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线索

过了一个人,而后淡淡出声:“你们都出去。这位护士小姐,我要借用一下这个地方,放心,时间不会太久。”

言毕,项羽便开始客气地往外赶人,经过钟云从身边的时候,小声地问了一句:“你不是预备队的吗,怎么又到训练营里回炉了?”

正好输液也差不多结束了,钟云从一边拔针,一边纳闷自己是怎么惹到那位大爷的,让他都不肯正眼瞧自己,听到项羽的调侃,他不禁苦笑:“成绩太差,打回重修。”

项羽挠挠头,自然不可能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过既然头儿没有要跟他相认的意思,他也就没有大张旗鼓地打招呼。

钟云从、以柔及冯小山都被赶出了病房,三个人面面相觑,以柔最沉不住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治管局的人怎么突然来了?”

“会不会是因为周会那个事啊?”冯小山开始瞎琢磨。以柔登时怒形于色:“他还敢骗我!我就知道……”

“肯定不是。”钟云从摇摇头,示意气急败坏的以柔冷静下来,“周会那点事惊动不了治管局,而且训练营肯定不会让家丑外扬,你看大多数学员都还被蒙在鼓里呢,怎么可能会让治管局来管?”他顿了一下,眼皮微动,睫毛也跟着颤了一下,“而且我探过周会的记忆,确定他对那个女学员出手,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的私欲,跟任杰无关。”

冯小山还不算太意外,以柔却满脸惊叹的神情:“你的异能很厉害啊。”

钟云从笑笑,冯小山皱起眉:“既然不是周会那件事,那会是因为什么?

能让治管局出动,感觉不会是小事。”

他最后一句话,直接让以柔面色煞白:“不会的,不会的。他那个人,从小就被宠坏了,说话做事都不大会,脾气也坏了一点,可他不是坏人啊,肯定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钟云从见她愈发慌乱,人都快站不稳了,赶紧搀了她一把,又给冯小山使了个眼色,冯小山也颠颠地跑来帮忙,两个人合力把她扶到花坛边上。钟云从用袖子擦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她坐下。

“你先别着急,也未必就真的是出了什么事。”他轻拍她的肩,“只不过,治管局来人的话,必然是冲着他异能者的身份来的,训练营里还算平静,想必是外界发生了什么事。”

“也是,说起来,咱们在这里封闭集训,完全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跟与世隔绝也没差什么。”冯小山接茬,“外边的事情,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钟云从抿着嘴唇,没有搭话,心里却也在猜测苏闲此次前来的目的。

治管局的职能,他是清楚的,要么是异种的事,要么是异能者的事,出不了这两个范围。

不过他听张既白说过,隔离墙建好之后,“孤岛”被划分为泾渭分明的东西两城,异种乃至进入病变期的感染者全部被送到西城处置,而东城对病变者的监控也相当严格,偶尔出现漏网之鱼,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解决掉,尽可能地减少伤害,缩小负面影响。

一般来说,除非是大规模地爆发病变,否则不至于让治管局兴师动众。

排除了异种的可能之后,那就只剩下异能者了。

虽然异种可怕,但终归已经丧失了意识,只凭借着猎食者的本能行事,也许会造成很大的危害,但不可能让事情本身变得很复杂。

可异能者就不一样了。

他们还是人,有意识,有灵魂,有智慧,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加上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异能,想要干一些看起来异想天开的事,并不那么难。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盈盈这个前车之鉴。

所以,这一次是又有人兴风作浪了吗?

先前匆匆一眼,钟云从就注意到了苏闲的黑眼圈和胡楂,他的身形也明显消瘦了,看来他最近的日子并不怎么顺心。

钟云从望着医务室紧闭的房门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能帮上苏闲的忙就好了。

“他既然直接找到任杰问话,那么一定是有原因的。”出于谨慎与安抚以柔的原因,他没有直接把任杰打成嫌疑人,“不过如果他真的没干什么的话,那么苏……治安官也绝对不会冤枉他的。”

以柔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上了一点鼻音:“嗯,我相信他。”

钟云从眨眨眼,忽然对任杰这个人好奇起来了,反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他索性也在以柔身边坐了下来,撑着下巴问道:“说实话,我挺讨厌任杰这个人的,不过,我跟你一样,也不觉得他是个多坏的人。你跟他好像还挺熟的样子,能不能告诉我,他这臭脾气是怎么来的?”

以柔勉强牵了下嘴角:“他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吃苦?”钟云从十分意外,听说他老爹是治管局高层啊,家境应该不错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冯小山快人快语,“他以前可是个病秧子,天天住院的那种!”

这倒完全出乎钟云从的意料:“原来是这样吗……”

“他的心脏先天不足,尽管继承了他父亲的异能,却也很难去练习怎么控制,因为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以柔幽幽地叹气,“他甚至都无法像平常的孩子一样跑跑跳跳,稍有不慎,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他是个异能者,并且以此为荣,可偏偏身体条件还不如寻常人,这样的落差一直折磨着他,让他一方面心高气傲,一方面却又在别人面前自惭形秽。”

钟云从问得小心翼翼:“我看他现在异能使得挺溜的啊?”

“那是因为在他20岁的时候,他父亲给他找了个名医,治好了他的心脏病。”以柔莞尔一笑,“身体恢复之后,他就开始疯狂地学着使用异能,劝都劝不住,不过也好,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总算能实现了,我也为他高兴。”她说着眉宇之间蒙上了一层阴霾之色,“要知道,当初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以为他活不过20岁的。”

钟云从点点头:“那他还算幸运了,毕竟,心脏病可不是这么好治的。”

他说着又瞅了以柔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对了,那个……”

以柔不解其意:“怎么?”

“我看他对你……你对他也……”钟云从嘿嘿笑着,“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护士双颊染上红霞,嘴上却立马否认:“别胡说,我对他什么都没有!”

钟云从耸耸肩,没跟她争辩,但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了——你俩这郎情妾意的,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哦,冯小山那个没开窍的小屁孩除外。

以柔没有理会他的戏谑,垂着眼,眉眼间透出了一点忧郁,低声道:“我是济世医院的护士,以前专门负责照顾他。”

钟云从会意:“照顾了很多年吧?”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既然……这么多年了,”迟疑了一下,钟云从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不接受他呢?虽然他那个人有时候确实挺浑蛋的,但看得出,他对你还是挺好的。”

以柔瞪了他一眼,嗔道:“你之前不是还让我别理他吗?”

钟云从笑:“我让你不理,你就不理了?我又不是你爸,你也不一定要听我的。”

没想到,他随口一个小玩笑却让姑娘的情绪低落了下去。

“他父母,”以柔低声开口,“看不上我。”

钟云从牙疼似的吸了口气:多么狗血、陈旧却又经典的理由啊。

不过这种家务事,他一个外人,真是不好置喙。

他只是暗暗后悔,不该提起人家的痛处的。

正尴尬的时候,医务室的门毫无预兆地开了,苏闲他们和任杰都走了出来。

这个问话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短得多,看苏闲来得这么气势汹汹,他还以为他们要揪着任杰问很久。

苏闲往那边瞥了一眼,继而吩咐项羽:“过去问一下,那个叫周会的被带到哪里去了?顺便问一下……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项羽迷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您问的是钟云从吗?”

他的上司避而不答,只是催促道:“别废话,赶紧去。”

“这个……”项羽愈发一头雾水,“您为啥不自己问啊?又不是不认识。”

“我说,”苏闲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嘴角,“我是不是使唤不动你了?”

项羽的背脊一阵阵生凉,一溜烟地跑了过去:“我这就去问!”

任杰默不作声地旁观着,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既然因为异能把嫌疑锁定到我身上,那另一个比我厉害得多的异能者,嫌疑应该比我还大吧?”

他语气淡漠,即使在提到他父亲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改变,苏闲侧过脸打量着他,似乎觉得这个曾经被他拒之门外的年轻人有点意思。

“你是指任副局长那边?”他明知故问,任杰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他笑笑,轻描淡写地带过,“他有不在场的人证,嫌疑已经被排除了。”

任杰闻言,冷冷一笑:“那你找到我这里,估计也要失望了。”

他言语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苏闲眉梢微扬:“你放心,我会好好过问你的证人的。”

项羽那边,从冯小山那里打听到周会所在的地方之后却没有急着回去复命,而是留在钟云从身边磨蹭,眼神古怪地瞅着他脸上的伤痕:“哎,你这脸怎么伤的,看着不轻啊!没事吧?”

“啊?”钟云从没想到他会突然关心自己,还有些小感动,连忙笑道,“没事,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项羽觑了自家上司一眼,直觉告诉他,那一位对这个答案估计不会满意,于是他又追问了一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钟云从本来就疑惑这向来大大咧咧的项羽怎么突然对自己上心了,方才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倏地明白了什么。

他心中一暖,莞尔笑道:“待会儿我亲自告诉他好了。”

项羽一听,如释重负:“哎呀,这不就得了!也不知道头儿抽了什么风,自己不肯出面,非得让我来……”

钟云从挑起半侧眉尾,心说我也想知道他抽了什么风啊。

项羽回来之后,把打听到的结果如实说了,最后也机灵了一回,不等苏闲开口,就抢先一步回道:“对了,小钟那伤没什么大碍,至于怎么受的伤,他说他会亲自跟你说。”

苏闲目光一凝,下意识地想去瞪人,临了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项羽可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他不咸不淡地瞥了项羽一眼,后者不自觉地一激灵,却听他语气如常:“别浪费时间了,走吧。”

随后他们带着任杰就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就发现后头跟着一串人。

钟云从、那个护士,还有那个娃娃脸,都跟上来了。

他皱着眉停下脚步:“都跟着干什么?我们可不是去游乐园。”

“啊,那个,”钟云从第一个发言,他心里藏着事,于公于私都想找机会跟苏闲聊聊,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我在想,说不定我能帮上两位长官的忙呢!”

忧心任杰的以柔紧随其后:“那个……我负责照顾这个病人,两小时的观察期没过,我得跟着他!”

那个矮矮小小的娃娃脸一脸兴奋地举着手:“他俩都跟,那我也要跟着!”

他们东拼西凑的理由一个比一个不像样,苏闲的脸色相应地也不太好看,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毕竟,这路又不是他开的,别人要走,他也没法拦着。

而且,那家伙说得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说不定真有他能帮得上的忙。

基于这个理由,他默许了后头那一串跟屁虫。

犯了事的周会被关在了训练营的唯一一座办公楼里,外头还有专人看守,在苏闲说明来意之后,对方请示过上级,很快便开了绿灯,放他进去了。

钟云从等三个闲人自然是没资格旁听问讯的,至于项羽,他得看着任杰。

苏闲走进那间屋子之后,发现里头黑灯瞎火的,他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电灯开关。

房间里亮堂起来之后,他顺手掩上门,在墙角看见了蜷缩起来的男人。

看起来还挺年轻,身上套着的衣物明显偏大,不过还挺壮实的,应该就是那个周会了。

只是……苏闲眉头紧锁,这个周会从他进门起就对着他傻笑个不停,嘴边还淌着涎水,都流到领子里去了,也还是毫无反应的样子。

看起来……跟个弱智没什么两样。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不是说周会是个雷系的异能者吗?怎么会是这副德行?

无论如何,既然来了,就没有来之即走的道理,他走到一脸痴傻的年轻人身边,蹲了下来,开口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闲根本不知道对方听进去没有,因为对方依旧挂着一成不变的傻笑,眼神涣散空洞,嘴里时不时就蹦出一些无意义的怪异单音,始终不曾回答。

苏闲的眉心愈发纠结,伸手拍了拍周会的脸,又问了一遍:“你是周会吗?你知道任杰吗?”

“嘿嘿嘿……”

苏闲心想:到底怎么回事?先前任杰可没说过这个周会是个傻子。

其实想也不可能,训练营的标准再怎么放低,也不可能放一个智商低下的人进来。

在确认这家伙并非装疯卖傻之后,苏闲不再做无用功,打开门,把任杰叫了进来,指着那个痴痴傻傻的人问他:“这真的是你说的那个能为你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证人周会吗?”

谁知任杰比他还惊异,苏闲听到任杰倒抽一口凉气的动静:“是……可是,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苏闲挑挑眉:“这么说,他之前不是这样的?”

任杰仍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连连摇头:“我今天早上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很正常!”

“哦?”苏闲又瞧了流着口水的周会一眼,“你的意思是,他是今天才成这样的?”

任杰蓦地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钟云从!他是跟钟云从打过一次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忽然听到钟云从的名字,苏闲相当意外:“打架?你是说,钟云从跟这个叫周会的打过架?”

“对!这事闹得挺大的,很多人都知道。”任杰沉着一张脸,“肯定是因为他,周会才会变成这样!”

苏闲唇角微弯:“看不出来啊,到这里一段时间,还长本事了。”

他话语里的欣赏之意很明显,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骄傲的意味,任杰自然联想到去年他让自己吃了闭门羹的事,心里分外不是滋味。

他的心思一目了然,苏闲摇头失笑:“放心吧,只要你今年能通过训练营的考核,谁也拦不住你进治管局。”

任杰被看穿看心事,很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苏闲表情却冷起来:“可在那之前,你必须得证明自己的清白。”

任杰一怔,又听苏闲说:“你还不明白吗?不管周会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完全没法帮你做证了。”

任杰如坠冰窟,好半晌才磕磕绊绊地出声:“那天,除了周会之外,我身边没有其他人了。”

苏闲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你先跟我回治管局吧。至于周会那边,我会想办法试着让他恢复原样,但也不能保证一定能行。”

“都是钟云从!”任杰恨恨地咬牙,“如果不是他一点余地都不留,周会怎么会……”

苏闲来了兴致:“说起来,他们俩为什么会打起来?钟云从并不是好战的性子,应该不是他挑的事吧?”

任杰愤然:“你这是在给他开脱吗?”

苏闲倒是没生气,而是反问:“你想多了,这只是我个人的臆测。但你口口声声指责他,总得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吧?”

任杰一时无言,钟云从与周会那场战斗的缘由,不管怎么说,周会都是理亏的那个。

苏闲察言观色,也猜到了些许,微微一笑:“好了,你出去吧,把钟云从叫进来,让他亲自告诉我。”

钟云从得了任杰的口信,一秒钟都没耽搁,立马进了屋子。

“哎,我又哪招你了?来了之后都不正眼瞧我一眼。”关上门之后钟云从就急吼吼地问出了口,这问题都困扰他一晚上了。

苏闲好整以暇地坐着,闻言只是瞅了他一眼,目光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说什么呢?坐下,有事要问你。”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钟云从气不打一处来,心想都没人了还端什么架子呢?

他正气闷的时候冷不丁地听到了两声笑,他陡然一惊,循着动静向声源处望去,才发现角落里缩着个人,正是被他忽略了存在的周会。

还真是差点忘了他……钟云从恍然大悟,瞬间理解了苏闲的做派,打算通情达理地配合苏闲一把——他轻咳一声,正要字斟句酌地做戏给人看的时候,眼角余光堪堪掠过一脸痴傻的周会,这才惊觉不对。

他先前只是听冯小山开玩笑的时候提起,当时也没当回事,现在亲眼见了他的痴傻状态,登时有种平地惊雷之感。

“发现了?”苏闲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钟云从的脖颈像是生了锈,转头的时候分外僵硬:“他……他……”

苏闲一见他语无伦次的模样,就知道周会变成现在这样还真跟他有关,又见他手足无措,心神不定,显然是被吓到了。

嫌弃的同时,苏闲心底却又莫名生出了一点淡淡的怜惜。

钟云从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倒是让他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杀人之后的情形。

当然了,这小子真的是很没出息,他又没背上人命,顶多是把人变成白痴了,就被吓成了这副模样。

“好了,先坐下吧。”苏闲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也多少给了慌乱不已的钟云从一点抚慰。他乖乖地坐下,人也镇定了一些,只是眼神里依旧透着不安和茫然:“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把你叫进来,就是想问这件事。”苏闲看着他的眼睛,迟疑了一下,而后伸手在他手臂上轻拍两下,“别慌,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包括你们打架的过程。”

钟云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巨细无遗地讲述了一遍之后,苏闲眉头微皱:“应该是你没控制好精神力,一不小心下手重了,这个周会的精神力等级又偏低,没受住你的攻击,精神世界被摧毁了,所以才变成这副人事不知的模样。”

钟云从惊惶且自责:“我原本只想给他一个教训,没想过让他……”

“我知道。”苏闲叹了口气,“你的异能觉醒没多久,控制不好很正常,时隐时现,时轻时重,都是常有的事,你不必过于自责。况且,也是他咎由自取。”

但钟云从显然并没有因为苏闲的一句话就被成功开导了,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周会身上飘,心神还是恍惚:“他会一直这样吗?”

“不好说。”苏闲想了想,“局里也有一帮精神系的异能者,我也见过他们出手,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可私底下不声不响就把人玩死了。变成周会这副模样的,也有,能不能恢复,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可以帮你问一下。”

钟云从略略颔首,低声道:“麻烦你了。”

苏闲抱起双臂,眉梢微扬:“我没什么可麻烦的,倒是你,别胡思乱想了,他变成那样,对他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

钟云从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后者微微一笑:“他干出那种事,肯定是要去蹲大牢的,不过现在傻了,按照规定,牢狱之灾八成是可以免了。所以说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苏长官,”钟云从苦笑了一下,“你是在安慰我吗?真是多谢了。”

苏闲板起脸:“别自作多情,谁安慰你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我跟任杰打听过了,这个叫周会的,父母都是综管局的中级官员,他们那样的体面人,要是儿子因为强奸未遂去坐牢,自然是颜面扫地,这对他们那种人来说,简直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周会痴呆了之后,倒是可以被接回家里好好养着,顺便连他干的龌龊事也可以藏着掖着。而且……”他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着钟云从,眼神倏地凌厉起来,“你进来这么久,也知道训练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吧?这里好勇斗狠的人多了去了,打架斗殴的事每天都在上演,受伤流血都是家常便饭,你看训练营大张旗鼓地整治过吗?对他们来说,不闹出人命就不是大事。对你们这些学员而言,做好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揍得满地找牙的心理准备,也是觉悟之一。”

钟云从扯了扯嘴角:“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想了。”

苏闲点点头,挥挥手:“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钟云从却没有动作,他不笨,苏闲来这一遭的前因后果,他也心中有数,虽然苏闲一直在开解自己,但周会痴傻至此,必然是误了苏闲的事了。

“你找周会有很重要的事吧?”他询问道。苏闲一怔,周会是任杰的不在场证明人,他现在这个样子,没法给任杰做证,任杰摆脱不了嫌疑,他就只好把人先带回去。

只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扣人,想必会得罪任副局长,苏闲确实颇感棘手。

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件案子大致地跟钟云从说了一遍,其间不免有几处让人毛骨悚然而又忍不住愤怒的细节,苏闲讲完了大概,又加了一句:“此事虽由你而起,却也怪不得你,你也是误打误撞,只能说任杰运气不济了。”

钟云从安安静静地听完之后,双目明亮异常:“这件事,我能补救。”

苏闲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精神一振,可转眼扫到他满脸的伤,以及眉宇间的疲态,又踌躇起来:“你现在这个样子……能行吗?”

“我可以!”钟云从语气坚定,眸光熠熠,恳切地望着苏闲,“让我试试吧?”

苏闲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阻,点了点头:“那好。不过死者失踪那日距今已经半个月了,想必你得花费好些时间在周会的记忆里搜索,中间要是累了,就别勉强,我可以等,不急于一时。”

钟云从笑笑,没有回话,起身走到周会面前,也席地而坐,与周会相向而对。

周会咧着嘴冲他傻乐个不停。钟云从心情复杂,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贴在对方的脑门上,闭上双目,开始调动自己的触知力。

一开始他颇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毕竟不久前才同眼前这位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消耗了他不少的精神力,方才那一番心神动**,更是雪上加霜。

不多时,他已然感到一阵精神恍惚,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旁观的苏闲很快察觉出钟云从状态不对,他面色苍白,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苏闲不由得走了过去,想要阻止他:“先停下吧,明天再说……”

“没关系的。”钟云从的尾音有些发颤,却透了点笑意,“我没事,别担心。”

苏闲的嘴唇动了一下,终归还是没出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钟云从的状态有所变化,眉心从纠结到舒展,紧绷的唇角也逐渐放松,看来是克服了最初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探索一个人半个月的记忆,于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挑战,到目前为止,以他的能力还无法精确地定位到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日,只好用最笨的方法——从后往前,自近而远,一点点地朝需要的时间点摸索。

这项工作庞大而琐碎,他只能毫无保留地发挥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周会的记忆如同定格的画面,他在一帧一帧地往前推。

这个过程极为耗时,迄今已经过了三个小时,门被敲响数次,但并没有人去开门。钟云从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苏闲也耐心地在一旁陪同,时时刻刻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墙上的挂钟显示,此时已经过了晚上10点,苏闲心事重重地看了看时钟的指针,视线又落在钟云从僵硬的脊背上。

“苏闲。”就在他愈发坐立不安的时候,陡然听到了钟云从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很轻,听起来很虚弱。

苏闲快步来到他身边,沉声问道:“你怎么样?”

钟云从睁开眼,一颗晶莹的汗珠从他的眼角滑落,苏闲这才发现,磨炼了一段时间,他好像瘦了一些,原来略显圆润的面部线条也消退了,轮廓显出了几分棱角。

“把手给我。”钟云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语出惊人。苏闲神情一滞:“怎么?”

钟云从向他伸出一只手:“我找到他那天的记忆了,你不想看看吗?”

苏闲仍是犹豫:“……我也可以吗?”

他微微侧过脸,颔首:“当然可以,你忘了我的异能是什么吗?”

苏闲眼睑半垂,睫毛如蝶翼般轻振,伸出手去,搭在对方的手上。

他的意识被领着越过一片茫茫迷雾,不多时,雾气消散,一个个鲜活生动的片段如同胶卷一般在他眼前延展开来。

这个由钟云从的触知力所开辟、周会的记忆所构筑的世界真实又虚幻,他们能看见所有的人物风景,能听到所有的风吹草动,但这些就像是在眼前播放的影像,无论多热闹,他们都融不进去,永远只是看客。

他们以周会的视角,从他清晨睁眼伊始,完整地经历了他的一天。

起床、穿衣、洗漱……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多不胜数,叫人不胜其烦。

他们感兴趣的并非周会本身,而是他与任杰的交集,在百无聊赖地与周会本人一起加速度过他的大半个白天之后,任杰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记忆里。

钟云从与苏闲俱是精神一振,全神投入到他们的行程之中。

钟云从记得,苏闲告诉过他,这一天的5点前后是至关重要的时间点,关系着任杰清白与否。

于是,在他刻意的控制下,他们有条不紊地走完了一个下午,他的时间计算得正好,停下来的时候,恰好到了4点50分。

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加速,甚至有意放慢了速度,尽可能地捕捉着任杰的一举一动。

而对于周会记忆的探测结果是——从4点50分开始,一直到晚上7点,自黄昏到入夜,任杰确实都跟周会在一起,并没有分开过,其间任杰也不曾施展过异能。

“就这样吧。”过了那个时间段之后,苏闲主动从钟云从的精神世界里离开,相触的手掌也跟着分开,“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话音刚落,钟云从僵直的背脊蓦然一松,随后人就支撑不住了,歪歪地倒向一边,苏闲连忙扶住他:“很累吧?”

他的意识融在钟云从的精神力里,能够切身感受到他的疲乏程度。

他真的快把自己的精神力透支完了。

“我看,你得重新回医务室去。”苏闲叹了口气,起身,把钟云从拉了起来,“我送你过去。你还能走吗?”

钟云从面如纸色,却摇头:“我坐着休息一会儿就行了。”

苏闲还想说些什么,他却固执地往椅子那里挪。

苏闲摇摇头,最后还是随着他的心意,扶着他坐下。

“你去跟任杰说一声吧。”钟云从满脸疲态,眼睛却挺亮,“耽搁了这么久,他在外边等着,估计等得很心急。”

“哼,就算让他再等几个小时又怎么样?”苏闲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往门边走去了,钟云从不由一笑,真是嘴硬心软。

苏闲出了门,说了几句之后,很快又回来了。

“走吧。”他径直来到钟云从面前,“我送你回去。”

钟云从一脸讶色:“回哪啊?”

“医务室啊。”

他们出去的时候,压根没想到,外头那些人还在。

苏闲有点意外,他刚才出来的时候,明确说明除了项羽之外,其他人都可以走了,却没一个听话的。

钟云从也就慢了一步,一出门就和任杰那双欲说还休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他心下纳闷,冯小山也就罢了,这家伙怎么也还在?

“钟云从!你没事吧?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冯小山急不可耐地蹿到他身边,“那个苏长官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钟云从一时语塞,下意识地瞧了苏闲一眼,只见后者脸一黑,想来听到这话心情不太好。

钟云从忍俊不禁,拍拍冯小山的肩:“我很好,别担心。苏长官他……人还不错。”说着又用余光觑他,结果这一回却只窥见他的后脑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家伙背过身去同项羽说话了。

“钟云从,”他正暗自郁闷的时候,冷不丁地听见了任杰的声音,他偏过脸,正好看见以柔悄悄推了任杰一把,而他那个室友仍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这次的事,我知道了……多谢你了。”

最后几个字简直跟蚊子叫差不多,不过看在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的分上,钟云从也没跟他计较:“没什么,周会的伤因我而起,帮你,也是应该的。”

任杰的嘴唇颤了一下,但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以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索性推开他,自己走到钟云从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他那个人不会说话,我代他向你道谢。”

钟云从慌忙制止以柔:“我说了,是应该的,我可受不起这种大礼!”

如释重负的以柔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过了一会儿,便与任杰一起离开了。

“咱们也走吧?”冯小山扯了他一下。钟云从的目光正围着某人打转呢,眼看苏闲他们也要走了,他高声问了一句:“那什么,项羽,你往哪儿去啊?”

刚问完,他就发现某人的脚步一滞,他暗笑:看,我可没问你啊,我问的是项羽。

项羽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哦,头儿打算去找训练营的负责人要所有异能者学员的资料……”

“我们办案的细节,可以随便跟不相干的人说吗?”苏闲冷冷地打断他。

项羽挠着头笑道:“可小钟他也不是外人嘛。”

“回去之后,给我写份书面检查,不少于2000字。”苏闲丢下这句话便自顾自地上楼去了,剩下项羽冲着钟云从皱着一张苦瓜脸:“哥哥被你坑惨了!”说完慌忙追上上司,“头儿,2000字也太多了吧?能不能少点?我认识的字加起来都不到2000啊……”

“那请你吃饭好了,就当是赔罪。”钟云从笑眯眯地耸了耸肩。

身边的冯小山一脸迷茫:“咦,你们认识吗?”

钟云从但笑不语。

在与训练营负责人交涉完毕之后,苏闲从对方手里接过一本厚厚的名册。

“所有异能者学员的资料都在里面了。”训练营的负责人告诉他,“他们的姓名、出身,包括身体数据、异能种类都在这上头,但与时间有关的异能,就任杰一个人拥有。”

苏闲眉宇间蒙着一层阴霾,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您了。”

人高马大的负责人摆摆手:“应该的。”

就在他准备再寒暄几句送客的时候,苏闲忽然问了一句:“那个周会,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负责人听这一位倏地提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外甥,以为他那些诸如“我舅舅是这里的负责人”之类的浑话传到治安官耳朵里了,浑身一凛:“他啊,我们肯定会按照规定来处理的,绝不会徇私,您放心!”

苏闲嗯了一声,负责人正打算擦把冷汗,猛然又听到苏闲问:“我听说,他的父母是综管局的官员?”

“是的。”负责人的冷汗涔涔而下,“不过我这边不会让他们插手的。”

“是这样的。”治安官笑吟吟地对他说,“如果他们想找打伤他们儿子的人算账的话,让他们来找我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他们不服训练营方面的处理结果的话,那这件事就转交到治管局来好了。毕竟,周会也是异能者嘛,按照规定,我们想管也能管的。”

负责人倒吸一口冷气:“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只不过,刚走出办公楼,对面的一棵树后就闪出了一个人影。

“我遵守承诺,请你们吃饭来了。”

夜深露重,加上冬季的草坪枯萎得厉害,席地而坐,并不那么舒服。

钟云从在苏闲和项羽两道灼灼的视线之下,硬着头皮开了口:“虽然扎是扎了点,但是这个饮风醉月也是很有诗情画意的嘛……”

苏闲发了话:“你抬头看看。”

钟云从依言照做,然后尴尬地发现,今晚没有月亮。

“唉,我也知道这样请客简陋了点,可是食堂关门了呀,就这几道菜还是我求着他们才给做的。”他颓然叹气,“你们多包涵吧。”

项羽嗅着肉香气,哈喇子已然泛滥成灾,屁股的那点不舒服自然不算什么了:“小钟哥多客气啊!都让你破费了,哪好意思嫌七嫌八的?”

他的咋咋呼呼让上司颇为不快:“我们可没让他破费,是他非要破费的。”

“是,谁让我就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呢?”钟云从没好气地回呛了一句,“醉不了月,就着西北风,爱吃不吃吧。”

项羽听到一个“吃”字便双眼放光,掀开食盒的盖子,搓着手:“都不是外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眼看项羽吃得满嘴流油,苏闲嫌弃地摇摇头,目光又转到气呼呼的钟云从脸上,不由一哂:“你那个娃娃脸呢?”

“被我拿两个鸡腿打发了。”钟云从啃着个馒头,不想一个猝不及防,手里的馒头竟然被人劈手夺了去,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怒目圆睁地瞪着那个劫匪,“不是……那么多肉呢,就一个馒头,你非得跟我抢?”

“我最近看到肉就犯恶心。”苏闲眉梢微扬,毫无愧色,“不是说要请吃饭吗?连个馒头都舍不得?”

钟云从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再跟他打几句嘴仗,可瞥见那人已经吃了起来,那点子怒意也就烟消云散了,他揶揄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拘小节了?”

“肚子饿的时候。”苏闲眼皮都没抬一下,吃着东西,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

钟云从盘腿坐着,想着他方才半开玩笑的那句“看到肉就犯恶心”,脱口而出:“你吃不下肉是因为那起碎尸案吧?任杰的嫌疑是确定排除了,对吧?”

“不只是任杰,”狼吞虎咽的项羽咽下一大口食物,总算空出嘴接了个茬,“我们连他老爹的嫌疑都排除了。”

钟云从一开始不解其意,不过很快就想通了:任杰是异能者,他老爹在治管局任职,自然更是异能者了。

想到这里,他来了兴趣:“咦,他爹不是你们的副局长吗?那不是你们领导吗?你们也去查他了?”

“领导怎么了?该查也得查啊!”项羽又捡了块肉送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转头去瞅苏闲,末了还讨好一笑,“是吧,头儿?”

“哎哎哎,他爹厉害不?”钟云从好奇得要命,“任杰的异能是控制时间,他们是父子,你们又把他也列入过怀疑对象里,看来他的异能跟任杰是一样的吧?”

“对啊。”回话的还是项羽,“当然厉害了,不厉害的话怎么做到副局长的?就是他已经好些年不出手了,我们这些人都没怎么见过。”

“哟,那岂不是活在传说中的高手了?”钟云从笑道,“跟扫地僧似的。”

钟云从跟项羽搁这儿谈笑风生的,衬得另一个人分外安静,他眼角余光一转,觑见那人埋头吃饭,却分明写着一脸的心事重重。

他蓦然意识到,任家父子是不是厉害根本不重要了,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那意味着,苏闲手里的线索断了。

难怪他心情不好呢。

“时间控制这种异能,就只有他们父子俩会吗?”钟云从试探地问道,“没有其他人会了?”

“据目前所知的,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苏闲的胳膊垂了下来,手里还捏着小半个馒头,似是胃口全无,“其他人……或许有吧,可人海茫茫,上哪找去呢?就算那个人真的存在,他也不会主动跳出来。”

“不是说你跟训练营的负责人要了异能者学员的名册吗?你是怀疑……”

“不。”苏闲摇头,“排除任杰之后,我没有其他的怀疑对象了。这么做,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他顿了一下,又说,“毕竟,像训练营这样把相当数量的异能者集合起来的组织,并不多。”

钟云从瞟了眼他放在腿上的那本名册,心痒痒的:“哎,能不能让我翻一下,正好帮你看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家伙。”

苏闲斜乜着眼,一下就看穿了他的真实想法:“你就是单纯地好奇别人的异能吧?嘴上说的倒是好听。”

钟云从被他点破心事,也就坦然地承认了:“那到底行不行啊?”说着又举起手做发誓状,“我就翻翻,不会说出去的!”

这倒也不是什么机密。苏闲沉吟片刻,还是把名册递给了他。

钟云从接过,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线,立刻就翻开了,不过还真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走马观花地过目而已。

他对其他的都不感兴趣,专挑“异能”那一栏看,浏览得飞快,还不时地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能将身体变为烟雾……能把各种物质转化为金属……能发出超声波……刀枪不入……哇,这个牛!”

“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异能都有。哎,还看到我自己的名字了!”他一边念叨着,一边将名册翻了个底朝天,而后脸上的兴奋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还真是没找出第二种与时间有关系的异能。”

钟云从也跟着发愁:“那这个案子,还有办法往下查吗?总觉得,凶手已经做到了极致……”

“还有。”苏闲想起林雪那条线,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我一定会抓住凶手的。”

“哦,对!明天不是还得到慈幼院问问林雪的事吗?”项羽油乎乎的手往大腿上一拍,“哎,这东奔西跑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慈幼院是什么地方?林雪又是谁?”钟云从听到新的地名和人名,又兴致勃勃地打听起来,苏闲没那个精神去应付他,好在还有项羽,他吃人嘴软,对钟云从也是分外殷勤。

叽叽咕咕地把慈幼院和林雪介绍完,他还非要顺便提苏闲一嘴:“咱们头儿也是从慈幼院出来的,在那里念过几年书,他妈妈是那里的老师,据说灾变之前还是大学中文系的讲师,实打实的文化人,可惜头儿一点都没遗传到……哎哟!”他抱着后脑勺,委屈巴拉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苏闲,“下手也忒重了点吧?”

钟云从正听得津津有味,可惜被某人悍然中断,忙在一边煽风点火:“本来就是,你老是这么暴力,说明人家项羽也没说错嘛。”

“你是不是也皮痒了?”

见他面色不善,钟云从识趣地噤声。苏闲斜了一眼还在大吃大嚼的下属,没忍住又往他后脑勺上招呼了一下:“还没吃够?饿死鬼投胎啊?走了!”

项羽嘟嘟囔囔的:“所里的伙食一向都不怎么样,好不容易有人请客,还不许我多吃几口啊?”

苏闲那一拍,动作幅度还挺大,结果一张照片从外衣口袋里掉了出来,钟云从是在他起身之后才注意到的。

“苏长官,东西掉了。”他顺手捡起照片,自然而然地扫了几眼。

苏闲低头一看,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从林雪家里搜出来的老照片,便伸出手:“给我吧。”

“这两个孩子是谁啊?”钟云从一面把照片还给他,一面笑道,“那男孩头上居然有两个发旋,好清奇啊。哎,不会是你吧?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有两个发旋?”

他说着真的站了起来,作势要去拨弄他的头发,苏闲侧身避开,无语得要命:“你的关注点还真是有够偏的。这是那个嫌疑人林雪的照片,上边怎么可能会有我?”

钟云从悻悻作罢:“原来是嫌疑人的照片啊。那你小心点,别再掉了。”

苏闲没回他,只是叫起项羽:“行了,把这些都带上,边走边吃吧,不能再耽搁了!”

眼看两个人就要走了,钟云从也跟着走了几步:“就这样走啦?”

“不然呢?”苏闲略略停顿了一下,“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现在还没有。”苏闲微微一笑,“好好训练吧,要是两个月后通不过考核,我倒是真的不会跟你客气的。”

钟云从被他笑得浑身一个激灵,讪讪地摸着鼻头:“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是为你自己,不是为我。”苏闲说完这句之后便挥挥手,“走了。”

钟云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看对方越走越远,不知怎的,他脑子里忽然闪过方才看过的那张照片。

那个名叫林雪的女孩,她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有一点眼熟啊!

思及此处,他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等一下!”

苏闲又听到他的声音,不耐烦地回过头去:“不是让你……”

“照片里林雪那身白色的裙子,”想必是训练的成效,他跑了这么一段,居然没怎么喘气,“我见过。”

苏闲一惊,立马把斥责他的那些话抛到脑后去,急急问道:“在哪里?”

钟云从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声音低低地开口:“在小桃身上。”

苏闲回到治安所之后,都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停尸房,找张既白。

这些天,张既白没日没夜地泡在停尸房里处理那具碎尸,试图把尸块和骨骼重新拼凑起来,也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

不过他这一回找张既白,不是为了尸体。

“张既白!”他风风火火地闯进去,张既白正用镊子夹着块细小的骨骼在灯下观察,冷不丁地听见苏闲的声音,他回过头,倒也不生气,反而站了起来,精神奕奕地向他走来。

“你来得正好。”张医生微笑道,“前两天我打发人去青山中学要了一份邹慧笙今年开学初由济世医院出具的体检报告,得到了她的身高、体重。”

“她身高161厘米,因为身患心脏病的关系,体形偏瘦,体重才40公斤。这个体重对正常人来说是偏轻的。”张既白的语气里透出些许兴奋之意,“不过我称过所有的尸块的重量之后,发现两边的数据刚好对得上。”

他开启的这个话题一时间让苏闲忘了自己的来由,不由自主地接了一句:“什么情况?”

“我简单地跟你解释一下吧,一个正常人,由细胞内液和细胞外液组成的体质约占体重的60%,其中存在于细胞内的细胞内液约占体重的40%,组成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