正如佳人有了良伴依偎眷恋,置身其中,自然觉得心旷神怡。

沿了白石子路前行,一盏盏碧玉银灯迤逦浩**,陪了众师迂回地进入一处高庭广院。山为苍穹,壁上嵌了数百颗夜明大珠,使黑夜如昼,繁星如织,光华亮彻整座庭院。瑶草琪花,金庭玉栋,遍地锦绣清奇。最大的楼台名曰“飞红”,有香罗铺地,轻纱缥缈吹拂,十数石阶层递而上。撄宁子领了众师缓缓踱上,细细熏风袭来,恍若仙境。

一架紫玉榻藏于绣帏中。榻下百花堆砌,七色迷离,却比不得一床衾褥妃红俪白,妖娆地缠在一个女子身上。紫颜、????、傅传红与青鸾皆是初见,不免屏住呼吸,凝望这云端中的女子。唯独夙夜远远隐在汉白玉的蟠龙柱后,像一个魂。

她懒懒不肯起身,在凝视中旁若无人地躺着,碧鲛绡帐随风飘然,吹向她袅绕流泻的青丝。撄宁子在帐前轻唤道:“湘妤,有人来看你了。” 画眉

湘妤不答,????闻到奇怪的味道,不由蹙眉拉了拉紫颜。紫颜亦觉那帏帐后的夫人面目一如夙夜,模糊不可分辨。墟葬沉声道:“湘夫人一向可好?”

撄宁子踏前一步,掀开帐子,惊得血色全无。墟葬一个箭步冲上,青丝之下,宛如真人的面孔不过是桦木雕刻,他的目光拗断在人偶脸上,叹道:“不出我所料,夫人出事了。”

撄宁子半跪下身,抱了那具人偶大哭,“究竟出了什么事?虞泱!虞泱!”

虞泱肃然闪出,默不做声扶起了主人。撄宁子老泪纵横,无力地指了人偶道:“是谁闯了进来?快给我把夫人找回来!”

璧月面无血色,几下奔至榻前,一按往昔设置的机括,竟失了效。他气得长须乱摇,手脚并用地一一试将过去,发觉当年打造的机关被人破坏殆尽,手法娴熟彻底,修复等于重建。璧月发白的面皮慢慢沉成青色,一掌狠狠地拍在地上,震得手指发麻。

紫颜等人眼见床榻边一片混乱,不知所措,皎镜愣神半晌,叹道:“唉,原以为今趟能把夫人救活,居然没了影子!我真是背运。”????闻言便道:“怎么,湘夫人生病了?”皎镜道:“岂止生病,简直同死无甚分别。”他偷觑了一眼,见墟葬在神神叨叨地卜算,璧月和丹眉在查探蛛丝马迹,悄悄拉过紫颜四人,轻声道:“夫人患了绝症,差不多死了四十年啦。”

紫颜道:“湘夫人昏迷了四十年,十师会的本来用意,莫非只是要救活她?”

纱罗**漾,空**佳人绝踪,越发叫人遥想她的娇柔面貌。

皎镜道:“不错。山主对夫人一见钟情,数十年痴心不改,为怕夫人醒来后自己容貌衰老,附带提出,除了让我等钻研死而复生这难题外,也想想如何能长生不老。我十年前医术尚浅,赴会时光顾着戏弄其他几位大师,结果一事无成。

回去之后,想到湘夫人天仙般的姿容,活生生僵死在这张**,心生不忍,苦苦参详了十年。唉,好容易想到个解救的法儿……”

????摇头道:“听你所说,湘夫人一条命早去了大半,我看是药石不救,难活了。”皎镜瞪她一眼,骂道:“小妮子别乱说,她虽然闭眼多年,但脸上没有死气,比你更水嫩呢!”????脸一红,飞快地瞥了傅传红一眼,向皎镜啐道:“死光头,要想脸面风光,只须易容就好。湘夫人有易容师保驾,还有我们制香师熏香,能不美艳么?倒是你一出手就致命,兴许她留着的那口气就被你憋回去了!”

皎镜的耳环狠狠晃了晃,欺身过来,对????恶声恶气地说道:“小妮子,我看你肝肺风热,需要好好整治。”????周身忽地散出刺鼻腥味,熏得皎镜退避三舍,她呵呵笑道:“别蒙我,霁天阁门下熟知医理,你想整我还早呢!”

两人闹成一团,紫颜偏偏盯了撄宁子在看。傅传红拉了拉他,认真地道:“可惜夫人失了踪,不然若有机缘为她作画,兴许能看出她究竟有无生机。”紫颜回头道:“这个不难,你只需求山主把以前画师所作的画拿出来一看便知。何况若无生机,前几回的十师会上,那么多人难道真个看不出来?”

傅传红一想也是,紫颜话题一转:“传红,倒是有件事值得警惕。你不觉得这回诡异的事情太多了?”傅传红低头深思,紫颜于人影中寻找夙夜的踪迹,香光浮泛,夙夜也不见了。

青鸾听完众人所说,几步走上前去,拎起人偶身上的衣服端详。这些针脚线头俱是精品,但与文绣坊的神品一比较,差上太多灵气。墟葬在她身边走来走去,见她凝想,凑过来道:“有没有头绪?”青鸾略一迟疑,道:“你呢?”墟葬懊恼地道:“像是被人颠倒了阴阳,竟推算不出。”

过了一炷香的辰光,璧月拍了拍手,众人抬头望去,听他说道:“贼人该是内外勾结,掳走了夫人。”撄宁子听到“夫人”两字,迷茫的双眼渐渐清晰,哽咽道:“是么?可救得返?”墟葬忙拱手道:“山主放心,依卦象看,虽不知湘夫人下落,此刻却理应无咎。”

璧月点头道:“请山主即刻加强警备,不放任何人离庄。明日一早,容我带门人巡视全庄,必能寻出头绪。”丹眉亦道:“人偶木刻一望即知有多年功力,非常人所能为,恳请山主将此物交给在下,某当费一宿之力,查出此人是谁。”

撄宁子动容,站起身道:“这也能看得出?”

丹眉道:“只要此人在江湖上略有名气,必有刀刻手法传世。倾一夜之功,某与两个弟子当能看出他用刀深浅强弱,乃至与所有面世的木刻相较,便知一二。”

撄宁子道:“难道大师带了那些木刻器物不成?”

丹眉微笑道:“我等虽不敢夸口过目不忘,但凭三人的眼力,多少能记得经手赏鉴过的木质器物。请山主将此人偶暂时寄放我等住处,一有消息,立即回报山主。”

撄宁子沉吟道:“大师居然有如此功力,可钦可佩。就依大师所言,把人偶带回去吧。”

丹眉回首招呼弟子寰锵与镇渊,两人朝撄宁子行了一礼,恭敬地托起人偶的身子。霓裳与青丝叠**而下,挽在汉子们的手上,熏得人情思昏昏。两个血性男儿心神一**,恍惚觉得抱了触玉生香的温柔女体,眼睛不敢有丝毫亵渎,直勾勾往前方去了。

折腾了一夜,撄宁子身心皆疲,见酷似湘夫人的人偶被搬走,更是怅然若失。虞泱收拾完残局,过来请示道:“家主,夜深了,今日就到此如何?”撄宁子困乏地点点头,叮咛了几句,虞泱招来服侍的彩衣童女,令她们引十师返回青莲院。

直至众师离开,撄宁子一人孤零零地守了紫玉榻,若有所思地,像是在等待奇迹。

夙夜不知何时跟在众师之后,如鹫鸟在天空盘旋,瞅到时机就冲下云间。紫颜捱到他身边,淡淡地道:“大师,我之前一直在想,你既看出破绽,为什么不出手?”

夙夜微微一笑,没有接话。紫颜续道:“如今我才知道,你到底还是忍不住。”

夙夜脚步顿停,像飘浮在山间的月影,朦胧笑意中有暖暖的光辉。

“你看出来了?”

紫颜望了望前方诸师,以极低的声调说道:“如果丹眉大师发觉,抬回去的不过是一张纸……唔,或者是一截断木,会不会带了两个徒儿打上门来?”

“能令墟葬大师卜算不出的人物,只能是灵法师。”紫颜笑眯眯回答,眼中的狡黠一如往昔,“虽然对方今次阵容强大,有灵法师之类的高手在场,但我觉得他们一定比不上你。”

夙夜笑意愈浓,“是你一直留意我,才能窥得破。若不是我知道此刻方圆一里没有灵法师在,真不敢随便就接你的话。”

紫颜调皮地笑道:“我猜,要是旁边有贼人在,你会封了我的嘴巴,叫我说不出话。”

夙夜点头道:“不错,封人言语最简单不过,一句咒语就可。”眼波流转,一刹那紫颜仿佛灵犀一窍被点通,依稀看清了他的面容。奇怪的是,紫颜隐约摸索到更高一层的易容之理,恍兮惚兮,有所思有所遗。

夙夜的微笑很快破碎在风中,恢复了莫测的容颜。

“不知道究竟有几人发觉不对了呢?”紫颜说道。

“十有八九都该发现了。”夙夜淡淡地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紫颜回想诸师的反应,放下了心,想到夙夜之前的话,道:“你叫我易容,好像该不止一个?”

“你既然知道要易容成谁,又来问我作甚?”

“大师你少不得要帮忙,不替我制住那人,我怎去易容?”

“那两人中,你挑好想易容的人了?”

“擒贼先擒王。”

“好,我出手便是。”

夙夜如流水般滑过紫颜身旁,墨袍后银白的图纹像无数眼睛,密切地注视着周围。

在前面陪了傅传红的????忽地飘至,对紫颜道:“你和那个妖怪聊什么?”

紫颜饶有兴致地道:“他只是有法术,不是妖怪。”????一撇嘴,道:“这人太小气,连相貌也不给人看,谁敢搭理?也就你喜欢和他说话。”紫颜道:“刚才他让我看清他的脸,我想,能和他做个朋友,是蛮不错的事。”

????道:“他有你俊俏么?”紫颜赧颜:“他的容貌不能以俊俏来形容。”

????不甘心地道:“是不是个丑八怪,才不让人看?”紫颜忙摇头道:“哪里,他比我耐看,你若能看清,会爱上他也不一定。”????道:“灵法师跟和尚差不多,我才不会自讨没趣。”瞥了绣衣如云的青鸾一眼,嘿嘿笑道,“再说夙夜那般眼界,怎看得上我。”

晚春微凉的夜风踏过众人的脸,**向浓黑的天幕。

午夜时分,紫颜悄然点灯,凝眸对镜。这容颜修改千百回,亦不觉得厌倦。

想到要与夙夜携手制敌,他深吸了一口气,如飞跃出巢的雏鸟,张开了轻盈的双翼。

他沾了一手藤黄,轻轻按在脸上,镜中之人,俨然地苍老了。

这一刻,无中生有,颠倒真伪,却最接近真相。

次日,原是诸师为撄宁子献礼的日子,偌大的天籁阁空空****,喜庆的红灯笼寂寥地在梁上孤单轻曳。虞泱穿一身葡萄褐袍子,巡视阁里齐备的美酒与茶点,若是湘夫人安好无恙,此时的天籁阁里当有诸师竞艺,令人大开眼界。所谓不测风云、世事无定就是如此,难得遇上最后的十师盛会,仅昨夜看了夙夜一场变化,听了阳阿子一首曲子,热闹腾地就散了。虞泱只得向十师递了帖子,央他们将备好的礼物送至天籁阁,为沉闷孤清的楼阁增添一抹亮色。

同样的疑问,寰锵在来之前问过丹眉:“师父不是炼了一把好剑,想要赠予山主?为何把这些小器物拿出来送人?”

那时丹眉掀开裹了宝剑的翔红锦缎,烟霞散尽,寰锵忽然听到嗡嗡的鸣响,像勇毅的剑士沧然悲鸣。寰锵铸剑多年,知道那是剑主有了不幸的预警。师父在赴会前已焚香祷告,为宝剑认了撄宁子做主人,如今剑鞘饮泣长鸣,正是提醒他们危机所在。

“这把‘破邪’,我自会交给山主,你先替我应付了虞泱。”丹眉如是交代。

寰锵按下心情,摸出一个一寸大小的枣核,上面竟雕了虞泱的半身像,神形兼备,栩栩如生。虞泱喜不自胜,乐呵呵收了,半晌无话,连赞叹也不足以形容内心震撼。寰锵笑道:“上回答应总管要刻一个,今次连夜赶制了一个,请勿见怪。”

虞泱慨然说道:“如此重礼,无以回报,岂敢妄加苛求?十年一诺,先生能记于心,在下感佩不已。此后无论有何吩咐,力所能及,总要替先生办成了才是。”寰锵客气两句,告辞离去。

十师里最早亲自来送礼的是????,奉上蒹葭大师预备的一盒香药,由龙脑、白檀、都梁、苏合、合欢、甘松、辟邪、山苍子、??揭华等众多香料合成一味,可保湘夫人躯体诸邪不侵,香气馥郁。虞泱忙收下了,一番寒暄,又问????当初打算如何献艺。

????叹道:“我备了数百味香料,原想借你庄里的香炉摆个‘十方香阵’,将山庄遍地熏香,三月不散其味,可惜……”虞泱听了,无限惋惜地道:“香炉有的是,约莫能凑出三四百座,要不然大师将香料拿来,我嘱咐人一一烧过去便是。”

难得虞泱尊她一句“大师”,????心里欢喜,摇头道:“不成,这香炉的方位、香料的烧法、时辰分寸大有讲究。等寻回夫人后若尚有暇,我再花点心思,教你们布置罢。”

虞泱左思右想,勉强不得,只得应了。他办事煞是伶俐,不等????吩咐,依旧打发庄客将庄内收藏的香炉尽数寻出来擦洗供奉,以伺后用。

????刚走,眼前忽一片花光明媚,青鸾领了文绣坊十数个姐妹走来,素服胜雪,愈加衬了眸如点漆,唇似丹琼。虞泱心头烦郁被驱散泰半,见她们各自捧了厚厚一摞绣品,连忙支派手下人收了。

虞泱神为之夺,眼不肯移,道:“这绣品可有名目?”青鸾侧头想了想,笑道:“就请虞总管起个名儿吧。”虞泱喜道:“叫它射目绣如何?”青鸾道:“多谢虞总管赐名。等寻回夫人,这射目绣披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虞泱没了笑容,隐忍着把嘴边的话咽下。青鸾望着他,忽然敛容,肃穆地道:“虞总管,若我用针刺你的脸,你这张面皮究竟会不会破?”

虞泱大吃一惊,文绣坊众女将他团团围住,各持了绣针冷然相对。他一身功夫,倒也不惧这些女流之辈,只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撕破脸皮,当下苦笑一声,望了怀中的射目绣,道:“在下的面皮只此一张,绝无花假。大师何出此言?”

青鸾冷笑道:“别说你毫不知情,山庄里最近诸多怪事,你敢说不知由头?

山主现在何处?”虞泱道:“山主在销焰楼,今日傅传红在那里为山主作画。”

“傅传红?”青鸾吓了一跳,想那画师手无缚鸡之力,对虞泱说道,“你若惦着山主对你的一丝好处,就乖乖带我们去。”虞泱叹道:“这原是本庄的家事,大师何必赶这趟浑水?”青鸾冷冷地道:“山主请我等赴会,为的就是替他排忧解难。如今他身陷险境,你倒有心情助纣为虐。”虞泱道:“你既然看破,我也没什么好说,你只管动手便是。”

青鸾捏针长笑,指了他道:“你以为我不敢?你们既想致十师于死地,又找人假扮异熹,更掳走湘夫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这时阁外走近一人,穿了翠池狮子锦衣,微黑的脸上严谨不见笑意,正是撄宁子的儿子异熹。他见青鸾与虞泱对峙,悄然隐在柱子之后藏了。

拳风腿影。虞泱不再废话,一出手就是凌厉夺命的功夫,青鸾一时近身不得,指挥众女将他层层困住,车轮大战。异熹也不着急,冷静地守在旁边观望,很快,他看到????一身红绡飘然走近,手持迷香想助青鸾一臂之力。

异熹偷偷拾了一块石头,蹑手蹑脚地向????走去。打斗声,叫嚷声,????完全没意识到背后的危险,专心致志地燃起了一炷香。异熹鬼魅般靠近,狠狠在她后脑上砸了一记,待????晕过去后,拿了香抛向虞泱。

“接着!”

虞泱见机甚快,立即屏住呼吸,用掌风将迷香带来的烟扫向青鸾。青鸾的视线有死角,不曾看清异熹丢的是何物,当即迎风猛吸了一口迷香,软软欲倒。余下众女有人看到,慌忙飞身来接青鸾。虞泱趁机溜开,拉了异熹道:“走——”

异熹点了点头,浓黑的眉上仿佛攒了一丝得意,慢慢地如浮云化开来。

销焰楼上,撄宁子正襟危坐,眉宇间愁思不减。傅传红见他了无心情,随手绘了一幅花鸟,瓦盆中团花锦簇,山茶、菊英、兰草数品争相鲜妍,又有一只红羽鹦鹉,尾如乌鸢,俏立枝头,扑翅欲飞。

全画逸气横生,传神备至,撄宁子默默看了,叹道:“累傅大师久候,区区心境已宁,请放手一绘。”傅传红点头应了,把绢画放在一边,请撄宁子在栏杆边坐了。

他端详片刻,心眼中充斥撄宁子的神形,依然难以下笔,脑海中频频浮现邂逅紫颜与????的一幕。此时鸣鸟啾啾,忽然栏杆上多了两三只灰黑的飞鸟,对了傅传红的画唧唧喳喳倾诉。

撄宁子大觉新奇,转头凝视良久,赞道:“傅大师落笔潇洒,竟能以假乱真,佩服,佩服。”傅传红不在意地回道:“山主见过太多高妙画师,以假乱真只是粗浅功夫罢了。”撄宁子一怔,忙道:“是,是,先前几位画师也曾招蜂引蝶,只是十年方得重见,令人感叹。”

傅传红若有所思,持笔不语。他思想间,异熹和虞泱飞奔上楼,朝撄宁子行了礼,神情急迫。撄宁子喝道:“出了何事,这样慌张?”

伏波

虞泱向撄宁子拱手,道:“家主,青鸾大师对我等有所误会,想请家主出面调解。”撄宁子道:“没用的东西!青鸾大师是我的贵宾,怎能得罪?一定是你们的不是,给我回去好生赔礼!”虞泱一怔,道:“家主,能否容在下慢慢禀告原委……”

傅传红抬头望去,与异熹目光相撞,忽然一震。心下顿如雪镜,以前想不通的事情纷纷破茧而出,照得心头一片明亮。

与此同时,青莲院中闭门不出的丹眉大师正与两个徒弟讨论木刻人偶的手法。三人围坐一圈,把人偶放于膝上。若不是贴近了看,配了华服美饰的人偶与真人无异,只欠了柔软的质感。当了师父的面,两个徒弟收拢了心猿意马,仔细地辨析下刀者笔力的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