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疑窦

从听到消息伊始,他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又有人以这种悲惨的方式死去,已经够令人痛心了,要是死者还是认识的人,那个中滋味更是无法言喻。

好在张既白虽然人不在,但给他留了个法门,让他将小桃排除出了死者范围。

小桃身形偏瘦,个头也不高,体重是绝对不会超过50公斤的。

那名下属在眨眼间就发现自家上司的面色好转许多,正疑惑呢,又听到他出声:“你们继续确认死者的身份,我去慈幼院走一趟。”

虽然又出现了第二起命案,但并没有改变苏闲的计划,反而让他去慈幼院的意愿更迫切了一点。

昨夜他们从钟云从那里得知,钟云从在初遇小桃的时候,她身上的白裙与那张照片上林雪穿的如出一辙。

“当时她受过大难,身上的裙子破破烂烂的,所以我一时没想起来。”钟云从的话在他耳边回响着,“不过仔细一想,这两件裙子,不管是颜色,还是款式,都是一样的。”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林雪与小桃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偏偏小桃又在这当口失踪,苏闲自是心惊肉跳。

目前排除了小桃就是死者的可能性,可那也不意味着她是安全的。

她身上的谜团如此之多,又带着那样引人垂涎的异能,成为别人的目标太正常了。说白了,还是他跟张既白都太疏忽了。

事已至此,自责也是徒劳,他能做的只有尽快破案,把人找回来。

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苏闲的直觉告诉他,小桃跟这两起碎尸案之间应该是有关联的。

而林雪出自慈幼院,小桃又穿着同她一样的衣服,这表明她也跟慈幼院有关,想来也是慈幼院收育的孩子。

可如果她出自慈幼院,当时他问起,她为什么断然拒绝回答,一丝一毫也不肯透露自己的来历?

众所周知,慈幼院是以慈善闻名的。

“我不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女孩,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是一项计划的产物……那个计划疯狂且不可理喻,充满了难堪和耻辱,我痛恨所有参与了这项计划的人。”

小桃昔日的那番话,犹在他耳畔,此刻想起来,他却浑身一震。

她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有问题的……就是慈幼院。

苏闲对慈幼院有种极其复杂的感情,很多人只知道,慈幼院是朱慈女士一手创办的,可事实上,当年的创始者,不止朱女士一人,还有他母亲。

朱慈出资,他母亲出力,四处奔走游说,慈幼院建立起来之后,母亲又亲力亲为,不仅帮着照顾那些孤儿寡母,还投入到了孩子们的教育事业中。

甚至慈幼院这个构想,都是她提出来的。

她不愿担虚名,所以旁人提起来的时候,创办者只有一位。

但苏闲知道,慈幼院,也是他母亲的心血。

当年的母亲,是怀着一颗至纯至善的心建立起慈幼院的,而他现在,居然要去怀疑她的心血吗?

苏闲往后一仰,靠在车座上,望着乌压压的车顶,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他又想起了18年前的情形——他母亲横死的情形。

那时候他才7岁,因为母亲的关系,在慈幼院里蹭课,不过他那时候淘气烦人,从来不懂得珍惜机会,好好听课。

那天他跟几个男孩子逃课跑出去玩,一直玩到晚饭后才记得回家,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母亲不在家。

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就下班回家了。

苏闲想了想,决定冒着挨骂的风险,到慈幼院去找妈妈。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慈幼院被封锁了起来,封锁线外人山人海,他好不容易才挤进去,还好奇满满地打听着:“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他说着还想往前挤,却被一个大婶拉住了胳膊:“小孩子家家别看了,赶紧回家去!”

他怎么会听,人家越这么说,他越想看,一个趁其不备,就从大婶手里挣脱开来,灵活地挤到了最前面。

而那个场景,是他永生难忘的。

鲜红的血已经有些发干了,红得发黑,与白色的脑浆混杂在一起,黏腻地淌了满地。死人躺在地上,一个、两个、三个,或者是四个?他分不清,因为那些人都被异种撕裂了,血肉模糊,残肢零落。

他怔怔地盯着一只手看。

那只手上满是血污,完全看不出原来的肤色,可他认出了那只手上戴着的戒指。

他母亲的结婚戒指。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直至人群被驱散,有人揽住了他的肩,他茫然地抬头:“我妈为什么躺在那里?”

风吹过来,脸上一片湿冷,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他母亲的一位同事, 紧紧地抱住他: “ 别看了, 别看了, 我带你回去……”

“我不走!”他倏地浑身发冷,从对方的怀里挣开,拼命地想跨过封锁线,“妈!妈!”

“苏闲!别过去!你妈是为了保护慈幼院的孩子们才……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他轻轻出声,“可我不过去的话,就没人给她收尸了。”

可怎么收呢?他母亲的残尸和其他人的混在一起,根本无从辨认,最后大人们也没让他过去。

后来,他母亲的尸体,被综管局的人拾掇起来,一烧了事,连骨灰都不慎弄丢了。

他为她起的那座坟,自始至终都是空的。

“头儿,慈幼院到了。”开车的是冰夷。自从上车之后,苏闲一直双目紧闭,她一开始以为他是在闭目养神,结果从后视镜里不止一次观察到他脸色的变化——痛苦迷茫,这些平日几乎与他绝缘的情绪,数度现身。

苏闲睁开眼,目光和往常一般清明,冰夷呼吸微滞,不敢多言,只当什么都没看到:“下车吧。”

此时是9点左右,初阳暖照,积雪融化,浸湿了路面。东城区四明山的山脚下,青石板倒映出慈幼院斑驳的铁门。500多平方米的一个院子被花栏一分为二,右侧是一栋三层的办公楼,慈幼院的副院长丁大成在这栋楼的一楼办公,与其相去不远的活动室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丁大成听着这喧闹的动静,不由一笑,不料此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他放下笔,和颜悦色地说了一声:“请进。”

“丁院长!”敲门的是个年轻女子,慌慌张张,行色匆匆。

丁大成放下手中的笔,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老是这么风风火火的,还有,说了多少遍了,我是副院长,副的,下次别叫错了……”

“副院长!”年轻女子没大没小地打断了他,“有人来访!”

既然用到“来访”这个词,估计来的是个领导。慈幼院是“孤岛”上为数不多的公益性质的机构,名望不小,时不时就会有综管局的领导来慰问,丁大成就接待过好几次。

“这次是综管局的哪位领导啊?”丁大成不慌不忙地起身,顺便戴上了老花镜,这些年,他的眼睛愈发不行了。

年轻女子皱着眉摇头:“这次不是综管局的……是治管局的!而且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蹊跷得很!”

这下丁大成面上亦是微微变色:“治管局的?”

“嗯!”

丁副院长眨了眨眼,先前那点惊疑之色很快消失不见,他整理了一下着装,问道:“他们人呢?领我去见他们。”

“就在院子里。”

丁大成走出去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的两个人,而他的视线,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定格在了那个青年男子的身上。

他背对自己,负手而立,穿着治管局统一的藏青色制服,身形挺拔修长。

似乎是心有所感,对方转过身来,冲自己微微一笑:“丁叔叔,好久不见了。”

丁大成望见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一时愣住,须臾,才回过神来,不觉喉咙发干:“苏闲?这么多年不见,你长得这么高了。”

苏闲抿唇一笑:“您还是老样子,很精神。”

“我老了……”两鬓斑白的丁大成不住摇头,目光却始终不离苏闲的脸,他喉结一动,近乎叹息地开口,“你长得……和俞琬老师真像啊!”

苏闲垂下眼,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是吗?我都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孩子的个人档案。”在苏闲与丁大成喝茶叙旧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他那个年轻的女助理才从档案室里找出了苏闲要的东西。冰夷上前一步,接过那个鼓囊囊的文件袋:“辛苦了。”

女助理摇摇头,站到了丁大成身后。冰夷将档案递给苏闲,苏闲看了一眼,面上显出了几分惊讶之色:“这档案上的名字是朱梦雪?是不是错了?”

“没错。”女助理笑着开口,她声音清脆,伶牙俐齿,“是这样的,我们慈幼院为孩子取名,男孩儿统一姓‘肖’,女孩儿统一姓‘朱’,也就是创始人朱慈女士和她亡夫的姓氏。而中间字,男孩统一为‘川’,女孩统一为‘梦’,取‘梦川’之意。而这最后一个字,则是从《对韵歌》里取,按顺序排列,既便于管理,也不会出现重名的情况。”

她说着指了一下自己胸前的名牌:“我也是这里长大的孩子,我叫朱梦晴。”

苏闲恍然大悟:“这么说,她在慈幼院里的名字是朱梦雪,而离开之后,改名为林雪?”

朱梦晴微笑着颔首:“应该是这样。”

苏闲拆开了封签,从里头抽出了厚厚一沓材料,一边翻阅一边问道:“听起来,您的名字与林雪,哦,不,与朱梦雪相距不远,你们的年纪应该也差不多吧?你同她相熟吗?”

“都是在慈幼院里一起长大的,自然是相熟的。”朱梦晴抿了抿嘴,“不过她一满18周岁就离开了,而我作为工作人员留了下来,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也没有什么联系。”

丁大成听到此处,忍不住插了一句:“苏闲哪……啊,不是,苏长官,你们找那个孩子有什么事吗?”

苏闲依旧快速地浏览着那些材料,不曾抬头,也没有直接回答丁大成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梦晴小姐,你同朱梦雪一起长大,那你知道她是一位异能者吗?”

“什么?”朱梦晴蓦地杏眼圆睁,显然是大吃一惊,“梦雪是异能者?”

“看来是不知道了。”苏闲微微一笑,他手里的材料正好翻到底,他摞起来,轻轻地在桌面上蹾了一下,目光扫过慈幼院的两位工作人员,“她应该是刻意隐藏了。”

“但多少也会露点痕迹吧?”冰夷冷不丁地出声,她侧过脸,盯着朱梦晴,“梦晴小姐,你既然跟林雪一起长大,那应该还是比较了解她的吧?知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想来是她的目光灼灼,朱梦晴拂了一下鬓发,自然而然地垂下眼避开了与她对视:“慈幼院里的孩子总是玩成一团,不过梦雪是例外的那个,她从小就格外文静内敛,很少和我们这些咋咋呼呼的孩子一起胡闹。我只记得她喜欢看书,至于其他的,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那,她有没有特别喜欢养……”

冰夷话说到一半,却被上司打断了:“她很喜欢看书吗?难怪,她档案里的成绩都是优秀。”

朱梦晴点点头:“是,她学习很好的。”

“对了,丁副院长。”想必是闲谈结束,进入了公务时间,苏闲也改了称呼。丁大成一怔,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磕磕绊绊地回了一句:“什、什么事?”

“你们院里建档,是个什么流程?”他的问题显然出乎丁大成的意料。可即便如此,他仍是如实回答:“是这样的,从孤幼儿入院或是出生伊始,建档工作就随之启动。建档时就以他们出生或者被遗弃的时间为准,原始材料由业务科统一保管;由于每个儿童入院时都会得到一个专门的编号,所以业务科按入院编号为孤幼儿建立个人档案。生成档号之后,做到‘一人一档,一档一号’,最后移交到档案室保管。档案主要以孤幼儿出生或入院时的个人情况、体检结果、疾病史等原始材料为主,但在孩子们之后的成长中,也会视情况随时添加新的资料。毕竟这些孩子里大半都是孤儿,咱们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记录他们的成长。”他说着望向苏闲,笑容分外柔和,“说起来,这个方法,还是俞老师提出来的。”

苏闲没什么反应,只是又翻了一遍林雪的档案材料:“所以里面的资料也分外庞杂,大到身体状况,小到学习成绩,还配了从小到大的照片,也算是面面俱到了。”他莞尔道,“贵院也算是有心了。”

丁大成赧然一笑,摆摆手:“过奖了。”

苏闲但笑不语,冰夷却愁容满面,她凑到上司耳边:“头儿,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她的上司直接把档案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冰夷一头雾水,但还是接过来,细细地翻阅起来。

这份档案显示,林雪,也就是朱梦雪,今年23岁,3岁的时候成为孤儿,父母死于病毒发作,不久之后她被送到慈幼院。7岁的时候开始接受教育,其间表现良好,成绩优异,直至15岁时完成学业。16岁到18岁这两年里,在慈幼院的幼年班中担任启蒙老师,18岁之后独立,选择离开慈幼院,档案也随之封存。

如苏闲所言,这份档案里的记录可以说是十分详细甚至琐碎了,连朱梦雪的初潮时间都清清楚楚,还配了诸多照片,从3岁到18岁,每个年龄阶段都有。

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册成长记录了。

不过这份档案详尽是详尽,可最多也就是让他们了解林雪的生平,而她的过去却又平凡无奇,实在找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对于他们搜捕林雪,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帮助。

“好像……没什么线索啊……”冰夷大失所望地放下了那些材料。她一脸沮丧,苏闲却平静依旧:“这份档案,是没什么用。”

丁大成与朱梦晴面面相觑,前者惴惴地向前一步:“帮不上忙吗?”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苏闲指着被冰夷翻得凌乱的材料。丁大成摇摇头:“没有了,按照规定,孩子离院之后就封档,那孩子也离开好几年了,中间也没回来过,所以……”

“丁叔叔。”苏闲倏然又换了称呼。丁大成又是一惊:“啊?”

“当初,慈幼院为什么要搬迁呢?”

“这个……”丁大成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呼出的白气将老花镜的镜片晕得一片模糊,他摘了下来,朱梦晴递了张纸巾给他,他一面擦着镜片,一面低声开口,“当年那件事之后,朱院长觉得旧址沾了血气,不利于孩子们成长。

而且旧址也实在是狭小,慈幼院收育的孩子越来越多,住宿空间日益紧张,朱女士一早就计划着搬迁了,只是在那场意外之后,将迁移计划提前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当年那家发生病毒泄露的博峰生物制药公司的原址吧?”苏闲睨视着他,眼神莫测,“比起几个人的死,这种病毒源头的诞生地岂不是更不祥?朱女士为什么偏偏选了这里?”

丁大成的额角不知何时渗出了冷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里环境好,地方也大,又有现成的建筑设施……”

“现成的建筑设施?”

“对,咱们改建的这一块,是当年博峰的员工宿舍区。这些房子盖起来不超过30年,还很新,当年我们经费紧缺,无力去建一座这般规模的新院。当年朱女士也是征求了综管局的意见的,是综管局将这块地方批给慈幼院的。对当时的我们来说,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丁大成说到此处,叹了口气,“至于病毒源头,‘失乐园’早已泛滥,每个人都是感染者,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原来如此。”苏闲略略颔首,“只是我还是有一点想不通。”

丁大成重新戴上老花镜:“你说。”

“为什么要弄一份假档案?”

苏闲这话一出,丁大成同朱梦晴都面色剧变,前者甚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还是他的女助理先反应过来,她强颜欢笑:“苏长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其实这份档案,也不全是假的,应该是七分真,三分假。”苏闲扬了扬那沓材料,笑容里满是讥诮,“不过据我判断,至少10岁之前的材料不是林雪的吧?”

“让我猜猜你们伪造这份档案花了多少时间,边边角角,一应俱全,应该是用了不少心思吧?反正肯定不是一个小时能搞定的。”苏闲朝那两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刃般锋利,“所以,是谁提前通知你们的?”

朱梦晴脸上的血色消退得干干净净, 下意识地扭头望向丁大成:“丁院……”

丁大成在苏闲的咄咄逼视下仍是摇头:“这份档案百分百是真的……”

“丁叔叔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苏闲冷笑,将那摞材料摔在丁大成脸上,“不过,要不是我恰好知道林雪少年时代长什么样,可能还真让你们骗过去了!”

“现在立马从所里叫人来,把整座慈幼院都搜一遍。”苏闲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慈幼院斑驳的铁门,“还有,把丁大成和朱梦晴都给我带回去。”

“是!”冰夷领命而去。不多时,被铐起来的两人就被推搡着塞进了治安所的车里。

汽车发动之后,苏闲从后视镜里瞥见了丁大成,他鼻血横流,正是先前自己往他脸上摔材料的后果。

他倒也没想真对丁大成怎么样,那是盛怒之下的无心之举,只是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多少还是有些愧疚。

当年在慈幼院旧址门口,就是丁大成抱着他,安慰他。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当年亲切和蔼的丁叔叔也老了,头顶稀疏,两鬓斑白,老态尽显。

他转过头去问朱梦晴:“有纸巾没有?给他擦擦。”

虽然他的言辞还算温和,但朱梦晴还是被吓得一哆嗦,他不得不重复一遍,她才战战兢兢地摸出了纸巾,递给丁大成。

丁大成手里拿着纸巾,却并不擦鼻子,而是怔怔地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闲见他这副模样,那点伤怀又消失得一干二净,反倒是满肚子的气!

“10岁之前的部分确实是……假的。”在无可反驳的事实面前,丁大成改了口,“有阵子,档案室闹了鼠灾,老鼠啃坏了一批旧档,朱梦雪10岁之前的档案就在其中。为了避免麻烦,我们就重制了一份她的档案……”

苏闲怒极反笑:“你哄谁啊?那些老鼠就那么正正好好把她10岁之前的档案啃了?还有,你怎么就能算到我要来查她的事?避免麻烦又是什么意思?”

在苏闲连珠炮一样的质疑面前,丁大成闭上了嘴,一声不吭。

之后,无论苏闲怎么问,丁大成都一口咬定林雪的旧档案是被老鼠咬坏了,再问,他就装聋作哑了。

既然他不肯老实交代,苏闲便掉转了枪口——朱梦晴没有丁大成那么强的心理素质,不多时,便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她在慈幼院里,的确是叫朱梦雪这个名字,不过最开始的朱梦雪不是她,是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七八岁的时候就病死了,之后本来已经没有这么个人了,结果有一天,朱院长领了两个孩子出来,说女孩以后就叫朱梦雪这个名字。”

苏闲听出一点端倪来:“女孩?这么说,两个孩子里,另一个是男孩?”

“对。”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那张照片,递给她看:“是他们俩吗?”

朱梦晴只看了一眼就斩钉截铁地点头:“对,就是他们!”

苏闲的目光不由得在照片上打转,只是这一回,他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林雪身边的那个少年身上。

自从找到这张照片,他倒是没怎么注意过这个男孩。

唯一的印象,竟然是钟云从的那句戏言:“他头上竟然有两个发旋,好清奇啊!”

他仔细看了看,微微低着头的男孩,头顶上还真是生着两个发旋。

好像的确有点特别……他眉梢微扬,却又立刻摇头,心想自己还真是被钟云从的傻劲传染了,别说两个发旋,就算三个发旋又怎么样,对这起案子来说,有帮助吗?

他不再关注少年的发旋,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男孩本身上——按照朱梦晴的说法,他是同林雪一起进的慈幼院,而林雪又将他们的合照珍藏着,想必他们关系匪浅。

“这个男孩叫什么?”他问道。朱梦晴回想了一番:“反正肯定是姓肖,中间的字是川,最后一个字……应该是隐吧,他和朱梦雪一样,也是顶了别人的名字。”

“肖川隐。”苏闲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而单单一个姓名,实在让人得不出什么头绪,他便不再多想,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是10岁吗?”

“嗯。”

“他们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名字?他们是新被收养的?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他一口气提了三个问题,朱梦晴被整得晕头转向的:“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名字……我也不清楚,反正是朱院长的意思。他们不是10岁才被收养的,因为我见过他们的母亲,也都在慈幼院里。后来我听别人议论,说他们是出生在慈幼院里的孩子,只是之前身体不好,在别处养病。至于他们的关系,就是一起长大的,应该没什么亲戚关系。”

“别处?”苏闲挑眉,“别处是哪儿?慈幼院还有分院吗?”

朱梦晴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没听说过……”

苏闲沉吟了一下,开口问:“他们俩当年是一起离开的吗?”

“对,肖川隐的母亲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按理来说,慈幼院虽然会收留孤身的孕妇,也会帮助抚养她们的孩子,但不会一直收留大人的,对吧?”他皱起眉,他母亲是慈幼院的创办人之一,他自然对那里的一些规章制度有所了解,“等到孩子满周岁之后,母亲可以选择带着孩子离开,也可以选择独自离开,把孩子留在慈幼院,但没有理由长期滞留在慈幼院吧?”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朱梦晴,“你刚才说,那两个孩子都10岁了,而那个男孩的母亲居然还在慈幼院里?”

“对。”朱梦晴颔首,“大人能留在慈幼院,一般只有一个理由,就是要生孩子了。所以当年我见到肖川隐母亲的时候,她就是怀着孕的。”

苏闲很是意外:“难道她是1 0年之后又怀孕了?慈幼院再一次收留了她?”

朱梦晴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还真是……”苏闲又开始头痛了,他按着眉心,暂时将这个疑问放下,问起另一件事,“对了,你知道有个叫小桃的姑娘吗?她也是你们慈幼院出来的?”

“小桃?”朱梦晴愕然,“我们那儿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苏闲叹了口气,他早就应该想到“小桃”这个名字肯定也是假的,至于她的真名,光凭猜自然是猜不到的。

他手头又没有那姑娘的照片,只好囫囵形容了一下小桃的外貌,最后补充了一句:“她今年应该20岁左右。”

也许是他描述得不够到位,朱梦晴仍旧摇头:“没印象。”

对她的问讯到此为止。

朱梦晴倒是挺老实的,可惜她知道得非常有限,甚至连为什么要假造林雪的档案都不清楚,丁大成给她的说法是:“咱们慈幼院出去的人惹了事,会有人来查,为了避免麻烦,咱们要提前做点准备。”

至于丁大成的消息是哪儿来的,她一概不知。

苏闲把两人带回治安所,开始了对丁大成的问讯。

审讯室里,苏闲与丁大成面对面坐着。

“丁叔叔,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面对他阴沉的脸色,丁大成瑟缩了一下,须臾,却又露出了那种恍惚的神色。

他的眼神意味着什么,苏闲心知肚明,当年他曾是俞琬,也就是他母亲的倾慕者。

爱屋及乌,所以丁大成对他也极好。

可正因为如此,对他的缄默,苏闲才越发愤怒。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暗地里到底在搞什么勾当,但慈幼院绝对有猫腻。”

他冷冰冰的言语让丁大成打了个寒噤:“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闲眼若寒星:“你不说,我也会查出来,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丁大成闭上了眼睛,依旧紧紧地抿着嘴唇。

气氛最僵硬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苏闲起身开门,发现来人是小张,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头儿!姜队长那边来了通知,第二名死者的身份已经知道了!”

苏闲面色一凛,立马走出了房间,临了却又转过身,剜了双目紧闭的丁大成一眼:“你这样为虎作伥,将来还有脸去见她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丁大成登时面如死灰。

苏闲没再耽搁,而是跟着小张去见了姜岂言。

“死者名叫梁菁华,16岁,无父无母,半个月前刚被送进收容所。”

苏闲听了这番报告之后,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这……听起来好像有些熟悉?”

“头儿,”小张一脸凝重地告诉他,“死者就是前阵子被送进收容所的孤女,我跟您提过的。”

“就是……她父亲病变咬人之后被当场击毙的那个?”

“对。”

苏闲的双目之中阴霾密布:“同上一起碎尸案如出一辙的手法,说明她失踪的时间绝对不短,收容所那边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姜岂言耸耸肩:“之前去问了收容所的负责人,他说梁菁华很不安分,一进收容所没多久就偷偷地跑了出去,他们找了一阵子,没找到,正打算继续找的时候,尸体就被发现了。”

“没找到?继续找?”苏闲冷笑起来,“这一个两个的,是不是都喜欢把人当傻瓜啊?”

小张亦是气愤不已:“那破地方一开始根本就不想收那姑娘,后来是因为被我们施压,没办法才收下来的。”他说着声音低了下来,言语间满是抱歉和后悔,“如果当时我不把她送过去的话,她就不会……”

苏闲闭了闭眼:“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

彻骨的冷意充斥着他的全身脉络,他沉默片刻,而后低声道:“对了,你们有没有查过,梁菁华和邹慧笙,是否有什么相似之处?”

这样两起相似度极高的凶案,自然而然会让人联想到“连环杀人案”这样的字眼。

同样是未成年的少女,同样神秘失踪,遭到手法一致的碎尸,且头颅及内脏同样下落不明。

目前为止,这是邹慧笙与梁菁华这两位受害者所有的共同之处。

“梁菁华没有上学。”一名纠察队员报告道,“她母亲早逝,父亲两三年前出现了初期症状,也停止了工作,这些年他们日子过得很艰苦,无力负担她上学的费用。”

姜岂言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这么说,青山中学的学生这个身份并不是作案者眼中的必备条件咯?”

“那就排除这个。”苏闲点燃了一支烟,搁置在唇边却忘记抽,烟雾缭绕间,他肃然开口,“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确定作案者对筛选‘猎物’是否有固定的标准,但从这如出一辙的手法上,基本可以判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姜岂言被烟熏得头昏脑涨,他瞟了某人一眼,随后挥挥手示意下属去开窗。

不承想,窗子刚一打开,一只灰色的虎斑猫灵活地跃了进来。

姜岂言一伸手,小家伙就熟门熟路地跳上了他的膝头。

苏闲直勾勾地盯着那猫看,似乎很是艳羡:“你这猫,真是怪可爱的啊。”

姜岂言微微一笑:“还行吧,就是认生,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我才不稀罕。”苏闲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趁其不备,摸了一下猫头,虎斑猫冲他喵喵叫了几声,苏闲一怔,随后却又笑了起来,“也没你说的那么认生吧?”

张既白赶到济世医院的时候,却被那里的护士告知,姜楚楚已经转院了。

“转院?”张既白愕然,“什么时候转的?转到哪里去了?她那个身体状况……可以转院吗?”

“孤岛”里剩下的还在运转的大医院统共也没几家,济世已经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医疗资源和疗养环境都是最好的了,姜岂言把姜楚楚放在这里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想到转院?

“哦,是这样的,”那名护士告诉他,“姜小姐这段时间动了两次手术,身体已经好转许多了,所以姜队长让人把她接到了更清静的地方休养。”

“更清静的地方?是哪里?”

护士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张既白觉得不对劲,他曾经是楚楚的医生,对她的病症一清二楚,她多处器官功能衰竭,已然病入膏肓,传统的内科治疗根本无法延缓病情恶化的脚步,可以说是全无生机,怎么可能做两次手术就好转?

除非……

他陡然一惊,疾声问道:“姜楚楚做的是什么手术?”

那护士被他突然拔高的声调惊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摇摇头,眼睛里也多了些戒备:“我不知道,我没有参与那两次手术。”

张既白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却转身欲走:“不好意思,我还要去照顾病人。”

“请等一下。”她刚走了两步,却忽然感到周边的空气都凝固了——那并非错觉,而是实感,她就像是被四堵看不见的墙包围其中,根本迈不动步。

“请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她的身侧不间断地有来来往往的人,却无一人注意到她的异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慢悠悠地走到她身前。

她只觉得不寒而栗。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只要告诉我,”张既白看着这个瑟瑟发抖的女护士,沉声问道,“姜楚楚那两台手术的主刀医生是谁?”

“……是徐明医生。”

徐明?张既白并不认识这个人,而从这名护士这儿得到的信息也很有限——只知道徐明是名主攻外科的医师,从医多年,也算是资深医生了。

只是,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个徐明医生……非常危险!

不,不会错的!那起碎尸案里,死者的头颅和内脏始终找不到,许多人,包括苏闲和他,都把注意力放在头颅上,认为那是凶手为了隐藏身份、阻碍侦察所施的小伎俩。

可现在一想,或许前者只是转移视线的障眼法,后者……也就是消失的内脏,才是关键!

姜岂言!

张既白倒吸一口冷气,那家伙绝对有问题,而他居然还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之一。

他必须尽快赶回告诉苏闲才行!

此刻时候尚早,楼梯间里光线昏暗,人迹稀少,张既白行色匆匆地下楼,脚步声响彻整个中庭空间。

在他抵达一楼之时,微亮的天光影影绰绰地透了进来,他正要走出去,却忽然听到了一声猫叫。

医院里怎么会有猫?他下意识地屏着呼吸,转头望去,一只漂亮的白猫立于扶手之上,一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在阴暗中闪闪发亮。

那个能够支配猫狗的异能者?张既白倏地想起苏闲跟他提过的嫌疑人,转身的刹那,手上已有动作。

“嘶——”一声低低的抽气声响起,下一秒,楼梯后就走出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她戴着口罩,一身医生的打扮。

张既白冷冷地睨视着她,操纵的气流化为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张医生……”女子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发声也是格外艰难,可她的眼睛里却含着笑意,“如果你还想见小桃的话……就别那么粗暴。”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张既白的瞳孔骤然收缩,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女子寻到了空隙,她抬起一只手,手里握着的是一柄装了子弹的枪,扣下扳机,子弹沉闷地出膛。

鲜血汩汩流出,张既白只觉眼前一黑,重重地栽倒在地。

“来,吃苹果。”钟云从递了一个削好的苹果给病**的人,他后腰上的伤势并未大好,仍然只能趴着。

路远接过苹果,相当不好意思:“又让你破费了,真是……”

钟云从笑着摆手:“都是一个宿舍的,别这么客气。”

路远小小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钟云从见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无奈,问道:“好吃吗?”

“很甜。”路远冲他笑了笑。

钟云从很高兴:“喜欢就多吃点。”

路远又吃了一口,随后却叹了一声。

钟云从不解:“怎么了?”

路远垂着眼,面上仍是笑着的,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惆怅:“没什么……就是想到了我妈,要是她也能吃到苹果就好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他母亲的状况似乎并不好,钟云从问得谨慎:“你妈妈她……怎么了?”

“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路远苦笑了一下,“常年住院。”

钟云从听到这里,情绪也跟着低落下去:“我老妈身体也不是很好,一直都是小病不断,离家这么久,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说着又问道,“对了,你母亲是哪方面的问题?”

“肾病。”路远低声道,语气里忧虑重重,“很多年了,小病也积成了大病,现在……都快不行了。”

钟云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安慰也不知从何开口。这时候以柔刚好过来要给路远换药,听见了他们的闲聊,顺口问了句:“肾病?什么病啊?在哪家医院?”

“尿毒症。”路远的病服被撩起,纱布被一层层拆开,伤口暴露在空气里的一瞬间,疼痛骤起,“在济世医院……嘶!”

“哎哟,对不起,是不是手重了?”以柔连忙道歉。路远苍白着一张脸,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也不是很痛的。”

以柔这才放下心,她娴熟地清理伤口,上药,嘴里也没停着:“济世医院啊!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我熟啊,等我有空回去打个招呼,让他们给你妈用最好的药!”

说实话,钟云从虽然很欣赏以柔的热心,但对于她能否做到,却是相当怀疑的——毕竟她只是个小护士嘛,哪来的这么大面子?

当然了,他没有当面质疑,只是背地里嘀咕,而路远想来也是要给她台阶下,他摇摇头:“不用了,我妈的病光靠药物已经治不好了,除非……”

“除非什么?”钟云从好奇地问道。路远没作声,倒是以柔接了一句:“除非移植一个新的肾脏,对吧?”

路远轻轻地嗯了一声,钟云从张大了嘴:“器官移植啊?那应该要匹配才行吧?”

“你也是个孝子啊。”以柔也是唏嘘不已,“不过找到合适的配型真的不容易,这座城市里每天都有人死,但那些‘发病者’的器官自然是不敢用的。

还没到时候的,自然更是惜命,毕竟能活几年是几年嘛。”

钟云从急了:“那就没有合适的来源了吗?”

“有啊,一般就是医院里那些因为别的病或是意外去世的人。”以柔麻利地包扎好路远的伤口,“哦,对了,还得加个条件,无亲无故才行!”

钟云从瞄了面色灰白的路远一眼:“唉,还要配型,这得多难等啊。”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限制条件。”以柔摇头道,“自从那场大灾之后,有条件做移植器官这种大手术的医院,就只剩下咱们济世医院了,其他的都不行。”

钟云从恍然大悟:“难怪你让母亲住在济世医院,不过……”钟云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妈那样住着院,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路远却笑着摇头:“我母亲跟济世医院的创办人朱慈女士有些交情。多亏她体恤,医药费全免。”

“那是!”以柔满脸的骄傲,“我们济世医院可是名副其实的!”

钟云从觉着朱慈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是从项羽那里听过,他眼睛一亮:“这位朱慈女士,是不是创办了一间慈幼院?”

以柔笑着点点头:“对啊,她可是个大好人,做过的好事多了去了。”

钟云从的眼角余光却瞥着微笑不语的路远,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路远,你知道慈幼院吗?”

路远看起来有些意外,旋即却颔首:“知道。其实……我就是从慈幼院里出来的。”

这回吃惊的轮到了钟云从。

他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

“哦?你母亲还在的话,这么说,你是出生在慈幼院里的孩子咯?”以柔显然对慈幼院也颇为了解。

路远笑了一下:“对,我母亲逃难的时候,承蒙慈幼院收留,之后生下了我。我是在那里长大的。”

钟云从蓦然松了口气,自从发现路远可能就是林雪那张照片上的男孩之后,他很是提心吊胆了一阵,生怕路远跟那桩恐怖的碎尸案有什么关联。

钟云从按捺不住,暗中试探了一番,没想到路远对自己的出身并不掩饰,这倒是打消了他的疑虑。

看来,是他想多了。

“哎,路远啊,今儿感觉怎么样?”金虎的大嗓门在安静的医务室里显得格外聒噪,“你这样伤着也挺好,训练都躲过去了,你可不知道,这两天教官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老是变着法儿地折磨人!”

路远已经能正常躺着了,听金虎那么说,他脸上有些许尴尬之色:“是吗……”

金虎自知失言,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路远,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平日里,这位室友很少对自己这么客气,路远显然受宠若惊:“没事没事,就是……你也挺累的吧?我也没什么大碍,不用天天来看我。”

“瞧你说的,”金虎走上前来,亲热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都是一个宿舍的,你身体不好,我当然要过来看你了!”

路远被捶得生疼,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苦笑。钟云从皱着眉,把那糙汉给拉开:“得了吧,当谁眼睛瞎呢,看不出你真正的来意是什么啊?”

要不是为了以柔,他能一天三趟地来医务室报到吗?还美其名曰关怀室友……呸!等护士姐姐一来,他那眼珠子就只跟着她打转,根本看不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