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疯狂老鼠”的经理室里,吴义的高个徒弟双脚搭在写字台上,一边喝酒,一边把一沓大额面值的纸币放进点钞机,唰——他爱听这个声音。他不断重复这个动作。

他随师父,只喝二锅头。

一个男服务员进来,说:“老板,您师父来了。”

高个徒弟跳起身,问:“我师父一个人?”

男服务员说:“他带着一个朋友。”

吴义与艾主任坐在舞池旁,小桌上摆着几种不同颜色的酒。高个徒弟带来一个妖娆的头发染成火红色的美女,他朝艾主任抱拳一笑,给师父吴义斟满一杯二锅头。红发美女不经介绍,主动把一只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搭在艾主任的肩上,坐到他的身边。艾主任与她碰杯,聊了几句,露出索然无味的神态。一连换了三个不同风味儿的,她们都没让艾主任打起精神。

艾主任今晚怎么了?

往常那个一见漂亮姑娘就两眼放光的艾主任是不是身体出了大问题,也有病了?吴义对高个徒弟说:“再换一个。”

高个徒弟说:“没了,没有更好的了,那个红头发的是我这儿的镇店之宝,艾主任连她都看不上,还能看上谁?”

吴义留意到,艾主任魂儿丢了似的,两眼直勾勾地,总往远处一个角落里看。

他顺着艾主任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殷主播坐在她的老位子上,一个人孤孤单单。她要了一整瓶伏特加,一杯,又一杯,喝到酒瓶见底。她有了七分醉意,还能坐稳。有些男客凑上前去,都被她冰山一样的态度赶跑了。她看着大厅里又喝又跳的男人们,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怨恨、憎恶?

吴义朝她指指,问:“那个呢?”

高个徒弟说:“那个不行。”

“为什么?”

“那个女的出事了,大事。”

高个徒弟附在吴义耳边说了几句话,声音很轻,淹没在大厅的一片嘈杂之中。

吴义问:“有这种事?”

高个徒弟说:“千真万确。”

角落里光线较暗,殷主播的半张脸美艳无比,另外半张一团模糊。

高个徒弟说:“哪个男人找她,等于找死。”

吴义说:“可惜了。”

艾主任问:“你们师徒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好话不避人。”

高个徒弟说:“师父给我下了严令,必须找到一个能够入你法眼的女人,做你今晚的女伴,难呀!您老人家的口味太刁,我再去找找。”他招呼服务员给艾主任送上一杯鸡尾酒,走开了。吴美挽着一个新任男友走进大厅,她与艾主任都不理对方。

大厅里,中间是舞池,四周围着散座,楼上是相对安静的包间。大多数来客情愿泡在一层大厅,这里热闹,人多,有“风景”可看,也许心里越是孤寂的人越是爱往一起挤吧。

艾主任说:“看得出来,你不喜欢这种地方。”

吴义点头承认。

“我喜欢这儿。”艾主任深深吸入一口浑浊的空气,从他身边过往的女人留下浓郁而又不同的香水味儿。他看看四周,无限眷恋地说:“这儿是年轻人的天下。我老了,再过一年,我四十岁。昨天,就在这儿,我看上一个女孩子,送她一杯酒,你猜她对我说什么,她说‘谢谢大叔’,我差点心梗!”他掏出小梳子,梳理一下鬓角。他的头发依旧乌黑浓密,但发际线向后退了。他誓言:“我要抓紧享乐。不说这些了,你找我什么事?”

吴义问:“鉴定结果出来了?”

“什么鉴定结果?”

“吴董事长委托你做的亲子鉴定的结果。”

“谁跟谁的亲子鉴定?”

“吴董事长与信儿。”

“没有这回事。”艾主任矢口否认,“你不要听赵慧那个丑女人瞎讲,吴董事长是给过我一笔钱,那是聘请我做他的健康顾问的咨询费,与亲子鉴定无关。你不信?”

吴义说:“我查过了,你经常帮人做亲子鉴定。”

“没有的事!嘿嘿,做过一两次而已,帮朋友的忙。吴董事长没找过我。”

“你的脸红什么?”

艾主任的脸在发烧,他问:“吴董事长跟信儿是不是亲父子,与你有什么关系?”

吴义说:“我是吴家人,没人愿意自家院子里钻进一条野狗。”

艾主任说:“假设,我说的是假设,假设有这回事,你希望鉴定是什么结果?”

吴义说:“我希望没有结果。”

“没听明白。”

“没有结果,所有人相安无事。”

“有道理,已经有了结果呢?”

“不说。”

“不说?”

“吴董事长失踪了,谁会找你要结果。”

“就当没这回事?”

“聪明。”

艾主任心里拿不定主意。

吴义说:“你帮吴家一个忙,必有回报。”

艾主任的回答是:“这杯鸡尾酒不错,谁调的,再来一杯。”

吴义叫来服务员,为他加酒,双份。

吴义想,一定是吴董事长要求艾主任在亲子鉴定这件事上守口如瓶。对付艾主任,与对付真实鉴定所的贾医师不同。贾医师是个微不足道、懦弱贪财的小人物,吴义找到他,动之以拳头,晓之以钞票,就将贾医师的思想工作做通了。而艾主任是市立医院的主任医师,市里上下都有关系;他又个性较强,不惧恫吓,对他动粗会适得其反;他有父母留下的大宗遗产,不缺钱花,贿赂也不起作用。对付这个人需要用点特殊招术。

艾主任只有一处软肋。

喧闹声中,艾主任打个呵欠,说:“没意思,该走了吧?”

吴义拍拍他的肩说:“坐着别动。”

一个男人挨着殷主播坐下,他是吴义。殷主播不喜欢有人打扰,披上大衣要走。吴义的铁掌抓住她的手腕。殷主播挣了几下,说:“我喊人了。”吴义说:“这儿的老板是我徒弟,你喊破喉咙也没用。听我说,我可以教训一下害你的那个人。”

殷主播侧过头,这个老男人有张冷酷的脸。她咬牙切齿地说:“我想让他死。”

吴义说:“你有一半责任。让那个害你的人半年爬不起来,也就够了。”

殷主播问:“为什么帮我,让我陪你一个晚上?”

吴义说:“不是陪我,你去陪我的朋友。”

当殷主播站在眼前,艾主任大喜过望,手忙脚乱地让座,斟酒,奉上果盘。吴董事长失踪,同时也是殷主播的丈夫因车祸暴亡的当天夜里,两人有过一次**。此次重聚,两人不禁迸发出炽热的**,那股子热辣劲儿令旁观者的皮肤麻酥酥的,不忍看下去。

艾主任忙里抽空,朝吴义深深作了一揖,感激之情尽在不言之中。

舞池中,“疯狂老鼠”的老板手持话筒,高声说:“各位朋友,今天我给大家安排了一个新鲜玩意儿,送给每人一只假面具,戴上它,尽情欢乐,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明天谁也不认识谁,好不好?”

大厅里爆响一片叫好声。

光线更暗,万炮齐鸣似的音乐声中,戴着各种面具的人形动物狂乱地扭动身体,就算是在跳舞吧。

艾主任与殷主播相互搂抱着,出了大厅。高个徒弟看见,对吴义说:“艾主任跟那女的走了,师父,您不拦拦?”

吴义追出去。

老式大众轿车开来,停在艾主任与殷主播身前,两人上了车。

吴义问:“去哪儿?”

艾主任说:“最近一家酒店。”

后排座位上,两人拥吻在一起。

老式大众轿车行驶在一条漆黑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