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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门童拉开玻璃门,艾主任与殷主播相拥而入。艾主任不忘回头,向后面的吴义招手致谢。

艾主任不知道他是在找死。

老式大众轿车驶离酒店。吴义摇下车窗,冬夜寒风忽地涌入。殷主播的围巾遗忘在后排座上,吴义用两根手指捏起来,扔到车外。围巾随风飘落,落在被无数车轮碾压的路面上。

绕过吴氏集团大厦,回到小院。吴义提着一袋猪骨头,去喂大狗虎子。

虎子今夜表现反常。它没像往常那样跑过来,摇着尾巴在主人身上摩擦,以示欢迎。它龇出牙,低吼两声。吴义抓住它的颈毛,检查一下,虎子眼白泛红,像是病了。这几天,它与波斯猫接连大战数次,身上留下几处淌血的抓痕咬痕。

吴义将猪骨头扔到地上。

虎子闻了闻,叼起一块,大嚼起来。它牙齿有力,吃猪骨头就像吃豆腐一样。吃了几块它不吃了,跑开卧在地上。正常情况下,这些猪骨头不够它吃的。它怎么了?

吴义抱起虎子。他无家无业,无儿无女,与虎子相依为命,人狗感情很深。

他牵上虎子,准备开车带它去看兽医。

吴氏集团大厦黑沉沉的。突然,大厦最高一层,吴董事长办公室的灯亮了。

无星无月。夜色中,灯光格外刺眼。

未经允许,那里不准任何人进去。深夜灯亮,失踪的吴董事长回来了?

灯光犹如暗夜中闪烁的鬼火。

大厦一层大厅,夜班保安睡着了,口水流到前襟。吴义摇醒他,问:“有人进去吗?”

保安迷迷糊糊地说:“没有。”

“你睡了多长时间?”

“我没睡。”

电梯缓慢上升。显示楼层的数字从1开始滚动,最高一层到了。电梯门打开,吴义一步跨出去。

死水一样地静。

一条黑影从吴义脚下掠过,是波斯猫。喵的一声过后,一黄一绿两只闪光的猫眼融入黑暗。

波斯猫常伴随在吴董事长身边。

吴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缝下,透出一线光亮。

脚下踩着又软又厚的地毯,吴义朝门走过去。他停下,听了听,里面隐隐有说话声。他拧下门把,门被一点点推开,他的目光掠过整间大办公室,没有人,灯亮着。

大写字台后,一个女人问:“开了?”男人答:“没开。”女人骂道:“废物!”

吴义听出是谁了,他一拍大写字台,说:“出来!”

两个坐在地上的人噌地站起来,是吴仁与赵慧。

吴义不说话,只拿眼睛看着这两个人。

四个夜班保安打着明晃晃的手电,握着电棍,连跑带颠地赶来,嚷道:“贼在哪儿?”他们看见吴仁与赵慧,都闭上嘴。

吴义说:“没你们事儿,回各自岗位。”

保安们撤了。

吴义问:“你们两个干吗呢?”

吴仁说:“义叔,她非要拉我来开这个大保险柜,找我爸的遗嘱。”

吴义问:“开了?”

赵慧丧着脸说:“打不开,试了好多密码,都不管用。哎,会不会是信儿那个小崽子的生日,你再试试。”

吴仁试了,还是不对。他想,近一段时间,无论赵慧做什么事,吴义都不责怪她,反而鼓励或是默许,这不正常,不符合他的这位义叔做事的一贯风格。他搞不清义叔的真实想法。他觉得,吴义与赵慧在做一些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事。

吴义要往大皮圈椅上坐。

吴仁急叫一声“义叔”,摆摆手,意思是说“那儿不能坐”。

这把大皮圈椅是吴董事长的御用“龙椅”,吴氏集团其他任何人都是坐不得的。吴义受到提醒,离开大写字台,坐到大沙发上。

吴仁劝慰老婆:“打不开就算了。”

赵慧不甘心:“不行,打不开保险柜,找不到你爸留下的遗嘱,我睡不踏实。”

为了打开大保险柜,她曾请来开锁公司的人,被毕队长中途制止。她并未就此罢手,今夜大厦无人,她拉着吴仁又来了。她对吴仁说:“快点想,好好想,有没有新的密码。”

两人坐在大保险柜前的地毯上,试了无数次,全是白费力气,徒劳无功,柜门一动不动,像在无言嘲笑面前的这一对“废物”。

吴义不加阻止,他看到这对夫妻的身体快速虚弱,有点脱形了。

赵慧与吴仁精疲力竭,背靠背,倚着大保险柜。吴仁说:“回家睡觉吧,我要累死了。八个数字排列组合,有几千万种可能,咱们一个个瞎碰,到死也找不到真正的密码。”

赵慧说:“你试试那只波斯猫的生日。”

“它的生日是哪年哪月哪天?”

“我不是它妈,我怎么知道。”

今晚的尝试以失败告终。三人坐到大沙发上,赵慧挤在她的干爹身边,忽然想起一件事,心照不宣地问:“那事我猜的对吗?”

吴义说:“对。”

吴仁忙问:“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对不对的?你猜什么了?”

赵慧自得地说:“我猜的是,你爸委托艾主任再做他与信儿的亲子鉴定,我猜对了,你老婆厉害吧。”她问吴义:“艾主任说没说鉴定结果是什么?”

吴仁搭话:“不用鉴定,信儿长得就像我爸。”

“去去去,一边去!”

赵慧把丈夫撵到对面的沙发上,问吴义:“艾主任把鉴定结果说出来怎么办?”

吴义回答:“他不会说了。”

赵慧大为钦佩:“您是用什么法子让艾主任闭上嘴的?我不问了。有您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

她歪着头,动起歪脑筋,想出一个歪念头,她喜形于色地说:“其实,遗嘱没多大用了。”

吴仁问:“没用了?”

赵慧说:“你想啊,吴智企图谋杀你爸,剥夺继承权;信儿证明不了他是你爸留下的野种,没有继承权;你妈得了绝症,活不过一个月,她有没有继承权无所谓;继承人里三个打了叉,只剩一个吴美。她要是开车翻到沟里,嘎巴一下,就好了。”她是发自内心地盼望发生这种事情。

手机铃响,吴义接到艾主任打来的电话。

酒店客房里,艾主任冲过澡,腰间围着一条大浴巾。他对吴义说:“老哥哥,大恩不言谢,我保证永远不公开鉴定结果。”

殷主播从浴室出来,她身上穿的跟“夏娃”一样多。

艾主任向她伸开双臂,大浴巾滑落。

没有挂断的电话中,传出一阵**声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