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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回城的公路上车辆稀少,行人绝迹。

警车开出不远,追上一人冒雪步行的丁苦菊,她的背驼了,满头白发染上一层雪花。警车减速,在老人身边停下,小袁摇下车窗,探出头说:“大妈,您上车,我们送您回家。”丁苦菊继续往前走。小袁下车说:“下雪了,路滑,您这么大年纪,别摔着。进城要走几十里路呢,上车吧。”

丁苦菊像是没听见,她心里的愁苦脸上都能看出来。她有意躲开小袁,走到马路对面,踏上一条回城的小路。虽是近路,没有路灯,坑坑洼洼的,崎岖不平,很不好走。

她的背影被黑暗吞没。

回到警车里,小袁说:“大妈真可怜,丁香真狠心。”

雪下大了。毕队长打开雨刷器,警车中速行驶。他想,小院里一定发生了一件大事,才使得丁香愤怒到失去理智,以致她对养母丁苦菊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那个人影躲在窗外偷听到什么?毕队长心血**,说道:“你查一下丁香现在什么地方。”

小袁说:“半夜了,她应该在家。”

毕队长说:“我担心那个人会对丁香下手。”

小袁说:“丁香是功夫高手,还救过我们毕队的命,人家足以自保。”

毕队长忧心忡忡地说:“明枪易躲,遇到暗算,她不一定是那个人的对手。”

毕队长虽然未指名道姓,小袁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吴义,一个胆大、心狠、行事诡诈的恶人。吴仁与信儿遭遇的飞来横祸就说明了一切,毕队长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毕队长说:“催一催技术部门,足印比对、铜佛检测的结果快点出来。有了证据,就可以将那个人抓获归案,不能任由他不受控制地危害社会。”

小袁很少见到毕队长这样焦灼不安。她只用了几秒钟,便查出黑色红旗轿车的所在位置。

黑色红旗轿车停在路边,正对着甄帅带孟艳母子入住的五星级酒店。

酒店里,咖啡间只有一桌客人,丁香与孟艳相对无语。

小桌上,两杯咖啡凉了。

两个女人的神态与今天下午在茶社见面时大不相同,那时的她们浅笑细语,从容自信。这会儿,孟艳一脸倦容,眼里失去光彩;丁香则凤目含煞,心中似是怒气难平。

孟艳开口说:“明天,我就要带着信儿走了,晚上八点半的航班。”

丁香问:“去哪儿?”

“先离开本市,签证办好后,漂洋过海,远赴国外。”

“吴钢的后事谁办?”

“甄帅怕我们母子有危险,他的秘书留下来,办理一切后事。墓地买好了,是最好的、最贵的。”

“碑文怎么写?”

这句问话让孟艳难以回答。按说碑文上应有一行文字:妻孟艳、子吴信敬立。孟艳不愿这么写,她与吴钢的夫妻关系徒有虚名,吴钢也不是信儿的生父,这样的碑文会招致人们怎样的议论?一定不大好听,这相当于把她的一段不光彩过去刻在石头上,向世人展示。

孟艳说:“碑文上只有吴钢的名字与生卒年月。这是甄帅的建议,他征求我的意见,我觉得比较妥当。”

丁香问:“碑文这么写,你想过吴钢的感受吗?”

“人不在了,哪儿还有感受。”

“吴钢为救信儿牺牲,信儿应该记住他。”

“吴钢为信儿再做一次牺牲吧,我希望信儿忘记他,忘得越干净越彻底越好,我不想让信儿的心中留下一丝过去的阴影。我带信儿走后,不会与这里的人再有任何来往。”

孟艳说得如此绝情。

市立医院的太平间里,躺在冰柜中的吴钢应该不会坐起来吧?

丁香又问:“你准备嫁给甄帅?”

孟艳不十分确定地说:“我没有别的选择。”

“你爱他吗?”

“我快三十岁了,今天成了新丧的寡妇,带着一个孩子,我能怎么办?还有更好的吗?因为爱情而结婚是少男少女们的梦想,我过了做这种梦的年龄,我要讲究实际。甄帅是个正常男人,每日坚持健身,我与他不会是无性婚姻,一个女人需要爱抚。甄帅在国外有十几家公司,规模不亚于吴氏集团,运行稳健;甄帅不计较我的过去,愿意娶我,他是我未来的依靠;我有自知之明,我将努力做他的好妻子。”

孟艳的话音里流露出几分对未来生活的期许。

丁香说:“你是不适合办理吴钢的后事。”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丁香本想说,怀着这样一肚子心思,你好意思站在吴钢的墓前吗?孟艳满怀怨恨地说:“我的一生让两个男人毁了,一个是贾炘,他为了娶富家小姐,抛弃了我;一个是吴董事长,他利用我的年轻无知,使我沦落成为……”她没有往下说。从孟艳的话里,可以听出她至今没有半点自责,她认为过错全在别人身上。

两个女人旁边的小桌上,坐下一个穿黑皮大衣的男客,像是“疯狂老鼠”的老板、吴义的高个徒弟。他点了一杯热饮。

孟艳问道:“你约我紧急见面,不是来说这些的吧?”

丁香说:“我正式通知你,我代表全体债权人,明天将向法院申请宣告吴氏集团破产。”

孟艳不解地说:“下午我们喝茶时,你曾同意有条件延缓还债期限。”

“我改主意了。”

“你不给吴氏集团留一条活路?”

“不!”

“你这样做,吴董事长将倾家**产,不仅剩不下一分钱,他还会欠下终身还不完的债。”

丁香冷若冰霜地说:“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孟艳一愣,她小心地看着丁香。宣布破产,吴氏集团将灰飞烟灭,吴董事长身败名裂,这是必然的结局。孟艳想多问一句,事情还有没有得商量?她没张口,因为丁香脸上仇恨的表情就是答案。

穿黑皮大衣的男客不动声色地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

孟艳说:“明天,上午八点,我介绍你与吴氏集团全体经理见面。之后,我提出辞职,吴氏集团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交给你了。”

两个女人冷淡地握手道别。

从穿黑皮大衣的男客身边走过时,丁香脚步一缓,她对孟艳说:“我送你回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