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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四点。风一阵紧过一阵。

温泉山庄的由经理被服务员从睡梦中叫醒。前厅,他揉着老眼,问:“两位警官,夤夜到此,有何贵干?”

小袁说:“检查,查找一个人,请你配合。”她没说搜查。

由经理回答很快:“温泉山庄管理严格,所有来客一律交验身份证明,登记,录像,绝对没有来路不明的人。”

小袁问:“贵宾室对面有几间客房?”

“这个……这个,两间吧。”

“有客人住吗?”

“这个……这个,下雪,路不好走,客人少,空着。”

“请你带我们去看看。”

由经理叫上服务员,打开两间客房。小袁查得很细,房内整齐洁净,一切如常,没有可疑之处。由经理说:“按要求,不论有没有客人入住,服务员每天上午都要做一次清扫整理,温泉山庄的卫生年年评优。”他口齿清楚,不再说“这个”。

两间客房没有留下任何犯罪痕迹。小袁颇感失望,她的判断错了?

由经理见检查结束,说:“两位警官,请到贵宾室小坐,我让厨房做两份早餐。”

小袁说:“不麻烦了。”

“我送送两位警官,请,慢走。”由经理急着往外送小袁与毕队长。

毕队长站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问:“这是什么房间?”

“这个……这个,这是什么房间?”由经理不知在问谁。他喃喃地解释说:“去年,我得了一次小中风,脑子糊涂,记性不好,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转身就忘了,我天天吃药,煎的中药,不见好。又该吃药了……”他转身要走。

“打开。”毕队长说。

隔着房门,能听见里面有哗哗水声。

由经理说:“打开?这个……这个,不好吧,住在里面的客人不让打扰。”

住的客人?由经理瞒报一间客房?这扇门里暗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小袁闪电般想到,吴董事长极有可能被囚禁于此,人没死?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这个……”由经理不会说别的了。

小袁想要破门而入。

毕队长以眼色制止,和气地问:“这位客人二十三号下午四点左右入住的?”

由经理说:“对。”

“他是个高个子男人?”

“对。”

“他穿着黑色连帽外套,戴口罩、反光眼镜?”

“对。”

全对上了,与推测中的情况毫无二致,小袁有一点小激动,脸上绽开笑容。随着毕队长问话的步步深入,小袁觉得事情越发古怪。

毕队长问:“这位客人预订住几天?”

由经理答:“他在电话中预订住五天,明天退房。”

“他怎么交的住房费用?”

“我告诉他山庄的银行账号,他存入现金。”

“他每天去哪儿散步,爬不爬山?”

“他哪儿都不去,闭门不出。”

“他不出来吃饭?”

“他用电话订餐。服务员将饭菜送到门口,敲一敲门,他打开门,站在门后,服务员将饭菜放在门里的地上,门又关上了。一日三餐都是这样。”

“你们没有见过他的脸?”

“这个……这个,没有。”

毕队长问:“你肯定这间客房里住着一个人,一个活人?”

由经理说:“这个……客房拉着窗帘,从不亮灯,我让服务员贴着房门听过,里面有人活动,每隔两个小时就有一次淋浴的声音。”

“这位客人叫什么名字?”

“这个……这个……”

“回答我的问题。”

“他没登记,客人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住在这里。”

小袁更加坚信她的判断,这间客房住着吴义的同伙,负责看押被绑架囚禁于此的吴董事长。她命令:“打开房门!”

由经理不情愿地说:“这个……这个,不好吧。”

小袁说:“事关人命。”

由经理一听,忙让服务员开门。

门打开了,里面漆黑一团,空气中有股难闻的气味儿,腐败尸体的臭味儿?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不许进来,别开灯!”

小袁按下开关,灯亮了。

客房里几天没收拾,乱七八糟,一个光着身子、浑身是水的陌生男人站在屋子中间,用手挡住刺眼的灯光。毕队长扔给他一条遮羞的枕巾。小袁迅速检查每个角落,包括卫生间。

屋里只有这一个男人。

三言两语,毕队长问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客人姓孔,经营一家修车铺,今年连遭变故,生意赔钱,老婆起诉离婚,孩子门门功课不及格,总之,事事不顺。他到中元道观算命,清风道士指点他去找一位世外高人玉虚子。玉虚子掐指一算,说他灾星缠身,时运不济,唯有一法可以破解,就是找一个有温泉水的地方,每日每个时辰沐浴一次,洗净晦气,为期五天,期间不得见人,不得见光。孔先生信以为真,向玉虚子奉上一笔丰厚的礼金,来到符合条件的温泉山庄。

孔先生身上皮肤褶皱,已被水泡发了……

由经理恭送两位警官走出山庄,他说:“二十三号那天下午,我亲送吴董事长出的前厅,见他驾车离开山庄。我与吴董事长相识多年,绝不可能认错。”

回城路上,小袁没心思说话。

毕队长看出来了,笑言:“小丫头,我们去见一个人,他能解答你心中的疑惑。”

天逐渐亮了。警车开到中元道观,毕队长要见的人在这儿?这时,道观的门“呀”的一声开了。

两个年轻道士推出一个人,又丢出一卷铺盖,那人是清风道士。

毕队长问:“他犯了哪条道规?”

年轻道士说:“清风不守清规,与外人勾结,借驱灾辟邪为名诈骗香客们的钱财,屡教不改,因而被逐出本观。”

毕队长问:“他与谁勾结?”

年轻道士说:“与他勾结的人自称玉虚子,长年租住在本观附近。”

清风道士拾起铺盖,低头要溜。

毕队长的大手抓住他的小小道髻,问:“二十三号下午,你指点一个叫赵慧的女人去找的玉虚子?”

清风道士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

小袁说:“坦白从宽。”

清风道士点点头:“是。”

“赵慧跟她的丈夫一起去的玉虚子家?”

“法不传六耳,赵慧的丈夫没进屋,候在门外。”

“赵慧跟她的丈夫几点到的玉虚子家,几点走的?”

“三点多到的,五点走的。”

“谁是玉虚子?”

“玉虚子是我在俗家的老婆。”

好一对狼狈为奸的夫妻。毕队长问:“你老婆对赵慧说些什么?”

清风道士老实回答:“我老婆对赵慧说,她至今无子,是她的命相与公婆相克,如果买块墓地,墓碑刻上公婆的名字,将其公婆的魂魄打入阴间,就可破解,保她今年生儿,明年育女,还可有九十九岁阳寿。”

毕队长问:“你老婆还说什么了?”

“没了。”

“没了?为了逃避公安机关的打击,你老婆还对赵慧说,她来算命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说了就不灵了,对不对?”

清风道士说:“对,对对。”

毕队长喝令:“你到派出所自首,不用开车送你去吧。”

真相如此简单。吴仁与赵慧不具有作案时间,两人摆脱吴董事长失踪一案中的嫌疑。小袁的小嘴噘得老高,折腾一夜,白白浪费了时间与精力。毕队长鼓舞她的士气,说:“每排除一个嫌疑人,就向破案近了一步。”

1月28日晨7: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