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白色塑料板上，吴仁、赵慧与吴义三人的照片没揭下来，还并排贴在那儿。
小袁问：“这三个人之间是种什么关系？”
毕队长饿虎一样大口吃着加了几片酱牛肉的方便面，奔忙一天，全靠面包与矿泉水充饥。这是今天吃到的第一顿热腾腾的真正大餐，他吃得香极了，时常出入高档饭店酒楼的人没有这份口福。他把一份泡好的方便面朝小袁推去，说：“待会儿再研究案情，先吃，面泡糟了不好吃。”
刑警队办公室里飘满方便面的气味。
毕队长三两口将方便面一扫而光，犹如风卷残云一般。他没吃饱，在抽屉里翻找，看还有没有可吃的东西。
小袁把她的方便面分给毕队长一大半，还是那句：“我减肥哪。”
毕队长冲她一笑，不客气了。
刑警之间的情谊不同于一般的同事关系，也不同于江湖上的哥们义气，这种情谊源于神圣的责任，源于一起亲历的血与火。这种情谊是外人难以体会并理解的。
小袁问：“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真是铁板一块，还是各有各的打算？”
毕队长问她：“你说呢？”
“我看是后一种，”小袁用一根筷子挨个敲打三个人照片上的脑袋，显出女孩子的顽皮，她说，“吴董事长失踪案发时间确定为二十 三号下午五点零一分至十分之间。赵慧三点零五分从中元道观出来后，她说去看一个朋友，一直到五点，她拒绝说出这个朋友的姓名、住址，这一说法无法核实；吴仁说他这段时间坐在奥迪轿车里等赵慧回来，没有旁证；吴义对他当天整个下午的活动更是一字不说，公然对抗我们的询问。这三个人都存在尚未查明的时间上的空白，换句话说，这三个人可能具有共同作案的时间。从实际控制了吴氏集团的结果来看，这三个人的作案动机不言而喻。”
毕队长鼓励她：“小丫头，有什么新想法，大胆说。”
刑警队里，只有毕队长叫她“小丫头”，她不恼。小袁说：“我反复查看二十三号下午温泉山庄山门、停车场以及前厅入口处的监控录像，有一个重大发现。”
电脑屏幕上放出录像。画面中，一片白茫茫的，雪花扑打监控探头，印上水渍，人与景物轮廓不清。
十五点二十一分。黑色加长林肯轿车驶进山门；停车场，吴董事长下车，他穿着深色西装、皮鞋，打开一把挡雪的伞；他走向前厅入口。
十五点二十五分。红旗轿车在山门前停了一下，丁香从车窗探出头，仰起脸，大概是在观赏山门上的“濯心”二字；红旗轿车进入停车场，停在林肯车左侧；丁香朝前厅入口走去。
录像快进。
十六点十五分。丁香沿来时路径离开。
十六点二十一分。一个男人走出前厅，从背影上看，他的身材与衣着跟吴董事长一致，同样打着一把伞；他钻进林肯轿车，前挡风玻璃积了一层雪，雨刮器不动，看不清车内人的正脸；林肯轿车驶出山门。
这段录像看过多遍，没有可疑之处。
小袁问：“来时是吴董事长，走时还是吴董事长？”
这个问题有点意思。
毕队长问：“走时不是吴董事长，还能是谁？”
小袁说：“我们看到的是背影，因为身材同样高大，衣着与打着的伞没有变化，会使人想当然地认为走的那个人就是吴董事长。”
毕队长说：“这是人在认识上容易产生的误区。”
小袁说：“录像中没有出现那个人的脸。”
她重放十五点二十一分以后的录像，正常速度，没有快进。黑色加长林肯轿车与红旗轿车先后抵达。
十五点四十分。一辆普通的深色小轿车停在温泉山庄山门外，由于距离远，分辨不出车型，更看不清糊满雪泥的车牌号。车上，下来一个与吴董事长同样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连帽外套，戴口罩、反光眼镜，捂住整张脸。此人的衣着与某个人完全相同。
这个人下车后，送他来的车开走了。他没有走向前厅入口，而是拐向山庄工作人员进出的侧门，走出了监控区域。
小袁说：“我查了二十三号到今天的所有录像，没有见到这个人离开温泉山庄。”
毕队长问：“你的意思是说，二十三号十六点二十一分时，离开温泉山庄的不是吴董事长，而是这个人；这个人乔装打扮成吴董事长的样子，造成吴董事长离开温泉山庄的假象？”
小袁说：“我认为，吴董事长失踪案发现场是伪造的，目的是将侦查引入错误方向。”
“你认为装扮成吴董事长的这个人是谁？”
“吴义。”
小袁说得有道理，吴义与吴董事长身材相当，相貌也有几分相似。还有一重理由，黑色连帽外套是吴义标志性的打扮。
“谁送吴义来的？”
“吴仁与赵慧，开着吴义那辆老式大众轿车。”
“可能吗？”
“吴董事长有意让孟艳出任吴氏集团总经理，做他的接班人；孟艳是信儿的妈妈；可能这就是导致吴董事长失踪的根本原因。”
毕队长看录像，画面定格于“吴董事长”的背影。
小袁说：“我认为，案件经过是这样的。”
风雪迷漫。去往温泉山庄的山路上，黑色加长林肯轿车、红旗轿车、老式大众轿车相隔不同时间与距离，从拐弯处那株老树前驶过。
老式大众轿车里，吴仁开车，赵慧坐在副驾驶位子，吴义靠着后排座。三个人脸色阴暗。
温泉山庄山门外，集团安保部长吴义下车，车开走了。吴义绕向监控区域之外的侧门。
走廊里，吴义扯断监控探头下的电源线。
贵宾室斜对面，他用自备的门禁卡打开一间客房的房门，侧身进去，留了一道门缝，便于随时观察外面的情况。身为集团安保部长，他具有掌握各处门禁卡的职务上的便利。
贵宾室内，吴董事长与丁香谈判破裂。丁香飘然而去，吴董事长怒摔一只珍贵的茶盏。
突然，吴董事长的神情由生气转为愕然，他看见吴义平白无故出现在面前。吴义伸出虎爪似的大手将吴董事长掐晕，然后将他拖进斜对面的客房。当他再出来时，已经换上吴董事长的衣着，手持雨伞。
前厅，由经理与服务员对他躬身相送。
黑色加长林肯轿车驶出山门。
行至温泉山庄回城山路拐弯处的老树前，吴义踩下刹车，车后留下长长的黑色印痕。他打开车载音响，不关车大灯，大敞车门，以此伪造出一个遇到突**况、采取紧急制动、车主逃离的案发现场。
吴义上了在此等候的老式大众轿车。
车上，五点整，赵慧给吴董事长的手机拨打电话……
小袁描述生动，给人以身历其境之感。
毕队长笑眯眯地说：“你的想象力很丰富。我有两个小问题，可以问吗？”
小袁心里打鼓：“你问吧。”
“吴义从前厅正门离开，服务员没有认出他与吴董事长不是同一个人？”
“吴董事长第一次到温泉山庄，服务员不认识他。”
“由经理呢，他也认不出来？”
“由经理说过一句话，吴董事长的威仪令人不敢仰视。再说，吴义与吴董事长相貌相似，穿同样的衣服，由经理老眼昏花，可能没看清吧。”
毕队长说：“第二个问题，四天过去了，吴董事长还在那间客房里？”
小袁说：“可能在，也可能已被转移了。”
“被谁转移的？吴仁、赵慧、吴义这三个人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都没去过温泉山庄。”
“可能是吴义的徒弟吧。”
“转移到哪儿了？”
“可能把吴董事长藏到某一个不为人知、有待查明的角落。”
小袁连说几个“可能”，这些问题她没想好。
毕队长穿上警服，说声“走”。
小袁问：“去哪儿？”
毕队长说：“温泉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