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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山轩辕集的住所门外,百花盛开,草长莺飞,风景如画。一丛奇特盛开的紫薇,在轻风的吹拂下,挺立着身姿。有些衰老的轩辕集走来,惊讶地看着,又俯下身,抚摸着花朵,喃喃自语:这丛紫薇开得妖娆,似有蹊跷?紫薇谐音“紫微”,即紧靠帝星的紫微星座,泛指储君。若它发出光芒,使帝星失色,便指有储君欲夺帝位!

他连忙站起来,仰望即将暗淡下来的夜空,掐指推算着……

他突然叫起来:虽太子尚小,然而曾经的储君,却另有他人!

端丽宫的庭院中,四周花草簇拥,杜秋娘坐在秋千架上,想着那日唐宪宗怨气又生,终究还是误会了她,难道就任他误会下去?突然空中响起一阵唿哨声,接着一只鸽子飞到她手边。杜秋娘惊喜地跳下秋千,取出鸽子脚上绑着的小竹筒,抽出轩辕集老师的飞鸽传书,纸条上写着几行小字:紫微星现,帝星失色,宫闱政变,有人篡位!

杜秋娘正在疑惑,那夺位之人会是谁?一个宫女来报,说舒王求见。杜秋娘连忙收起纸条,惊讶地自语:难道是他?她想起裴俊在大雁塔下曾说过,李谊是代宗皇帝的孙子,德宗皇帝的侄儿。德宗皇帝很喜欢他,还想把皇位传给他……

舒王悄然走近:小王拜见秋妃娘娘!娘娘倾城之色,宠冠后宫,名动京城啊!

杜秋娘淡然望着他:王爷也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决非池中之物。

舒王暗暗吃惊:小王算什么?一直默默无闻,在京城过得轻松自在。

杜秋娘走到一边:京城何来轻松自在之人?每人心里都有一份心事,一份梦想,一份纠结。或勾心斗角,或阴谋诡计,哪怕血雨腥风,总想得到它,岂有清静之时?

舒王跟过去:那都是被名利驱使的俗人,而小王却是富贵闲人。有钱,有身份,且心性淡漠,无论皇宫,还是坊间,没人敢欺负小王,小王也不去欺负别人。

杜秋娘淡然一笑:所谓冷漠,所谓淡定,总是要经历过,甚至千帆都过尽了,才知倦意。王爷为何会有这份彻底的淡漠?难道你也经历过什么?

舒王又暗暗吃惊:没有经历,却有修练。所谓慈悲成仙,酷冷成魔。

杜秋娘立刻问:成仙成魔,只在一念之间,那么王爷究竟是仙?还是魔?

舒王正色道:娘娘多虑了!而今太平世界,朗朗乾坤,无论小王是仙是魔,都会顺乎天意,安定民心,辅助陛下,为社稷,为江山,献出一份绵薄之力。

杜秋娘点点头:那自然好。本宫素闻王爷天资英纵,谋略过人,知人论事,倾朝莫如。今宗庙社稷并不太稳,外有藩镇频乱,内有宦官擅权。而陛下却宽厚平和有余,果敢坚定不足。本宫也望王爷辅助陛下,拨乱反正,安邦定国,方能以期天下太平!

舒王讪讪点头:娘娘聪慧过人,真乃社稷之福呀!不过小王听说,陛下可有些日子没来这端丽宫了,娘娘是否觉得寂寞?过几日便是老母节,小王在府中安排了各种杂耍,欲请陛下过府热闹一天,娘娘也一同去,如何?还可趁机与陛下和好……

杜秋娘也是一惊,随即冷冷地说:不用王爷操心,陛下很快就会来。

舒王冷笑道:哦,本王拭目以待。那么本王便告辞了!

他倨傲地转身走开,不曾回头。杜秋娘望着他的背影思量:此人先恭后倨,难道真想谋夺帝位?却是小心为妙,也须提醒陛下才是……

晚风吹拂,夕阳晖眏,紫宸殿外的庭院沉浸在一片金色光芒中。

唐宪宗坐在石桌旁,伤感地吹着那枝玉笛。玉笛折断的地方已用黄金镶接连上。他在想:爱妃呀,断笛易接,破镜难圆,朕几时才能跟你和好如初?

舒王悄然走进来,聍听了一阵,才走过去:陛下好兴致呀,这里好风景!

唐宪宗拿下玉笛,失神地说:好风景是为某些人而生,又为某些人而死……

舒王假装不理会,看着他手上的笛子:这枝玉笛声音清亮,为何中间似有断续?

唐宪宗也装作不在意:哦,无论什么笛子,这笛声总是跟心境有关。

舒王趁机说,小王想着,任何心境都因心结而起。陛下既有此心结,就该出宫去走走,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或者心境就会改变,心结也会慢慢消解。唐宪宗问他,却是什么样的风景,才会有此神效?舒王笑道:除了自然景观,还有人文景观,陛下可听说过老母节?唐宪宗想了想,就问:是不是让人把烙好的大饼,向屋顶上抛掷的那个节?舒王笑起来,说对,就是那个老母节,这本是长安京郊的风俗,传说补天大神女娲,就是足踩骊山去补天。后人为纪念她,便选定每年的这一日,向老母献饼……

唐宪宗也不觉笑起来,说,这倒有点意思。舒王忙说,后日便是老母节,小王欲请陛下去小王府中热闹一天。小王已经准备好各种杂耍,什么吞剑吃火,攀绳升飞,咱们酒池肉山,大快朵颐,可好!唐宪宗想了想,便问:皇叔是否只请了朕一人?舒王忙说,还有太后娘娘,陛下再把各位娘娘也带去,大家快活一日……

唐宪宗眼睛一亮:还要带众嫔妃?那么秋妃也会去吗?

舒王怔了怔,只好谨慎作答:这个,但凭陛下决定。

入夜,窗外细雨飘飞,室内红烛低烧,一片凄凉景象。杜秋娘独自捧着一本《诗经》,坐在窗口,低声吟诵着: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唐宪宗缓缓走进来,沉声问:为何我心伤悲?

杜秋娘抬头看见他,连忙站起来,微微一笑:是因这连绵丝雨,好不愁煞人!

她欲跪下去,唐宪宗却拉住她:爱妃免礼!朕今日听人说,一切愁闷都因心结而起,若想解开这心结,不妨出去走走,看碧水兰天,垂柳繁花,心情就会舒展。

杜秋娘又对他微微一笑:陛下也有烦闷之事,郁郁心结?

唐宪宗拉她坐下:有啊,只因爱妃不肯原谅朕,辜负了无数的良辰美景!

杜秋娘叹了一口气:臣妾怎么觉得,是陛下不肯谅解臣妾,听臣妾解释?

唐宪宗有些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朕有个新意儿……哦,乃皇叔的新意,他想在后日老母节之时,请朕携众嫔妃及母后,去他府中快活一日,爱妃可愿前往?

杜秋娘暗暗吃惊,说舒王去找陛下了?陛下答应了?唐宪宗有些奇怪,说爱妃似乎早已知晓?杜秋娘皱眉说,他今日也来过端丽宫,臣妾觉得此事不妥。陛下乃万乘之尊,岂可轻易移驾藩王府中,以此身而犯险?世事险恶,陛下大意不得呀!唐宪宗却不以为然地说,舒王乃朕皇叔,他府中固若金汤,何况还有神策军保驾,何来犯险一说?爱妃多虑了,还是定下心来,后日随朕去赴会。杜秋娘急得站起来说,陛下万万不可!须知人心险恶,天家更非寻常可比。陛下每提及那些骨肉相残之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从设宴开始?这舒王府断断去不得!唐宪宗也不悦地站起来说,爱妃可知你这番言语,是在挑拨朕的叔侄关系?杜秋娘叹道:就算是吧?陛下应知你的皇叔也差点成为储君,却阴差阳错未登大宝,谁知他心中对此是否了然?又谁知他那颗心是否凶残歹毒?臣妾今日观其言行,甚不放心。陛下,皇室宗亲更有隐忧,若有不测,悔之晚矣!

唐宪宗生气地打断她:一派胡言!舒王怎么会?他可是出了名的天家闲人!爱妃,须知你是后宫女子,并非朝堂之臣,应识时务,知进退,别搅这是非!

杜秋娘有些急了:臣妾虽是后宫女子,却有种预感,觉得此行不宜!望陛下万不可贪一日之欢,而招致横祸!须知大凡中兴之主,必要揽贤才,纳干才,除庸士,远小人。那舒王品行浮燥,阴阴阳阳,决非社稷之臣,难立朝堂呀!陛下应远之……

唐宪宗大怒地喝道:那么在你心中,谁才是立于朝堂的社稷之臣?只有裴俊?

他气得一甩袖子,欲走开,说罢了,朕不想跟你多说。杜秋娘无可奈何,只得跪下说,臣妾冒死也要阻拦陛下,陛下后日决不能去舒王府中。若陛下不答应,臣妾便跪死在这里,一直不起来!唐宪宗不由得怔住了,想了想,只好回身扶起杜秋娘,又说,罢了,爱妃快起,爱妃平日里所虑之事,总是强朕十倍,朕依你便是。

杜秋娘站起来,强笑道:臣妾谢过陛下,希望陛下后日,切莫再生他意。

唐宪宗也叹道:朕都依你。可是朕今日的兴致,也被爱妃搅了!朕还是回紫宸殿吧,还有奏章要批阅。他回头便走,一面嘀咕着:谁知你们这些女人又看到什么妖逆了?杜秋娘望着他的背影苦笑,若非老师提点,她还能看到什么?只愿是多虑吧……

夜幕里的正阳宫内,四周无人,太后和宋若昭等候着,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不安。

稍倾,墙上的壁橱被缓缓移开,舒王钻了出来……

太后连忙迎上去,急不可待地问:你见到皇儿,还有秋妃了?

舒王点点头:李纯已答应后日去小王府中,但那秋妃,果真有点麻烦。

宋若昭连忙说:臣女可是提醒过王爷,那杜秋娘城府颇深,不可小觑。

舒王皱起眉头:她身上有种东西,是敏锐?还是直觉?令本王这个历尽沧桑自恃精明的人也感到害怕。她从小王的谈话里似乎嗅出了一点味儿?本王也不得不防啊!

太后担心地说:是啊,哀家也算参与了舒王的预谋,必须万无一失!

宋若昭也在旁边说:千万别让这个贱人,坏了我们的大计……

舒王忙说:你们放心,本王绝不连累你们。但是小心为妙,待来日有所行动,确实得把她调开!不过后日是在本王府中,谅这小女子也翻不起大浪……

太后又担心地说:虽是在你府中,但李纯可是有神策军保驾。

舒王笑道:太后嫂嫂无虑,包括神策军,小王也是算无遗漏。

舒王回到府中,见仇士良谦恭地站在阶下,便笑问:仇公公,近日无恙?仇士良忙说,谢王爷王爷一向的照佛。舒王笑道:本王近日又替你做了一件事。他递给仇士良一本折子,说仇公公看看可满意?仇士良接过来看着,暗暗惊喜,说这是鸿生园?咱家乡最出名的园子!咱家老爹想了一辈子,买通当地官员强逼,也未能到手!王爷是怎么做到的?舒王笑道:小意思,那石家老爷最喜古玩,本王便用几件罕世珍品换来。

仇士良又看看折子:这房契上竟已写好咱家名字,多谢王爷了!舒王轻描淡写地说,快回山东老家去,陪你爹看这园子吧?仇士良有所领悟,忙说王爷放心,咱家省得,明日就去告假。舒王却含有深意地说,明日何其多,还是今日去告假吧!仇士良连忙答应着退出。心想这舒王不显山不露水,难道明日要干大事?咱家还是躲避为好!

御花园的假山上,杜秋娘坐在树下的石橙上等候着。王守澄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惊讶地问她,有宫女传信,你要见我?杜秋娘站起来,神情冷洌地问:王守澄,你在这宫中已经有些势力,若本宫有求于你,你会不会又一次背叛本宫?王守澄惶惶然地说,那次我没说实话,真是有所顾忌!不敢得罪郭贵妃等人,我心里也很内疚自责呢!

杜秋娘冷笑道:这次本宫是求你,去想办法保护陛下,你会不会又一次失手?

王守澄莫名其妙,说保护陛下?他自有禁军保护呀!

杜秋娘含有深意地说:本宫就是想让你去禁军中兼个职,去掌握兵权……

王守澄眼睛一亮:去神策军兼职?我倒是想啊,可是秋娘,为什么?

杜秋娘暗暗思量,老师说过不能信任他。于是委婉地说,就算本宫多虑吧,总觉得有人要害陛下!王守澄也吃了一惊,暗自思量:难道她知道了,我在悄悄给皇帝下毒?不、不会的!他忙笑道:秋娘若有差遣,我万死不辞!杜秋娘淡然一笑说,别说得那么雄壮,只是叫你去求突吐承璀,让他给你一个禁军官职,给你点兵权,让你日后遇事也能勤王。还有别对陛下说,不得再背叛!王守澄忙说,秋娘放心,这次决不会!

仇士良回到神策军总部,忐忑不安地向突吐承璀告假。后者大度地说,近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陛下明日要去舒王府中。咱家便准了你的假,你快去快回。仇士良大惊,心想原来如此!舒王是在保护咱家,无论明日发生何事都与咱家无关!赶快走,躲得远远!哪怕改朝换代,也不是什么坏事,没准新皇登基,咱家反而时来运转呢!

他急急转身走开,正巧王守澄走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没说话。

突吐承璀问王守澄:你跟他,终究还是结下了怨仇?王守澄委曲地说,此人一直在欺负儿子,儿子已不堪忍受。突吐承璀淡然笑道:那你有什么办法?王守澄趁机说,儿子求养父赐一个禁军之职,让儿子也能扬眉吐气!突吐承璀说,你倒想得出,枢密使的副使还不够?王守澄忙说,枢密使虽已成立,但眼下还形同虚设。这禁军就不同了,有实力有兵权,若宫中有人作乱,也好尽快勤王啊!突吐承璀想了想,说也是啊,咱家近来精力不济,也需多个帮手。那咱家便任命你为神策军副使,可好?

王守澄大喜,拱手说:谢养父信任!养父的恩典,真是胜过亲生父亲。

突吐承璀大笑起来:好,明日陛下去舒王府中,便派你带人前去保护!

王守澄这才反应过来,心想难道秋娘便指这事?看来我明日倒要小心为妙!

是夜,舒王府屋顶已经埋伏了不少人,都是黑衣杀手,个个手持刀剑,挽着弓箭。舒王踌躇满志地站在庭院里,暗暗在心里说:李纯,明日你来这府中给老母掷大饼,只怕有来无回!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震飞了一树鸟雀……

次日清晨,舒王府门前一队神策军威武地立在门前,其中有穿了盔甲的王守澄。

舒王站在门前殷切地盼望着,不远处驶来一乘鸾驾,跟随着大队宫女太监。宋若昭走在鸾驾旁边,神情有些紧张。鸾驾来到门前,缓缓停住,舒王急切地上前,单腿跪下说,小王迎接陛下。宋若昭连忙上前打起轿帘,只见太后缓缓地下来……

舒王目瞪口呆,怔了怔,才问:是太后娘娘?陛下呢?

太后疑惑地说:怎么?皇儿没来?哀家还以为,他先到了!

王守澄突然站出来,大声说,圣上口喻:今日朝中有事,朕就不来掷大饼了!望母后与皇叔老母节愉快,钦此!他又对太后说,太后娘娘,陛下派奴才来保护娘娘。

太后大惊,不觉跟旁边的舒王交换了一瞥,舒王也难掩内心的沮丧……

舒王府的庭院里,太后与舒王怏怏地坐在一起,对面是几个戏班子在玩杂耍。

舒王端起一个盘子给太后,强笑道:这是太后嫂嫂从未吃过的大饼,请尝鲜。

太后不接,疑惑地看着他:舒王是不是在这饼中,放了什么东西?

舒王苦笑道:原本真有这个打算,可是李纯竟不来,一切都落空了。

太后接过盘子,用手揉着盘中的大饼:是啊,真蹊跷,他都没跟哀家说。

舒王突然抓起另一个盘子里的大饼,往房顶上抛去。大饼飞向空中,屋顶上隐约闪现着兵器的亮光。太后看见了,不由得大惊:怎么?除了下毒,还预埋了杀手?

舒王狞笑道:是啊,原想着万无一失,却不知哪里出了状况?李纯竟不来?

宋若昭在旁小声说:禀太后、王爷,据宫人报告,陛下前晚去过端丽宫……

舒王大怒地一拍桌案:真是她?秋妃娘娘?是她坏了小王的好事?

太后怔了怔,脸上渗出汗珠:不来也罢,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怕。舒王,谋逆之事也要顺应天命,或者那李纯命不该绝,老天爷不要他死!不如收手吧?

舒王冷笑道:刀枪出手,箭在弦上,岂能不发?太后嫂嫂莫多虑了!太后不安地说,可是哀家不愿看到宫中流血。舒王断然回答:如今收手,为时已晚,只怕李纯今日不来,便已知晓我们的筹谋,若他抢先动手,你我都必死无疑!太后嫂嫂,小王特制之馅,是非要填进这大饼里!太后无可奈何地问:那你说,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舒王想了想,阴险地说:为今之计,须得尽快动手,先下手为强。但在此之前,太后嫂嫂先得给那秋妃安个罪名,把她拿下,或杀或关,我们才好行动!

太后只得点头说,哀家尽力而为。舒王又威逼说,此计乃你我生死大战前,唯一扳转险局之上策,切望太后嫂嫂再莫疑虑重重,因慎思过度而误时,招致灭顶大祸!太后只好让他放心,又问皇儿那边怎么办。舒王说,小王会去找他,再试探一二。

黄昏的御花园里,地上铺着一方巨大的红毯,四周摆满了兵器。

唐宪宗正在独自射箭,他力挽强弓,一箭箭射去,均中靶心。

舒王拍着手,一边叫好,一边走来:陛下真是神箭手!

唐宪宗回头看着他,笑道:胆朕也有射不中的时候。

舒王走近他:那是因为有人掣肘吧?不料陛下雄才大略,竟会听一妇人之见!

唐宪宗收起弓箭,奇怪地问他从何说起?舒王假装委曲地说,前日陛下答应来小王府中,为何今日变卦,让小王白等了一天?听说是秋妃娘娘劝阻?难道是小王得罪了她不成?唐宪宗笑起来,说皇叔想哪儿去了?是朕今日不得闲。舒王指指他手里的弓箭,说陛下却在这里射箭消遣?唐宪宗有些窘,忙说,实是朕批了一天奏章,累得头昏眼花,才来这里放松一下。皇叔请坐,喝一口朕的桂花茶,这事确与秋妃无关……

舒王跟唐宪宗分坐在石桌两边,喝了一口茶,情绪也好些了。

舒王又说:陛下喜欢习武,自是文韬武略。但这秋妃嘛,听说陛下对她宠爱有加,凡事都听她的,她也就免不了气指颐使,只怕将来会成为后宫的女中雄才呀!

唐宪宗不禁笑起来:皇叔别担心,我大唐奇女子虽多,但秋妃跟她们不一样。她不会自恃朕的宠爱,便不知进退,不识时务。她会恪守宫规,安份守己。

舒王有意离间:不一定吧,小王略懂相面,见那秋妃眉梢微粗,昂扬上挑,不似个安份女子!听说她又极富才华,怎么会安于现状?

唐宪宗皱起眉头:皇叔多虑了,秋妃绝不似那则天帝或韦氏之流,她虽也关心朕的江山社稷,但她从无站立于朝堂之上的野心。皇叔可别听信那些诬蔑她的谗言!

舒王沉吟着:但小王却怕陛下听多了她的话,被她一叶障目,而败坏朝纲啊!

唐宪宗很生气:皇叔休得胡说!女中雄才就有野心吗?朕身边有一位绝世才华的女子,听听她的治国良言有何不可?朕能得到秋妃,也是天命安排,岂能不珍惜?

舒王讪讪地站起来说,自己多虑了。唐宪宗也诚恳地说:皇叔,虽然天命难违,你曾失去帝位,但皇叔仍是天家骨肉,这江山,朕愿与你共之!只盼你我都能以天下苍生为念,携手同心,扫**庙堂阴霾,还海内以清澄,重光我大唐河山!如何?

舒王忙说:小王深谢陛下隆恩。陛下有中兴之志,何用小王出力?但这番诤诤豪语,深为小王敬仰,小王愿追随陛下重振朝纲,剪除狐鼠,必不让大唐江山再蒙尘埃!

唐宪宗很高兴,便转身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宝剑递给他:这把清锋宝剑,朕就赠给皇叔,愿皇叔协助朕,剪除藩镇与外乱,树建不世之功勋!

舒王阴险地接过宝剑,心想李纯小儿太天真,本王却要用这把剑,取你项上人头!

端丽宫内,桂秋娘跪在地下听一个宫女宣旨。太后下了懿旨,说明日要请几位命妇进宫叙事,听说她厨艺尚可,特命她做一道桂花羹,送至含元殿品尝。桂秋娘连忙接旨,心里却有些困惑,想那太后无端下这道懿旨,却是为何?明日倒要小心……

端丽宫的墙边长了一棵较大的桂花树,枝叶浓密,满树飘香。次日清晨,杜秋娘把梯子架在桂花树上,爬上去采摘细小的桂花,突然,她好似有所感应,便朝墙外看去,只见宫道上,一个四人抬的步辇缓缓走来,上面坐着唐宪宗。后者也有所感应,突然抬头,看见了墙内桂花树上的杜秋娘。她一脸微笑,隐藏在浓密的树叶和清香的桂花中。唐宪宗简直看呆了,目光中有倾慕,也有眷念和不舍,心想爱妃,你把自己藏在花叶中,却美丽至极,宛如仙人!两人相对默然,只是痴痴地微笑着,似乎心有灵犀。

步辇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去,与端丽宫和那棵桂花都渐行渐远……

含元殿外的庭院花草繁茂,也有几树桂花缀满枝头,浓郁飘香。树下摆着案席,宫女太监来回忙碌,端茶上菜。太后坐正中,宋若昭站在她身后,命妇和嫔妃分坐两旁,每一边的首座上,坐着郭贵妃和杜秋娘,两人都端正坐着,并不看互看一眼。

太后微笑着说:春天赏牧丹,秋日闻桂香,此乃宫中女子的节庆聚会。今日哀家召集众嫔妃,还有几位朝廷命妇来这含元殿,咱们好好乐一乐!

她一挥手,旁边一群乐工便奏起乐来。稍倾,一群歌舞伎也鱼贯走到正中的空场上,跳起舞来。太后看了一阵,便摇头说:你们跳的不好,比宋学士在时差远了!

宋若昭在她身后笑道:太后娘娘,臣女不才,哪里比得上秋妃娘娘?

太后点点头,又对下首的杜秋娘说:要不,秋妃来给我们歌舞一曲?

杜秋娘连忙推托说,儿媳今日身子有些不爽。郭贵妃在一边冷笑道:人家那身子,是要留着舞给陛下看的!太后瞪她一眼说,贵妃,你怎么总是酸溜溜的?让人家听了笑话!郭贵妃不作声了。太后又对命妇们笑道:让你们见笑了,这些家里里短,是是非非,宫内宫外的女人都一样。那几个命妇一起说,太后娘娘说的是……

太后又说:这秋妃厨艺也出色。哀家今日特地让她做了桂花羹,请你们品尝!

几个宫女上来,给众人的席桌摆上桂花羹。郭贵妃似有觉察,便注意看着。太后却让杜秋娘给大家介绍一番。杜秋娘走到命妇席桌前,拱身取勺碗,给她们盛上桂花羹。笑道:桂花羹是取新鲜桂花,和着蜂蜜与鸡蛋、梗米做成,格外清香。

命妇纷纷端起碗来,用小勺子舀着喝。突然一个命妇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郭贵妃立刻站起来喝道:哎,她这是怎么了?接着其他几个命妇也纷纷倒在桌案边……

太后也猛地站起来,喝道:快把她们都扶到殿里去,传太医!

杜秋娘惊诧莫名,继而明白,原来这是故伎重施,又想来一次栽脏陷害!

含元殿里,几个命妇都躺在榻上,杜秋娘跪在地上。几个太医紧张地给命妇们把脉,众人都屏息等着。稍倾,太医们先后禀报太后,说这些夫人无大碍,都没生命危险,只是昏过去了!太后喝道:她们都好端端的,怎么会昏过去?一个太医说,她们是吃了一种有毒的东西,才心神不属,暂时昏迷。这种毒素虽不致死,但却有害……

太后假装惊讶地问:这是谁下的毒?她突然转身盯着杜秋娘问:秋妃,是你吗?这桂花羹可是你做的!杜秋娘镇静地说,禀母后,这桂花羹里绝对没毒!太后喝道:你还要狡辩?这桂花羹可是你做好送来的。杜秋娘忙说,母后请听儿媳辩解。儿媳跟这些命妇素不相识,有什么理由去害她们?必是另有人做了手脚,还请母后明察!

郭贵妃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说:母后,你可别放过这秋妃,上回太子身亡,也因吃了她做的糕点,她的嫌疑最大!今日她又故技重演,真是居心何在呀?

宋若昭也说: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如传出去,太后娘娘和皇室的颜面何在?

众嫔妃都觉得事态严重,不敢吭声。杜秋娘又想辩解:母后,不是这样……

太后沉下脸来,大喝一声:不,哀家不想听了!什么都不想听。

杜秋娘忙说:今早儿媳采摘新鲜桂花时,陛下也看见了,陛下可替儿媳做证。

太后生气地指着她:大胆秋妃,你正是仗着皇儿恩宠,才如此胆大妄为!你只当今日是宴请宫内嫔妃,便想一举把她们都害死,好独享皇儿的恩宠!对不对?

杜秋娘也提高了声音:不对!儿媳并未下毒,这是有人栽脏陷害……

太后冷笑着打断她:这是朕的含元殿,谁人敢栽脏陷害?难道是哀家?

杜秋娘早已明白,便也冷笑着:既如此,儿媳但凭母后处置。

太后又喝道:来人,秋妃,不,是杜秋娘杀人未遂,先把她打入天牢待审!

几个太监跑来,拖起杜秋娘便走,她心知是太后设计陷害,只能等陛下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