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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山庄回城山路出口向北,大约两公里外,有一处占地数百亩的果园。这里位置偏僻,少有人来。斜穿果园,翻过陡坡,就是一条去往吴董事长失踪案发现场的近路,没走过的人极易中途迷失方向。

案发前后,两厢车停在围护果园的铁丝网旁,没有移动,车身覆盖一层积雪,不易被人发现。

由于警力有限,两厢车没有专人监控,毕队长委托交通队每天巡查几次。他们向刑警队通报:今晚二十一点与二十二点两次巡查之间,两厢车被人开走,车上的GPS失效。

夜雾中,毕队长手持强光手电,在果园里弯腰搜寻痕迹。白天雪化,夜晚冻结,坚硬的冰面上留不下足印,一道浅浅的车痕指向进城的马路。

谁开走的两厢车?

小袁说:“也许是小偷?”

毕队长说:“不会是。天黑,没有路灯,经过的人看不见这里停着一辆车。”

小袁说:“这一带监控探头不多,如果两厢车进城,在上百万辆车里寻找它的踪影,无异于大海捞针。”

毕队长说:“以我站的地方为圆心,朝进城方向画一个半径三公里的半圆,查这个范围内每条路口的监控,时间设定为二十一点之后,不信找不到它。”

刑警队办公室的灯光又要亮一个通宵了。

时光倒流。

就在两厢车消失的两小时之前。护林员老林巡山归来,大黑狗迎上去摇着尾巴。媳妇杏花对他说:“咱们救回的那个老头儿走了,没打招呼,自己走的。”

小石屋里,被褥乱放,老头儿不辞而别。这几天,他没说过一个字,除了吃,发呆,就是睡。护林员两口子对他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

窗台上,少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小石斧,护林员老林在林子里捡回来的。小石斧年代久远,式样古朴,斧身有斑斑点点的褐色纹路,像是锈渍。护林员老林把它当作不值钱的物件,修理开裂的木窗时用它钉过钉子,用完后随手放在那儿了。

护林员老林在小院周围找了找,不见人影。

他的媳妇杏花说:“老头儿不会是个鬼吧?”

大黑狗冲着暗夜中的山林狂吠。

被媳妇杏花怀疑是“鬼”的老头儿正往山下走。他这两天观察到,山下有条土路,有时有车开过。

他在路边等。

突突突,一辆农用三轮车沿着土路开来,昏黄的车灯照亮几米远的路面。车上拉着两个臭不可闻的大铁桶,开车的是个中年村民,他就是最先发现被遗弃的黑色加长林肯轿车并报案的范大同。这辆农用三轮车每晚八点左右从这儿经过,进城去拉泔水回来喂猪。

老头儿伸手拦车。

冷不丁路边冒出个人,范大同吓了一跳。他停下车,车灯照到穿黑色棉衣棉裤、满脸胡子的老头儿身上。范大同问:“搭车进城?”

“嗯。”

“上来吧。”

老头儿爬上敞开的后车厢,他手里捏着个布卷,里面包着小石斧。

路面不平,农用三轮车颠簸前行。老头儿的棉衣裤蹭到盛泔水的铁桶,他捏住鼻子,忍住不吐。

范大同问:“这么晚了,你进城干吗?”

老头儿耳朵不好使,没听清问话。

农用三轮车跑了一个多小时,七拐八绕,走的都是山间土路,大致方向朝东。拐过一座小山包,前面驶上进城的公路。

农用三轮车在一家夜总会侧门停下。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拼出跳跃的画面:一只穿夜礼服的大老鼠旋转跳舞、它举起酒杯、它单膝下跪献上红玫瑰……四个闪亮大字“疯狂老鼠”不断变幻七彩颜色。霓虹灯下,透过大玻璃窗,可以看见里面挤满形形色色的各式男女,他们与她们在酒气、舞曲声中尽情享乐。这里是本市最贵、最有名的夜间娱乐场所。

舞池里,吴美与市立医院的艾主任相对跳舞,两人喝了不少酒。

艾主任的眼睛时不时地往一个方向偷瞥。那边靠墙的小圆桌旁,坐着一位单身女人。她属于骨感美人儿,有股特殊的风味儿,每隔一会儿,就有一两个男人过来向她搭讪,她不予理睬。她正是姓殷的知名网络女主播。

她一改往日的张扬放浪,神色阴郁。

她喝光杯中红酒。服务员用托盘端来一杯红酒,说:“那位先生送的。”

艾主任向她招招手。

吴美见状醋意大发,撇下艾主任,又找了一个新的男舞伴。艾主任走到小圆桌前,绅士地问:“这有把空椅子,我可以坐吗?”

殷主播说:“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听说你新交了一个大帅哥?”

“滚!”

艾主任“滚”开,他想,殷主播遇到什么大事,一副要死的模样。

范大同提着一大桶泔水走出侧门,费力地走向农用三轮车,那些出入于“疯狂老鼠”的俊男靓女纷纷躲避。范大同心说,你们比它还臭。泔水太沉,一人弄不动,他朝车上说:“老哥,帮一把。”

车上没人应声,老头儿走了。

人行道上,老头儿专在路灯照不到的黑影里急走。

老头儿出现在果园铁丝网旁,用袖子拂去两厢车车身上的积雪,钻进车内,把小石斧放进车门袋。他摸黑在车内四处翻找,只找到几枚一角的硬币。

两厢车开走,隐入夜色。

过了不到五分钟,二十二点,一辆交通队例行巡查的警车从这儿经过。一名交通警下车查看,原来停放两厢车的地方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