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黄昏时分，唐宪宗下朝归来，又坐着步辇从端丽宫的墙外经过。他抬头望着那棵桂花树，暇想着杜秋娘靠在树上一脸微笑的样子，心想爱妃，难道朕只能远远仰望你，而不能去亲近你？你在宫中经年，犹如明星照亮了朕的人生。却让朕无法亲近……
一个太监匆匆走来禀报，唐宪宗这才知道了发生在秋妃身上的事。
含元殿内，太后与宋若昭都很兴奋。后者说：娘娘今日干得好，哪怕关她一时，舒王起事，她便不能作怪了！太后疑虑重重地问：可舒王起事，真能成功吗？宋若昭叹道：不管成不成，娘娘与臣女也是骑上虎背，已经下不来了……
唐宪宗突然大步冲进来，喊道：母后，你怎么把秋妃关入天牢了？
宋若昭知趣地退下，太后冷冷地说：知道皇儿会来为她鸣冤叫屈。怎么？皇儿可以把她关入冷宫，哀家就不能把她打入天牢？都是为了同样的事，谁让她下毒害人？
唐宪宗忙说：母后，秋妃断不会干出此等事。当时儿臣因丧子之痛，一时糊涂，才听了别人谗言，做出错误判断。如今母后可别同样，中了别人的奸计！
太后冷笑道：笑话！哀家还有什么事看不清？倒是皇儿糊涂！须知今日，那些命妇都是喝了她做的桂花羹，才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哀家亲眼所见，还有差池不成？
唐宪宗又想起杜秋娘靠在桂花树上，一脸微笑的样子，便脱口而出：不，不会的！儿臣今早亲眼见她在树上采摘桂花，那样的笑脸纯洁无瑕，怎会有害人的预谋？
太后说，皇儿是被她的笑脸所迷惑吧？世间有种女子最会魅惑人。好了，皇儿，后宫之事自有哀家料理，皇儿只管朝政便是。唐宪宗气愤地说，那怎么可以？朕的爱妃受此冤曲，朕岂能不管？太后奇怪地问：哀家听说皇儿很久没去端丽宫了？那不是等于把秋妃打入冷宫？怎么现在又为了她而如此急迫？唐宪宗叹道：儿臣是在跟秋妃赌气，是爱之深，才恨之切。难道母后当年与父皇年轻时，没闹过这样的情人意气？
太后受到触动，不禁说到：我们当年，也是一对恩爱夫妻……
她想起烟雾缭绕中，“唐顺宗”的身影渐渐隐去的幻境，又冷冷地说：今日之事，哀家自有决断，皇儿多说也无用。秋妃已打入天牢，会有宗人府或大理寺去处置。
唐宪宗大怒，也把脸一沉，坚决地说：母后既如此，儿臣也就不顾一切了！儿臣即刻派人去调查此事，在此期间，你们谁敢动秋妃一个指头，儿臣便跟他没完！
他掉头便走，说儿臣要去天牢，看望秋妃。太后又惊又怒，说皇儿别走，不可如此！唐宪宗不理她，正欲走出殿门，突然又捧住头，叫道：哎呀，儿臣的头好痛！
他没说完，就倒在地上昏迷过去。太后吓一跳，连忙喊道：哎，快来人呀！
宋若昭悄悄溜出来，连忙对她说：太后娘娘，陛下昏倒了，这不正好吗？
太后想了想，才醒悟过来：你是说，舒王那边……
几个太监跑进来，见此情形都吓住了。太后忙说：皇儿病了，快送他回紫宸殿！
突吐承璀和王守澄闻讯赶来，只见唐宪宗紧闭双眼躺在榻上，一个老太医在给他诊脉。王守澄担心地看着，暗自思量：皇帝这几次发作，肯定与那乌头有关，太医可千万别发现了。稍倾，太医放下唐宪宗的手，对突吐承璀说，突吐公公，陛下是急怒攻心，一时迷了心窍，这才昏倒。让陛下清养几天，应该便没事儿了……
王守澄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忙问：太医，要不要给陛下开点药？
老太医忙说：那是一定的，待下官开些清心定神的药，吃了必无碍。
他走到一边去开药，又对王守澄说：公公随我去煎药吧？好尽快给陛下服药。
王守澄望了突吐承璀一眼，后者让他快去，王守澄便随着老太医走出殿外。
稍倾，榻上的唐宪宗睁开眼睛，望了望身周，似在找寻什么人……
突吐承璀机灵地走到榻前问：老奴在此，陛下是否有事要交待？
唐宪宗硬撑起来，抓住他的手：突吐公公，你来得正好，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朕担心，有人要害秋妃！朕命你去调查秋妃给命妇下毒一事，还她一个清白！
突吐承璀忙说，老奴领旨，陛下若不放心，老奴先去天牢看望娘娘，可好？
唐宪宗连忙点头：如此甚好！秋妃数次忤逆朕，朕本想给她点惩戒，但朕，朕却绝不允许有人加害于她……因为秋妃，她是朕最心爱的女人！
太后在含元殿焦急地等待着，壁橱被推开，舒王从秘道口走出来。太后连忙上前，把秋妃背上罪名，下了天牢，及皇帝听说后，居然气得病倒之事告诉了他……
舒王大喜：太好了，正是行动的好时机，小王赶快回府去布置，尽快行事。
他欲返回秘道，太后又急切地问：舒王，你会杀了皇儿吗？
舒王回身说：这要看天意了。太后嫂嫂，事已至此，不可有妇人之仁呀！
太后想了想，又说：可是皇儿虽病，还有神策军和吐突承璀保护。
舒王阴险地说：我们须先干掉此人，宫中的禁军才能全部掌握在我手中……
夜已深，突吐承璀在神策军总部独自思量着，总觉得最近有些蹊跷，好象预示着什么变故？秋妃为何入狱了？仇士良是否预先知道宫中要发生何事，才躲出去了？
王守澄走进来，说：养父，陛下喝了药，仍是昏睡不醒，这可怎么好？
突吐承璀忙说，你来得正好，赶紧加派人手看护陛下，你腾出身来在总部值守。咱家担心宫里会不会出事呀？王守澄奇怪地问：宫中最大的事，除了陛下不适，还能有什么？突吐承璀问他是否知道秋妃被太后关进天牢？王守澄气愤地说，那是诬陷！可太后一向息事宁人，这次怎么会？突吐承璀又说，不仅如此，太后还与陛下争执不休，致使陛下病倒。守澄，陛下让咱家去天牢探望秋妃，并调查此事，咱家也觉得其中必然有诈，故而先行召你前来，要委你一个禁军副中尉，替咱家守好这禁军大营！
王守澄听了既高兴，也感激涕零。突吐承璀把调兵的兵符交给他，王守澄接过来，这才有些吃惊地问：养父，这……难道宫中真会发生什么事？
突吐承璀边走边说：你太嫩，这宫中的腥风血雨还少吗？多点准备总是好的！
舒王回到王府，这里已经聚集了一群官员、死士和黑衣人，中间的桌案上摆着一张宫庭图。舒王指着图上说：你们来看，这就是神策军的总部大营，它旁边正是大明宫北墙与禁军南墙这道至关重要的夹城。如今有秘道，本王可以轻而易举进入宫内，但只能带进去一小批人。大多数人，还得靠你们在宫外运作，调动兵马，里应外合。
一个官员说：王爷放心，中书舍人刘求，吏部机务王凡，还有京兆副使马龙，以及九城提督手下的陈将军，李将军，他们都是王爷的人了！
舒王忙说：好，今夜卯时开始行动，你让这两位将军杀了九城提督贺之钫，迅速把军队带到宫门前。孙大人，你带领本王府兵，也在这里集结，接应本王。
另一官员说：王爷，庞都尉已率属下全部兵力，守住几个城门，断不会有差池！
舒王满意地说：好，若有地方兵来京城勤王，一律格杀无论！
又一官员担心地说：可宫内也有一部份神策军，我们起事，真的会成功吗？
舒王二话不说，抽出剑来，朝他一剑刺去，当即把这官员杀死。他把剑插在地上，剑锋上还在滴着血。他又说：大战在即，谁再敢妄言一句，便跟他一般下场！
众人都说，听从王爷调遣！舒王神情凛冽地说，本王谋划多年，羽翼已丰，成败在此一举！今李纯病倒，秋妃被关，裴俊不在京城，无人能阻我起事，正是天赐良机！虽今夜一战险不可测，结局难料，但若侥幸取胜，明日朝中大臣都会乖乖依附，本王也不会落个弑君的千古罪名。但若你我坐以待毙，只怕日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众人又一起拱手说：我等必冲锋在前，拥戴舒王登基！
舒王点点头，阴险地说：至于神策军及头领突吐承璀，一切已在本王谋算中！
幽暗的牢房，杜秋娘独自坐在草铺上思量：一向温厚的太后如何突然发难？她是否另有居心？会不会与舒王有关？舒王到底想干什么？他那天来端丽宫是否试探？
突吐承璀独自走来，杜秋娘惊讶地看着他：突吐中尉，这件事你也参与了？
突吐承璀怔了怔，笑道：娘娘莫虑，咱家是奉陛下之命，前来解救你……
杜秋娘有些释然：陛下知道有人居心叵测，本宫是被陷害，被冤枉的？
突吐承璀忙说：娘娘放心，陛下决不允许有人加害娘娘！还让咱家来调查此案。
杜秋娘叹道：可本宫在牢里深思熟虑，只恐宫中有变故，甚至会对陛下不利啊！
突吐承璀有些吃惊，问她是否想多了？杜秋娘便说，这次本宫出事是在含元殿，本宫大胆猜测，此事必与太后有关！而太后素来宽厚，必有人在背后怂恿甚至操控。请突吐中尉细想，这绝非小事，定与朝政有关，若羁押了本宫，陛下岂非孤立无援？
突吐承璀不悦，大咧咧地说：娘娘是否看高了自己？太后岂能任人随意拨弄？
杜秋娘着急地说：突吐中尉，你素与本宫不和，但事情危急，本宫而今没有所托之人，只能托付于你，望你赶快回宫救驾，陛下可能有危险，你该去保护陛下！
突吐承璀有些迟疑，这才把唐宪宗病倒的事告诉她。杜秋娘急得站起来，问陛下是什么病？突吐承璀只好说：陛下是为了娘娘之事，与太后争执了几句，便昏倒在地。杜秋娘忙说，哎呀大事不妙！突吐公公，你还在这里作甚？快回紫宸殿去，陛下有难！请你相信本宫的话，这一连串事件绝非偶然，说不定会乾坤倒置呀！突吐承璀也紧张起来，说娘娘觉得如此严重，咱家执掌禁军多年，未免大意了。杜秋娘忙说，公公请回，快去保护陛下，你自己也要小心啊！千万千万！突吐承璀毕竟一向忠于皇帝，便心悦诚服地说，好，咱家就听娘娘这一回。此案也请放心，定会有人秉公处理……
月黑风高，一群黑衣人埋伏在墙角落。突吐承璀独自走出天牢，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对，又想抽身返回，那群黑衣人却突然拥上前，把他团团围住。
突吐承璀镇定地问：你们、你们是谁？你们知道咱家是谁吗？
一个黑衣人小声说：我们要杀的就是你，突吐承璀！
他一剑刺去，正中突吐承璀的胸部，对穿而过，刺死了他。突吐承璀嘴角流血，面目狰狞，突然大笑起来：杜秋娘，竟被你言中了！幸亏有我儿子，他会为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