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局长

“放心吧。”苏闲说完这一句便纵身跃下。钟云从还想嘱咐点什么,结果苏闲已经不见了。

他耸耸肩,又环视四周,发现这个露天平台实在没有什么屏障可言,只好找了个角落缩起来。

这里地势高,又没有遮挡物,夜风一吹,格外地凉,他**在外的皮肤被割得生疼。他揉了把脸,再抬眼的时候,却惊觉自己眼前多了个高大的人影。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苏闲去而复返,但立刻就发现不对劲——对方居高临下,负手而立,气势惊人。

虽然他看不清面容,来人也未曾有一言半语,但钟云从也知道自己从未与此人谋过面,要是见过的话,他不可能对这么有气场的人没有印象。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但似乎并没有要对自己出手的意思,他战战兢兢地起身,咽了口唾沫,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

“你就是钟云从?”

不承想对方一出声就叫出了自己的大名,钟云从心下暗暗叫苦,八成是苏闲的行迹已经彻底暴露了,说不定都已经被抓住了……不对啊,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就算被抓住也不可能把他供出来吧?

他心念十八弯似的绕来转去,却也得不出什么确切的结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堪堪悬着,整个人愈发忐忑起来。

“我叫宗正则,”来人的声音平淡地响起,“是治管局的局长。”

钟云从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差点把自己呛死——他还真是走运,一撞就撞到了个厉害角色!

他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苏闲不是八成暴露了,而是百分百暴露了,指不定他的最高领导早就在暗处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冷眼旁观呢。

钟云从愈发觉得,自己和苏闲就跟俩大傻子闹着玩似的。

“啊……宗局长好!”钟云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可一直尴尬地杵着也不是个事儿,他便讪讪地打了个招呼,话一出口就悔得不得了,只觉得自个儿太丢份儿了。

好在宗正则也没有要跟他计较的意思,他随意地扫了眼周边:“那小子呢?”

钟云从立时成了哑炮,局长大人这么问,那就是苏闲还没落网?既然如此,他可不能出卖苏闲。

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宗正则觉得有些好笑。宗正则转头望了一眼天台边缘,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他肯定是要回来的,对吧?”

钟云从无言以对,又开始琢磨着怎么给那人发出个预警信号,让他别回来自投罗网了。

他正绞尽脑汁的时候,又听那位宗局长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别费神了,就算你真把消息传出去,依照苏闲的性格,他也还是会回来的。”

钟云从再一次哑口无言,他十分怀疑,宗正则的异能就是读心术!

反正也逃不了,钟云从索性破罐破摔,跟治管局局长聊起天来:“宗局,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苏闲会来啊?”

宗正则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不过这在他看来,就是默认了。

见对方态度还好,他继续狗胆包天地提问:“宗局,楼下的尸体……到底是不是朱慈的?”

这回宗正则倒是发话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句“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差点蹦了出来,好在钟云从及时咽下了这句话,赔着笑脸:“好奇一下嘛……”

宗正则低沉地笑出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你们夜探治管局,虽然姓苏的是主谋,但真正发挥作用的是你。”

钟云从倒也不是很意外,按照这位局长的精明程度,怕是早就把他的底摸透了。

“如果是他一个人就能办到的事,”对方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他何必不辞辛劳地带上你。”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个废物似的。

好吧,在飞檐走壁这方面,他确实没啥天赋。

想到这里,他忽然起了点俏皮的心思,当然了,大半还是为了转移话题,他小心翼翼地瞅着宗局长:“宗局,能不能跟您打听个事儿?”

宗正则负在背后的双手倏然紧握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想问什么?”

见这位大人物比想象中好说话得多,钟云从也有点得寸进尺的意思,悄悄地往他那里挪了两步,压低了声音:“有个人告诉我,你们治管局有翻墙撬锁偷车培训速成班,包教包会,是不是真的?”

宗正则差点被这小兔崽子气笑了,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搞得他这么紧张,原来就打听了这么个玩意儿。

不过他终究还是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说道:“我要打断苏闲那小子的狗腿。”

有这么败坏自家部门名声的吗!

钟云从十分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宗正则觑了一眼这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子,忽而又出声了:“你进来这里多久了?”

“什么?”

这里是指“孤岛”?钟云从蓦地抬眼,刚好撞见宗正则充满探究意味的深沉目光。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这位局长啊!

他的声音还算平和,但还是隐隐约约透着股威势,想必是习惯成自然了。

钟云从不敢怠慢,赶紧收了笑,认认真真地答道:“三个月多一点。”

他也没说假话,主要是说了也瞒不过对方。

宗正则沉默了一下,又问了一个问题,这次却有点出乎钟云从的意料:“在这里,还习惯吗?”

这语境、口吻,要不是钟云从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位宗局长,差点以为这是长辈在关心后辈。

钟云从的笑有点挂不住了,他不自觉地搓了把脸:“嗯……还行吧。虽然吃穿住行都不太好,但在这里交到了不错的朋友。”宗正则没出声,钟云从眨眨眼,反客为主,“对了,我也想问问您,您知不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

宗正则“嗯”了一声,明显是疑问的语气,钟云从也知道自己没把话说清楚,便详细地解释:“是这样的,我那时候,是被人迷晕了弄进来的。可有人跟我说过,‘孤岛’是与外界隔绝的,不只是物理上的阻碍,还有……”他顿了顿,回忆了一下当时苏闲的说法,继续道,“一张无影无形却无处不在的‘网’。”他边说边盯着面前的宗正则,“这张‘网’便是治管局撒下的,针对的就是某些蠢蠢欲动的异能者。就算那人神通广大,可这一进一出,你们不可能毫无察觉吧?”

宗正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压迫感随之而来,钟云从呼吸一滞,还是鼓起勇气问出口:“我想知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到‘孤岛’了?”

宗正则怒极反笑:“你就这么看得起我,认定了我对什么鸡零狗碎都能掌握得一清二楚?”

钟云从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其实他也没什么证据,就是随便一诈,对方不上钩,那他也没办法了。

“您别生气,我就是……”他正要认,恰在这时,天台边缘翻上一个人影:“钟云从,咱们……”

钟云从同情地瞧了一眼这自投罗网的大傻子,好心地提醒道:“不想被打断腿的话就快跑!”

他全然忘了是谁告黑状才导致苏闲有了被打断腿的风险。

用不着他提醒,苏闲也不可能忽略顶头上司的存在,他心里确实咯噔了一下,但也不算很慌。

至于钟云从那句没头没脑的警告,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就算被罚,宗局也不可能上手啊。

而且,今晚这事儿,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占理的。

宗正则冷冷地斜了苏闲一眼:“回来了?朱慈的尸体确认过了吗?我有没有狸猫换太子啊?”

他这么一顿冷嘲热讽,让苏闲的神情一黯,倒不是被刺到了,而是他检查过了,那确是朱慈无疑。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怕死地问了,横竖也不是第一次得罪这位大人物了:“您是不是……在她的尸体上动了什么手脚?”

出乎他意料的是,宗正则居然没发火,看了看他,又睨了钟云从一眼,而后摇头失笑:“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是不是都觉得我特有能耐,什么阴谋诡计都跟我有关系?”

苏闲没敢吭声,钟云从小声地顶嘴:“难道不是吗?”

宗正则一声冷哼:“你不是检查过朱慈的尸体吗?难道一点发现都没有?”

这是在跟苏闲说话,后者一怔,旋即颔首:“倒是……有一点发现。”

宗正则没有第一时间追问苏闲的发现是什么,而是望向钟云从,鼻侧深刻的纹路微微收紧:“看来,你们这一次的查探并不顺利。是不是没什么发现?”

两个人俱是一惊,苏闲愈发地怀疑起来:“您是怎么知道的?”

“很难猜吗?”宗局长一声嗤笑,“看你们俩这灰头土脸的模样,还有,要是真有了什么发现,你至于再冒着风险回去检查一次吗?”

苏闲无言以对,钟云从诚心地竖起了大拇指:“您真聪明,难怪能当局长。”

他不太入流的马屁显然并没有取悦宗局长,后者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不太好地催促苏闲:“行了,该你说了。”

“朱慈的头皮上有一圈明显的疤痕,看起来是手术切口愈合之后留下的。”

苏闲说着瞅了一眼自家领导,试探地问道:“她进行过开颅手术之类的?”

宗正则连头都懒得点,随随便便地嗯了一声,苏闲假装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继续提问:“为什么?她得病了?”

宗正则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要是不老老实实告诉你,下回你是不是要带上你那个医生朋友偷溜进来,当场把她的脑袋剖开探探究竟?”

闻言,钟云从哑然失笑,这局长说话还怪刻薄的,不过……他跟着觑了一眼某人,心想这事某人倒是真干得出来。

苏闲对那两个人或明或暗的调侃视而不见,依旧不依不饶地缠着宗正则:“那您跟我说一声不就成了?”

宗局长摇摇头:“我总有一天要被你烦死。”不过抱怨完之后,他总算透露了一二,“我们查过,她在一年前被检查出颅内生了恶性肿瘤,于九个月前进行了一场脑部手术。在那场手术中,她切除了一部分脑组织。”

苏闲与钟云从面面相觑,都错愕非常。钟云从目光一滞,沉声发问:“莫非……她的记忆缺失,跟这场手术有关?”

“我不能确定。”宗正则的回答模棱两可,“不过那场手术的确为她带来了巨大的后遗症——你们都知道,脑科手术的风险非常大,而朱慈,她在手术后便半身不遂,无法行走,同时失明失语,性格大变,记忆也不再连贯完整。”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钟云从侧过脸盯着他,低声道:“脑科手术确实并发症很多,我们家以前有个亲戚,一开始是别的地方长了肿瘤,后来转移到脑子里,家里人一咬牙选了手术治疗,结果最后肿瘤没切干净,眼睛看不见了。说是切肿瘤的时候不小心破坏了哪块组织来着。”

事已至此,苏闲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接受这个说法了,要是朱慈死后被开颅,他还能怀疑一下有人搞鬼,可她是将近一年前做的手术,总不能是治管局的人逼着她切脑子吧?

他朝宗正则那边看了一眼,不承想,后者的视线也正好对着他。目光这么一碰上,苏闲登时就有些抬不起头了,他垂下眼,臊眉耷眼地道歉:“对不起。”

他终于跟钟云从有了共鸣——忙活了半个晚上,不仅什么都没忙出来,估计还得挨顿训,身体力行地解释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含义。

“不好意思,不接受。”宗正则冷冷地一牵嘴角,“所以,赶紧从我面前滚蛋!”

苏闲很吃惊: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钟云从也很吃惊:不打断他的腿了?雷声大,雨点小啊!还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回去写份检讨给我,不少于5000字。”宗局长赶苍蝇似的一挥手,“滚吧!”

钟云从隐约记起,苏闲好像也这么惩罚过项羽,啧啧,还真是师承一脉啊。

他赶紧观察苏闲的脸色,可惜后者的表情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精彩,反而相当平静。苏闲朝着宗正则一欠身:“是。”

而后他便带着钟云从往天台边缘走去,才走了两步,领导的声音又轻飘飘地传了过来:“你是翻墙撬锁惯了,连大门都不知道开在哪儿了?”

苏闲被奚落得尴尬极了,钟云从没憋住笑出声来,立刻招来了一打锋利眼刀。

两个人低眉顺眼地从宗局长身边经过的时候,忽然听到他问了一句:“你打算进治管局吗?”

钟云从步伐一顿,知道这是在问自己,不禁有些紧张,抬眼望着对方:“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他忐忑地咽了口唾沫,宗正则面无表情地瞅了他足足10秒钟,搞得他愈发不安,谁知最终对方只是微微一笑:“没问题。加油。”

他这一个大停顿差点给钟云从吓出心脏病,钟云从十分怀疑这位局长大人是在整自己。

“行了,走吧。”

他再一次下了逐客令,苏闲却没动:“我这假,要休到什么时候?”

宗正则一怔,随后却一笑:“你这话说得,好像是我在给你穿小鞋。”

苏闲汗颜:“我不是那个意思。”

“本来就取决于你自己。”宗正则淡淡地道,“只要你想清楚,随时都可以回来复工。”他顿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不过你会这么问,想来是已经考虑好了?既然如此,那就回来呗,局里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闲莞尔,瞥了一眼一脸迷茫的某人,挑了挑眉:“难得有个偷懒的机会,我再休两天吧。”

宗正则一脸嫌弃地挥挥手:“滚!”

下楼梯的时候,钟云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苏闲不想把自己这点破事跟他说,含糊地带过去了,“就是工作上的事。”

钟云从知道没那么简单,不过这人不想多说,他也不好逼着。他耸耸肩,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对了,你那5000字的检讨怎么办?写得出来吗?”

苏闲不以为意的样子:“回去把我的下属平时交给我的检讨凑一凑,交上去就行了。”

钟云从惊呆了:“你就这么把你的下属的东西据为己有,良心不会痛吗?”

苏闲眼皮都没抖一下:“不会。”

“还有这种操作吗?”钟云从被这家伙的无耻惊呆了,“就算是小学生应付寒假作业也比你认真点,好吗!”

“那,”苏闲认真地建议道,“要不你帮我写?”

“不好意思,我这种从小乖到大的好学生,从来没写过检讨这种东西,根本不知道怎么写。”钟云从严正地拒绝了,又加了一句,“就算会写,也不会助长这种不正之风!”

苏闲但笑不语,钟云从睨着他:“我怀疑你平时让项羽他们交检讨就是为了给这种时候做准备。”

“你真聪明。”苏闲一挑眉,“要我为你鼓掌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臭不要脸?

钟云从本来不想再搭理这个厚颜无耻的人了,可偏偏还有个问题没弄清楚:“你连照抄都懒得抄,真的不怕露馅吗?”

“不会的,他忙得要死,哪有空看这么无聊的东西?”苏闲无所畏惧,“我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宗局从来没发现过。”

那你们领导的心还真不是一般地大,钟云从彻底无语了。

“有点想举报你怎么办?”钟云从开始恐吓他。

可惜苏闲完全不买账,指了指楼上:“去啊,他还在楼顶呢。”

钟云从彻底被打败了。

苏闲嚣张得很:“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顶多挨顿臭骂,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

“啧,那是因为你们宗局长不懂得惩罚的艺术。”钟云从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要是我的话,就罚你当着我的面写出10000字的检查。”

苏闲忍俊不禁:“那等你哪天当上我的领导再说。”

钟云从讪讪一笑:“这个嘛……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把偷的车开回原位之后,因着他的501宿舍目前就他一人,钟云从便收留了苏闲一夜。

“这一来一回,还偷了辆车,居然没被发现,真是老天保佑。”钟云从心有余悸,“你随便坐吧,趁着还没停水,我先去冲个澡。”

苏闲摆摆手,示意他自便。

钟云从抱着脸盆、毛巾和换洗衣物来到走廊尽头的公共淋浴间,这么晚了,八成没有热水了。

这个点儿唯一的好处就是基本不会有别人了。

喷头打开之后,出来的果然是凉水,他浑身一哆嗦,全身上下针扎似的疼。

不过人体的耐受力还是挺强的,最初那阵子的刺骨寒意过去之后,皮肤开始逐渐适应水的温度,冲久了,甚至还能感觉到一点若有似无的暖意。

约莫有10分钟,钟云从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抬手关上花洒,水流戛然而止,他站在花洒下,从头到脚都在滴水。

他侧过身,随手捞过毛巾擦身子的时候,蓦然听见了一个娇嫩清脆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云哥哥。”

听到这个声音,钟云从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或是惊恐,而是拿毛巾捂住了关键部位。

确定挡严实了之后,钟云从才气急败坏地背过身,冲着那神出鬼没的小姑娘咬牙切齿:

“小妹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男人洗澡的时候,女孩子不可以随便闯进来?”

裹在厚重黑斗篷里的盈盈显然并不把他的懊恼当成一回事,滴溜溜的大眼睛甚至还故意在他近乎**的身上巡视了一圈,才在钟云从羞愤的目光里迤迤然地笑了起来:“身材比我想象的好。”

钟云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被一个小姑娘调戏了,虽然这个小姑娘并不是普通的小姑娘,但他还是没有任何成就感。

这种话我并不想从你嘴里听到,好吗!他愤懑地想道,而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叹了口气:“有什么话,等我把衣服穿上之后再说吧?”

“你现在就可以穿。”盈盈嫣然一笑,“你一边穿,咱们一边说。”

钟云从刚伸出去拿衣服的手顿了一下,一张脸皱成了苦瓜:“这个……你要问的那个人,我不太清楚,得让苏闲跟你说。”

女孩神情一凛,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你是在耍我吗?要不是为了避开他,你以为我愿意看你的光屁股吗?”

钟云从大窘,心里说,难道我想让你看吗?不过他并不想激怒对方,只好忍气吞声:“那我也没办法,只有他知道啊。”

“我是让你查,又不是让他查。”盈盈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支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钟云从,“我看你就是想让他过来救你吧?不怕死的话,你可以试试。”

钟云从无可奈何,他心里也有考虑——现在该怎么做?光着屁股跟她打一架,还是大声喊救命?不过隔着一条走廊,苏闲能听见吗?再说了,要是一嗓子吼出去,听到的也不止苏闲一个,怕是整栋楼的人都能喊来……让全体学员一起来欣赏他的光屁股吗?

他思前想后,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先把裤子穿上。

他抖了抖手里的长裤,想穿起来却又瞻前顾后,于是一脸为难地跟小女孩商量:“那啥,你可以继续用枪指着我,但是头能不能稍微偏过去一丢丢……”

盈盈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钟云从眼里还是面子大过天,她好气又好笑:“你别费心思了,我是不会给你机会逃跑的。”

“首先,就算我要逃也得先穿了裤子再逃吧?”钟云从气极反笑,“其次,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杀我?那现在就可以动手了。最后,你要是想抓我的话,那也得先让我把裤子穿上啊,否则我宁死不屈!”

小姑娘听完这话盯着他看了好几秒钟,看得钟云从后背发凉,而后她勾起嘴角,缓缓地偏过头去,面朝着浴室门口:“行吧,给你10秒钟时间,赶紧穿。”

说着她就倒数起来,催命似的,钟云从慌慌张张地把腿塞进裤筒,情急之下差点穿反,他叫苦不迭,同时还有点小委屈:我就是想穿个裤子而已,为什么搞得跟定时炸弹倒计时一样?

“……3,2……”盈盈目不转睛地看着入口,她在防备着苏闲,可也不忘分出一部分余光给手忙脚乱的钟云从,心里觉得这人又愚蠢又好笑,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薄唇微启,正要吐出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眼前倏然惊现一道寒光,一把匕首破空疾飞,急急地冲着她的面门而来。

果然来了!她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抬手便是一枪,她的枪法很不错,子弹准确无误地击打在薄刃上,直接把它从既定的轨道上打偏,匕首与她擦肩而过。

盈盈的眼底蓄起戾气,朝着门边连开数枪,一时间弹壳乱飞,硝烟弥漫。

虽然她的手枪上装了消音器,枪声没有扩散开,但也无法彻底地消除,沉闷的声响在这样的深夜里,令人惊心动魄。

苏闲在放了一记暗箭之后,仍隐在暗处蛰伏不出,这让盈盈有些焦躁。她是受过训练,可说到底,她那点手段在苏闲面前还真拿不出手,真刀真枪地干起来,她不认为自己是他的对手。

现在逃吗?她抿了下嘴唇,有些不甘心,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到训练营,难道要空手而归吗?

可如果不逃的话,一旦落到苏闲手里,她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这样一来,她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她掉转枪口,再一次对准了钟云从,后者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砧板上的肉,他正忙着放水。

是的,他几乎打开了附近能够到的所有莲蓬头,好几股水流直泻而下,瞬间水漫金山。

等到小姑娘发现自己的双脚也被水流浸透,她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朝钟云从开枪,同时双眸变色,眼中黑雾缭绕,开始牵引空间。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些肆意流淌的水迅速地凝结成冰,一眨眼的工夫便将她的双脚冻住了,纵使她辟出了得以逃生的空间,一时之间却动弹不得。

钟云从偏头避开了她那忙乱的一枪,接着就看到苏闲幽灵般地出现在盈盈身侧,他截住了她细弱的手腕,一拧一扣,那小姑娘的腕关节便错了位,枪支也顺理成章地被缴走。

为免后顾之忧,苏闲索性一个手刀落在她后颈,盈盈两眼翻白,一声闷哼,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苏闲捞了她一把,同时视线掠过不远处的钟云从,沉声问道:“没事吧?”

钟云从心有余悸地往墙上一靠,随手拿过挂着的衬衣,往肩上一搭:“没事,就是洗了个冷水澡,你又搞了这么一出,有点冻……话说你能让这些冰融化吗?”

苏闲相当抱歉:“这个……没学会,不好意思。”

他拎着女孩的后领,想朝他走过去,无奈冰面太滑,不好走,只好驻足:“先把衣服穿上吧,小心感冒。”

钟云从叹了一声,随即就打了个寒噤,赶紧把衣服穿上。

回到宿舍之后,苏闲把昏迷中的盈盈的四肢关节都给卸了,小姑娘不省人事,却仍痛得脸色发白。钟云从有些于心不忍,转过脸去,不过也没有阻止苏闲。

毕竟这小魔女神通广大,又狡猾非常。

“有没有布条?”苏闲问他。

钟云从知道他想干吗,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合适的,最后从自己的一件衣服上撕了一块下来,递给他:“你觉得有用吗?”

苏闲蒙上了女孩的眼睛,他听得出钟云从言语中的怀疑,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只是现在身上也没带着镣铐戒具,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但前面的步骤都只是为了减轻麻烦,最重要的一步是他亲自看守。

钟云从看他那架势就知道他打算彻夜不眠了,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也懒得劝了,只是坐到他身边:“打算把她怎么办啊?”

“明天送到治管局去。”他说完之后看了钟云从一眼,目光柔和了些许,“你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训练呢。”

钟云从不置可否,屁股也没挪动,反而兴致勃勃地打听起来:“那时候,你怎么知道她来了?”

“也不是,就是看你这个澡洗了这么久,担心出了意外。”苏闲扬起嘴角,“没想到倒是有了意外收获。”

钟云从也跟着苦笑起来:“是啊,我也算立功了吧?”

“是啊,你厥功至伟。”苏闲挑起半侧眉尾,“要不我明天跟宗局打个报告,帮你申请个表彰?”

“算了算了,低调低调!”钟云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除了为人要低调内敛之外,还有个至关重要的原因——要是领导们问起“立功”的过程,那他岂不是要失去自己的一世英名,沦为笑柄?

待他将来进了治管局,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不是英明神武、屡建奇功的新人,而是光着屁股去钓小姑娘的诱饵。

这样的人生,他自然要拒绝!

苏闲大概能猜到他的心路历程,不禁摇头失笑。

钟云从正要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却蓦然发觉那个软绵绵地瘫倒在对面床板上的小姑娘醒了过来,嘴唇在无声地一张一合。

他陡然一惊,正要出声提醒苏闲,却意外地从她的口型里读出了某些信息。

她在同他说话。

“我知道你父亲的下落。”

盈盈传递出的消息令他浑身一震,睡意全无。

盈盈的消息,平地惊雷般炸得他头晕目眩,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支起上半身,好整以暇地盘腿坐着,苏闲不解其意,皱起眉:“你就不困吗?”

钟云从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蒙着双眼、动弹不得的盈盈,沉声发问:“你刚才告诉我的,是真是假?”

苏闲并没有看到方才那一幕无声的互动,不过察言观色,大致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他眸光微冷,也没急着追问,因为他不想打断钟云从的节奏。

盈盈显然没料到钟云从直接把话撂开了,他一开口,她的心就凉了半截,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捅破了窗户纸,她知道自己的目的估计达不到了。

“怎么不说话了?”钟云从的眼底浮起一点嘲讽的笑意,“我猜,你偷偷摸摸地跟我提起我父亲的下落,应该是想以此为筹码哄着我把你放了,是不是?”

苏闲略微有些惊讶,难怪钟云从反应这么大,原来是同他父亲有关的事。

不过,盈盈是从哪里知道的?

苏闲心里一沉,难道钟云从的父亲落到了“暗影”手里?

钟云从显然也抱有同样的猜测,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伸手解开覆在女孩双眼之上的布条,盈盈乍一见光,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闭上眼,却被钳住了下颌,不得不仰起头直视着钟云从。

她的脸只有巴掌那么大,轮廓纤细而精致,本来是一张姣好的美人脸,偏偏被触目惊心的溃烂红斑毁得面目全非。

她的症状,比起上回他们碰面时,又恶化了几分。

她警惕而戒备地盯着面无表情的钟云从,心底罕见地发虚,大概是对方善良、软弱、好糊弄的印象已经先入为主,以至于她面对此刻一脸阴郁的钟云从时有些不知所措,他陌生得令她难以应付。

“反正交易都失败了,”她破罐破摔地两眼一闭,“我没什么可说的。”

钟云从的面容上挂着毫不留情的讥诮:“你的反应倒是挺快的,知道自己跑不了,就开始装死了。”他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会逼你。”

盈盈蓦地睁眼,只觉得每一根血管里都混着冰碴,寒意无声无息地蔓延,冻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该死的,她怎么就忘了,这个在她看来既愚蠢又可笑简直一无是处的家伙,也是个异能者。

她猩红色的眼珠映着他微笑的面孔:“你敢!”

钟云从微微叹了口气,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发顶,语气也跟着柔和下来,还透着点嘚瑟的意味:“我还真敢。你能拿我怎么样?”

小姑娘被噎得无话可说,苏闲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天知道这小子怎么会这么幼稚。

无论盈盈多么不情愿,在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情况下,都只能乖乖接受钟云从对她记忆的窥探。

屋子里沉寂了一会儿,钟云从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只是见过他,并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钟致远……我没记错吧?”盈盈缓缓地吐出一个名字,钟云从的眼角不易被察觉地**了一下,那正是他父亲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翻腾的情绪平复下来:“那些……都是真的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姑娘慢悠悠地反问,“还是你觉得,我的记忆会欺骗你?”

钟云从垂下眼,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悲。

他的的确确在盈盈的记忆里见到了老钟。

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一个熟人。

“我也不知道你究竟都看到了些什么,但至少,他是真的在‘孤岛’,而且还活着。”女孩睁着大眼睛,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对你来说,这也算是很有价值的线索了吧?”

钟云从唇角紧绷,又倏然放松,他挑了挑眉:“听你这语气,还想跟我做交易来着?可惜这里也不是我说了算。”

他意有所指,于是默不作声许久的苏闲也很配合地补了一句:“放你是不可能的。”

盈盈双唇紧抿,片刻之后才淡淡出声:“我知道,我的要求不是这个。”

她说着转向苏闲,“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钟云从闻言,也跟着看了苏闲一眼,后者面沉如水,不起波澜:“你为什么非要知道?”

“很奇怪吗?”盈盈轻笑着反问,“他在找他爸,我也想知道我爸是谁,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苏闲冷哼一声:“你可不是个常人。”

钟云从暂时压下难以言喻的心绪,扯了扯嘴角:“知道了你父亲的身份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要跟他相认?”

“相认?”盈盈莞尔一笑,音色甜润,字字句句却似浸在砒霜里一般,“我要杀了他。”

语气之森冷,让人不寒而栗。

苏闲一声嗤笑:“那你怕是杀不成了。”

女孩冷冰冰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他已经死了十来年了。”苏闲淡淡地开口,“估计连尸体都烂没了,你想鞭尸都难。”

盈盈面色骤变,呼吸也急促起来,显然这个消息对她的冲击力不小。

“他死了?”她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他真的死了?”她蓦地抬眼,疾言厉色,“你不是在骗我吧?”

她的神情显然让苏闲很不爽,他冷笑起来:“先不说有没有必要,就算我真骗了,又怎么样?”

钟云从不由一哂,这跟他之前那句“你能拿我怎么样”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小姑娘被苏闲这句嚣张的反问气得要命,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忍气吞声:“那除了死亡之外,就没有别的信息了?你既然知道他已经死了十来年,想必对他也有所了解吧?”

苏闲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人都死了,问那么多干吗?”接着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再说下去天都亮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治管局的监牢可不如这里舒服。”他说着也不忘催促钟云从,“你也是,快去睡觉!”

钟云从很反常地乖乖躺下睡了,还拿被子蒙住了头,倒不是他困了,而是他本来就惴惴的,要是苏闲问起他先前在盈盈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他怕是无从回话。

盈盈却没那么好打发,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苏闲,冷不丁就冒出一声笑:“你守口如瓶,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份挺特殊的吧?”

这下不只是苏闲,连藏在被子里的钟云从都惊了一下,他们都沉默着。

这小丫头片子,真是鬼精鬼精的。

“能让你这么顾忌的,八成就是你们治管局的人了。”盈盈语速虽慢,但是一语中的,“我没猜错吧?”

苏闲闭了闭眼,算是默认了。

“哼,我就知道,你们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言语中的轻蔑鄙视显而易见,苏闲神情冷峻,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倒是钟云从有些听不下去了,他从被窝里探出半个头,忍不住反击了一句:“这样说,你还是‘蛇鼠’的后代呢!那你不也是……”

话没说完,他就被小姑娘凌厉的眼刀吓得缩回去了。

盈盈看着他那副样,这一刻倒是与她印象里的钟云从重合了,这时的他跟不久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家伙仿佛不是一个人。

这人是不是精神分裂啊?

不承想,猫在被窝里的钟云从也在反思着自己刚才不大光彩的行为,不过乐观如他,很快就开导了自己。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那能叫吗?那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行了,”最后还是苏闲打断了这场无声的来自精神层面的对抗,他疲惫地按了下太阳穴,“盈盈,你要是不想再被打晕的话,就给我闭上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盈盈虽然嚣张惯了,但也不是没脑子,很快就如他所愿,安静了下来。

苏闲余光一扫,正好与缩着脑壳幸灾乐祸的钟云从对上了目光。

“你属乌龟的吗?一颗头缩进伸出的,累不累?”苏闲没好气,顺便第三次催他睡觉,“你也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一开始钟云从还在那儿傻乐,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听起来,苏闲并不是不打算问,只是不打算现在问。

钟云从又一次缩进了他的“乌龟壳”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在盈盈的记忆里,从“暗影”手中带走老钟的人是朱慈。

而且,他们两个看起来关系很不错。这是最让钟云从心烦的地方。

他要怎么告诉苏闲,他老爹很可能跟朱慈有关系?

天光透了进来,穿过陈旧的平开窗,铁栅在地面上投下了一道道竖直拉长的影子,深深浅浅的光线影影绰绰地洒在钟云从的铺位上,他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就见到无数蠢蠢欲动的尘埃在光束中沉沉浮浮。

这样的情形莫名让人感觉温暖且安逸,钟云从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家。

“还不起来吗?你已经错过晨训了。”苏闲的声音响起。

苏闲坐在对面那张**,两条长腿随意搭着,一只手抵在膝盖上撑着一侧颧骨,好整以暇地瞧着他:“我看你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才合眼,睡着了还一直说梦话,过了凌晨才安稳点,怕你第二天没精神,才没叫你的。”

钟云从一怔,随后笑了起来:“谢谢你,不过待会儿我要是被霍教官罚,你可得帮我求情。”

苏闲摇摇头:“我要是帮你求了情,怕是你会被罚得更重。”

他说得很有道理,钟云从竟然无言以对。

钟云从利落地跳下床,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把筋骨,然后披上外套:“那我去洗漱了!”

苏闲点点头,目送着他走出宿舍门之后,他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小姑娘:“说吧,他父亲是怎么回事?”

盈盈睁开眼,笑嘻嘻地盯着他:“你猜到了?”

钟云从确实从盈盈那里得到了关于他父亲的情报,按理来说不管是喜讯还是噩耗,他都应该在第一时间同他分享,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可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有要跟自己提起的意思,苏闲就知道事态怕是没那么简单。

“既然心里有数,你怎么不去问他?”盈盈明知故问。

苏闲没心情和她打哑谜,懒洋洋往墙上一靠:“问你也是一样的。”

女孩的面上浮起一点怒气,不过对方根本没把她的不悦放在眼里,盈盈歪着头观察他片刻,前一秒还绷着的脸倏地绽放出笑容:“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让我说,那我就只好说咯。”

苏闲觑了一眼虚掩的门:“那就赶紧地。”

钟云从无论是不想还是不敢告诉他,既然他不说,苏闲就不会勉强他。

换个方式也是一样的。

“看样子你是不想让他知道,那好吧,我长话短说了。”盈盈嫣然一笑,声调蓦地沉了下去,“钟云从的爸爸,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和我们‘暗影’有联系,跟那个叫朱慈的女人,更是关系匪浅。”她说着顿了一下,刻意地在某些字眼上加了重音,“他们,是一伙的。”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恶意,“你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不敢告诉你了吧?”

苏闲一脸的无动于衷,对她的挑拨没什么反应,只是扭过头去,淡淡地开口:“我知道了,你可以闭嘴了。”

盈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意味深长,苏闲视而不见,但心底却波澜不断。

她还有句最重要的话没说出来——钟云从的父亲身份复杂,那钟云从自己呢?

其实苏闲早有预感,关于钟云从与“孤岛”的联系,一开始就有迹可循,听到这个消息,他也不算意外。

至于钟云从是什么出身、来历,他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信得过钟云从的品性,相反,他现在担心的是钟云从会钻牛角尖。

他不安、惶然,而且迷茫,苏闲看得出来,却不懂得怎么安慰他。

钟云从回来的时候,苏闲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钟云从有些吃惊,以为有什么状况发生:“怎么了?”

“坐了一整晚,身上不得劲,起来走走。”

苏闲神色如常,唇边挂着浅笑,这让钟云从放了心,他走过去:“你要不要去洗把脸,盈盈我帮你看着。”

苏闲扫了一眼看起来很安分的小姑娘,仍是犹豫不决,钟云从直接抽出他腰间的匕首,抵在了盈盈颈边:“这样总放心了吧?”

苏闲忍俊不禁:“行吧,那就麻烦你了。”

他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脖颈,彻夜不眠也不是没有后遗症的,他确实需要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

苏闲看了默不作声的盈盈一眼,轻咳一声,然后就走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钟云从把匕首换了只手,盈盈睁开眼,冲他一笑:“怎么,怕我啊?”

“怕啊,怕得要命。”钟云从懒洋洋地回答,“好不容易才逮到你,可不能出幺蛾子了。”

小姑娘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透出了一点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俏皮与稚气:“说起来,你好像对你爸爸的去向也不是很上心啊。”

钟云从的笑意敛了起来,声音淡淡的:“这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他的心情并不轻松。他当然想尽快找到老钟,从前只是单纯地担心他的安危,现在却多了几分矛盾——他有满腹疑惑想问父亲。

可现在的问题是,朱慈已经死了,线索又断了,他又回到了无从入手的境地。

该怎么做呢?

钟云从毫无头绪,可他知道,如果一直窝在训练营里的话,肯定是永远都找不到线索的。

要想个办法,暂时从训练营脱身才行。

只是他思来想去,也没思忖出什么合适的法子,似乎只剩下了一条路——放弃接下来的训练,全心全意去追查老钟的下落。

他不想半途而废,可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尽管下定了决心,钟云从还是头疼不已,从训练营离开这件事不可能瞒得过苏闲,他要是问起来,自己该给他什么样的说法?

在情感上,他死都不愿相信老钟会是个坏人,但理智告诉他,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的例子不少,姜岂言与任琰都是,他们或许是好兄长、好父亲,可实在不能被纳入好人的范围。

这样的念头让钟云从很有罪恶感,可这却无法抵消他的恐惧,虽然现在一切都还不确定,但那道阴影横亘在他心底,这就足够令他感到害怕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想让苏闲知道——若是老钟无辜,他不想让苏闲知道他曾经这样恶意揣测过自己的父亲;若是老钟真干了点什么,那他就更没法面对苏闲了。

钟云从正烦着呢,加上他并不认为苏闲会说谎,语气里便带了些不耐烦:“他都没否认你生父治管局成员的身份,何必在这件事上作假?你别多想了。”

女孩轻笑一声:“是我多想了吗?看来你是真的没怎么思考过这个问题。”

钟云从只觉得头痛欲裂:“我想我自己的老爹都来不及,哪有空去想别人的爹?”

“你当然要想。”盈盈面色一凛,“因为那个人,很可能也跟你有关系。”

钟云从一句“跟我能有什么关系”下意识地要蹦出来,可在触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之后,蓦然住了嘴。

其实这个问题,他很早就跟苏闲讨论过。

盈盈的母亲是个普通人,而盈盈作为“生命之树”的产物,她的异能,很可能是遗传自父亲那一方。

她的异能是空间传送。

这样一来,意味着她父亲也很可能拥有同样的异能。而治管局,也的确有过一位拥有空间异能的治安官。可按照苏闲的说法,那位治安官,也就是疑似盈盈生父的人,已经去世多年。

原本他对这个说法是深信不疑的,可此时此刻,却悄然发生了动摇。

他没有忘记,自己是怎么进入“孤岛”的。要是那个人真的死了,那是谁把自己送进来的?

他怀疑的目光落在盈盈身上,后者似乎早有预料,微微一笑:“你别看我,我要是有那个能力,早就出去了,何必搞这么多事?”

听起来很有道理。

钟云从沉默。

事实摆在眼前,他承认自己被盈盈说动了,倾向于认同她的生父依旧活着的可能性。

但他还是不相信苏闲会在这件事上骗他,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两个选项——要么是宗正则骗了苏闲,要么是当年那个治安官假死,而且手段高超地骗过了所有人。

“信了?”盈盈察言观色,把他的一连串反应都看在眼里,钟云从没吭声,看表情,却是默认了。

“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盈盈笑吟吟地加了一句。钟云从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被她这样的人盯上,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谁知那小姑娘变本加厉,继续危言耸听:“就怕这‘孤岛’里,对你有兴趣的,不止一个两个。”

钟云从面沉如水,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拿起先前的布条,重新把她的眼睛蒙上。

“钟云从!我都说了我不会逃的!别遮我眼睛了!”

他不理会她的抗议,眼睛盯着门口的方向,不多时,脸上挂着水珠的苏闲就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

他瞄了一眼又被挡上双目的盈盈,挑起半侧眉尾:“怎么,她又闹事了?”

盈盈冷哼一声:“我才没有!”

“你要走了,对吧?”钟云从朝他挥挥手,“再见!”

苏闲叹了口气,钟云从眼底的重重心事实在太明显了,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他走近低头,附到钟云从耳边。

钟云从很意外。

苏闲压低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清。

“你安心留在这里,你父亲的下落,我去帮你查。”

钟云从只觉得百感交集,心绪万千,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想要道谢,却又觉得浅薄的三个字根本配不上好友的心意。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苏闲,而后又狼狈地移开目光,试图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失态:“不用的,你有自己的很多事情要做,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苏闲叹了口气:“我们是朋友吧?是的话,就不用这么客气。”

钟云从沉默了一下,用舌尖抵住上颌,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谢谢”吞了回去,笑了起来:“好,那就这样吧。”

苏闲拎起小姑娘那娇小的身躯,后者倒是温顺乖巧得很,也没挣扎,但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戒备地带着她离开。

苏闲把盈盈带回总部之后,上头虽感意外,但一点时间都没耽误,立刻调了人手来交接。

总部里有特殊人物在,有手段能封住空间,让盈盈无路可逃,苏闲交了差,也落得一身轻。

只不过,出门的时候,他在走廊里不巧与宗正则来了个偶遇,后者双眉一挑:“回来了?”

“呃……”苏闲身上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于之前的那点思想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