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迷案

吧,你们先把眼镜……”

他一句话没说完,男孩就抬起脚,一脚踩碎了他的墨镜。

钟云从这下也怒了,他瞪着他们,捂着肩膀要站起来:“你们这群小鬼,不给你们一点教训不行了是吧?”

“呸!”回答他的是一口唾沫,钟云从险险地躲过,胸腔里真的涌起了几分怒意,他只想吓唬一下这帮熊孩子,并没打算真的要和他们动手,却没想到对方先发制人。

他正预备好好替这些熊孩子不称职的父母教训他们一顿,却没想到更狠的来了——这些狡猾的小鬼头看准了他肩上的伤,有个人趁他不备,重重地冲那伤处来了一脚。

那一下让钟云从几乎喘不过气,呻吟声卡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他能感觉到先前缝合好的伤口又裂开了,血又渗了出来。

真要命……钟云从又一屁股跌在了地上,这一回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男孩们见状心满意足地大笑起来:“打死你这个怪物!”

钟云从虚弱地看着他们充满快意的笑脸,忽然觉得这些孩子真是可怕。

先前踩坏他墨镜的男孩蹲了下来,与他平视,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了最开始的惊讶恐惧,只剩下嫌恶厌憎:“真碍眼,我要弄瞎你的眼睛。”

“不至于吧?我跟你多大仇啊……”钟云从勉强扯扯嘴角,还想着跟这群孩子讲和,却没想到那男孩笑嘻嘻地捡起太阳镜的碎片,恶狠狠地刺向他的右眼。

钟云从惊出一身冷汗,后背一瞬间凉透了,好在他反应还算快,侧头躲了一下,总算保住了右眼。

碎片划过他颧骨上那层薄薄的皮肤,血液喷洒而出,剧痛也随之袭来,钟云从抹了一把脸,手心一片鲜红,触目惊心。

他太过震惊以至于没听到少女的叫停声:“喂!你们这些讨厌鬼,都给我住手!”

下黑手的那小子显然也有点被满脸鲜血的钟云从吓到了。听到这个声音,他望过去,见来的是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纤弱女孩,他把他的心虚藏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瞪着她:“臭丫头,怎么着,想多管闲事?”

“臭丫头”三个字让少女的面上浮起一丝阴霾,但这阴霾一闪而过,笑意很快回到她的唇边:“多管闲事的是你们吧?看到那边那个穿制服的没有?”

男孩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个令全城都谈之色变的机构名称首先刺痛了他们的眼睛,接着便是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他们的男人。

“治管局的人?”孩子们的语气不禁恐慌起来,毕竟那身藏青色的制服和黑底红纹的臂章代表了这座城市里不可逾越的绝对力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平时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女孩子还在添油加醋:“啧啧,你知道你们闯了多大的祸吗?这个哥哥和那位治安官,可是熟人。”

男孩们这一惊非同小可,有两个胆小的,已经面如纸色,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位治安官在少女睁眼说瞎话的时候扭开了头。

“还不快滚?”女孩的口吻很是轻蔑,颇有点拿鸡毛当令箭的意思。不过那些焦灼惊慌的男孩们自然无心去在意这样的细节,他们最后看了一眼穿着制服的男人,而后拔腿就跑,争取在对方找他们麻烦之前离开。

小姑娘斜视着一群狼狈的身影,浅淡秀气的眉毛轻蹙,又发出了一声警告:“不准把与他有关的事情泄露!尤其是他的眼睛。不然的话,我保证,你们一定会有大麻烦的。”

男孩们的脚步稍稍停滞了一下,但下一秒,他们的速度是之前的三倍。

少女得意地笑了一下,这才俯下身去观察钟云从的脸:“小哥哥,你还好吧?”

还没有从巨大打击中缓过来的钟云从失魂落魄地盯了小姑娘几秒,这才渐渐回神:“你是……盈盈?”

他对她还很有印象,毕竟早上的时候才见过,只是他这会儿一说话就会牵动颧骨上的伤,原本有些要止住的血又开始流了。

盈盈见状,连忙掏出一方手帕摁住他的伤口,又扶着他完好的那一侧肩膀帮着他站起来:“你可别说话了,血流得很多,我先扶你过去。”

钟云从本来想问一句去哪儿,可只是动一动嘴唇,脸上的伤口就有崩裂的趋势,不得已,只能闭紧嘴巴,跟着小姑娘走。

穿过了几米宽的街,钟云从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找了一天的金雀街63号近在眼前。

原来近在眼前,我当时怎么不转个身呢?他暗自后悔,胳膊却被盈盈轻轻拽了一下:“愣什么呀?走啊。”

他便跟着少女开始爬楼梯,爬了几阶又遇见了一张还算熟悉的脸孔。

“是你……”两个字刚蹦出来,他就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又见面了,咱们还真是有缘。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苏闲只瞄了钟云从一眼,视线就回到盈盈身上:“差不多还有五分钟。”

盈盈耸了耸肩,然后指了指满脸是血的钟云从:“他又伤了,苏闲哥哥你带他去看医生吧。”

钟云从一听到“医生”两个字面部肌肉就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苏闲别过脸去:“不送,他又不是没长腿。”

他对眼底的不耐烦和言语中的嫌弃完全不加掩饰,钟云从哪能看不出来,讪讪出声:“是啊,不麻烦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他还没说完,盈盈就打断他了:“他这样乱走的话很容易没命的……刚刚就差点被那群小鬼打死,你又不是没看到。”

苏闲语气淡然:“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盈盈同情地瞥了眼一脸失落的钟云从:“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这个答案叫钟云从哭笑不得,没想到他都沦落到让小孩子可怜的地步了。

苏闲则嗤之以鼻:“不幸的人多了去了,你可怜得过来吗?”顿了一下,他又低声道,“况且,他已经够幸运了。”

钟云从闻言看过去,对方却错开了视线,只是表情愈发冷漠。

这令钟云从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开罪了这尊大佛?

盈盈见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僵,抿嘴一笑,正要说些什么打个圆场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盈盈!”

三人齐齐回过身。

盈盈面色微变,随即浮起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向后跑去:“妈妈!”

钟云从有些好奇地望着那对母女,颧骨上伤口的血珠还在冒,一脸狼藉。

苏闲失笑:“你也是够倒霉的,来‘孤岛’还不满24小时吧,这都快把自己整残废了。”

他这看似慰问的话却怎么都能听出点落井下石的意味,钟云从脾气再怎么好,此时也有点不愉快。

对他有意见的话,就直说呗,这么阴阳怪气的有意思吗?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不满,苏闲的唇边勾起一个讥诮的笑容:“行了,擦把血吧,不然你站在我们治管局门口,很容易引起误会的。”

钟云从愤懑地用手背蹭了下伤口,结果疼得直吸气。

“算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苏闲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担心他听岔了,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让你去闯封锁线,当然你非要去,我也不会拦。”

封锁线?这又是什么?他不说还好,一说钟云从就更不明白了。

苏闲从他的神情里大概能猜到几分他的想法,鄙视的眼神又一次浮现:“总之,我的意思是,让你回去看医生。”

钟云从心里犯嘀咕,他也想,可他不怎么记路,怕自己找不回去。

不过对着这张脸,请求帮忙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盈盈和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过来,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了。

方才听到盈盈叫妈妈,看来这女人就是她母亲了,只是她们母女俩似乎……不是很像啊。

这也不怪钟云从质疑——这个女人的脸上化着浓妆,这妆容在她面上逗留的时间显然并不短,几乎是浮在她脸上了,像是扣着一副假面,还是做工粗劣的那种。而她身上的黑色半透视蕾丝裙,也过于暴露了一些。简而言之,就是这个中年女人的风尘味太过明显,和清秀可人的盈盈很不搭调。

钟云从觉得自己打量的目光太过刻意了,有些失礼,于是很快挪开了视线。

不过对方直白得多。浓妆艳抹的女人用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冲着他暧昧一笑:“小哥,晚上缺人陪吗?”

这话一出,钟云从登时傻眼,他还不至于迟钝到那份上,基本已经猜到了这一位的职业。

可是,盈盈的母亲居然是……

“别在你女儿面前谈生意吧,苗女士。”苏闲语气平淡,女人却一怔,随即讪讪一笑:“习惯了,一下子忘记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去看盈盈,而钟云从也看向盈盈,然而盈盈低垂着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她半张脸,他们什么也看不清。

但她这副姿态,已经很能说明一些东西了。

钟云从大气都不敢出。她母亲羞愧非常,眼神充满求助意味地看向苏闲:“苏治安官,你看……”

苏闲妥协似的叹气:“今晚我轮休,一起回去吧。”

苗女士露出了感激的笑容,盈盈抬起头,乌亮的眼睛闪烁着细微的光点,半点不快也没有,她娇嫩的薄唇弯出甜美的弧度:“那晚上我们吃顿好的吧?

我来做饭!”

苏闲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啊,正好我也发薪水了,我请客吧。”

钟云从听着他们言笑晏晏地讨论晚餐吃什么,脸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正好夜风迎面而来,更让他感到凄凉。他背过身,回忆着回诊所的路线是什么。

他一想到还没有着落的医药费就心灰意冷,上一回是抽血,这一回要怎么办?

“闲哥哥,咱们住的地方离张医生的诊所也不远嘛,你就干脆带上这位小哥哥嘛,你看他多可怜。”

钟云从将感激的目光投过去,真是个好姑娘。

苗女士也跟着劝了两句:“是啊,我看这小哥满脸是血,怪可怜的。”

双重夹击之下,苏闲无奈地摊手:“行吧,反正顺路嘛。”

钟云从惊喜交加, 也就忘了先前的那点不愉快, 连声道谢: “ 谢谢你……”

苏闲面无表情地转身,充耳不闻。

钟云从苦笑了一下,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阵悠远绵长的钟声,行道树上栖息的几只鸟扑棱着翅膀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这是什么声音?”他脱口而出。盈盈回答了他的问题:“是星塔的钟声。这代表着,现在是晚上六点。”

星塔又是什么地方?钟云从正纳闷着,又蓦然惊觉这白色建筑里有了大动静。

晚间六点,天已经暗了下来,所以火光变得很清晰,钟云从睁大了眼睛,仰望着一道人形火焰从空中跃过。几乎是一眨眼,人形火焰就消失了,如果不是沉浮在夜幕里星星点点的光屑,他差一点要以为那是幻影。

他自然而然地回忆起昨晚那一场打斗,仿佛盛大的魔术表演。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钟云从生出了满腹疑窦。

和他隔了半米远的苏闲嘀咕了一句:“这家伙,每次出个勤都搞得这么高调,至于吗?”

“那位是烈火治安官吧?”盈盈也仰起了头,专注地凝视着逐渐消失的点点火星,“他的异能,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吧?”

苏闲歪着头打量着她:“你对我们的人还挺了解。”

“就知道几个特别有名的,烈火、飓风、冰雪女王,还有那位著名的神枪手。”盈盈冲他挤了挤眼睛,“不过还是第一回瞻仰真人的风采。”

“‘瞻仰’这个词,用得不太合适吧?看来要好好检查你的功课才行。”

苏闲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说的那里边没有我吗?”

小姑娘露出八颗整齐的小米牙:“您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吗,早就没有新鲜感了。要不,您再表演个新的节目,让我重新认识您一下?”

“什么新节目?”

“模仿一下你同僚的绝活。”盈盈指了指刚刚烈火停留的方向,他留下的轨迹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苏闲双手插进兜里:“你当我是街头艺人吗?走吧,大小姐。”

盈盈嘟囔了两句,还是和她妈妈一起跟上了苏闲的脚步,而原地立了好一会儿的钟云从被一股夹带着雪粒子的寒风吹得一阵哆嗦,这才从震惊中恢复,急忙赶了上去。

“刚刚那个,”钟云从的体力是真不行了,才跑了这十来米就累得大喘气,“是个人?”

盈盈嫣然一笑:“对啊,很神奇吧?”

钟云从忙不迭地点头,苏闲瞥了他一眼,那股子遮掩不住的嫌恶又浮了上来。

钟云从看得分明,这下倒是不生气了,却百般无奈:我是又说错了什么话吗?就这么碍他的眼啊?

盈盈好心地解释了一下:“刚刚说过了呀,就是烈火治安官。”

钟云从喃喃道:“那团火居然真是个人啊……”

“那你以为呢?是朵烟花?”苏闲反问,钟云从不吭声了。

这人对他的不喜显而易见,他也没必要上赶着往前凑。

苏闲走在前边,拿后脑勺对着他,但话很明显是对他说的:“我想,在你的认知里,现实中的‘人’大概是没有这种形态的,不过既然到了‘孤岛’,就抛弃原有的观念吧。在这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你都能见着。要尽力习惯,不要露怯,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他说着回过头来,对着钟云从露出了一个冷意森森的笑容,“会死得很快的。”

钟云从咽了口唾沫,试探地问道:“那你呢?”虽然这个人的外表除了瞳色之外并没有什么古怪的,但他没有忘记,昨夜他抬抬手就把一群不明生物绞成了肉末。

苏闲的笑脸比起方才要无害得多:“我啊,我也是‘人’哪。”

钟云从眼皮微动,与对方平静的目光对上,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对视着,但风平浪静中却夹着某种暗潮,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了不安。

很快,苏闲又开口,是与先前毫不搭界的话题:“晚上吃什么?”

这个话题让沉闷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盈盈和苗女士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钟云从则是默不作声。

在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终于决定好晚上怎么让苏闲的钱包大出血之后,他们也差不多到了第一站目的地,也就是张既白的诊所。

钟云从颊上、肩上两处伤口又不安分了,他甩了甩没受伤的左臂:“那我进去了,你们吃饭去吧,不用……”

“陪我”两个字没来得及出口,钟云从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带着盈盈她们有说有笑地离开了,他默默地把自己的自作多情咽了回去,孤零零地迈进了诊所。

张既白对于他的去而复返并没有表示出意外,反而一副了然的模样。他看着他颧骨上新增的口子,推了推镜架:“这一次,你打算用什么来付医药费?”

钟云从瑟瑟发抖,不抱希望地问:“头发行不行?”

出乎他意料的是,张医生居然点头了:“可以。”

钟云从感激涕零。

在张医生转身去准备消毒药水和纱布的空当,病人很自觉地坐上诊疗椅,顺手拿起了手边的一份报纸抖了抖,“梦川晚报”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映入他的眼帘。

钟云从怔了一下,“梦川”两个字格外显眼,他的记忆力还可以,很快想起来这是个地名,因为他眼前的张既白医生不久前就跟他提过。

“这里就是梦川?”他脱口而出。正在裁剪纱布的张既白头都没抬一下:“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啊,你之前又没告诉我。”钟云从发牢骚。张既白这回抬头了,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找到了金雀街63号。”

钟云从更觉莫名:“我找到了啊,但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张既白的眼神刹那间转变成了看智障的那种:“‘梦川市治安管理局’那几个大字立在那儿,你没看到?还是你视力不太好?”

“啊,是吗?”钟云从一下子尴尬起来,他挠了挠完好的另外半边脸,实在不好意思向张医生承认,因为那时候他的注意力都给了苏治安官,而完全忽略了那几个大字,于是嘿嘿傻笑了几声,蒙混过关。

张既白倒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放下诊疗椅的靠背,让钟云从躺下。

一团团带血的棉花被扔进纸篓里,伤口处理完毕之后,见张既白没有要将他扫地出门的意思,钟云从也就乖乖地留了下来。

只是百无聊赖之中,他又拿起了先前匆匆一瞥的《梦川晚报》。

看日期是昨天的报纸,头版头条是一篇名为《梦川市综合管理局已成功接收本季度物资补给》的文章。钟云从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大意就是这批物资如期投放,综合管理局已经接收完毕,等到分门别类地整理完成之后,市民们就可以带着票证去各个部门领取相应物资了。

钟云从看完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座城市是活在上个世纪吗?居然还要靠票证来发放物资,太落后了吧?那个综合管理局又是干吗的?

不过他不怎么想跟张医生聊天,于是把疑问咽了回去,随手翻了一页,下一版面的标题倒是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东城区失踪人员已增至六人,治管局调查仍无结果》。

这一篇报道他看得要比上一篇认真得多,案情也并不复杂,就是那种每个地方都会发生的人口失踪案,只是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频率高了些,变成了一起连环失踪案,引起了治管局的重视。

钟云从算是明白了,这地方没有设公安局这样的机构,也没有警察编制,替代公安局的机构便是他之前造访过一次的“治安管理局”。而那个人,貌似就是治管局的一员。

至于这治管局和他熟知的公安局有什么区别,他也不得而知。

他甩了甩头,把注意力转回到案情上。新闻里说,第一起失踪案发生在一个半月前,第一名失踪人员是一名无业游民,成天在街头厮混,这样的人即便突然下落不明,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第二起相似的案件则发生在第一起案件发生两周之后,失踪人员则是某街区一间洗衣店的老板,这一回,失踪者的家属去附近的治安所报案了。

再然后,第三起、第四起……失踪案一桩接着一桩,这些不起眼的案子串联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扑朔迷离的大案。

除了性别为男以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之外,这些失踪人员几乎没有共同之处,他们的职业与年龄各不相同,街头混混、洗衣店老板、高中生……甚至还有一名中学校长。

那位中学校长是最近一起失踪案的当事人,目前的人证物证显示,他是昨天才消失不见的。也是他的失踪,才让这个案子的社会影响力辐射到了最大范围,以至于治管局宣布调派人手,专门处理此案。

钟云从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完了这篇报道,心情变得分外沉重。事实上,从他瞄到标题里“失踪”二字的时候,他的神经就敏感起来了——虽然今天因为种种意外,他没能迈进治管局大门,但他并没有忘记,他是来找父亲的。

虽然“孤岛”的这桩失踪案是一个半月前才发生的,但钟云从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万一呢——万一失踪人员不止这么些?万一他父亲也跟这个案子有关呢?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重新把新闻看了一遍,这一次他对报道中提到的案发时间格外敏感。第一起与第二起之间隔了两周,第二起与第三起隔了十天,第三起与第四起间隔一周,第四起与第五起的间隔则缩短为四天,第五起与第六起之间只隔了一天。

从最初谨小慎微地蛰伏两个星期,到最后的隔天犯案,这一直在缩短的时间间隔,足以证明凶手越来越猖狂。

“是因为逍遥法外而扬扬自得向治管局挑衅,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让凶手不得不加快作案的速度?这些失踪者到底是死是活?如果活着,都是大老爷们儿,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他们?如果死了,那他们的尸体呢?就算尸体被处理了,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除非这座城市的治安维护者全是废物。”

钟云从正在自言自语的时候,一个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绪:“恕我直言,你这样当面说人坏话,哪怕是实话,也很容易遭到打击报复的。”

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着张既白医生,张医生冲他身后抬了抬下巴,钟云从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的脖子如同生了锈的机器,咔嚓咔嚓地转了90度之后,视线与面无表情的苏治安官碰了个正着。

钟云从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别误会,不是说你。”

苏治安官没说话。

钟云从想了想,好像那一句解释单薄了些,于是又添补了一句:“我是说负责这个案子的人。”

苏治安官还是没说话。

钟云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该不会……您就是负责人吧?”

这一回,苏治安官倒是笑了:“医生,要不您还是把他剖了吧?”

“我拒绝。”张既白医生冷淡地拒绝,“借花献佛这种事,少来。”

借花献佛?谁是花?

钟云从决定还是不深入思考了,免得气着自己,而在他发现那个人手里拎着一袋食物之后,登时双眼放光,把对方数分钟前的恶劣行径忘得干干净净。

苏闲似心有灵犀,勾起唇角:“看什么看?又不是给你的。”

钟云从愣住了:“那,给谁啊?”

“给张医生带的夜宵,不行吗?”

张既白闻言瞥了苏闲一眼:“哦?你以前怎么没给我带过?”

苏闲面不改色:“良心发现了。”

张既白一声嗤笑:“良心发现的苏长官可能忘了,我不吃夜食的。”

苏闲哦了一声,作势要把手里的袋子扔了:“反正也没人吃,那扔了算了。”

钟云从眼巴巴地看了好久,见他这般暴殄天物,急忙出声:“我吃!我吃啊!”

苏闲挑起半侧眉尾,钟云从讪讪地道:“浪费食物,多不好啊……你说是不是?”

苏闲把袋子往桌上一放:“行吧,既然张医生不吃,那就由你代劳了。”

“小意思!”钟云从十分领情。张既白瞥了眼狼吞虎咽的人,啧了一声:“无聊。”这说的自然不是钟云从,而被指责的人淡淡一笑,毫无愧色。

只是钟云从这个人可能真的走了霉运,他久未进食的肠胃受不住这一顿狂吃猛塞,很快开始翻江倒海,才吃进去不久的食物,还没来得及消化,又全都被呕了出来。

他抱着垃圾桶翻天覆地地吐了一阵,重新把胃清空,紧接着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张既白连连摇头:“病人不听劝一通乱跑,果然报应就来了。”

苏闲抱着手臂:“天气挺凉的,先把人弄起来吧。”

张既白伸出手,掌心朝上,四指并拢,微微一动,人事不知的钟云从浮了起来,在半空中飘**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呈躺椅状的多用诊疗椅上。

张既白一面戴手套一面走了过去:“正好,我再检查一次他的身体。”

苏闲敏锐地察觉到了医生的意图:“你想看看他的感染情况?”

张既白嗯了一声,之后便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检查中,苏闲也没有打扰他,一直到他检查完才出声:“怎么样?”

其实答案很明显,这家伙的虹膜一直没有变色,基本上已经说明一切了。

“虽然肩上的伤口没有好,但他并未被感染。”张既白侧过身,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他对‘失乐园’是免疫的。”

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但苏闲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传染源可是晚期的‘病变者’啊,这样……居然也能不受影响吗?”

“我也觉得难以置信,”张既白的面容波澜不惊,但声音却有点发颤,这于他而言,是十分罕见的事情,“但事实如此,苏闲,这个人,一定是不同寻常的。”

苏闲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笑,那笑容里融合了几分嫉妒、几分羡慕和几分无奈:“他当然不同寻常,他是个正常人。”

“但不是每一个正常人都能做到对‘失乐园’免疫的。”张既白习惯性地扶了一下他的眼镜,注视着苏闲,“如果道听途说没错,你也并不是先天的感染者。”

苏闲没接茬,只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右眼。

张既白见状,招手示意他过来:“正好,你的右眼也有三个月没做过检查了,我帮你看看。”

苏闲点点头,跟着他进了里间。

“右眼还会突然作痛吗?”

“会。这三个月,发作的频率似乎比以前要高。”

“怎么会这样?我开给你的止痛药,也没有用吗?”

“止不住。”

“奇怪。”

张既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苏闲的右眼,也没发现它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便生出了难得的挫败感:“我再给你开别的药。”

苏闲笑着摇头:“算了,我要吃的药已经够多了。偶尔痛一下,忍忍就过去了。”

张既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还是不愿意接受视网膜移植手术吗?我可以为你找到合适的配型。”

苏闲的嘴唇动了动,张既白在他开口之前又补充了一句:“是正常渠道来的。”

苏闲笑着叹气:“算了,留给更需要的人吧。右眼瞎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他如此坚持,张既白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外间躺着的那个人身上:“我会为钟云从弄一副合适的隐形眼镜。”

苏闲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你的意思是……”

“我有预感,他会是很珍贵的研究范本。”张既白撩开门帘走了出去,苏闲也跟了出去,“但在‘孤岛’,他的确是个异类,我不希望他死于非命。”

苏闲瞥了一眼仍处于昏睡状态的钟云从,没有隐藏他的轻视:“这家伙没用得很,偏偏还不知天高地厚,一副隐形眼镜,怕是很难不让他死于非命。”

张医生的眼镜闪过一道诡异的反光,他冲着苏闲笑了笑,这直接让后者连退三步——按照以往的经验,当这位医生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通常都没什么好事。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很准,张既白的目光牢牢地锁定了他,令他无法遁逃:“你说得很对,所以我觉得我的标本需要一个强大又值得信赖的保镖,保证他的命不断送在除我之外的人手上。”

“强大又值得信赖的人,”苏闲顾左右而言他,“这样的人,街上应该一抓一大把。”

“符合我心中标准的,只有一个人。”

“啊,那个人可真是不幸啊。”

张既白的神情严肃起来:“我是很认真地在拜托你,苏闲。我认为,他的身上一定有玄机,而这个玄机或许会成为让我们摆脱‘失乐园’的关键。”

苏闲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再推辞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

“之前我欠你的钱——”

“一笔勾销。”

苏闲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他点点头:“成交。”说着又瞅了钟云从一眼,“让他先在你这里养好伤吧,我忙得要命,没空伺候他。”

张既白理解地点点头:“那起失踪案,还是没有头绪?”

苏闲的目光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归于平静:“其实我有一点猜测,只是目前还无法证实。”

“和你之前送来让我检测的血迹样本有关系?”张医生也非常敏锐,由于苏闲的关系,他和治管局的合作也不是第一回了,算是半个法医。这次案件发生后,苏闲也曾求助于他,所以也不瞒着他:“那份血迹样本是在第一起失踪案的案发现场找到的,在一条很偏僻的老街,墙角的两块碎砖缝隙之间——很不起眼,如果不是组里有个狗鼻子,怕是很难发现。”

“你那位同事的脾气不太好,我希望你没有当着她的面这么说。”

苏闲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当然不会这么傻。刚刚说到哪儿来着——经过对比,那份血迹的确属于第一位失踪者,我有理由怀疑,他已经遇害了。我甚至怀疑,所有的失踪者都已经命丧黄泉了。”

张既白对他的假设未置可否,只是提醒道:“但之后的五处案发现场,再也没有发现过类似的血迹。”

“所以我就更加这么觉得了。第一次犯案的时候,作案者经验不足,手法不够完善,所以才会不慎留下线索。之后几次,作案者更加警觉,不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听起来是很有道理,”张医生摇头,“可光凭几滴血是证明不了什么的,况且,凭你们的能耐,居然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找到尸体。其实我也跟钟云从有同样的疑问,处理死尸,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作为医生,我不相信有人能够做得滴水不漏。”

苏闲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懒洋洋地跷起了二郎腿:“可这里是‘孤岛’啊,藏着一大堆其他地方绝对不会有的怪物。或许,就是有人能做到呢?”

张既白皱了皱眉:“你这属于毫无根据地乱猜了。”

苏闲笑着摆手:“好,那就先把这个乱猜丢到一边。我们继续讨论那几滴血——你觉得,第一位失踪者为什么会流血?”

“这原因就太多了——”

“作案者故意弄伤他,作案者不小心弄伤他,作案者要谋杀他,作案者误杀了他,作案者觉得无聊就是想放他的血。当然,也有不小的概率是失踪者挣扎的时候蹭破了皮……这些都是合理推断,”苏闲冲着张既白一笑,“但我想,还有一个可能——他被吃了。”

张既白对他的最后一个揣测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这种事的确在东城发生过,还不是一次两次。他拿起桌角上放着的杯子,喝了一口凉透的黑咖啡,这才开口:“这么说,你是觉得东城里出现了‘病变者’?” 苏闲点头:“虽然治安条例中规定每一位出现病变征兆的市民都要自动去指定的医院报到,但你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自觉,当然我也能理解,毕竟被扔去西城的确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而我们治管局人手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有漏网之鱼,并不奇怪。”

“的确。”张医生颔首,但很快又反驳道,“可以往发生过的‘病变者’袭击乃至猎食普通市民,作案现场都是血肉横飞,从来没有过这么干净的案发现场。”

“但是,如果那位‘病变者’如你我一般,身怀异能呢?”苏闲反问道,“这样的话,我的推断就成立了吧?”

“有道理。但据你所知,‘孤岛’登记在册的异能者,谁有这样的能力?”

这个问题苏闲不止一次地思考过,但遗憾的是,他没能得出结果,所以他如实回答:“目前还没找出这样的人。”

张既白的咖啡洒出了一点,弄脏了他的白大褂,他随手脱下,露出一丝不苟打理过的白衬衣,之后才望向苏闲:“这么说,你们治管局没法把所有异能者都收入麾下也就算了,居然连监控全体异能者都做不到吗?这样的话,我想钟云从没说错,你们还真是废物。”

苏闲为自己和其他同僚平反:“虽说异能者的数量相对稳定,但总有人出生、死亡,我们治管局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信息滞后一点,这很难理解吗?”

张医生自顾自喝着咖啡,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扫到他。

“算了,继续说正事吧。”苏闲的手背轻叩着桌面,“假设,真有人能做到无声无息地转移一个活人或者一具尸体而不留痕迹,你认为他会有什么样的能力?”

张既白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至少要能够连接两个空间。”

张既白的嘴角弯了弯:“这样的话,目前所知的异能者里,的确没有谁拥有这样的能力。”

“这已经不重要了,”苏闲又摆了摆手,“目前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就是,如果真的出现了空间传送这样的能力,那么,要把那些失踪者传送到哪里,才能掩人耳目呢?”

张既白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啊……头痛……”

钟云从醒了。

苏闲和张既白很有默契地中止了话题,张医生转过头观察着他的病人:“什么时候醒的?”

钟云从蔫头耷脑,很是茫然地回望他:“啊?”

苏闲凉凉地道:“现在问也晚了吧?”

他虽然不高兴,但就算钟云从真听见了什么也没办法。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张既白肯定是不允许他把人灭口的。

当然了,也还没到灭口那地步,顶多吓唬吓唬他。

“行了,别装了。”张既白挥手打断他的表演,又瞧在他确实面有菜色的份上,大发慈悲,“我给你输瓶营养液吧。”

钟云从对打针这种事都有阴影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反对,就看到张医生动了动手指,一只针尖就带着针管歪歪扭扭地飞了过来。

钟云从真心怀疑张医生是容嬷嬷转世,不然怎么会这么喜欢扎针呢?

苏闲明显不打算继续先前的话题了,一副准备告辞的模样:“行了,让他在你这儿养着吧,我先回了。”

张既白抽空抬头瞥了他一眼:“关于那个案子——”

“ 这是我的分内事, 我心里有数。” 苏闲这样回答他, 挥挥手,“走了。”

张既白垂下眼重新投入他的工作中:“那好,不送。”

苏闲走到门口的时候,鬼使神差一般又回头看了一眼,钟云从微闭着双目,一脸无奈地躺在那儿,针头扎破他手腕上青蓝色的静脉,鲜血蓦地回流到输液管中。

真好啊。

苏闲远远地凝视着在药水中丝丝缕缕化开的血色,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能够健康地活着,真是一件令人嫉妒的事。

他的住处离张既白的诊所的确很近,即使步行,一刻钟之内也能到楼下。

这幢五层高的居民楼是很多年前盖起来的,无论是样式还是高度都很不起眼,加之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外墙与内里皆是斑斑点点,严格地来说,应当被划入危房的行列。

但除了苏闲本人之外,这幢楼的居民们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就如从楼梯口走出来的中年女子,她浓妆艳抹哼着小曲儿,正好与苏闲打了个照面:“哟,苏长官回来了。”

苏闲礼貌地笑笑:“苗女士又要出门?看来我们治管局的教育还不到位啊。”

苗女士撩了撩头发,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没办法吗?盈盈越来越大了,我还希望她能继续升学呢……我们这样最底层的人,谋生不易啊,你好歹也是阿姨看着长大的,网开一面,千万别抓我啊。”

苗女士自觉尴尬,声音也弱了下来:“我也想啊,这不是……没地方吗,总不能带家里来……”

苏闲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四楼还亮着的窗户,摇了摇头:“好了,注意安全,最近东城不太平。”

苗女士眨巴眨巴眼睛:“怎么,又有发病的了?”

她显然不太关注社会新闻,却颇有点歪打正着的意思,但那终归还是苏闲自己的猜测,他既不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又提醒了一遍:“总之,小心点就是。”

基于苏闲的身份,苗女士不敢把他的话当耳边风,神色也跟着凝重了好几分:“我会注意的,你也帮我照看一下女儿。”

苏闲和这对母女做了很多年的邻居,甚至可以说邻居家的小姑娘有一半的时间是他在照顾的,对于苗女士的托付,他也已经习以为常:“你放心。”

苗女士欣喜地点点头,又拢了拢她的纱巾,转身在积雪地里艰难行走。

苏闲目送着她,直至看不见她的背影之后才继续上楼。他之所以没阻止苗女士也是有原因的,到目前为止,失踪者都是男性,苗女士这样的女性不能说没有风险,但至少风险没有那么大。何况,他也很了解苗女士,即使他竭力劝说,对方也未必会听他的。

他住在三楼,此时却径直上了四楼,敲了三下门之后,穿着睡衣的小姑娘打开了门。她肯定是打算上床睡觉了,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儿,上唇还浮着一点牙膏沫儿:“闲哥哥,你回来啦。”

苏闲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禁莞尔:“功课都做完了?”

盈盈眼珠子转了一圈,甜甜地笑开:“对啊对啊,刚做完,要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你是不想让我检查你的功课吧?”苏闲同样知她甚深,抱着手臂戳破了她的诡计,“你啊,还是努力点,你妈妈很希望你能升学。”

盈盈的笑容收了起来:“可我不想再上学了。”

“多念点书总是好的。”苏闲也知道这句话很公式化很老生常谈,但这的确是他的真心话。不知道盈盈是怎么想的,她摇摇头,轻声道:“我不希望她再这么辛苦了。”

这一回,苏闲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们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担心小姑娘会着凉,拍拍她的脸颊:“行了,下次再检查,去睡吧。”

盈盈仰起脸冲他微微一笑:“下一次一定会让你检查的!晚安!”

“晚安。”

苏闲回到三楼的住处,却并没有萌生出多少睡意,大概是生物钟调不过来了,他苦笑,毕竟今天是难得不用值晚班的日子。

近期内,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去那个地方好好探察一番。下定决心之后,他忽然感到无聊了,于是站起来走了一圈,顺便打量着屋子里的每个角落,研究着等钟云从来了之后让他住哪里。

等等……他为什么要考虑这种无聊且无关紧要的事情?反应过来的苏闲觉得自己一定是太闲了,难得的休息日,不能这样荒废时间,还是去睡个觉吧。

几天之后,钟云从肩上的伤口开始结痂且隐隐作痒,他脸上也有点血色了,张既白很快叫来了苏闲:“可以把人带走了。”

苏闲怀疑地打量着钟云从:“这么快?他还没好利索吧?”

“已经没有大碍了。”张医生一副不容置喙的姿态,“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诊断吗?”

这几天,逐渐跟张既白混熟的钟云从再没了先前的小心翼翼,话密且毫无营养,把喜静的张医生搅得不胜其烦。一见他有好转的迹象,张医生就立刻把人丢给了苏闲。

苏闲暗骂一声,瞟着钟云从的目光也不是那么友好:“那就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钟云从对他们语焉不详的对话有点摸不着头脑,苏闲目光不善的模样,更是让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这些天他已经从张既白那里了解到了,这家伙是治管局的治安官,相当于他的认知里的警察,这时候听到他说跟着他走,钟云从自然不免想多了。

“呃……为什么?”钟云从莫名心虚。苏闲看着张既白,没有说话,后者难得理亏一回,轻咳一声:“咳,忘了说了,以后苏治安官就是你的保护人,你跟着他,要唯命是从,千万不要试图反抗。他这个人,人品真的很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