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虚实

已经念中学了。

盈盈掰着手指:“12岁零9个月……再过3个月就满13岁了。”

这出乎钟云从的意料:“我听苏闲提过,你马上就要升高中了,没想到还这么小!”

小姑娘微微一笑:“因为我们这里的学校五年前才复课,为了节省时间和钱,我在这五年里学完了小学和初中的全部课程。”

这对从小一直当学渣的钟云从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他由衷地赞美:“好厉害!”

“其实我不喜欢念书,”女孩却语出惊人,“是妈妈希望我这么做。”

钟云从一怔,随即深有同感地笑起来:“真巧,我也很不喜欢念书。从前老师一讲课,我就打瞌睡。”

“可是,云哥哥还是和我不一样吧?”盈盈抱着膝盖,歪着头微微笑着凝视着他,“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情,也可以拒绝你讨厌的事情,你有选择的机会,可我没有。”

钟云从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他现在的感觉怎么说呢,和听到苏闲不久前那番冷言冷语时的感受是如出一辙的,当然盈盈的态度要柔和得多,语气也没那么尖刻,可他们都在提醒他一件事——他与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感同身受”可言,他们的处境实在是天差地别,不要妄图去理解对方。

钟云从自嘲地摸了摸鼻头:“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非常羡慕你而已。”盈盈把脸埋在两个膝盖之间的凹陷处,声音压得很低,“你一定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里,父母慈爱,衣食无忧,过着体面有尊严的生活……”

钟云从不忍心再听下去了:“盈盈你听我说,你妈妈也很爱你的……”

“你不懂。”盈盈却反过来打断了他,“‘孤岛’已经是座垃圾场了,可我们就算在这种地方也是最底层的那一群。我走在街上,坐在教室里,都要忍受四周投过来的异样目光……有时候,我真希望我自己不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钟云从张了张嘴,舌头却像是打了结,因为他知道所有的口头安慰都太过苍白单薄了,而且这个女孩,也许并不需要安慰。

“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牢骚好像发得太多了。”盈盈抬起头,钟云从没有从她的面颊上发现泪痕,却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小姑娘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我从小就没有父亲,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性格有时候不太讨人喜欢,你别怪我啊。”

钟云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我看,你怕是叛逆期快到了。”

盈盈冲他甜甜一笑,正要说些什么,目光却被一个鬼头鬼脑的人影吸引了,钟云从也看见了,他皱起眉:“这家伙是谁啊?躲在门外干吗?”

大概他们这边的楼梯间本身处于那个方位的视觉盲点,光线也暗,对方又提心吊胆的,根本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盈盈瞥了一眼,收回了视线,声音有些冷淡:“是住在二楼的李叔,大概是……想看热闹吧。”

钟云从敏感地听出了她语气里微妙的变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位邻居?”

女孩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片刻后,才用堪称冰冷的声线告诉他:“是,我讨厌他,他对我母亲一直心怀不轨。”

“这……”钟云从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接下这样的话题,总不能对她说“对你母亲心怀不轨的臭男人多了去了,你要看开点”这种屁话吧?于是干脆闭上了嘴。

恰在此时,那个獐头鼠目的李叔不慎被屋子里的项羽抓了个正着,没过一会儿,苏闲也跟着过来了。他们之间对话的内容,他基本也都听到了,大意就是李叔在为苗女士喊冤,可惜拿不出什么实质性证据,而项羽那帮人,当然不会相信他。

没过多久,干瘦的中年男子就被扫地出门了。临关门前,他听到苏闲那句半是调侃半是威胁的话,不由得转头跟盈盈打听起来:“怎么,还是位‘妻管严’啊?”

“他的老婆脾气很大,”小姑娘斟酌着用词,微弯的唇角却还是透露了一点讥讽的意味,“李叔稍不顺她心意,整栋楼都能听见他挨打的惨叫声。”

**裸的家暴啊……钟云从咧了咧嘴,对那位倒霉的中年男子给予了十二万分同情。

不过,他并没有从李叔的身上看出盈盈所描述的那种猥琐不堪——无论是方才他对治安官们低声下气说的话,还是蔫头耷脑的个人形象。他想,也许李叔是对苗林芝存在某些特殊的情感,但肯定不是盈盈想的那样。

他正琢磨着怎么扭转小姑娘的偏见,没想到苏闲带着项羽和“贵宾犬”两位下属也跟着出来了。“贵宾犬”小巧的鼻头动了动:“哟,预备队小哥还在啊——”她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阿嚏!这鬼香水味儿怎么还没散?”

苏闲朝楼梯间的方向看了看,钟云从和盈盈走了出来,钟云从向“贵宾犬”抗议:“女士,在未成年人面前注意下素质。”

满头卷毛的小个子女人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我这不是不知道吗……”而后上下打量着小姑娘,“不过你身上怎么有股香味儿?”

钟云从不明所以,苏闲则神色微变,盈盈抬起胳膊嗅了嗅,难为情地说道:“应该是沾上我妈妈的香水味儿了……她总是喜欢喷这些。”

项羽沉声开口:“错不了!”

苏闲瞥了惊疑不安的女孩子一眼,立即指挥道:“钟云从,你带盈盈回我的住处,先照看她一晚上。”

盈盈的眼睛里弥漫着恐慌:“为什么?你们要带走我妈妈吗?你们已经确定了是她杀的人吗?”

苏闲侧过身去,避开她的眼神:“现在还不确定。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能继续在这里待着了——她已经发病了,不是吗?”

小姑娘愣愣地盯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

“听话,跟他走吧。”苏闲只是这么对她说。

盈盈面色苍白,近乎麻木地问道:“所以说,你们要把她丢到西城吗?”

没有人再回答她这个问题,钟云从暗自叹了口气,拉了拉她的手,她却一动不动。

苏闲他们没有继续驻留,他最后看了钟云从一眼,确认对方领会了他的意思之后,便同两位同僚一起下楼了。

“头儿,你和嫌疑人……貌似关系还不错啊?”项羽支支吾吾地开口了。

苏闲头都不回,冷冰冰地回道:“你担心我会徇私啊?”

被上司当场戳穿,项羽哪敢承认,赶忙阿谀奉承找补:“怎么会呢?您这么刚正不阿、正直无私、两袖清风,连受贿都只收包烟……”

苏闲还没给出反应,项羽的头上就挨了一巴掌,“贵宾犬”教他做人:“你小子会不会说话啊?哪有当面揭上司短的?这个月想不想放假了?”

苏闲忍无可忍,一回身咣咣给了两个不省心的下属一人一下:“是不是来干活的?不想干就滚!”

双双捂着头的两只蚂蚱不好明着来,开始暗度陈仓用眼神互怼——中心思想就是责怪对方连累了自己。

苏闲停在四楼的一扇门前,隔着门就能听到苗林芝声嘶力竭的尖叫,还间歇地夹杂着某种物品的碎裂声:“都说了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你们不去抓真正的凶手,杵在这儿是不是有毛病啊?!”

苏闲皱了皱眉,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概是闹出的动静太大了,苗林芝被两个身穿制服的治安官扭着,双臂被反剪在身后,不停地挣扎着:“你们知不知道我认识你们长官啊!苏闲知道吧?信不信我让他……”

在与面无表情的苏闲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她猛地把装腔作势的后半句咽了回去,讪讪地冲苏闲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你、你来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谁让他们这么粗鲁的……”

“松开她。”苏闲的脸色依旧吓人,但给出的命令却是出人意料的,苗林芝也很意外。

她重获自由,一面揉着酸痛的胳膊,一面怯生生地打量着苏闲。苏闲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下:“我问你答,不要说假话。”他一回头随手点了个人,“你做下记录。”

苗林芝束手束脚地缩在沙发一角,点头如捣蒜,眼巴巴地盯着他。

苏闲开始发问:“我们的人检查过尸体,确定人死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前,也就是今天下午4点半左右,你在哪里?”

苗林芝的眼神黯淡下来,她胡乱地理了一把鬓发:“今天下午我……在家里。”

“就是这间屋子?”

“对。”

“一个人?”

苗林芝略显慌乱地眨了眨眼,没有立即作答,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和项羽明枪暗箭斗了一路晚来一步的“贵宾犬”到了,她一进门就捂住了鼻子,眉头微蹙:“这屋子里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苏闲这位重度鼻炎患者的嗅觉比一般人还差点,自是毫无察觉,但他很信得过他这位下属的鼻子,即刻警觉起来:“什么味道?”

“贵宾犬”一脸作呕的表情:“半生不熟的肉味儿。”

苏闲乍然变色,他紧紧地盯着苗林芝,低声质问:“怎么回事?”

苗林芝惊慌起来:“我、我不知道……”

苏闲一扬手:“把整个房子都搜查一遍!”

众人领命而去。

有“贵宾犬”这只会说话的警犬在,没花多少时间,他们就在厨房的铁锅里找到了一片煮过的舌头。

掀开锅盖,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飘了出来,是肉类特有的味道——这片舌头的形状也真的很可疑,反正肯定不是猪舌。

意志力不够的人都要吐出来了,苏闲盯着那个表面变成酱紫色的肉块,脸色很难看:“还能闻出什么吗?”

“还好没全熟,不然就算是我也闻不出来了。”“贵宾犬”忍着恶心,把舌头捞了起来,用根筷子戳了一下,血水涌了出来,她凑过去嗅了一鼻子迅速丢回了锅里。

把反胃的感觉压回去之后,“贵宾犬”迅速说道:“和楼上的尸体是一个味道。”

苏闲转过头,看着呆若木鸡的苗林芝,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苗林芝才从呆滞中缓过神来,她的腿一下子软了,差点瘫在地上,以至于要两个人架着才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姿态,但双腿仍在一刻不停地发着抖:“我、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这玩意儿会出现在、在这里……”

“这是伏兰的舌头。”伏兰是胖大婶的真名,苏闲叹了口气,“她的舌头被人割掉了,现在却出现在你家厨房里……甚至有被煮过的痕迹,你不会认为这都是巧合吧?”

女治安官冷笑一声:“我看这一手也是防着我吧,哼,果然有点小聪明。”

苗林芝彻底崩溃了,开始号啕大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不关我的事!”

她哭着哭着忽然出其不意地甩开了两个人形拐杖,几乎爬到了苏闲脚下,抱着他的腿,如同溺水者抱住了一根浮木:“苏闲!苏闲你要救救苗姨!苗姨真的没有杀人!”

苏闲见她满脸涕泪,十分凄惨狼狈,只得弯下腰,扶住她的肩膀:“你冷静一点,我们的问话还没有结束。”

他说着转头冲一名下属扬了扬下巴:“去倒一杯水来。”

良久,一杯温水递到了苗林芝面前,她也终于重新坐了下来,双手捂着眼睛,似乎不愿面对苏闲等人。

“喝口水。”苏闲温言劝道。片刻之后,苗林芝终于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那杯水,途中不慎洒了一点,弄湿了她的衣襟。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水之后,看起来平静了许多,面色木然地与苏闲对视:“想问什么就问吧。”

“案发时间,你有不在场证明吗?”苏闲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苗林芝愣了十来秒,才像是听明白了,她眨眨眼,仿佛活过来一般,眼睛里有了一点光:“有的!我那个时候在和楼下的老李说话,他来劝我跟伏兰道歉,我不听,只想打发他走,就借口说要去接女儿放学。我那个时候看了一眼钟表,喏,就是墙上挂着的那个。”她的手指了一下,苏闲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确实有个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那时候正好4点半,就是你说的时间!”苗林芝惊喜地宣告。

苏闲皱了皱眉:“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苗林芝撇了撇嘴:“老李那个老婆,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让她知道老李到我家里来找我说话,说不定闹成什么样。所以老李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过我,让我千万保密,免得他老婆知道了收拾他,不过……我一开始也没想起来。”

苏闲看了项羽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我这就去把那位证人找来!”

他说着就出门了,苗林芝满怀期待地目送着他的背影,苏闲却仍是公事公办的模样:“在证人到来之前,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

他从“贵宾犬”那里接过了六张照片,依次排开,让苗林芝过目:“你认识这几个人吗?”

苗林芝在看到第一张照片的时候,脸色就略有变化:“认识……他,曾经是我的男朋友。”

苏闲瞟了一眼照片上流里流气的中年混混:“你最近见过他吗?”

“没有啊,我跟他分开好一阵子了。”她咬牙切齿,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这浑蛋竟敢打我!”

苏闲心中一动:“几个月前,你左边的犬齿掉了一颗,是因为他?”

“对,被他打掉的!”苗林芝悻悻地承认。她还记得那会儿苏闲注意到她突然少了颗牙,还问过为什么,她觉得丢人现眼,就没告诉他,只说是自己摔的。

苏闲自然也有印象,但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发问:“那你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在的那条街我早就不去了……”苗林芝正嘀咕着,猛然反应过来,指着照片的手有些抖,“难、难道他也……”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起失踪案,你都不知道吗?”“贵宾犬”忍不住插嘴,“他就是第一位失踪者。到现在都没找到人,估计是没了。”

苗林芝的脸上没有多少难过的神情,倒是震惊多一点,她结结巴巴地反问:“那你们为什么要、要问我……这跟我也没关系啊……”

苏闲没接这一茬,而是指了指剩下的几张照片:“你先把所有失踪者的照片都看过再说。”

苗林芝迅速把其他五张看了一遍,面色相当灰败,她不自觉地咬着发白的嘴唇,连渗出了血丝都未察觉。

苏闲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项羽的推测差不多被验证了,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边缘,问她:“这些人,都是你认识的,对不对?”

苗林芝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她的牙齿上沾了一抹血红,甚是可怖:“有人在陷害我!苏治安官你听我说,不管是伏兰还是这几个人,我跟他们都没有深仇大恨,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啊?!”

“如果真有人这样陷害你,那一定是你跟某个人有深仇大恨了。”苏闲叹了口气,“但目前你的确是最大的嫌疑人。”

苗林芝霍然起身,狂躁地嚷嚷着:“你们有证据吗?”

去她卧室里彻查了一圈的“贵宾犬”出来时正好听到这话,冷笑一声,捏着鼻子把一瓶包装粗糙的香水冲着空气喷了两下:“老大你闻闻,这就是多个案发现场留下的味道,在她房间找到的。”

苗林芝一声冷笑:“这算什么证据?用这香水的又不止我一个!”

苏闲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她下意识地想抽出来,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只能任凭他卷起了她的衣袖。

她手臂上正在溃烂的红斑露了出来。

而那两个用手碰触过她的治安官差点崩溃,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如果不是有苏闲镇着,大概会直接落荒而逃。

“贵宾犬”讨厌尸体,害怕行尸走肉一般的异种,但对初期的“病变者”

却无所畏惧,她看不上两个年轻人畏畏缩缩的行为:“至于吗?又没碰到伤口上的脓液,传染不了。”

苏闲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扣着苗林芝的手腕,冷冷发问:“你知道吗?杀死那个花店老板的人,手上就有这样的红斑。”

这话一出,不只是苗林芝,连“贵宾犬”也吃了一惊:“老大,你是怎么知道的?”

“用特殊手段查出来的。”苏闲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如果是巧合,那巧合未免也太多了吧?”

苗林芝已经十分脆弱的神经几乎要不堪一击了,除了祥林嫂一般重复“不关我的事”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有异能吗?”她正绝望着,忽然听到苏闲又问了一句,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我有没有异能你会不知道吗?再说了,我要是有的话,能混成现在这惨样吗?”

“贵宾犬”却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她凑近苏闲,轻声道:“您怀疑是异能者干的?”

“至少有异能者参与。”苏闲的语气很笃定,“贵宾犬”还想再问些什么,项羽突然领着人回来了。

老李对于此刻的苗林芝来说就等于救星了,她终于松了口气,欲冲过去,却被苏闲伸手拦住了。她也不在意,热切地望着他:“老李!你快跟他们说,今儿下午4点半的时候,你是不是在这大厅里劝我去给伏兰道歉?”

老李与她对视一眼,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摇了摇头:“没有。4点到5点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出过门,我和我老婆在家里,准备做饭。”

他的否认宛若当头一棒,敲得苗林芝头昏眼花,她无法站稳,整个人跌坐在沙发上,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老李你……你胡说……明明那个时候你来找了我的……”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蓦地睁大了眼睛:“是不是你那个疯婆子不让你帮我做证?是不是?”

老李避开她怒不可遏的眼神,弓着背,一言不发。

苏闲也皱起眉:这李叔,前不久还跑来说情,力证苗林芝的清白,这会儿却断然否认……前后有点矛盾啊。

他深吸一口气:“李叔,我再问你一遍,今天下午4点30分前后,你到底有没有和苗女士接触过?”

老李耷拉着眼皮,两只格外突出的眼睛活似两枚干枯的核桃,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我那时候在自己家里,我老婆可以做证。”

苏闲听得直想叹气,这还用问吗?这老李真是怕老婆怕到骨子里了,即使有可能在说谎,可对方就是不肯承认,他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办法。

“李叔,做伪证可是违法的。”他最后警告了一句,可对方依旧泥塑木雕一样,呆愣愣地垂着头,装聋作哑。

苏闲的立场摆在那里,只能点到为止,无奈之下,只得摆摆手打发他走:“行了,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老李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苗林芝忽然疯了似的咆哮:“李志军!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老李脚下一顿,身形又佝偻了几分,俄顷,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苏闲侧过脸,盯着苗林芝:“现在你没有证人了。”

苗林芝的长发凌乱地遮着脸,脸色灰败得像个女鬼,她忽然笑了起来,并且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们把我带走吧。”

苏闲知道她这是彻底心灰意冷了,他未置可否,而是向“贵宾犬”伸出一只手:“异能感应器给我。”

“贵宾犬”摸出一个打火机一样的小东西,扔到他手里,苏闲拿着“异能感应器”,走近了苗林芝。

在一个完全符合探测范围的距离里,他手里的微型仪器依旧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噪音。

“确认,她并非异能者。”苏闲说完这句之后,把感应器还给“贵宾犬”,在沙发上坐下,长长地呼了口气,“第五位失踪者,也就是那位中学校长,他夫人声称,曾经撞见过你和她丈夫进行**易……属实吗?”

泥塑木雕一般的苗林芝掀了掀眼皮:“我说了,你们会信吗?”

苏闲不动声色:“你先说,我们自有判断。”

苗林芝赏玩着自己嫣红的指甲,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久前,我是上门求过那位校长一次,因为那个时候盈盈快开学了,但我一时之间还交不上学费,所以想请他宽限一阵子,但我没和他睡过。”

项羽吃了一惊:“可校长夫人说……”

“那是我女儿的老师!我再下贱也不会去污了盈盈的名头!”苗林芝愤怒地瞪着他,“至于那个什么校长夫人,我根本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诬陷我……反正我和她老公清清白白的,你们爱信不信!”

苏闲沉吟片刻,又问:“那校长同意你的请求了吗?”

她点点头:“同意了。”

“不会吧?”项羽又忍不住嘀咕,“你随便一求他就答应了,谁信啊?”

他显然不大相信苗林芝的说辞,后者翻了个大白眼:“我说的都是实话,爱信就信,不信滚!”

项羽被她的语气激怒:“你什么态度啊!”

苏闲看着他们一来一往地唇枪舌剑,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苗林芝现在处于一个很不利的境地,既然她承认了和其他人的关系,那么还有必要在校长这里撒谎吗?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校长夫人所说的就是假的。可那位夫人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一时半会儿辨不出谁真谁假,他便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继续问:“之后呢?你和校长还有过接触吗?”

“没有了。”苗林芝的声音有些茫然,“过了一阵子我就把学费筹上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项羽还是难以置信:“你真没跟他……那个啥过?”

苗林芝暴跳如雷:“你烦不烦啊!老娘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行了,别吵了。”苏闲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总之,先跟我们回治安所一趟吧。”

“贵宾犬”把人铐上,示意先前那两名治安官来押送,两个年轻人虽心惊胆战,但也不敢临阵脱逃,只能奉命行事。

苗林芝绝望得要命,没有丝毫的反抗之意,乖乖地跟着走了。

苏闲临出门前又扫视了一眼整间屋子,忽然被窗台上摆的盆栽吸引了目光。

植株通体青翠,绿得赏心悦目。苏闲目不转睛地盯着,自从“孤岛”入冬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绿色了。

又定睛凝望了几眼,他才发现植株上居然还结了花苞,成串垂下的乳白色小花密密地点缀在枝叶间,如同一口口铸造精巧的梵钟,清丽优雅,惹人怜爱。

原来是株铃兰草。

“我送的花,你喜欢吗?”钟云从曾经“听到”第六名死者这样问杀死他的凶手。

“我记得,铃兰草的花期是四月到五月。”苏闲声音低沉,“现在天寒地冻,你们家也并非温室,可它不仅枝繁叶茂,而且快开花了。”

苗林芝随便扫了一眼,小声嘀咕道:“我怎么会知道?”

“第六名死者是位异能者,他能与植物沟通,甚至影响植物的长势。他种出来的花草,全城闻名。”苏闲闭了闭眼,“想来,让铃兰草在寒冬开花,也不是什么难事。”

苗林芝听得一头雾水,且极度不耐烦,一句“关我什么事”就要脱口而出,蓦然听到有人在叫“妈妈”。

她忙不迭地转头,她的女儿盈盈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凝望着她,眼睛里却结了一层薄霜。

知女莫若母。

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关于伏兰的舌头,关于散不尽的香水味儿,关于那盆生机勃勃的铃兰草。

“这盆铃兰草是哪儿来的?”苏闲的追问咄咄逼人。苗林芝望着她的女儿微笑了一下:“那是别人送我的。”

尽管他心里早有猜测,可听到苗林芝承认,他的心还是骤然下沉。

苏闲的嘴唇动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回过头看向盈盈,那女孩泫然欲泣地注视着她的母亲。他的心情愈发阴郁,他在人群里找到钟云从这个废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而钟云从则无奈地摊着手,表示小孩不听话,他也无能为力。

苏闲此刻也无暇找他算账,他走过去,想找个理由把小姑娘支开,虽然在他们这种环境里谈人道有些可笑,但他还是不希望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被抓走。

不承想盈盈先他一步开口:“我知道你们要带她走,不管人是不是她杀的,她是位‘病变者’,这个理由足够了。”

苏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可是嗓子眼里涩涩的,接着又听到女孩轻声问道:“在那之前,我能和她说几句话吗?”

苏闲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苗林芝,颔首应了。

盈盈走过来,牵住了她母亲的手。

苗林芝抬眼注视着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她因自己而诞生,她还这么年少这么美丽,与她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苗林芝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个孩子。

但即使如此,苗林芝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尽量避免让冰冷的手铐碰到她的皮肤。

“盈盈,妈妈……”她本来不想哭的,可一开口还是藏不住哽咽,“妈妈以后没办法照顾你了,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要好好、好好地活下去。”

她紧紧地盯着女儿的眼睛,刻意在某些字眼上加了重音,甚至捧着她脸颊的双手都下意识地加大了力度。

她希望她能听进去。

盈盈眼睛里的寒冰已经融化成一片水光,溢出了眼眶,她含泪点点头:“我知道,您放心,我会听您的话,会‘好好’地活下去。”

苗林芝忽然感到周身发冷,双手无力地垂落,盈盈担忧地凝视着她,握住了她的手。

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强烈地排斥女儿对她的亲近,甚至想要用力推开她。

但她最后还是压下了这股冲动,因为盈盈抱住了她。

小姑娘凑到了她母亲的耳边,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苏闲见她满脸的哀戚,便退开了几步,其他人也自觉照做,为这对母女最后的话别提供了足够的空间。

母女俩的悄悄话很快就结束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分离,气氛意外地很平静,抱头痛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钟云从递给了泪流满面的女孩一张纸巾,苏闲侧过脸瞅了他一眼,钟云从会意地点头:“放心吧,她就交给我了。”

苗林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甚至没有回过头看盈盈最后一眼,只在迈下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出声恳求:“苏闲,看在我以前帮过你的分上,以后我女儿就……拜托你了。”

“你放心。”苏闲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盈盈就是我妹妹,我会照顾好她的。”

“好!”苗林芝的声音有些颤抖,眼泪也变得更加汹涌,“你记着,这是你答应我的,无论、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忘记!”

苏闲低下头,与她对视了一眼,他在她的双目之中看到了太多的焦灼和恐慌,她亟待他肯定的答复,过多的期盼和祈求化为千钧,压得他喘不过气。

“好,”他最终还是艰难地应了下来,“只要我能做到。”

苗林芝欣慰地笑了起来。

治安所的车在楼下停着,张既白在那里与他们分道扬镳,自行回他的诊所去了,剩下的人依次上了车。

苗林芝被押上车的时候,楼上的窗户几乎都开了,躲在后面的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心有余悸,木头人一样的苗林芝对这些窥视的目光毫无反应,苏闲倒是注意到了,却也无计可施,他扫视了一圈,发现二楼的李志军家里的窗户是关着的。

他对于李志军的前后不一依旧耿耿于怀。居民楼里的老人闲话家常的时候,不止一次提过李志军年轻时对苗林芝曾经有过那种意思,只不过苗林芝根本看不上毫不出众的李志军。

苏闲对这种八卦并不感兴趣,也从未验证过其真实性,不过从李志军的妻子李婶对苗林芝处处针对的态度看,应该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那么,对苗林芝怀有特殊情感的李志军,真的是因为妻子的压力而拒绝为她做证吗?

苏闲知道自己的思考角度是有问题的——他直接跨过了验证的部分,站在了苗林芝的立场去揣摩李志军的想法。作为办理此案的公职人员,这是不应该的,他应当保持中立,而不是偏向哪一方,即使只是在思想上。

虽然他没能验证苗林芝的不在场证明是否真实,但仅凭他的直觉和对苗林芝的了解,他已经相信她的说法了。

这很不理性,他明白。

但他还是想这么做,于是他再度开口询问身旁的嫌疑人:“苗女士,接下来我把几位失踪者的失踪日期一一告知你,你回忆一下那些时间点你身处何地,在做何事,以及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不用了。”苗林芝凄然一笑,“我都承认,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这个房间不大,只摆得下一张床、一套桌椅,以及两个矮柜,简陋得不像一个正值豆蔻之年的少女的闺房。

虽然屋里的物件简单陈旧,但色调却意外地温暖,窗帘、被褥、床单都是粉红色的,还有摆在床头那一大一小的两只玩具熊,总算为这间狭窄逼仄的屋子带来了一点鲜活的气息。

盈盈正在写作业,手边的那盏台灯似乎连散发出的光线都褪了色,有气无力的,一看就快退休了。

钟云从站在床和柜子的过道之间,进退维谷。这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他又不好意思坐到人家姑娘的**——虽说对方还小吧,可分寸还是要注意的。

他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小姑娘转过头来冲他一笑:“没关系的,坐吧。”

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全被看穿了,钟云从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坐下来,赧然一笑:“多谢了啊。”

盈盈的轮廓被昏黄的灯光映得格外柔和,她摇摇头:“应该是我多谢你才对。谢谢你在这里陪着我。”

这当然是苏大治安官的吩咐,但并不意味着没有钟云从自己的意思,任谁也不会放心让一个即将成为孤儿的小女孩自己待着。

他对这个女孩很怜惜:“没什么,继续忙你的吧。”

小姑娘继续做她的功课,钟云从凝视着她纤瘦的背影,眼里却透着些许的迷茫。

说实话,他不是很能理解盈盈现在的状态,这同他对十几岁的少女的认知十分不符——不久前她才失去了母亲,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但她不哭不闹,甚至还能拿出主人的姿态招待他这个客人,此刻又安安静静地做起了学校布置的家庭作业。

钟云从知道,自己不该拿他固有的那套标准来衡量“孤岛”里的人,她同外头无忧无虑的女孩们不同,穷凶极恶的环境和贫困的生活逼得她不得不尽快成熟起来,这样才能与可怕的世界对抗。

尽管他什么都明白,可他还是认为,这孩子,未免懂事得过头了。

或许是不习惯情绪外露,或许是不愿给他造成困扰,但无论是哪种原因,她母亲,生她养她爱她十几年的母亲一去不回,她的情绪多少应该有些波动,而不是这般……平静如水。

是我太过迂腐了吗?还是我同这孩子有代沟?钟云从有些茫然地想着,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可就太打击人了。

但无论他真实的想法如何,他并没有在盈盈面前表现出来。

不知道苏大治安官那边怎么样了,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快到治安所了。他正襟危坐,专注地盯着那盏无精打采的台灯,琢磨的对象已经换了。

他会怎么审问苗女士?依着他那性子,大概是一板一眼地公事公办吧,只是这么多年的邻居,多少有点情分在,他心里也不会好受吧……如果是在外边的话,他肯定得回避,不过这里情况特殊,说不定没这么讲究。

“云哥哥。”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导致钟云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盈盈的声音将他“惊醒”,他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地紧绷了一下,回过神后又放松下来,他欲盖弥彰地冲小姑娘笑了笑:“在!”

盈盈将手中的笔放在了摊开的笔记本中间,又轻轻地合上了本子,做完了这一切,她才转过来,把本子放在椅背上,小巧精致的下巴靠了上去,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你觉得我妈妈是凶手吗?”

钟云从正在活动他发麻的双脚,对方突如其来的提问令他猝不及防,抬起的右脚悬在了空中,他对这个问题有些敏感,因为这也是他方才苦苦思索却无法解答的疑问。

直到右腿再一次发酸,他才意识到自己保持这个滑稽的姿势太久了,也让盈盈等了太久。

他解放了自己的腿,顺便清了下嗓子,正要将“这个,我也不好说,毕竟,我只是个假冒的预备队38号”这个既保守也稳妥的回答给她的时候,舌尖却拐了个弯。

“不是。”他自己都被脱口而出的答案给惊到了,但既然说都说了,他又笃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觉得她不是。”

女孩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你也……这么觉得吗?”

这个“也”字用得让钟云从莫名松了口气,他没时间或者说不愿去细究其中的始末,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盈盈,你妈妈她……有异能吗?”

女孩仰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没有。至少这么多年,她在我面前从来没有显露过。况且,异能者基本都要受到治管局的管控。”

钟云从点点头,这个回答是意料之中的,苗女士看起来也不像身怀异能。

盈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是否有异能……与那些案子有关联吗?”

她真的很敏锐,钟云从也就不瞒她了:“对,那一系列的失踪案和楼上的凶杀案,如无意外,都是异能者干的。”

光是凭苗林芝没有异能这件事,他就足以排除她的嫌疑了。

何况,钟云从实在不认为苗女士像是能搞出这么多事的人,主要是她没那个脑子和能力。

女孩似乎被这个大胆的推论吓到了,她眨巴眨巴眼睛,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开口:“云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呃……”他方才那点坦诚又缩了回去,他没法跟小姑娘交代他可能也有异能这种事,于是便把事情全推到苏闲那边了,“是听苏治安官说的。”

盈盈笑了笑,揶揄道:“你跟闲哥哥的关系可真好。”

钟云从尴尬了,心想这话要是传到某人耳朵里,他可能会被暴打一顿。

“你觉得那样就皆大欢喜了吗?”盈盈听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凄凉,“云哥哥,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我母亲清白与否,她都回不来了。”

钟云从怔了一下,旋即便反应过来——苗林芝进入发病期这件事通过他传到了苏闲的耳朵里,按照这里一贯的行事作风,苗林芝必然是要被送到西城的。

她回不来了,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而最初的那一锤子,就是他钟云从敲下的。

钟云从明白之后,蓦然产生了深重的罪恶感。虽说苗女士发病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他早早将此事告知苏闲甚至是为社会治安尽了一份力,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病变者”进入中后期之后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儿,但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这种罪恶感还是挥之不去。

是我害了她吗……钟云从扪心自问,得出答案:是。

一瞬间,他坐立不安,无地自容,完全无法面对眼前的小女孩。

“对不起啊,盈盈……”他的声音几不可闻。而他万分对不住的小姑娘却格外善解人意:“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钟云从这下更是如坐针毡,盈盈的理解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真相,如果她知道她母亲的发病最初是由他告发的,她还能这么和颜悦色地对他吗?

亏他之前还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她失去了母亲之后不够悲伤,原来,他才是悲剧的始作俑者。

我那么做真的对吗?钟云从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里。

“你怎么了?”盈盈发现他脸色不对,也跟着不安起来,“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钟云从这会儿连直视盈盈的勇气都没有,他目光躲闪,支支吾吾:“没有,我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他的谎话扯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无意中瞥了某样东西一眼。

盈盈垫着下巴的那个笔记本,他总觉着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

疾驰的汽车里,苏闲深吸一口气:“你要承认什么?”

苗林芝面色苍白:“所有。”

苏闲盯着她看了整整一分钟,那眼神很难形容,是不可思议,是疑惑不解,也是愤懑不平。

苗林芝垂下眼,她没法面对这样的目光,或者说,她快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虚了。

当着苏闲的面说谎,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可她不得不继续:“你们忙活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找出凶手吗?现在好了,凶手就在你面前。”

苏闲气得差点七窍生烟:“你在愚弄我吗?”

苗林芝避开他的逼视,嘀咕道:“我哪有这胆子……”

这下连他的下属们都听出了他的倾向性,他们不得不干咳几声,以此来提醒上司不要忘记治管局纪律条例的存在。

苏闲置若罔闻,仍旧目光灼灼地盯着苗林芝:“我就把话跟你说明白了吧,现在死了七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刀毙命,这说明凶手杀人的手法很纯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