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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义强压怒火,冲上黑白时光影楼。

陶蜜儿迎上来叫声:“义叔。”她用身体挡住地板上的黑棒球帽、假胡子与黑皮大衣。吴义问她:“吴智呢?”陶蜜儿说:“他跟您去大厦啦。”

“他没回来?”

“没有。”

吴义四处乱翻乱找,窗帘后、衣柜里、卫生间……都没有吴智的踪影。他扯下布景的画布,后面是光秃秃的墙壁。

陶蜜儿说:“吴智不在大厦?他去哪儿了,不会走丢了吧?”

吴义说:“等他回来,你对他说,让他马上滚回大厦。”

“是。”陶蜜儿答应着,将吴义送出影楼。她锁上玻璃门,挂起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

回到摄影室,她说:“出来吧。”

墙角,一只拍照时用来哄孩子的真人大小的玩具熊活了,动了动,闷声问:“义叔走了?”

陶蜜儿说:“走了。”

从玩具熊里钻出的吴智憋出一头汗,他叼起大烟斗,说:“好险,差点儿被义叔逮住。”

陶蜜儿说:“全靠我的演技好。”

吴智一摇披肩长发,说:“那个代理董事长谁爱干谁干,反正我不干,我天生就是摄影师。”

陶蜜儿说:“一个又穷又懒的摄影师,我爱你!”

两人兴高采烈地跳起华尔兹。

离开影楼,吴义赶往城堡式别墅。他连续按响门铃。女佣开门,放他进去。

一走进大客厅,吴义张嘴就问:“吴智在你这儿?”

坐在沙发上的刘淼说:“他没来。”

吴义脸上隐含怒气,坐到刘淼身边,拿起她的杯子喝水。

刘淼见他脸色有异,问:“出什么事了?”

“吴智跑了。”

“跑了?跑哪儿去了?”

“我到处找不到他,他躲起来了。”

“他为什么躲你?你不要对孩子总是凶巴巴的。”

吴义说:“我费尽心血,扶助他坐上代理董事长的位子,他只坐了两个小时,化装逃跑了。他不敢见我,怕我把他抓回去。”

刘淼说:“孩子不愿做的事,何必勉强他。”

“为了这个代理董事长的位子,多少人不惜舍命相争,他却弃之如敝屣。太任性了!”

“这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你。你把你几十年积攒下来的钱都给了他,随着他的心意拿去办影楼,都是你惯的。”

“他一辈子就当个照相的?”

“那有什么不好,他从小就喜欢摆弄照相机,不上大学,上职高,学摄影,天天咔咔地按着那个快门,活得快快乐乐,活得不累,活得是他自己。”

“你说说他。”

“我的话他根本不听,他的脾气跟你一样倔强。”

吴义与刘淼相互深情一望。命运将两人拆散,又让两人以另一种形式结合,世人应对两人的关系如何评判?两人都老了,不再有年轻人火花四溅的**。两人只需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可以做到心心相通,两人成为至亲的亲人。刘淼原想告诉吴义,医生诊断,她的生命已到尾声。她没说,她不想让吴义难过。

女佣进来,说:“刘阿姨,你要的出租车到了。”

在吴义的搀扶下,刘淼艰难起身。吴义问她:“你去哪儿?我开车送你。”刘淼说:“市立医院,医生找我谈话,谈吴仁、赵慧的病情。医生说,吴仁病得很重。”

这时的吴义一反对吴智的慈爱,换上一副冷酷的铁石心肠:“吴仁有病,你难过什么?”

“他是我的儿子。”

“他是吴礼的儿子。”

刘淼重复道:“他也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的妈妈。”

吴义愤愤地说:“他是强奸犯的儿子!”

吴仁与吴智究竟谁是强奸犯的儿子?

看着吴义阴沉木一般的脸色,刘淼想到什么,心头一惊,问:“吴仁的病跟你有没有关系?”

吴义缄默不语。

刘淼颤声问:“是你下的手?”

吴义还是紧咬牙关。

刘淼抓住他,追问:“你说话呀,是不是你干的?”

“是。”

“你……你干了什么?”

“我干了我该干的。”

“你恨吴礼,无论你与吴礼有多深的仇怨,吴仁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是为了吴智。”

“吴仁、吴智都是我的儿子!”拼力说完这句话,刘淼已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女佣关起厨房的门,放水洗菜,水流声掩盖住客厅的对话,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选择不报警。

吴义端来一杯清水,帮刘淼服药。

刘淼问:“吴仁的病怎样才能治好?”

吴义说:“无药可治。”

“治不好了?”

“无可挽回。”

说完这句话,吴义惶恐地发现,刘淼看他的眼神变了,失去往日的柔情。刘淼说:“你杀的是我的儿子!”

“我杀的是吴礼的儿子。”吴义说道,“吴礼是我的,也是你的仇人。”

“吴仁是我的儿子!”刘淼声音嘶哑地喊。一个母亲,听到她的儿子被一个男人所害,不管这个男人跟她是什么关系,她都不会原谅。刘淼的眼神里充满恨意,她声嘶力竭:“你变了,变得跟吴礼一样心肠狠毒,你们是一样的人。你不是为了吴智,你是为你自己。你走吧,今生,来世,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吴义说:“你不见我,我来找你。”

刘淼拖着病体往外走,吴义扶她,她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毫不留情地打开吴义的手,愤然而去。

她拒绝上老式大众轿车,坐出租车走了。

她没有再回头看吴义一眼。

1月29日下午1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