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追查

桎梏。

对方的意识好似蛛丝一般,反借他的异能为契机,无声无息地侵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他的世界无边无际,可对方的意念却化为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咆哮着顺着他延伸的方向奔腾而去。

我在退缩吗?!任杰无知无觉的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继而反应过来——不,不是退缩,而是逃亡。

这家伙的触知力,完全就是附骨之疽,一旦沾上,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有那么一瞬间,任杰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惧意,他心中暗道糟糕,可惜悔之晚矣,就那么一下子,他已然在这场无声无形的斗争中落了下风。

他的时间停止流动,任由钟云从的触知力肆无忌惮地占据了他的整个精神世界。

过了一阵子,他的时间又恢复流动了。

只是这一次,变慢的不再是对手的时间,而是他自己的。

控制时间流速,向来是他起心动念之间的事。

将一个人的时间放得极缓,近乎停滞,就可以不露痕迹地绞杀对方。

任杰通过这种手段,收拾过不少对手,却万万不曾料到,有一天会作茧自缚。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有成千上万条看不见的线缠绕在他的心脏上,线的另一端落在对方的手里,对方在渐渐用力,而他的心脏也在一点点被勒紧。

微弱的呼吸间,他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段噩梦般的日子。

他面色青白,浑身冰凉,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钟云从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松开了线的另一端,任杰登时重获新生,猛然栽倒,背脊与床板重重地碰撞,发出了极突兀而响亮的一声。

其他四位室友俱是一惊,齐刷刷地回过头来,发现任杰已然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

“他这是怎么了?”

几个人立刻围了过来,见这位新室友面如纸色,满头冷汗,都相当意外。

钟云从站了起来,也走过去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地笑道:“大概是身体不太舒服吧。唉,你说这动不动就晕的,还跑到训练营凑什么热闹?”

胖子一惊一乍的:“不、不会出、出人命吧?我、我咋瞧着他、他不太行了呢?”

路远则忧心忡忡:“看他这样子,是不是心脏有问题啊?这可不是小问题啊……”

金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跟着钟云从取笑了任杰几句:“我看37号说得没错,这弱不禁风的,跑这儿来玩吗?简直是瞎胡闹!”

“行了,让他躺一会儿吧。”钟云从示意他们都散了,转身要回自己铺位的时候,却冷不丁地与瘦子打了个照面。

他这才注意到,瘦子一直没有加入七嘴八舌的讨论中,难道……一直在观察他吗?

瘦子见他看过来,笑了笑:“真够凶险的。”

钟云从一怔,回过神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瘦子已经走过去了。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无心之语还是……有意为之?

钟云从盯着那个精瘦的背影,眉心纠结成一团。

恰在此时,任杰那边发出了模糊的低吟,钟云从侧脸望去,发现人已经醒了。

见对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目光灼灼地望向他,钟云从不禁失笑:“感觉怎么样?”

任杰的脸色很难看,大概是因为还没有从那场悄无声息的交锋中恢复过来。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钟云从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他。

钟云从不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他不在乎。

象征性地问候了一句之后,钟云从准备上床睡觉,却听到了任杰阴森森的声音:“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找到钻空子的机会。”

钟云从转过头,好笑地瞅着他:“还想着下一次啊?”

任杰的呼吸尚未平复,眉宇之间却满是桀骜:“我不会再输给你。”

“你也知道你输了啊?”钟云从的声音淡淡的,“本来我是想着,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这个人,但好歹是室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打算息事宁人,捏着鼻子过三个月得了,不过你要是不肯罢休的话,我也无所谓。”他说着靠近了对方,压低了声线,“你要是想找事,那就来。我这个人一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只不过,下一次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他说完,冲对方笑了一下,随即便和衣往**一倒,拉上被子,蒙头睡觉。

至于任杰的表情如何,瘦子是否又在暗处观察,他不想也懒得去搭理。

这个宿舍的气氛,真是令人窒息。

姜岂言那边模棱两可,苏闲这边却实在耽误不起,治管局的工作重心向来落在西城,20多年来都不曾转移过,现在这起案子虽然性质恶劣,但也不至于让整个部门改变工作方针。

人力、物力都极为短缺的苏闲,决定先往市中心的总部去一趟。

他跟姜岂言说的那句“找领导”,可不是虚张声势。

进了治管局大门,他熟门熟路地直奔领导办公室,沿途碰上了不少熟面孔,也没时间一个个招呼,随手抓了个人打听:“哪位领导在?”

“今天轮值的应该是任副局长。”

苏闲听到这个名字, 匆匆的步伐倒是顿了一下, 他提了下嘴角:“正好。”

那位同僚不解:“啊?”

苏闲摇摇头:“没什么,有事,先走了啊。”

三言两语地应付过去之后,苏闲到了顶楼的副局长办公室。

他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在未得到允许之前就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上了年纪、身形发福的中年男子正手忙脚乱地把一样东西往抽屉里塞。

苏闲眼尖,一下子就瞧出对方试图藏起来的是一盒糖果,不由得笑了:“哟,任局,您又背着何处长偷吃甜食了?您那血糖降下来了?”

大腹便便的任副局长见办公室的门被这么旁若无人地破开,还以为是同一部门的妻子前来突击检查,面上还带着几分心虚和尴尬,却没想到这位胆大妄为的不速之客是苏闲。

他登时板起脸来:“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我还没让你进来呢!”

苏闲摸了摸鼻头,叹气:“这不是事态紧急,来不及讲究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吗!”

任副局长没好气地指着对面的椅子:“事态不紧急的时候也没见过你尊敬长辈。行了,别站着了,坐下来说。”

苏闲一脸乖巧地照做了。等到他坐下,任副局长从糖果盒里摸出几块糖,顺手还丢了一块到苏闲那边,苏闲捻起糖果,不禁莞尔。

见任副局长开始窸窸窣窣地剥糖纸,苏闲劝了一句:“还是别吃那么多了吧,高血糖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的上司吹胡子瞪眼:“你个臭小子哪只眼睛看到我吃得很多了?这才是我今儿的第二块!”

苏闲嘴角抽搐了一下,也没打算继续跟领导犟,他今天也不是为了问候领导而来,意思意思就行了。

“今早在一号所的辖区内发现了碎尸,这事您听说了吧?”寒暄完毕之后,苏闲直接切入正题,“不瞒您说,我是为这事来的。”

因为案件性质恶劣,一号所的所长迅速把此事上报到了总部,任副局长自然也了解了一些情况,他点了点头:“这个案子我知道一点。听说死的是个小姑娘?”

“17岁的女中学生。”苏闲纠正道,“我刚从她就读的青山中学回来。”

“去查了?有情况吗?”任副局长的口吻听起来更像是例行公事的询问,因为下一句他就话锋一转,“不过这种类型的案子,按理来说,应该移交给综管局的纠察队吧?”

苏闲面色凝重:“我知道您的意思,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在对一名目击证人进行审问后,有了个意外的发现。”

“哦?”

“这起凶案并非常人所为,而是异能者干的。”苏闲字斟句酌,“至少,劫走被害者的人,可以确定是异能者。”

任副局长一扫先前的漫不经心,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跟我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苏闲眨眨眼,一脸为难:“目前只有个初步的推测,很多地方我自己也没头绪,等我理清了再跟您报告。”

任副局长愣了一下,随即笑骂道:“你这小子,是急着查案去,不想在我跟前浪费时间吧?”

苏闲赶紧摇头:“哪能呢?主要是现在的线索实在太有限了……”

“行了行了,别拿话搪塞我!”任副局长不耐烦地挥挥手,“想跟我要什么就直说吧!”

“任局就是任局,我这点小心思哪瞒得过您?”苏闲本就是为此而来,见领导主动提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一口气把自己的诉求说了出来,“您也知道咱们一号所的情况,我现在手头是要啥没啥,没有人手就算了,连个代步工具都没有,很是影响我们侦查案情啊。”

任副局长吹胡子瞪眼:“少拍马屁!待会儿你自己到车库去看看,哪辆空着直接让你的人开走!对了,等这案子完了,记得给我开回来!”

苏闲假装没听到最后一句:“就知道您通情达理!那您看人手上……”

任副局长嘴里含着糖块,含混不清地问道:“你需要几个人啊?”

“需要几个人不是我说了算的,这个案子麻烦就麻烦在凶手把尸体处理得太干净,从尸体上找线索基本是没什么希望了,所以我想从抛尸的方向入手。”苏闲言辞恳切,“光是现在发现的抛尸场所就有八处,而尸体的头颅、内脏目前仍未发现。我需要让人把抛尸之地附近的所有住户都挨个问上一遍,人手……当然是越多越好。”

“嘶……”任副局长听了他这番话似乎是犯起了牙疼,捂着腮帮子语重心长地开口,“小子,咱们局里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不只是西城,哪个岗哨都离不了人,你这个要求实在是……”

“哎,我清楚!非常清楚!”苏闲赶在领导发表长篇大论前抢到了先机,“您也很了解我,知道我也不是那种会让您为难的人。是,咱们局里调不开人手,可隔壁不是养着一大把吗?”

任副局长的牙疼瞬间就痊愈了,他霍然起身,手指戳到了苏闲脑门上:“你个浑小子还敢说自个儿懂事,都把主意打到隔壁身上了还说不让我为难?”

苏闲捂着脑门赔着笑:“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吗?案子总得破吧。”

任副局长气得直哼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综管局那帮老家伙什么关系,他们哪会买我的账?”

“您的面子这么大,谁敢不买?”苏治安官继续拍马屁。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小子一说好话,我就牙疼。”任副局长板着一张脸,“赶紧滚吧,该干吗干吗去,晚些时候我豁出这张老脸打个电话问问。”

苏闲却不为所动,死皮赖脸地怂恿道:“现在就打呗,反正您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做……”

他说完就缩着头避开了领导迎面砸来的糖纸,任副局长板着一张脸:“你个小浑蛋越来越过分了,居然敢指使我,谁说我没事做了?”

苏闲不肯放弃,继续软磨硬泡:“打个电话也不费您多长时间的。”

“哟嗬!反了你了!”任副局长脱下脚上的皮鞋作势要揍人,苏闲一面配合地躲闪着,一面嬉皮笑脸地威胁道:“您这样的话,我只好去求何处长了……”

任副局长高举着鞋的右手顷刻间就耷拉了下来,却仍故作镇定:“你求她也没用,这事不归她管!”

“那我就找她老人家叙叙旧呗,反正也好阵子没见了。”苏闲笑眯眯地说道,“就是我有点担心,聊着聊着,我要是嘴一快,一不小心说出您偷吃甜食这种事可怎么办呀!”

以“妻管严”闻名全局的任副局长彻底认了,把皮鞋往地上一丢,光着一只脚就坐回了位置上,拿起电话,不忘瞪某人一眼:“打完这个电话之后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三个月之内别出现在我跟前!”

苏闲对天发誓:“我保证!”

最后,苏闲的要求基本上得到了满足——在任副局长跟综管局那帮老家伙掰扯了十来分钟之后,终于达成了两大部门之间罕有的合作。

只不过……

“纠察队会同你的人一起行动,你们联手处理这个案子。”任副局长告诉苏闲,不等他抗议,就先把他堵了回去,“你没听错,意思就是你们一起来办这个案子。你要问为什么,你用了人家的人,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还不让人家过问吗?”

苏闲除了接受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权力欲特别重的人,事实上,适当的时候,他很乐意分权,但前提是对方要能派得上用场。

他也不是真觉得姜岂言有多废物,只是觉得那家伙不会把心思用在这种正事上——大概对他来说,敛财才是正事。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能够合作愉快吧。要是不愉快,对付姜岂言,他还是有把握的。

“知道了,我会和纠察队那边好好相处的。”

他嘴上说得乖巧,任副局长却相当怀疑:“我可是听说你跟纠察队那个小子有点过节的。”

“跟我有过节的人多了去了,咱们局里不也有好几位?”苏闲无所谓地笑了笑,“大家还不是一样当同事?”

“总之,别给我惹事就行了!”任副局长赶苍蝇似的挥着手,“忙你的去吧,赶紧走人!”

苏闲冲他行了个礼,拉开门正要迈出去的时候,突然又回过头,扬手掷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来势汹汹地朝办公桌后的任副局长飞去,后者有所察觉,面上有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却也没什么大动作,只是掀了掀眼皮。

而后,苏闲掷出去的那颗糖果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凝固在空中。

可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苏闲就知道,他这位身形臃肿、行动迟缓的领导,早已将他出其不意的攻击化解于无形之间了。

糖果落在地上,骨碌碌地翻滚了几下,苏闲的目光停留片刻,抬起眼,对着波澜不惊的任副局长鞠了一躬。

“在我加入治管局以前,您就很少出手了,我一直想见识一下您的本领,今儿个没按捺住好奇心,跟您开了个玩笑,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苏闲避开了和任副局长对视,但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那目光谈不上愤怒,反倒有些无奈。

和大人看着恶作剧之后的小孩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区别。

“苏闲啊……”任副局长开了口,尾音拖得老长,苏闲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苏闲的喉结动了一下,事到如今,他想瞒也瞒不住了,领导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继续沉默着。

“你小子也不用跟我装聋作哑的,要不是出了什么事的话,至于这样试探我吗?”任副局长摇摇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垂下眼,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说。”

任副局长笑了起来,鼻翼边上的法令纹加深了不少:“不说就不说吧,看你这样子,难道我会猜不出吗?是不是跟这起碎尸案有关系?”他顿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你怀疑我?”

苏闲依旧没吭声。

“你啊,”任副局长叹了口气,“既然你会怀疑我,想必你提到的那个异能者使用的异能和我的很像,甚至是如出一辙咯?”

苏闲迟疑了一下,终于开腔了:“还不能确定。”

“不用拿这种话来糊弄我。”任副局长的神情肃穆起来,“既然你觉得我有嫌疑,就按程序来,放心,我知道规矩,会好好配合的。”

苏闲犹豫了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任副局长失笑,“我算是明白了,你吞吞吐吐、藏藏掖掖的,是不是怕我对你心存芥蒂?”

苏闲面色微变:“我……”

“去年,局里有人瞒着我,给你们所里推荐了我儿子任杰,你把他拒之门外了。”任副局长微微一笑,“你说他性子桀骜,心智未成熟,不适合干咱们这一行。”

苏闲苦笑了一下:“原来您知道了。”

“哼,难道你们以为这种事瞒得过我吗?”任副局长重重哼了一声,“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就算你当初没有拒绝任杰,这事我也不会同意的。这不符合规定,要是这个先例一出,以后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往咱们这里塞了。”

他别有深意地斜了苏闲一眼,“你当这个道理,我会不明白吗?”

苏闲尴尬一笑:“我没那个意思……”

“少来!”任副局长语气冷冷的,“你这臭小子嘴上哄我,心里不知道怎么防我呢!”

苏闲张了张嘴,还想解释些什么,领导却已经不耐烦了:“行了,我也懒得跟你说了,你尽管去调查我的行踪,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我二话不说,立马跟你进班房!”

苏闲灰头土脸地走出了副局长的办公室。

在从孙雅莉那里得知作案者的手法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他们局里的这位副局长——倒不是苏闲对他有什么偏见,而是众所周知,任副局长的异能便是控制时间。

只不过他这位上司兼前辈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手了,他也一直没机会见识他的异能施展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事实上,他的怀疑,的确有一点凭空猜测的意味。

所以这一次造访,他才忍不住出手试探。

至于试探的结果,他也说不上是满意还是失望。

不过必须得承认,任副局长的态度让他的怀疑减少了许多。

走了几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背脊在发冷。

任副局长看起来平易近人,可上位者该有的气场威严一点都不少。

后怕归后怕,苏闲还是让人去调查任副局长这几日的行踪,对他的怀疑减少是减少了,但终究没有彻底消除。

这几天,苏闲过得非常难受。

不只是他,一号所和纠察队的所有人都连日加班,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其实忙碌不算什么,可如果都忙成狗了,还一无所获,那就让人郁闷了。

首先是任副局长行踪的问题,他派出去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最后是治管局的局长亲自派了人向他传话,说他能证明任副局长的行踪——案发的前三天,任副局长都和他老人家一起镇守在边界线,他能做证,任副局长一分钟也没有离开过。

局长都亲自做证了,苏闲自然是无话可说,不仅如此,他还抽了个空亲自上门向任副局长道歉。好在任副局长没跟他计较,态度一如既往地和蔼,让他好好查案,要是缺了什么,再来向他要。

“任局,您这话,我可记在心里了,回头我来求您的时候,您可别不认啊!”苏闲嬉皮笑脸地回了一句。

任副局长笑骂:“浑小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场面话?!”

苏闲笑笑,行了个礼打算告辞的时候,却又听到任副局长开口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根刺,我把话说开了吧,任杰那小子去了训练营,如果没有意外,这段时间应该都在营里。你随时可以去查,不用有什么顾虑。”

任副局长有个继承了他的异能的儿子这件事,苏闲是再清楚不过的,既然任副局长的嫌疑排除了,那拥有同样异能的任杰在他这里顺理成章地成了重点嫌疑人。

苏闲还在迟疑着怎么跟任副局长知会一声,没想到他自己先深明大义地提了。

苏闲既被他说中心事,也就坦然地承认了:“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任副局长点点头,苏闲又连忙加了一句:“要是这事跟任杰没关系,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冤枉他的。”

任副局长目光一凝,随后又笑起来:“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他目送着那个年轻人走出办公室,笑意渐渐隐去。

如果不是任杰干的,绝不会冤枉他;可一旦跟他有关,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这小子,话里有话呢。

从总部离开之后,苏闲又犯了难,不知道是先去一趟训练营把任杰的问题解决掉,还是先返回治安所继续投入无穷无尽的问讯工程。

他沉吟片刻,考虑到这大白天的,训练营应该正训得热火朝天,他这么不打招呼不请自去,怕是会惹恼那帮头脑简单肌肉发达的家伙。

算了,还是晚上再去吧。

做了决定之后,他便立刻掉转车头往一号所的方向开去。

只不过“训练营”这三个字在他脑海里过了好几遍,他自然也不免多想了一些关于那边的事,进而联想到某人。

一段时间不见,不知道他适应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是否长进了一些。

其实在找到邹慧笙的尸块之初,他就考虑过让钟云从帮忙,却被张既白打消了念头。

“这肉片都快烫熟了,已经发生了质变,就算是他的触知力,我看也未必能发生作用。”张既白面对着一堆零碎的肉片,不住地摇头,“就好像你让他去吃一块煮熟的猪肉,你觉得他还能判断得出那头猪生前的花色和体重吗?”

苏闲沉默了一会儿:“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可你这个比喻,怪恶心的。”

张医生不以为意,脱下手套,扶了下镜框:“说起来,关于凶手处理尸块的方式,我们一开始都认为他这么做是为了在处理血迹的同时,尽可能地消除尸体上可能存在的线索。”

苏闲眉梢微扬:“除此之外,你认为还有别的目的?”

“其实脱离不了消除线索的大范围,只是,”张既白顿了一下,“刚刚和你聊了之后,我忽然有了个新想法。凶手想要消除的线索,也许不仅仅是我们的眼睛能看到的、附着在尸体表面上的那部分呢?”

苏闲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下手的人……还防着诸如钟云从那样的异能?”

张既白耸耸肩:“就是个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苏闲没有说话,这种事根本没办法找证据,但他觉得张既白的推测不无道理。

而据他所知,这类能够抓取亡者记忆的能力,除了钟云从拥有之外,别无他人。

至少治管局登记在册的所有异能者里没有。

可那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很恐怖的可能性——凶手说不定认识钟云从。

一旦这个猜想被证实,那就说明,凶手不仅仅是认识,说不定还颇为了解他。

不过也恰恰难在此处,在抓住凶手之前,苏闲想不到还有别的方法能证明这个猜想。

回到一号所之后,他做的头一件事便是询问下属:“邹慧笙的头颅和内脏有下落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苦着一张脸不约而同地摇头:“暂时还没有。”

苏闲将嘴唇抿成了一条冷峻的直线,对下属的回复他本不该失望,却仍感到了失望。

这就是让他难受的第二件事。

他们这些人,一刻也不敢放松,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地投入审讯工程,是的,这已经不只是一项工作了。因为涉及的范围之广、人数之多,这完全就是一项大工程。

抛尸点周边的居民,厨师、屠夫、医生这三类从业者,以及从他们口中供述出有嫌疑的人,这数以千计的人,都是他们的排查对象。

目前为止,他们调查过的、确定排除嫌疑的,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这个城市里潜藏的未知因素,实在是多不胜数。

“对了,头儿,任副局长那边怎么样?您不是说凶手很可能就是用控制时间的异能带走了邹慧笙吗?”

他正要回话,却没想到“凶手”这两个字仿佛掉进沸油之中的水滴一般,让原本沉寂的空气炸了锅。

“是谁!”邹慧笙的母亲蓦地从门外冲了进来,红着眼睛抓住苏闲的胳膊,“凶手是谁!”

苏闲被她扯着胳膊,绞尽脑汁地想安慰死难者的家属几句,可最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颓然摇头:“我们还没找到。”

邹母的反应很激烈,比起见到邹慧笙尸体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尖锐的嗓音几乎掀翻了屋顶,往日对异能者的畏惧也在失去爱女的悲恸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她披头散发,面容枯槁,眼眶熬得通红,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答应过我,要替我女儿讨回公道的!”

她丈夫连忙追上来,试图阻止妻子的过激之举,却完全拉不动情绪失控的妻子。

其他的治安官都皱起了眉,苏闲避开她的视线,艰难地出声:“我会的……但需要一点时间……”

就在他以为邹母会这样不依不饶地继续纠缠下去的时候,后者却毫无预兆地停止了吵闹,甚至松开了他,倏地平静了下来,尾音却依旧带着些许颤抖:“好,我给你时间,但别太久。”

这种平静是暴风雨的前奏,苏闲知道,自己要是不能给这个可怜的女人一个交代,她会崩溃得更彻底。

他无法承诺更多,只能尽力而为。

“正好,夫人,”他把人送回接待室,并且邀请对方在沙发上坐下,“我有个情况要告诉您。”

邹母凌乱的发丝下浑浊的眼珠动了一下:“什么?”

“据我的调查,您的女儿那天并不是在回家路上失踪的。事实上,她还没能踏上回家的路。”

邹母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她去了云飞路,因为要买一些笔记本。”苏闲解释道,“她还……”还带上了一个同学。

最后那半句话他迟疑了片刻,最终选择吞了回去,孙雅莉固然可恶,可他不能保证这位悲痛欲绝的母亲在得知孙雅莉的所作所为之后会做出什么事。

邹母急急追问道:“她还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她是在云飞路上被人带走的。目前基本可以确定,对方是一位异能者。”

邹慧笙母亲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女儿身上,她要的只是结果而非过程,在听到“异能者”三个字的时候,她满是死皮的嘴唇哆嗦了起来:“为什么……我闺女只是个孩子啊……”

“现在还不知道原因。”苏闲无法回应尚未确认的事情,于是他用另一个问题替代了上一个问题,“说起来,慧笙她总是到云飞路那家文具店买东西吗?”

“什么?”邹母诧异地反问,“慧笙她几乎没有自己买过文具,都是我给买好的,连家附近的文具店她都没去过几次,怎么会大老远地去云飞路?她身体不好,我心疼她,总想帮她把什么事情都做好,她爸老因为这个说我太惯着她了……”

伤心欲绝的母亲又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对往日美好的追忆之中,苏闲却被她的答案震惊了——如果邹慧笙平时根本没有到那家文具店买东西的习惯,那么那天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跑到云飞路去买笔记本?

笔记本……

他耳边突兀地回响起孙雅莉的那句话:“她说放学之后要去买些笔记本,让我帮忙一起拿。”

笔记本而已,为什么要让同学帮着一起拿?

除非——数量不少,她一个人拿不动。

可她为什么会需要这么多笔记本?

初三(4)班那个男孩骄傲地扬着一个红色封皮的笔记本的画面霎时在他眼前浮起。

是奖品。

邹慧笙打算去买的那数量不菲的笔记本,是运动会优胜者的奖品。

所以,是谁让她去买这些奖品的呢?

他霍然起身,转身就往外跑去。

“不好意思,夫人,突然有点急事!您先回去吧!”他对茫然无措的邹母丢下这句话,又叫上了一名治安官,“开车,我们立即赶回青山中学!”

他们以最短的时间回到了青山中学,李校长对治管局的人去而复返的事显然很意外,不过等他屁滚尿流地从校长办公室下到一楼之后,发现那位苏治安官和他的下属早就不见人影了。

初三(4)班。

“奖品?”少年对再次见到苏闲感到很兴奋,可苏闲的问题却让他有些困惑,他挠了挠头,“是班主任发的呀,在运动会上取得了名次的人,都有一份。”

“都是笔记本?”

“对!”

苏闲深吸一口气,随后问道:“林雪老师呢?”

“她走了。”男孩的回答让苏闲呼吸一滞,而更令他悚然一惊的,是男孩接下来这句话,“孙雅莉这两天一直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下课后,林老师看她不舒服,就说送她回家去休息。”

“……她带着孙雅莉离开了?”

“对啊,就你们刚到的时候。”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项羽,你赶紧去通知纠察队,让他们派人搜寻林雪和孙雅莉的下落!至于小张,待会儿跟我走一趟。”苏闲语速飞快地分派任务,又回过头盯着刚刚赶来还气喘吁吁的李校长,“李校长,又要劳烦您一次了,我想知道林雪的住址。”

治管局的人去而复返为的竟然是本校的一名老师,甚至那位女教师还有绑架了一名女学生的嫌疑,李校长汗如雨下,一面擦汗一面连连点头:“哎,我这就让人去找!”

不多时,档案室的人就翻出了林雪入职时登记的资料,苏闲直接从对方手里抽走了登记簿,撕下了那一页,转身就走:“走!”

职工档案上记录的地址是洒金街的某楼某栋,在赶去的途中,开车的小张忽然嘀咕了一句:“头儿,说起来,这洒金街不就在云飞路隔壁吗?”

“哦?”苏闲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离得很近吗?”

“近!洒金街我以前出勤的时候去过,离云飞路没几步路,两条街挨着的。”

“原来是这样……”苏闲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知道邹慧笙是在云飞路被人掳走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孙雅莉交代过,那时候正是放学不久,我特意问过李校长,他告诉我青山中学放学的时间是傍晚5点。这么一来,推算一下时间,两个女孩到云飞路的时候,也就5点多一点,天并没有完全暗下来。所以我就不明白了,就算那家伙能控制时间,但我跟任局打听过了,这种异能不可能维持太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带着一个少女离开而不引起他人注意,绝非易事。”苏闲的目光掠过窗外急速变换的景象,“而我们派去云飞路打探的人没有找到目击者,再加上云飞路狭窄逼仄,车辆一类的交通工具开不进去,所以我就更疑惑了,劫持者究竟是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掩人耳目,把邹慧笙弄走的。不过,现在倒是有点头绪了。”

小张茫然地问道:“啥头绪?”

“林雪的住处离云飞路极近,劫持者一定是把邹慧笙藏到林雪家里去了。”苏闲顿了一下,“这个林雪,一定有问题。”

小张听得头皮发麻:“这么说,凶手就是那个林雪老师?好歹也是她的学生,她真下得了手啊!”

“绑人的肯定不是她,杀人的也未必是她,但她至少是个帮凶。”

小张被他绕糊涂了:“您怎么知道不是她绑的?”

苏闲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那会儿她正跟四班的学生们一起参加运动会呢,人证不要太多。”

小张垂头丧气:“这么说,还不止一个人要抓啊?”

苏闲摇头:“现在能抓的对象也就林雪一个,结果还让她先一步溜走了。

如果不抓到她的话,剩下的犯人就更难找了。”

一句话刚说完,汽车就蓦地停了下来,苏闲往前看了一眼,发现前头是个小巷子,车开进去有点勉强。果然,小张解释道:“洒金街就在前头,跟云飞路一样,都是老街,路窄,咱们只能走进去了。”

于是两人下了车,步行到洒金街。苏闲大多数时间都在西城执勤,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沿路走过,他发现这里是典型的老城区的街道:房屋都已年久失修,看起来栋栋都是危房;路面坑坑洼洼,破损不堪,污水横流;更糟糕的是,生活垃圾扔得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异味无处不在。而那些堆积如山的垃圾,还引来了一大群骨瘦如柴的流浪狗,它们置身于垃圾堆中,努力地寻找食物,在发现街上来了陌生人之后,不安地冲他们吠了起来。

苏闲叹气:“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来这种地方的话,咱们就该把制服换了。”

小张进治管局还不满一年,还是只菜鸟,被苏闲这么一问,顿时就成哑炮了。

“算了,现在也来不及了,直接进去吧。”

他们一走进去,果然引来很多居民的瞩目,或明或暗的视线惊疑不定地落在他们身上,苏闲能察觉到那些目光里潜藏着的敌意与忌惮,但并没有理会。

他今天不是为这些乌合之众来的,只要这帮人够安分,他也不想生事。

何况,治管局的人一般不怎么和普通人打交道,他们的对手通常是异种和别的异能者。

说白了,以他的本事,要应付这些家伙,有些太欺负人了。

看起来,这些底层的不良人员也有几分眼力见儿,大概是治管局的制服与异能者身份的双重掣肘,让他们有了顾忌。因而,那不甚友好的目光伴随了他们一路,却始终没有人敢站出来拦路,甚至有些在路面上游**的人,见到他们后主动退避三舍。

小张虽身怀异能,但并不以攻击性见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这些普通人也强不到哪里去,所以被这阵势震得脸略微发白。

苏闲看不过他那样:“我说,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至于吓成这样吗?”

小张悄悄地往他身边贴近了一点:“我上次进来的时候可是一大帮人,那些家伙跟缩头乌龟似的全都躲起来了,我就没看见几个人,哪像今天……”

苏闲勾了勾唇角:“怎么着,你还担心我护不住你啊?”

小菜鸟赶紧赔笑:“哪能呢?只是我听到了很多议论声啊……都不太友好。”

苏闲的余光扫过去,街上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起,一边瞟着这里,一边交头接耳,不过声音压得很低也很细碎,他是听不清的。

但这对小张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别理他们,我们走我们的。”

小张应了一声,又偷瞄了几眼那些浑身上下都是刀疤与刺青的家伙,忍不住嘀咕:“那个林雪果然很可疑,要不她一个女老师,怎么会住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她一个单身女人,敢住在这种牛鬼蛇神聚集的地方,还没出事,”苏闲笑了笑,那笑容里带了几分嘲讽之意,“说明很有几分本事。”

小张咋舌:“这倒也是。”

苏闲的心却在缓缓下沉,他有了更糟糕的揣测——那个看起来纤纤弱弱的女人,会不会也是名异能者?

这个地方想来真的是很多年没人管过了,违章搭建、私拉电线的情况非常严重,他们头顶上悬挂着的电线如同一张混乱不堪的大网,而那些乱搭乱建的屋子的阁楼让原本规划整齐的住宅楼变成了一个个生着“肿瘤”的畸形怪物。

“七栋……啊,到了!”一栋栋楼比对过去,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幢六层高的矮楼,外墙斑驳,里头也是黑黢黢的。

“走吧。”苏闲说话的时候,顺手从脚边的垃圾堆里捡起了一段生锈的铁丝,而后两个人便一起走进了七栋。

楼梯间很暗,但并没有减缓苏闲爬楼梯的速度,小张费劲地跟着,一张圆脸憋得通红。

“405室,是这间吧?”苏闲站在掉了漆的门前,招手示意小张走过来,“听一下,里头有没有什么动静。”

小张明白他的意思,立马把耳朵贴在了门上,闭目倾听片刻,冲苏闲摇摇头:“除了水龙头滴水的声音,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他顿了一下,特意加上了一句,“没有呼吸声,没有人。”

异乎寻常的听觉就是小张的异能,耳听八方,无所不闻,说的就是他了。

苏闲赞许地拍了下他的肩:“干得好。”旋即拿着那根铁丝,戳进了钥匙孔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摆弄了几下,就听到微不可闻的咔嗒一声,门应声而开。

小张瞠目结舌:“头儿,您这手开门的绝技怕是比住在这里的小偷还利索。您入行前不会当过贼吧?”

苏闲淡淡一笑:“都是生活所迫啊。”

说完他便推门走了进去,小张只当是句玩笑话,也跟了上去。

林雪当然不会回她的住处,回了的话基本就等于自投罗网,对方又不是个傻子,苏闲也没抱这种守株待兔的期望。

他之所以要来这里一趟,是想确认一件事。

林雪的屋子并不大,30平方米大小的空间包含了厨房、卧室及卫生间,他很快把每个地方都转了一遍,最后停在狭小的卫生间里,环视着四周:“在这里杀人分尸,是不是不太方便?”

小张只觉得这小破屋子转个身都困难,于是断然摇头:“何止是不太方便,简直是相当不方便!”

“但也不能就此排除这里是第一现场的嫌疑,对吧?”他说着从白瓷地砖上捻起了两根长长的头发,“林雪可是短发。”

小张没见过林雪,但见过邹慧笙的照片,他惊呼起来:“死者可是一头长发!这肯定是邹慧笙的!”而后他恐慌地往外蹦,“这里还真可能是凶杀现场啊!”

苏闲无奈地瞅了他一眼:“只是发现了头发,还是疑似,又不是发现了她的尸体的碎片,你慌个什么劲儿啊!这最多说明,邹慧笙在这里待过,或许是林雪和她的同伙把人关在了这里。”

“那要怎么确认这里是不是杀人现场?”

苏闲半开玩笑地说道:“你可以闻闻有没有血腥味之类的。”

小张挠着头苦笑起来:“您可别为难我了,我又不是属狗的。说起来,您要来勘探现场,应该带另一位来吧?”

小张灰头土脸的:“原来是这样……”

苏闲笑了笑,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虽然‘贵宾犬’没来,不过我临走之前跟张医生要来了这玩意儿,他就爱摆弄这些东西。”

小张瞪圆了眼睛:“这是……”

“检测血液痕迹的试剂。”说话间,苏闲已经拉上窗帘,室内一下子暗了下来,他来回走动,往卧室的各个角落里喷了好几下,包括林雪的床。

他的下属怯生生地往他身边凑:“好黑啊,有点怕……”

苏闲不理他,认认真真地观察着试剂的反应,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但试剂并没有发光。

“卧室里没有血迹。”他干脆利落地出了卧室,往厨房走去,结果是一样的。

这一回,小张率先走进了卫生间,他兴致勃勃地从苏闲那里要来了喷雾瓶:“头儿,让我试试吧?”

苏闲没有异议,把试剂递给了他,还帮忙拉上了浴室的窗帘。

小张喷了几下之后,忐忑不安地等着结果,没想到那些试剂居然真的发光了!

“这里果然是……”他一声恐惧的尖叫才冒了个头就被苏闲打断了:“好了,别大惊小怪的,这种试剂不只对血液有反应,碰到排泄物的时候也会有。

你仔细观察,”他指着便池,“发光的范围只局限于便池,而且范围很小。要是这里真是第一现场,凶手在这里杀人分尸,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血迹?”

他说完拉开了窗帘,光明重现,他的下属尴尬地揉着鼻头:“呃……那可能是对方上完厕所忘记冲了。”

“大概吧。”苏闲有些失望,把瓶子放回口袋,“看来这里只是个‘中转站’,不是杀人现场。”

虽说这里不是第一现场,但并不意味着林雪的杀人嫌疑就此被排除。

临走之前,苏闲忽然又回到林雪的卧室搜寻了一番,小张也帮着翻箱倒柜,最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张照片。

“头儿!”小张献宝似的递过照片,“您看看,这照片上的女人是不是那个叫林雪的?说不定是很重要的线索呢!”

苏闲接过一看,一时间有些无语,那分明是两个小孩的合照——照片上的女孩五官轮廓里倒是有几分林雪的影子,结合照片的陈旧程度看,应该是她少年时期拍的。

而她身边站着的是个男孩,矮小瘦弱,半低着头,看不清脸。

少年和少女站在一棵树下,大概是冬季,那棵树枝丫交错,叶子都掉光了,就剩一根光秃秃的树干,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苏闲看了几眼,没瞧出什么玄机,又翻过去看了看,照片背面干干净净的,也没留下字迹。

他面色如常,顺手把照片放进外衣口袋里,拍拍小张的肩:“这里没什么线索,咱们走吧。”

他们走出林雪的屋子,结果刚一出门就撞到一个透过门缝窥视他们的人,对方在被发现之后立刻关上了门。

小张的耳朵动了一下,告诉苏闲:“里头只有一个男人。”

苏闲走过去,敲响了对面的门。

“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苏闲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我只是想打听个人。”

片刻之后,合上的门,重新打开了。

凌晨,尖锐刺耳的哨声准时传来,钟云从反射性地睁开眼,一骨碌翻身下床,结果不小心和刚从上铺爬下来的路远撞了个满怀。他摸着额头连连道歉,结果对方比他还诚惶诚恐,他不禁失笑:“行了,咱俩别客气了,赶紧穿衣服洗漱吧,要是迟到了又要挨罚了。”

一捧冰水泼到脸上,那点残留的惺忪睡意立马烟消云散,钟云从打了个寒噤,快速地洗漱完毕,又手忙脚乱地套上了训练服,这才吐掉嘴里的牙膏沫,跟着室友们争先恐后地往楼下跑。

走出宿舍,外头还是一片黑暗,不见天光,这里也没个钟表,好在这时候远远地传来了星塔的钟声。他侧耳倾听,发现钟敲响了五下,也就是说,现在是清晨5点。

刚来的头两天,他那在纸醉金迷的富裕生活里养出的懒骨头和起床气,还忍不住要发作一番,拖累了他的脚步。

在连续两天被教官拎到水龙头下“清醒”之后,他那点公子病就被降得服服帖帖了。

他甚至形成了条件反射,无论睡得多死,一听到哨声就会睁眼。

整队集合完毕之后,便是晨跑,熟悉的负重3000米,钟云从也从最初的跑完一圈就想吐,进步到如今跑完还能面不改色地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