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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带着啸声从山坡上刮过。

吴义怀揣一只录音笔。他要从吴老太太口中挖出玉瓶丢失与刘淼母亲之死的真相。他认定,两件坏事是吴老太太与吴礼这对母子一同干下的。吴义自幼练功,熟知怎样做,能使人产生难以忍受的剧痛,表面上又看不出伤痕。他准备推着吴老太太到养老院外的野地里,找一处没人听得见惨叫的僻静地方。

可是,轮椅没有推动,因为毕队长挡住了去路。

两条同样孔武有力的汉子默默对峙。两人的手都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一个向前推,一个往回顶,轮椅不动,扶手弯曲了。两人势均力敌。

毕队长问:“你在干什么?”

吴义说:“老太太想出来转转。是不是,我的亲伯母?”

吴老太太没有回答,像是又睡着了。

女护理员跑来,她给吴老太太披上一条毛毯,推走轮椅,边走边回头看吴义。

毕队长与吴义站在山坡上,各怀心事。

狂风肆虐,阵风超过八级,两人脚下都站得很稳。

毕队长说:“你我,男人对男人,聊聊天?”

吴义点点头说:“好啊。”

毕队长坦诚地说:“我没录音。”

吴义“哦”了一声。

毕队长说:“我查到一张老照片,三十年前你荣获散打冠军时拍的,好一个堂堂正正的热血男儿,有颗赤子之心。”

“那时的我,就像现在的你。”

“这张照片我复制了一张,送给你。”

吴义接过照片,看都不看,撕得粉碎。他伸开手掌,风将碎片吹散带走。他说:“我回不去了。”话语之间,他的神色无限悲凉。

犯罪嫌疑人也是人,世上没有天生恶人。毕队长查阅了吴义的全部档案,这个男人坎坷的遭遇令人唏嘘。毕队长说:“我有一个搞不明白的问题,你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意,拉倒。”

吴义说:“我听着哪。”

“你与吴董事长相安无事了近三十年,为什么在他失踪之后,你才开始这一连串近乎疯狂的行动?”

“当年,我与吴礼有个约定,他善待吴智,我不伤害吴仁,他的遗产平均分给两个孩子。但是,吴礼失踪前一天,他对刘淼说,他要在遗嘱中向所有人公开宣布,不仅不留给吴智一分钱,还要指斥我与刘淼是一对奸夫**妇,吴智是我俩的野种。”

强奸未遂案的谜底昭然若揭。

毕队长对遗嘱的兴趣更加浓厚。他有一个大大的问号,吴董事长为什么在生日宴会之前,提前向吴义与刘淼透露遗嘱内容,岂不是引火烧身吗?

毕队长说:“听了你的这番话,你认为我会怎么想?”

吴义说:“你会认为我是吴董事长失踪最大的嫌疑人。”

“你不为自己说几句辩解的话?”

“不说。”

“为什么不说?”

“因为没用。玉瓶失窃,我在看守所蹲了将近一年,每次提审,我都极力辩解,说玉瓶不是我偷的,谁相信我的话?”

毕队长说:“你、刘淼、吴董事长、吴老太太,还有刘淼的父母,围绕着一只失窃的玉瓶,恩怨情仇纠缠了整整三十年,下一代也被牵扯进去,这个案子必须查清。”

吴义说:“我已不抱希望,三十年的悬案,谁能查清?”

“我。”

“你?”

“你不相信?”

“不信。”

难怪吴义不信,负责侦破玉瓶失窃案的刑警换了一拨又一拨,面对少得可怜的证据,均查不出头绪。看着毕队长笃定的样子,吴义问:“你有本事让吴老太太开口认罪?”

“我们录了一段吴老太太说话的录音,那个货运司机听了,不能认定吴老太太与货场上托运玉瓶的老女人是同一人。”

“如果你晚到半小时,我能逼她招供。”

“滥用私刑,非法逼供,你想坐第三次牢?”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至死背负贼的污名。”

毕队长郑重地说:“我对这件案子重新做了调查,得出新的结论。”

吴义呼吸停顿,问道:“新的结论?什么结论?”

毕队长说:“局领导批复后,我会向你宣布。”

“你能还我清白?”吴义眼睛里燃起炽热的希望之火,整个人都被照亮了,渐渐地,火又熄灭了。他怀疑地看着毕队长,说:“你想套我的话吧。”

毕队长嘲笑道:“你像个得了疑心病的女人。”

吴义一点也没生气,淡淡地说:“我谁也不信。”

说完,他转身走下山坡,毕队长看着他的后背问:“吴董事长失踪那天下午,你在哪儿,是不是跟刘淼在一起?”

吴义不答,加快脚步。

回城路上,小袁问:“毕队,你在玉瓶失窃案中发现了什么重大线索?”

毕队长说:“指纹的方向。”

“指纹的方向?不懂。”

“指纹是有方向的,你按下的指纹,可以分辨出哪一头朝向指尖,对吧?”

“对呀。”

“我找到技术部门,将一枚枚分别提取、保存的指纹全部还原到檀木匣子上,有一个重大发现。檀木匣子上,刘淼父亲的指纹与吴义指纹的方向相对;刘淼父亲的指纹是从墙上秘龛中取出檀木匣子时留下的,因此指纹方向朝着墙里;而吴义指纹的方向朝外,难道吴义抱着檀木匣子倒退进一尺见方的秘龛?这绝不可能。”

小袁细细一想:“所以你得出新的结论,有人故意嫁祸吴义。”

毕队长说:“对。这个人就是玉瓶失窃案的最大受益者,也是唯一一个能够接近吴义的人,他趁吴义熟睡之机,秘密将吴义指纹印到檀木匣子上。”

小袁说:“这个人就是失踪的吴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