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宣政殿内,唐宪宗高坐皇位上,正和众臣在一起商议事宜。

突吐承璀上前说:陛下,元稹被殴一事,裴相处理不妥,对元稹也该惩戒吧?

唐宪宗淡然问道:众卿的意见呢?

站在后排的白居易立刻上前,言词激烈地说:陛下,此事的过错全在那太监身上,他竟敢殴打朝廷官员,真是前古未有!这是对陛下的大不敬,也是对所有朝廷命官的侮辱。元稹没有任何过错!倘若陛下处置他,只怕有损圣德……

唐宪宗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喝道:住嘴!好个白居易,屡次对朕无礼,公然挑战皇权,你就不怕殃及自身吗?你知不知道?朕已经对此忍无可忍了!

白居易欲说什么,裴俊挺身上前:陛下,白翰林不怕杀身之祸,敢于直言批评圣德,皆因陛下爱才,求贤纳谏,他才敢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啊!

唐宪宗只得挥手苦笑:如此说来,他倒有理了,罢了,朕不跟他计较。

裴俊又说:先太宗有训,为君者应多见听纳。今陛下英明,直追先帝,故元稹一事,也欲纳谏。微臣以为,元稹在驿馆被殴已是冤屈,若再受责,难服天下!

突吐承璀忙说:陛下,这元稹风流**,便是罪责。他本在西川任职,却无故返回京城,据说是杜相同意他回来参加诗人盛会,否则怎么会在驿馆被殴?

杜佑意欲辩解,想了想却没张口。裴俊望他一眼,又说:陛下,风光固流转,不坠青云志。元稹本是著名诗人,听闻诗歌大会的盛事,自然想赶回来。却未能参加,也算不幸了。他昨晚拜访微臣,还托微臣献诗一首,说要补上给太后的贺词。

他取出一张纸,交给阶前的小林子,小林子又转呈给唐宪宗。

唐宪宗看着,不禁念出了声:宫莺报效瑞烟开,绮殿灵禽似蓬莱。草承香辇王孙长,桃艳仙岁阿母栽。嗯,好诗,母后一定会喜欢!

裴俊趁机说:元稹此次回京,也是因为探母。他母亲病重,身边不能离人。我朝以孝治国,陛下能否对他开恩?别让他再离京,就在朝中给他一个闲职吧?

唐宪宗想了想:这元稹虽意气放纵,但朕喜欢他的诗。他还开创了一代诗风,叫元和体,我朝为光耀诗风,主张以诗取士。元稹的诗写得好,朕就放他一马!

他清了清嗓子,又说:传朕旨意,元稹便留京,任左拾遗。

众臣一起说:圣上英明!

突吐承璀却为之气结,他欲再上前声辩,想了想,只好作罢。

众臣一起退出殿外,白居易上前小声对裴俊说:裴相,我替元稹谢谢你了!

裴俊也小声说:没什么,这左拾遗是个闲差,让他自己谨慎为之吧!

白居易点头退开,裴俊也欲走开,却见铁姑姑迎面走来,他有些惊讶,也有些紧张,正欲开口,铁姑姑便抢着说:裴相,不好了,公主的脚又疼了!

其时在月央宫,太和正兴趣盎然地踢键子,丝毫没病的样子。宫女们为她数着数:89,90,91……一个宫女跑来,神秘地说,公主,他来了!太和立刻收住脚,接着把键子扔给旁边的宫女,跑回宫里的卧榻上躺着,嘴里不断叫道:哎哟,哎哟……

稍倾,裴俊跟着铁姑姑走进来,朝她一拱手:臣参见公主。

太和偷偷抬眼看他,又叫道:哎哟,我的脚好疼!

裴俊有些着急地上前:怎么?公主的脚还没好?

太和撅着嘴:本公主的脚崴了,岂是吃几付药便能好的?对了,裴俊,本公主召你来,就为此事。本公主的脚是因你而崴,你可要负责到底哦!

裴俊不悦地皱起眉:臣不明白,公主让臣如何负责?臣又不懂医术?

太和故意想了想:本公主听说,这崴了脚,吃药不管用,要冷水敷,还要按摩。冷水敷嘛,宫女和姑姑就可,但她们手上没劲儿,按摩不行,还是你来吧?

裴俊大吃一惊地说,什么?你要让臣,为你按摩?太和嗔怪地看着他说,是你撞了我,你不按摩,让谁来?裴俊欲说什么,太和又抢白道:别再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本朝不讲那些!裴俊为难地说,可是这按摩,臣的确不会呀!

太和猛地伸出一只脚:不会就学着点,试着来,谁让你要撞人呢!

铁姑姑在旁边小声对她说:错了,是另外一只……

太和赶快收回这只脚,又伸出另一只:哎哟,都痛麻木,分不清了。

裴俊无可奈何地坐在旁边一只小垫凳上,抓过太和公主一只脚,开始按摩。太和闭上眼睛,很享受的样子,一边说,哎,你轻点,再轻点。裴俊似乎明白了她的用心,眉头皱得更紧了。心想这个小公主,居然戏弄本官,本官也要给你点颜色看!

他有点恶作剧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不是说,宫女和姑姑们都没劲儿吗?

太和疼得大叫起来:哎哎,你太有劲了!本公主受不了了。

裴俊扔下她的脚,站起来:还请公主去召太医吧,臣不是干这个的料,告辞了!

他毅然一拱手,欲走开,太和连忙一步跳下来,叫道:哎,不许走!

裴俊惊讶地看着她:公主,你的脚?全好了?

太和只好在地上走了几步:是啊,挺奇怪,让你一按摩,居然就好了!

裴俊厌恶地皱起眉:公主有这兴趣,找别人来玩儿吧,臣无可奉陪。

他不再理太和,决然走出宫。太和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大叫:哎!你回来!快给本公主回来!眼看裴俊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她气得抓起卧榻上的枕头摔出去……

裴俊怏怏回到裴府,突然想起什么,就去看鸽子棚,发现棚里是空的。他伤感地望着空中,自语道:老师,本想给你飞鸽传书,以解心中忧闷,不料鸽子也飞走了!

入夜,他郁闷地坐在书房的灯下,看着那块静静发光的玉麒麟发呆,似乎又听见了心上人的声音:……若我再不能回府,俊哥每日看着它,就跟看着我是一样的。

裴俊不由地喊出来:不!不一样!秋娘,自从认识你,我才知世上有一种女人,美貌绝伦,秀外慧中,却有一腔热血,胸怀家国天下。失去你,我会永远不开心!

此时的怡心苑,杜秋娘还在独自抄写文章,她神情疲惫,手也写酸了,便放下笔,揉揉手,又甩甩头,却把那个蝴蝶头饰甩落。她捡起来仔细看着,不禁潸然泪下。也在心里说:俊哥,我知你定会想念我,你的爱更是不顾一切。但我们自从相遇,便陷入一次又一次艰难的抉择。是大唐的江山社稷更重要?还是我们自身的幸福更重要?

紫宸殿内,唐宪宗也无法入睡,他坐在案后,拿着那块手帕仔细看,又想起太后生日宴上的绣品,不禁自语:那真是一首好诗,高雅别致!秋娘,朕知你是个慧质兰心的女子,叫朕怎能不去爱?朕冒天下之大不违让你进了宫,却不敢去看你!

王守澄默默值守在紫宸殿外的一角,阵阵冷风吹来,让他有些瑟缩。想起突吐承璀对自己的猜测,他没想到背叛了杜秋娘,让小师妹进了宫,对他仍是一种折磨!

天华馆内,一个小型诗会正在举行,元稹、白居易、刘禹锡、杜牧等人都在场。

杜牧举起一杯茶:今日的诗会,是我祖父专门为元叔举办的,稚子清茶一杯,敬各位叔叔,希望你们今天能有好诗问世,传于后人。请!

众人举杯喝茶,白居易先开口:元老弟,你不幸受辱,在家养伤,未能参加太后举办的曲水流觞,大家都觉得挺遗憾。今日你可要一展才华,我们也都洗耳恭听呢!

刘禹锡直率地说:是啊,元老弟,你是新乐府的积极倡导者。但是听说前几天,你怎么给太后献了一首贺诗,全都是些奉承之词?

元稹有些不悦:那是下官的违心之作,的确没什么意思。

刘禹锡没发现他的不悦,又说:那今日元老弟就该大展才华,另作一首才是。

众人都拍手欢迎,元稹便笑道:那下官就口占一首五绝,如何?

他想了想,就念道: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大家轰然叫好。也有人咋舌道:我朝文禁松弛,不兴文字狱,否则这首诗……

又有人说:这算什么?白翰林的长恨歌,直接拿先帝说事儿呢!

白居易打岔:咱们还是举杯庆贺陛下开恩,让元老弟留京,任左拾遗吧?

众人便举杯庆贺,元稹却问刘禹锡:哎,刘兄最近可有好诗?也念来听听!

刘禹锡慨然说:今日以文会友,在座都是豪英。下官因参与前朝一些事,而被贬出京城,最近才被朝廷以恩召回。昨日下官去京郊玄都赏花,感慨万分,遂成一诗: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观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众人哄然叫好,纷纷说:好啊,看来刘大人是依然如故,不改初衷啊!是啊,痛快淋漓,抒发了自己不怕打击,坚持斗争的倔强意志……

杜牧也笑道:刘叔叔这不懈斗争的精神,必为后人所传扬啊!

元稹却眯起眼睛,似乎另有所思。当晚他在府中也思来想去,回味着白天的聚会。想起刘禹锡直率地批评自己奉承太后,还有人竟提到文字狱……最终他下了决心,便坐到桌前毅然提笔。自言自语地说:是否兴文字狱?就看这一次了!

次日清晨,宣政殿内,唐宪宗坐在皇位上,显然心情很不好。

他沉着脸问:昨晚在天华馆发生了一件事,让朕不悦,众卿可否知道?

众臣都面面相覤,唐宪宗又指着下面的杜佑问:杜相,你也不知道吗?

杜佑很吃惊,想了想,忙说:昨晚在天华馆,有一群诗人聚会。这事是老臣让孙儿操办的,但老臣因故未能参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后排的白居易连忙挤上前:陛下,微臣参加了这个诗会,但没有什么事儿啊?

唐宪宗冷笑道:是吗?可有人写了一首诗,让朕念给你们听听!

他从案上拿起一个奏折,打开来,念道: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观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众臣听了,有的莫名其妙,有的惊慌失措,纷纷噤声,不敢言语。

唯独站在最后排的元稹,脸上浮起了一丝阴险的笑容……

唐宪宗生气地把奏折扔在地上,喝道:你们知道这刘郎是谁?就是刘禹锡!几年前,他因参与前朝王叔文等人的事儿,被贬出京城,在郎州任司马。同时贬为司马的共有八人,又称为八司马。如今他被朝廷召回,非但不知感恩,还写这样的诗来讽托幽远!朕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刘禹锡,朕非要再贬他不可,而且永不复用!

杜佑忙说:陛下莫恼,这刘禹锡,政事堂已拟拜他为南省郎,既如此,不用也罢。

唐宪宗一拍桌案:朕本也哀其才且困,将澡濯用之。但这首诗却激怒了朕,它以桃花隐喻朝廷,语涉讥讽,朕要把他贬到播州任刺史,让他去那儿聊聊作诗。

裴俊连忙站出来:陛下,微臣不欲为刘禹锡辩护,但他对陛下并非讥讽,只是以桃花隐喻那些奸佞小人。而播州极远,地处边陲,微臣知道刘禹锡的母亲已年老八十,不能随之前往,相当于他们母子生离死别。希望陛下以孝治国,宽恕他吧!

唐宪宗生气地说:既为人子,岂能不慎言?刘禹锡罪不可恕!

裴俊又说:陛下,我大唐诗歌兴盛,刘禹锡文学造诣颇深,曾创“竹枝词”,是个难得的人才。但他却很落魄,仕途不顺,未免郁郁吐辞,还请陛下斟酌,稍微内迁吧!

唐宪宗又想了想:好吧,朕是责其子,终不愿伤其母,就让他改去奉州吧!

裴俊和众臣一起说:陛下圣明!

杜佑和白居易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元稹不以为然。

怡心院里,杜秋娘还在抄《论语》,她饿得头昏眼花,却咬牙坚持,心想这是进宫后的第一仗,决不能输。几个歌舞伎站在院子里,紧张失措地望着杜秋娘住所的窗户,忍不住议论纷纷:哎,这都快三天了,会不会出事儿呀?就那么点吃的,饿也饿死了!她可是上面欣赏的人,太后与陛下怪罪下来,我们怎么办呀?

宋若昭走来,面无表情地吩咐:严密封锁消息,不准透露出去!

御花园的一个亭子里,唐宪宗和裴俊在对坐下棋,旁边是一片碧绿的湖水,湖中新荷绽放,浮萍点点,令这夏景更加怡人。但树上却蝉鸣声声,叫得有些烦人。

唐宪宗下出一子,仿佛不经意地问:你认为,有人故意上奏折,陷害刘禹锡?

裴俊也下出一子,喟叹道:陛下,这还用问?请让微臣用刘禹锡的两句诗来回答: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人心险恶,人言可畏呀!

唐宪宗又下出一子:看来,你也能猜到那人是谁?

裴俊也下出一子:这不难猜,当晚在天华馆的人,只有那么几个……

唐宪宗抬头望着他:可你也曾为他说话,把他留在了京城。

裴俊又叹道:微臣还以为,他挨了那几鞭子,会幡然醒悟。

唐宪宗又下出一子,突然问:朕把隐娘留在宫中,你是不是在恨朕?

裴俊吃了一惊,想了想,便坦然地下了一个子:世事如棋局,本就变幻多端。翻手云复手雨,也是陛下制约臣子的手段。微臣不敢生恨意。

唐宪宗又下了一子:朕还以为,你会说朕,君无戏言,落子无悔。

裴俊更加坦然:不就六个月吗?太后与陛下都希望隐娘,能在岁末排出“圣寿乐”。微臣也相信她能排出这盛世佳音。到那时,她就没理由再留在宫中了。

唐宪宗又下出一子:倘若排出了圣寿乐,她还是不能出宫呢?

裴俊再也沉不住气,急得站起来:陛下,这又是何道理呀?

唐宪宗从容不迫地说:裴爱卿,你上次为元稹说话,今日又为刘禹锡求情,都说本朝以孝治国。那么朕也同样啊,若母后想把隐娘一直留在宫中,朕也无话可说呀!

裴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心想陛下原来在这儿等着我,他若以太后之名留下秋娘,我又该如何?唐宪宗见他不说话,便微笑道,你急什么?六个月还早着呢!朕也没说,不放隐娘出宫啊?朕只是想试探你,会不会因一个女子而忤逆朕?

裴俊连忙给他跪下:陛下,微臣不敢。

唐宪宗也站起来:算了,咱们君臣二人,今日话不投机啊!你退下吧。

裴俊只得起身告退,唐宪宗却又叫住他,问他这几日去看过太和公主吗?裴俊忙说,去过,她的脚伤已然好了。唐宪宗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那么你对这个皇妹印象如何呀?裴俊板着脸说,没什么印象。唐宪宗指指他说,看来你除了对隐娘有感觉,其他女人都不放在眼里?裴俊又朝他一拱手说,因而微臣不敢隐瞒,的确是日思夜想,天天期昐,希望隐娘能早日出宫,早日回府,希望微臣跟她,能够花好月圆。唐宪宗冷冷地说,那你就回府去慢慢等着吧!裴俊再次朝他一拱手,说微臣告退。

唐宪宗望着他的背影皱起眉头,心想这呆子死不开窍。只好去问问皇妹了。

月央宫内,太和公主怏怏不乐地躺在卧榻上,无聊地玩弄着手中的扇子,心想那个裴俊好几天没来了,要不要派人去找他?外面一个太监突然高声报说:陛下驾到!

太和没理会,仍然躺着。唐宪宗走进来,奇怪地问:你这古灵精,今日倒焉了?

太和懒懒地坐起,看了看他身后: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啊?

唐宪宗故意问她在等谁?太和无精打采地依然躺回去,说不等谁。

唐宪宗走上前,认真地问:告诉皇兄,你到底怎么啦?无精打采的?

太和在榻上转了个身:哎呀,你别来烦我了,人家不舒服!

唐宪宗又转到她面前,抓起那把扇子撕成几截,太和公主却只瞪他一眼:无聊!

唐宪宗拍手笑道:真是奇了!往常你最喜欢听这撕扇子的声音,今日怎么会这样?我成了烽火台戏诸侯的周幽王,你成了千金难买一笑的褒姒!

太和撅起嘴:皇兄乱比喻,我跟皇兄的关系,如何能比成周幽王与褒姒?

唐宪宗正色道:对啊,我们是兄妹,皇兄很疼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管说。

太和叹了一口气:也没什么,就是浑身无力,干啥都不起劲。可能是病了?

唐宪宗假装恍然大悟:朕知道你得什么病了。皇兄有一副药,保你药到病除!

太和漫不经心地说:若有这灵丹妙药,能治我的病,当然好了……

唐宪宗慢吞吞地说:小公主,你这是相思病,你想你的梦中情人了,对不对?

太和怔了怔,猛地站起来:皇兄,你胡说什么?什么相思病呀?

唐宪宗又故意卖关子:那就算皇兄猜错了!原本朕想你也不小了,打算给你赐婚,把朝中一位你认识的青年才俊指给你。既如此,倒也罢了!

他作势要走,太和连忙拉住他说,皇兄别走!唐宪宗回头问她:怎么?你的心事,果然被朕猜中了?太和不顾羞怯地问:本公主想知道,皇兄欲让谁来当驸马?唐宪宗笑道:就是宰相裴俊呀!皇妹可情愿?太和大喜,高兴得忙说,全凭皇兄做主。

唐宪宗也哈哈大笑:好!痛快,我大唐王朝的公主,从来都是恨爱敢恨,没有那些扭扭捏捏。既如此,待朕禀明了母后,便亲自给你操办婚事。

是日,御花园的湖面上碧波涟涟,荷花盛开,绿叶肥大,莲蓬饱满,景色绮丽。一只大游船顺湖漂来,船上坐着唐宪宗和太后,太和公主坐在船尾,用手戏水。

太后听唐宪宗说完,愉快地笑问:皇儿要给太和指婚?好啊,那驸马是谁?

唐宪宗笑道:就是我朝宰相,裴俊。

太后有些姹异:裴俊?哀家记得,皇儿不是把隐娘指给了他?怎么出尔反尔,又想把太和下嫁给他?这可不合皇室规矩啊,公主不能做侧室。

唐宪宗忙说:母后不用担心。儿子是想隐娘留在宫中,领有母后懿旨,一时半会出不去。可裴俊丧偶多年,也该娶妻了。母后也成天为太和妹妹操心,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凑巧前几日,就在母后生辰那天,太和恰好跟裴俊认识了,而且对他挺中意。

太后更加惊奇,便回头问女儿:是吗?太和,怎么没听你说起?

太和娇嗔地说:人家脚崴了,是那裴俊把我抱回宫中,又每天来为我按摩。于是就,就一见钟情,或者日久生情,全都有了呗!

太后很惊讶:哦,原来是你这小妮子,先看上了人家裴相?

太和回想起被裴俊抱在怀里时,那种惬意舒服,那种心跳如鼓、如醉如痴的感觉,情不自禁地说:是啊,他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男人味儿……我喜欢!

太后却皱起眉头:裴俊倒是个杰出的人才,但哀家觉得,他跟那隐娘似乎情意更深……女儿呀,你要仔细多想想,他可不一定能接受你呀!

太和活泼地用手打着水:这个嘛,只要是本公主想要的,就一定能搞到手!

太后无可奈何地指指她,含有深意地说:你呀,哀家一直担心你嫁不出去,如今你倒是看上一个好男人,可让你那皇兄,又怎么说得出口?

唐宪宗忙说:只要母后赞成,一切自有儿子安排。

太后担忧地看着他:可是皇儿,你想没想过,君无戏言啊!你若给那裴俊另行指婚,他愿不愿意啊?就算他愿意,日后隐娘被放出宫中,太和又该怎么办?

唐宪宗笑道:母后放心,这一切儿子都有考量。太和若嫁给裴俊,自然是正室。日后那隐娘若放出宫去,最多做个侧室。她是教坊女子,也不敢有怨言。

太和高兴得跳起来:是啊,母后,你一向最疼女儿,女儿有了意中人,难道母后不高兴吗?皇兄是天子,凡事他都说了算,做臣子的哪敢反对。再说本公主虽然算不得大美人,可也不是丑得嫁不出去,那裴俊若是反对,我就再踢他一脚!

太后不禁笑起来:原来你的脚,就是这么崴的?

太和扑到她身上,扭来扭去地撒着娇:母后就答应了吧!我真的好喜欢裴俊!

太后想了想,嗔怪地在她脸上扭了一把:好吧,只要你皇兄的这位肱股之臣答应了,哀家便不会有意见。再说那裴俊也确属青年才俊,你总算没看错人!

太和高兴地谢母后,唐宪宗也很高兴,心想这事了了,朕今晚就该去看秋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