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命案

了吧?”

笔尖重重地划过纸面,留下一道突兀而尖锐的痕迹,苏闲叹了口气,用了尽量委婉的说法:“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您知道的,‘孤岛’的治安一向不太好。”

中年女人蓦地哭出声,疯了一般对着身旁的丈夫又掐又打:“我早说了,你就该继续去接她!她身体不好,又胆小,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欺负了,结果你倒好,非说孩子大了,要让她独立,现在孩子出事了,你高兴了吧?!”

她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一脸的沧桑,不躲不避,一声不吭地受着妻子的打骂。

“女士,”苏闲不得不出声阻止这场家庭内部纷争,“现在不是责难的时候,先把孩子的信息交代一下吧,我们也好派人去找。”

他这话果然转移了那位母亲的注意力,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眶,眼球里爬满了疲惫的红血丝。

“我闺女名叫邹慧笙,差一个月就满17岁了,在青山中学念书,初中三年级。这是她的照片,去年生日时照的。”她声音嘶哑,说到一半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照片,苏闲接过一看,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只是面色发白,嘴唇发紫,身形瘦弱,17岁的姑娘,看着倒像是十三四岁。

苏闲端详片刻,倏地发问:“这姑娘是不是心脏不太好?”

“是。”回答这话的是沉默寡言的邹父,他神情木讷,但在提到女儿病症的时候,眼中是藏不住的沉痛之色,“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性心脏病。”

“这么说,她17岁才念初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邹母含泪点头:“慧笙她从小身体就不好,不能跑也不能跳,一直被我和她爸关在家里,等她长大了,听说学校复课了,就一直想去上学,一开始我不放心,没松口,后来磨了两年,看她实在想去,才把她送去学校。”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继续说,“虽然我们闺女上学比其他孩子晚,但她人聪明,又努力,成绩一直是班里拔尖的。”

苏闲点点头,又问:“小姑娘平时都是按时回家的吗?”

邹母点头:“她很乖的,知道我和她爸不容易,总是一放学就回家帮忙做饭,从来不会贪玩。”

“她平时是一个人回家吗?”

“一般会跟相熟的同学一起。”邹父又出声了,“可偏偏昨天只有她一个人……唉。”

苏闲皱起眉:“为什么昨天她是一个人回家?”

“我们去学校问过了,说是昨天学校办了个运动会,其他同学都参加了,我们闺女身体不好,折腾不起,就一个人先走了。”

苏闲将钢笔的笔帽合上:“我明白了。这样吧,您把照片留在这里,我会帮你们转交到分管此事的纠察队。”

邹氏夫妇对视一眼,接着邹母怯生生地问道:“那……要多久才能找着我们闺女?”

苏闲暗暗地叹了口气,他真没法回答这种问题,一个小姑娘无缘无故失踪了一天一夜,遭遇不测的概率很大,可对着这对中年夫妇憔悴而急切的脸,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总之,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现在干着急也没用。”他避而不答,起身送客。邹父邹母满脸的不安,却也无可奈何,唉声叹气地离开了治安所。

苏闲回来之后立刻给纠察队打了电话,倒不是他要偷懒,而是这原本就是纠察队的分内之事。

按照两大部门联合制定的规定,异能者及异种的事务归治管局管,普通人的事务则由综管局负责。

换句话说,在东城发生的事情,除非是和异能者有关,否则都是纠察队,也就是综管局的管辖范围。

再者,治管局的人手大半都被派往了西城及边界线,东城留守的人员相当有限,找人这种事,让人手充足的纠察队来干显然更合适。

他的电话打过去之后,姜岂言倒也没怠慢,很快派了人来,带走了笔录和照片。苏闲本来不爱跟纠察队的人打交道,可不久前他才答应了邹氏夫妇,于是只好对着两名纠察队员耳提面命,再三强调要重视这个案子,努力找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最低的底线了。”

其实他还想说一句,让你们姜队长上点心,别老把心思放在敛财上,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这要是说出口,八成会适得其反。

纠察队的人离开之后,他也给留守东城的治安官们传了话,让他们也帮着留意一下。

接下来的三天里,邹氏夫妇几乎是一日三次地造访治安所,苏闲并不是每天都在,不过其他值班人员早就得了他的口信,和颜悦色地接待了他们,并且积极地往纠察队那边打电话。

纠察队每次的回复也都差不多,一直说在找,但还没消息,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忙活。

这样循环往复几次之后,苏闲一见到那对夫妇就头大,终于忍无可忍,准备找个空闲时间亲自杀到纠察队找姜岂言要个说法,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失踪少女的消息传来了。

那天早晨,天光微亮,一个女裁缝匆匆忙忙地出门赶去她工作的裁缝店,她养的一条狗也颠颠地跟着她一起上了路。

她嫌路上寂寞,把狗也当成了伴儿,赶路的同时,还不时地跟狗说上几句,狗还算听话,寸步不离地跟在主人身边,她说一句,它的尾巴就摇一下。

只是在经过一条偏僻的巷子的时候,那狗倏地停了下来,鼻子狠狠地**了几下,竟然头也不回地朝小巷深处跑去了,全然不顾主人的呵斥。

女裁缝没能叫住自己的狗,懊恼之余也生出了些好奇心,便追着狗走了进去。

巷子的尽头是个垃圾堆,还没靠近就能闻到垃圾散发出的异味,女裁缝的狗钻到了一堆垃圾中,正用爪子扒拉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女裁缝的肺都要气炸了,没好气地上前去,抬脚就要踹狗:“死狗!老娘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喝,还跑来翻垃圾……”

她骂到一半,那黑色塑料袋就被狗咬破了,几块肉片掉了出来,女裁缝一怔,随后却感到窃喜。

肉片明显被焯烫过,表面发白,纤维纹路很明显。

“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子把煮好的肉扔了。”她俯下身,拾起一片肉嗅了嗅,除了淡淡的腥味之外,并没有别的异味,看起来很新鲜,没有变质。

肉片上还带着冰碴,一摞摞码放得很整齐,像是从冰柜里取出来不久。

梦川被封闭了20多年,人们的生活贫苦艰难,总是缺衣少食,肉类更是供不应求,是难得的吃食。

女裁缝拎起那个袋子,粗略地掂量了一番,估计得有两三斤重,这可把她乐开花了,不管怎么样,也够家里人吃顿好的了。

她眉开眼笑地揉了一把狗的头,提着一袋子肉转身就要走,不想那狗呜噜呜噜叫了两声,忽然一口扯坏了黑色塑料袋,粉白色的肉片散落一地。

狗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

“你这死狗!”女裁缝勃然大怒,抬脚便踢,不承想竟然在一堆肉片里瞥见了两根手指。

两根……属于人类的手指。

在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之后,女裁缝发出了一声惨烈至极的尖叫,整个人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苏闲带着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近乎昏厥的女人、一条呜哇乱叫的狗,以及一堆人肉碎片。

“居然……切得这么精细。”他戴着手套捻起了一片肉仔细地察看,而后又捡起那两根明显属于人类的手指,那手指苍白纤细,很可能属于一名女性。

苏闲心里咯噔一下,蓦地想起了失踪了好几日的邹慧笙。

不会吧……他的太阳穴开始突突乱跳,可面对着这一袋子尸块,至少目前为止,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这是邹慧笙或者……她的一部分。

称过重量之后,他发现此处的肉片只有1.3公斤重,显然只是尸体的一部分,况且肉片被煮过或被开水烫过的痕迹很明显,现场不见血迹,很显然,这里绝不是杀人或者分尸现场,只是个抛尸之地。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尸体的其他部分,先确认死者的身份,才能继续下一步调查。

他闭了闭眼,吩咐下去:“把‘贵宾犬’和张既白医生叫来。”

不多时,他需要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赶到了,苏闲把手指递给正在戴手套的张既白:“尸块被处理得太彻底了,我几乎找不出任何线索。唯一有点头绪的就是,那两根手指看起来像是女人的。”

张既白看了一眼,摇摇头:“这不算是确定性证据。”

“我知道。”苏闲头痛得要命,低声告诉张既白,“前阵子,有对中年夫妇来治安所报案,说他们的女儿失踪了。他们一家人都非异能者,当时除了失踪之外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异能者的参与,所以按照规定,我把案子转移到了纠察队那里。那女孩迄今为止都没有消息,现在却发现……一部分疑似女性尸体的碎块,我真是……”

“要追究起来的话,也不是你的错,”张既白面对着尸块,仍是面色如常,甚至还能安慰苏闲,“分明是纠察队失职了。再说了,就算最后证明这真是那个失踪的女孩子,也未必跟你们有关系,除非有证据显示作案的是异能者。”

“我知道。”苏闲喟叹一声,“所以我已经派人通知纠察队了。”

张既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就是姜岂言的事了?说起来,这案子性质这么恶劣,要是抓不到凶手的话,他难辞其咎啊。”

苏闲冷哼一声:“综管局最好摘了他的乌纱帽。我看这家伙自从升官之后,就越来越不像话。”

张既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蹲下,捻起了几片,对比过后,啧啧惊叹:“这刀工可真不错,薄厚均匀,每片的厚度也差不多。”

苏闲没搭理这个有变态倾向的怪医,而是走到从到场就呕吐不止的小矮人公主身侧:“吐够了没?够了就过来干活。”

“你你你!你别碰我!”满头卷毛的“贵宾犬”胡乱地抹了抹嘴,眨眼间就蹿到了三米远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惊恐中混杂着恶心,“我要是你,就把手剁了!”

苏闲纳闷地摊开双手:“不至于吧?还隔着一层手套呢。”

“少来……”“贵宾犬”有气无力地哼哼道,“这次也太变态了吧!比异种啃过的死人还要恶心100倍!”

“好了好了,别顾着恶心了,赶紧去闻闻味道,把剩下的部分找出来。”

苏闲好声好气地哄道,“等把尸体全找着了,我放你三天假。”

“才三天?”“贵宾犬”不服,跟他讨价还价,“我光吐就得吐三天!”

见怀柔政策失败,苏闲立刻变脸,冷声道:“再继续废话,三个小时都别想。”

“贵宾犬”被苏闲一步步地推了过去,结果只嗅了一下,又背过身吐得天昏地暗。

苏闲万般无奈,只能先等她吐完,他回到张既白身边,也跟着蹲了下来:“有什么发现吗?”

“尸体都被割成这样了,又被煮过,而且只是一小部分,能有什么发现?

这一时半会儿的,我最多能根据肉片马马虎虎地推断下大致属于哪个部位,不过确定死亡时间是别想了,基本是不可能的事。”饶是张既白,面对一堆零碎的肉片也无计可施,苏闲亦是不住地摇头:“真要命,这下手的人真是……”

他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关于这个抛尸现场,你有什么看法?”

“我已经调了人手到附近盘查了,看看有没有目击证人。这一带是居民区,住户不少,人来人往也挺频繁,凶手抛尸还是有不小的概率会被注意到的。”苏闲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个个排查走访过去的话,光靠治管局留守的那点人完全不够,这个事情还是要靠纠察队,毕竟他们人手多。”

张既白的视线仍然黏在尸块上:“尸体处理到这个程度,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苏闲目光陡然一沉:“不错,我刚才大致数了下,这塑料袋里,差不多有60多片,其他没发现的部分,只多不少。这样一片片切下来,还能保持厚薄均匀,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非同一般的残忍和令人发指的心理素质。”张既白露出了一点佩服的神色,“碎尸的手法很专业,作案者绝对精通解剖。”

“之前我看见这手法,瞬间就对凶手的身份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厨师、屠夫,抑或是……”

“医生。”张既白脱下手套,推了下镜架,“你的推测很有道理,而我个人更倾向于后两种职业。厨师的刀工符合条件,但他未必懂得解剖。”

苏闲头皮发麻,不禁上下打量起他眼前的这位医生:“说起来……你也是医生啊。”

张既白微微笑起来:“你说得没错。我精通解剖,也很有耐心,的确很符合嫌疑人的特点。”他的笑意加深些许,“如果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话,你真的可以把我列入嫌疑人的范围内。”

苏闲默然片刻,冷冷地抛下一句:“放心,我会让人去调查你是否有不在场的证据的。”

张医生耸耸肩:“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先回去,等着苏长官的下属大驾光临。”

“我查我的,你干你的,别想偷懒。我让人把尸块装起来,你跟我的人一起回治安所。”苏闲说着朝差点淹没在自己的呕吐物里的“贵宾犬”走去,一只手拎起了她的后领,“小心把自己的胆汁给呕出来了。味道记住了吧?走,我们去找尸体的其他部分。”

“姓苏的……你……”女人面如死灰,生无可恋,“你没脱手套……就碰我了……”

“咳,这种时候,就不要计较那么多细节了吧?”他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加快了脚步,“破案要紧!”

训练营。

“把你们的武器和背包装备上,发令枪响之后绕着营地跑,12分钟之内完成为达标,不达标的重跑,跑到达标为止。”

武器和背包加在一起,至少得有30公斤重吧?这让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钟云从眼前一黑,这根本就是负重跑吧?

3000米……为什么要省略“负重”两个字?他正苦恼着呢,结果一件更令他郁闷的事情发生了。

“你没有资格参加训练。”冷面的教官伸手一拦,迎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神,语气冷硬地宣布,“什么时候找回肩章,什么时候归队。”

他说完一转身又咆哮起来:“都给我跑起来!一个个的,中午都没吃饭吗!有什么看家本领,尽管使出来!”

他这话一出,跑道上可就热闹起来了——有个清秀苗条的女孩一秒钟变身为超级赛亚人,肌肉发达的程度几乎可以同壮得跟头熊似的教官相提并论,野兽一般狂奔而出,四肢并用;还有个家伙,他脚下的泥土毫无预兆地翻飞起来,将他裹成一阵沙尘暴,贴着地面匍匐前行;至于钟云从那个胖墩儿室友,直接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轰隆轰隆地往前滚,而且滚得还挺快;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有个家伙最过分,发令枪响后,一眨眼他就如同一阵烟一般消失在原地,就在他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的时候,他又回来了,跟教官说,他已经跑完了。

要是往常,钟云从看了这情形,免不了目瞪口呆,颇有大开眼界之感,可此时,他沉浸在巨大的打击里,整个人提不起精神来。

现在先不说能不能达标,他连训练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其他学员一个个健步如飞,迅疾如风,钟云从只觉得喉咙里哽着一口老血,难受得要命。

他下意识地蹲下,开始疯狂地寻踪觅迹。

可地面上除了一排排的黄脚印,什么都没有。

他一寸寸地搜罗着,冷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顺着额头滴落,滑进了眼睛里,登时眼球酸涩无比,那些黄脚印变得刺眼得要命。

其实时间过得不算太快,可在大部队第二回从他眼前经过的时候,他忽然有种接近崩溃的感觉。

他茫然地摸索着,直至撞上一双黑色的圆头皮靴。

他抬起头,与教官那双冷冷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还没找着吗?”钟云从听到了对方轻蔑的声音,“要是一直找不到的话,我劝你现在就回去给行李打包,趁早走人——因为我是不会让你参加训练的。”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砸得他晕头转向。

他顿时有种自己被宣判了死刑的错觉。

一次训练都没参加,就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被扫地出门?那让他怎么去见苏闲,怎么面对他说过的那些大话?

不,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一眨眼而已,他就把那些惴惴不安的念头从脑海里赶了出去,一颗惊慌失措的心也跟着平稳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冲教官笑了一下:“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找到的。”

教官瞅着那小子的背影,很有骂人的冲动——别随便自作多情,谁担心你了?

钟云从彻底放弃了盲目搜寻的方法,因为他知道这样是找不到的。

冷静下来之后,他的直觉告诉他,他那枚肩章恐怕不是掉了那么简单。

因为仔细一想,这种事是有迹可循的,譬如,食堂里那两个不翼而飞的馒头。

当时整个食堂都乱糟糟的,被人偷了两个馒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钟云从从来没想过,对方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就算是到了这时候,他还是想不通,他究竟是得罪了谁,对方至于这样整他吗?

理清思路,有了头绪之后,他就有了应对之法。

在所有学员都完成了负重3000米的跑步之后,钟云从瞅着休整的空当,跑过去找路远。

“你要借我的肩章?”路远诧异地反问,不由自主地瞄了阴沉沉的教官一眼,语气里明显透出了迟疑。

钟云从见状,连忙开口:“你放心,我只是借用一下,很快就会还你!”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绝对不会让你难做的。”

他说了这话之后,路远略有些赧然:“知道了,我借给你。”

他说着便摘下了一侧的肩章递给他,钟云从接过,感激地一笑:“多谢你了!”

钟云从谢过路远之后,便把肩章往肩上一扣,径直往教官的方向走去了。

路远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金虎晃晃悠悠地溜达了过来,把胳膊往路远肩上一搭,开始说风凉话:“你说你是不是傻?就这么把肩章给人了,现在好了,他拿着肩章跟教官说他找着了,那你不就没法参加训练了?”

路远摇摇头,低声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瞧见钟云从走到教官面前,指着肩章说了些什么,随后教官一点头,钟云从顿时喜笑颜开,大声嚷嚷了起来:“太好了,我终于找到肩章了,可以参加训练了!”

金虎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你还说呢,人家还真干出来了!”

路远一张脸变得煞白。

而钟云从不仅骗了路远的肩章,换回了训练的机会,甚至还扬扬得意地到处夸耀,说自己是如何辛苦地找回了肩章。

金虎乐不可支地拍着路远的肩,笑得前仰后合,路远慢慢地垂下了头。

“去要回来啊!你咋这么没用?”金虎正数落着路远的时候,冷不丁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钟云从的惊呼声:“怎么又不见了!”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钟云从一侧的肩膀上空空如也,失而复得的肩章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教官也被学员们的喧哗声吸引,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钟云从叹气:“我的肩章又丢了……不过这次我很确定,并非我粗心大意,而是有人用一双妙手,悄无声息地顺走的。”

“我不管你是怎么弄没的,”教官并不为所动,“找不回来,就没资格参加训练。”

“那如果我找回来了呢?”钟云从挑挑眉。教官傲慢地提了下嘴角:“先等你找回来再说吧。”

“我马上就能找回来。”他微微一笑,又问了一句,“对了,把那个偷东西的家伙找出来之后,您会惩罚他吧?”

教官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你要是能找出来,自然有处罚等着他。”

“好!”钟云从眼带笑意,转向那些休整的学员们,“那就麻烦您让所有人集合列队,并且把两只手都伸出来。”

教官眉梢微动,嗤之以鼻:“你该不会以为那个人会主动交出来吧?”

“当然不会。”钟云从摇头,旋即却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可由不得他。”

教官瞟了他一眼,下了命令:“全员集合!”

尖锐的哨声之后,一个整齐的方阵在他们面前陈列。

横眉冷眼的教官厉声喝道:“伸出你们的手!”

众学员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但在威压之下,纷纷依言照做。

钟云从见有些人只伸了一只手,连忙轻声催促教官:“两只手。”

教官瞪了他一眼之后,又吼了一声:“两只手都给我伸出来!”

他的大嗓门真的有提神醒脑之效,学员们浑身一凛,乖乖地伸出了双手。

教官瞥了钟云从一眼,后者会意,循着一排排队伍走过去,目光仔仔细细地带过伸出的一双双手。

与此同时,教官的视线也黏在他身上,他倒是想看看,这小子在弄什么玄虚。

他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在他走到最后一排的时候,那个排头兵平伸出的两只手与其他人不同,别人都是掌心朝上,唯有他是手背朝上。

钟云从在那人身前停了下来,来来回回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这家伙身量不高,又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很显小,估摸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胸前的徽章上显示的学号是49号。

“49号,”钟云从好声好气地开口,“麻烦你把掌心露出来。”

此言一出,他明显察觉到对方呼吸一滞。

钟云从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目,后者心虚得太明显,目光闪烁了一下,身形一晃,竟然妄图逃跑!

幸好钟云从已经大致猜出了他身上的本事,早就出其不意地出了手,总算在他逃之夭夭前,先一步扣住了他的手腕。

对方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

那小子登时面如纸色,钟云从冷笑一声,翻过他的右手,果不其然,一枚肩章黏在他的手心上。

先前他发现这破训练营的鞋子做工差得要死,穿上还没走几步,就有地方开了胶,无奈之下,就想办法弄来了一管黏性强的胶水,黏合了鞋子之后顺手往兜里一放,没想到还发挥了意料之外的作用。

在借了路远的肩章之后,他就往肩章上糊满了胶水,又刻意出言刺激小偷。

至于怀疑对象,他也自有考虑——在见识过最开始那一拨高调炫技的异能者的本事之后,他就心里有数了。

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贼,就是个拥有风驰电掣一般速度的异能者。

他握着对方的手腕,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出现了一些画面——果真是个小偷。

或许还是个全世界速度最快的小偷。

他睁开眼,冷冷地瞧着对方,那小子还不服气,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你这是使诈!我不服!”

“你不服?”钟云从一听就来气,直接拽着人往教官面前领,“你个小浑蛋,兵不厌诈,没听过吧?”

“你怎么骂人呢?!”

“那你还偷东西呢!”

钟云从骂痛快之后把人扔给了教官:“他身上应该还有个肩章。”

教官的面色阴得能滴出水来,亲自动手,还真从那小浑蛋身上搜出了另一个。

在把肩章丢给钟云从的同时,教官拎着那小兔崽子走人了:“你可以开始热身了,等我收拾完这只小兔崽子,就立马开始新一轮训练!”

钟云从这下终于舒坦了,把肩章还给路远之后,看着面色不定的路远,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不是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路远赶紧摇头:“没有没有!能帮到你就好。”

钟云从心情大好,拉着他一起去热身。金虎抱着手臂“切”了一声,胖子对着他哥磕磕巴巴地称赞道:“那钟、钟啥的……还、还挺机、机灵啊!”

瘦子一笑:“是挺聪明。”

虽然出了口恶气,但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得以参加训练的钟云从的好心情却很快就没了。原因很简单,他的负重3000米成绩并不理想,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轮都没达到教官的要求,气得教官破口大骂,基本一下午就折在这里头了。

在跟老马一样东奔西跑了一下午之后,钟云从拖着沉重得跟灌了铅似的两条腿疲惫地往食堂走去。

好在成绩差的不止他一个,路远那小身板,跑得比他还慢一点。两个人结伴而行,在快走出训练场的时候,钟云从忽然脚步一顿,随后改了方向。

“你先去吃饭吧,我去会会那小子。”

路远讶异地望过去,发现之前被他找出来的那个小偷,正在训练场边受罚。

钟云从缓缓地靠近,发现那小子正平举着一把手枪,枪口上用绳子吊着一块砖头,他身形板正,仿佛没看到来人,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砖头。

这样的训练,或者说惩罚,他已经一动不动地在极寒的环境里坚持了两个多小时。

他的筋骨肌肉从一开始的酸痛,逐渐演变为**,再至此刻的麻木,他的意识和身体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千万不能让这块砖动,哪怕只是一下——“动一下,之前无论坚持多久都作废,重新开始计时。”

这是教官的原话。

“我听说,只要这块砖动了,你就要从头再来。”钟云从笑嘻嘻地溜达到那家伙身侧,“哎,你站了多长时间?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

那人咬着牙关,一言未发。

“我说你这个人啊,真的很奇怪。”钟云从不满地嘀咕道,“明明是自作自受,现在倒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要说委屈,我才委屈好吗!”

“那你……”他终于出声了,就是声音有些嘶哑,“想怎么样?”

钟云从不怀好意地扯了扯嘴角:“我在想,要是我碰一下你的砖,会怎么样?”

“你!”那人愤然变色,却也无话可说。

“哼!”钟云从冷哼一声,盘腿而坐,“放心吧,吓唬你而已,本少爷可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对方的语气弱了不少。钟云从得意一笑:“我想……”

他刻意拉长的语调让那小子又提心吊胆起来:“想怎样?”

“我想,请你吃个饭。”

“什么?”

“你没听错。”钟云从侧过脸,直视着他的双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了“神犬”的相助,其余的尸块很快就在附近的街区找到了。

“剩下的肉片和骨头分布在小岗、桥洞、江心公园、河滨路、东新路、南华巷……哦,还有平安街!”一名下属来报,“除了桥洞之外,其他地方的尸块基本都是在垃圾桶里找到的。”

“抛尸的地点怎么这么分散,范围也太大了吧,差不多遍布整个东城了吧?”苏闲大惊失色的同时亦百思不解,“凶手一晚上跑遍了整个城区?”

下属猜测道:“会不会是协同作案?”

“有可能。”苏闲点点头,又问,“对了,头颅和内脏还没找着?”

“没有。”下属也是一张苦瓜脸,“目前还没有下落。”

苏闲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没有头颅的话,都不好认尸。说起来,这南华巷和平安街,不就是……邹慧笙的家和学校的所在地?”

他想到此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如果死者真是邹慧笙,凶手刻意把尸块抛到她的住址和学校附近,可见用心之恶毒。

要是让她的父母知道他们这些日子心急火燎找女儿的时候,其实可能不止一次从女儿身边经过,不知道得崩溃成什么样子。

想到邹氏夫妇,苏闲的头更痛了,但又不能不通知他们。

毕竟,到目前为止,已报案的失踪者中最符合死者身份的,就是邹慧笙了。

把尸块装好,全部运回治安所之后,苏闲立即派人通知了邹氏夫妇。他们没过多久就赶了过来,在看到死者的几根断指之后,邹母当场就昏过去了。

因为其中一根手指的指甲上,有个明显的豁口。

这让这对中年夫妇立时认定了这就是他们的女儿。

“孩子她妈前几天帮她剪的指甲,一不小心,剪出了一个缺口,当时就见了血。”邹父用枯藤一般的手指不住地抹着眼泪,“我还问闺女疼不疼,她说一点都不疼。我闺女这么乖巧听话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他一辈子老实惯了,连骂人都不会,哪怕到了悲痛欲绝的时候,也只不过是自怨自艾。

苏闲盯着断指上缺了一块的指甲,还有指尖上那个不显眼的伤口,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头颅还未找到,但尸体的身份基本可以确定了。

死者应该就是邹慧笙。

邹父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汉子, 此时涕泪交加: “ 长官, 我闺女的头……”

苏闲见他问起,心里颇为愧疚,摇摇头,轻声道:“还没找着。”

“那……杀人凶手也……”

苏闲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对他们许下承诺:“我们会抓住他的!”

这种保证,听起来既苍白又无力,可此时此刻,他词穷了,只能干巴巴地抛下这么一句话。

可既然说出口了,那就一定要做到,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安抚生者,告慰亡灵。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招手叫来一个人:“现在几点了?”

“已经9点了。”一名治安官告诉他。苏闲披上大衣:“那现在青山中学已经上课了吧?你们两个,跟我去那边走一趟。”

治安所向来经费不足,仅有的几辆车不巧都被开出去了,苏闲他们只好步行过去,好在青山中学距离治安所也就两公里多一点,用不了多长时间。

只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居然瞧见纠察队的车招摇过市,看样子,也是驶向青山中学的。

苏闲见状,毫不犹豫地伸手拦车。

他那手都快探到车窗上了,对方的驾驶员反应还算快,刹车踩得很及时,转头一看,发现是治管局的老熟人,面上顿时堆起笑容:“哟,是苏组长啊,真够巧的。”

苏闲笑眯眯地回道:“是挺巧的。车里坐的谁啊?”

他是明知故问,那名纠察队员还没来得及回话,车后座的车窗就摇下来了,姜岂言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不就是想搭顺风车吗?上来吧。”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跳下车为苏闲开门,苏闲也不跟人客气,直接就上了车。

车后座就姜岂言一个乘客,他的坐姿很是随心所欲,跷着个二郎腿,整个人跟得了软骨病似的靠在椅背上,懒散中却又透着一点优雅。

“纠察队真是经费充足,哪像我们一号所,穷得响叮当。”苏闲坐了人家的车,也开始套近乎,只是这开场白怎么听怎么充满嘲讽。

姜岂言似乎是有心事,也没跟他计较,只是示意手下开车,苏闲却按下了他的手势,觍着脸笑道:“反正你这车里还有空座,让我两个下属上来挤挤呗。”

纠察队长摇头,笑骂道:“你还真会得寸进尺啊。”

苏组长充耳不闻,直接拉开车门招呼另外两名治安官上车:“都上来吧。

你们啊,都给我好好记着姜队长这份恩德,听到没?”

姜岂言没搭理他,本来也不指望能从这家伙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汽车重新上路之后,姜队长瞥了邻座的苏闲一眼:“我还以为苏组长很忙呢。”

苏闲掀了掀眼皮:“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心情不好,没心思跟你打哑谜。”

他的直率让姜岂言失笑:“你不是已经把这个案子移交给纠察队了吗,干吗还要掺和?”

“移交给你们也不见你们上心啊,三天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苏闲淡淡地开口,“那对夫妇一天到晚往治安所跑,我能坐视不理吗?再说了,移交给你们的时候,只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现在尸体找到了,性质又不一样了。”

姜岂言与他针锋相对:“性质再怎么变,也没脱离纠察队的管辖范围,这是东城发生的命案,不是吗?”

苏闲并不买账:“东城的事,我也未必就管不着。”

苏闲自然是没有的,于是开始无理取闹:“那你有证据证明不是异能者干的吗?”

姜岂言皱眉:“你这是强词夺理!”

“哈!”苏闲冷笑一声,“之前爱理不理,现在人死了,事大了,就开始着急了?这么有能耐的话,先把死者的头颅找到啊。”

姜岂言居然没反呛回来,沉默片刻,叹了一声:“我这边压力确实不小,你愿意帮忙,我应该谢你才是。”

苏闲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倒有些过意不去了,严格来说,其实是他越权了。

他轻咳一声:“对了,派人去排查抛尸点周边的居民了吗?”

“派是派了,但人还是不太够。”姜队长面色不太好看,他摇了摇头,“抛尸点居然有近10处,这相当于我们要把整个东城都摸一遍。”

苏闲也跟着叹气:“怕是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未必够。”

姜岂言按了按眉心:“不够也得上啊。”

言毕,目的地青山中学正好到了,两拨人一前一后进了学校。

青山中学的校长早就得到消息迎了出来,他对来访者的目的自是心里有数,只是怎么都没料到苏闲和姜岂言竟然双双现身。

这个案子已经严重到同时惊动两大部门了吗?原本打好了腹稿的校长内心登时打起鼓来,惴惴不安地要同两名长官握手,可临了,竟然连握手的顺序都犹豫不决。

“行了,”苏闲眼尖,一下子就看出了校长的为难之处,“不必来虚头巴脑那一套了,时间紧,直接开始吧。”

姜岂言斜了他一眼,却也附和道:“邹慧笙是哪个班的?”

校长悄悄地抹了一把冷汗,点头哈腰地在前头领路:“二位请跟我来。”

他心中暗暗叫苦,他才上任才没多久,就遇到了这种事。

前任校长是不久前的连环失踪案中的受害人之一,后来治管局在西城找到了他的尸体,确认死亡后,综管局就把他调到此处,任命为新校长。

本以为是个好差事,却没想到事与愿违。

青山中学的规模还算大,毕竟这片城区的孩子们都在这里上学,邹慧笙就读于初三(4)班,在教学楼的四楼。

想来现在是上课时间,楼道里几乎没有人,倒是走廊的方向不时传来朗朗的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