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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海街头,商铺林立,货色充足,人流熙攘,来往穿梭,一派繁华景象。

李均骑着马,带一群兵丁,耀武扬威地飞奔而来,沿途肆无忌惮,冲倒货摊,行人也躲避不及。待他们冲过去,人们才纷纷上前收拾,一边骂道:这个衙内!

李府厅堂上,须发花白,身材魁梧的镇海节度使李琦正在拆看一堆密信。看到其中一封,他恼怒地把信扔到一边,吼道:又是朝廷诏书,催我入朝!

一旁坐轮椅的李夫人,冷静安详地说:老爷,你这么一味拖,也不是办法。

李锜站起来,不安地走动着:夫人说得对,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本官更不能入朝了!这时去长安,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好任人宰割!

李夫人显然阴狠毒辣,她冷眼旁观,故意逼问:那你还有什么路好走?

李锜残忍地抬起头:真的无路可走,我就只有起兵造反了!

李夫人冷冷地说:老爷,你这一步可要想好!风险很大……

李锜摆摆手:但若联络其它藩镇,来个共同抵抗,也并非没有胜算。

李夫人思索着:倒也是,即使不能侥幸得胜,也可逼得朝廷善罢干休……

李均急如星火地闯进来:朝中出事了!武相被杀,有人怀疑是我们所为!

李锜大为震惊:有这等事?可老夫虽恨他,也想派人去刺杀,却终究未成呀!

李夫人冷笑道:朝廷草木皆兵,便怀疑到咱头上,镇海总是首当其冲嘛!

李锜望着她:看来是有人做了,扣在咱头上,好逼咱们反……眼下必须消除朝廷的怀疑,留够充足的备战时间,夫人是府中的女诸葛,有何良策?

李夫人淡淡一笑:这有何难?镇海不是每年都要举办花魁大赛吗?

李锜眼睛一亮:这一招高明,既能造成歌舞升平百姓安康的假象,又能……

李夫人望着他冷笑道,怎么?老爷还另有打算?李锜有些尴尬地说,夫人,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慧眼!李均却心领神会,忙说,侄儿即刻就去办。

第二天的镇海城中,杨柳飞絮,花团锦簇,香车宝马,行人如织,络绎不绝。百姓都跟过节似的,打扮得很光鲜,一群群拥来,纷纷说:快去看选花魁!今年的花魁大赛提前了,去湖边看美人儿!听说还有从苏杭赶来的,我们都一饱眼福了……

一个捧着鲜花的中年人说:我们看好谁能当上花魁,就把鲜花抛给她。

湖边长亭上摆着一些座椅,桌上摆着酒食,座中都是当地的土豪贵族。李锜怡然自得地坐在正中铺着锦毡的座椅上,与那些土族雅士交谈。人们纷纷恭维他说,镇海富可敌国,一片升平景象,在座的家财万贯,都是拜大人所赐。

李锜捻着胡须,很是得意:咱镇海也出美人。老夫举办这花魁大赛,就是因为新皇登基,四海升平,百姓安康乐业,也让咱镇海的美人,声名远播啊!

众人又纷纷夸赞。李钧走来说:叔父,时辰已到,开始吧?

李锜朝他点点头,李均便站在湖边大声说:我们镇海一年一度举办的花魁大赛,承蒙各位雅士名流的抬爱,大家热闹一番,选出花魁,好给咱镇海扬名!现在下官宣布,今天是花魁大赛的第一场,请各位姑娘按预先抽签的顺序出场。

东风微**,湖面波澜不起,平静如镜。湖边的画舫游船排成长龙,另有一只只小舟停泊在湖边。一群美女纷纷登上自己的小船,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莺莺燕燕,袅袅婷婷。岸上人山人海,围观者如潮,一些士兵阻拦着他们,以免冲进湖里。

长亭上,李锜也伸长脖子望向湖心,拭目以待。只见一只小舟装饰着绿藤叶蔓悠然飘来,船上飘着一面小旗,上书:天香。舟上的女子明眸晧齿,身穿绿衫,手持洞箫,悠然吹奏。天上云霞舒卷,波中碎影微动,女子娴静优雅,不胜妩媚……

亭外的湖边人声鼎沸,杨柳生烟,观众个个看得津津有味。亭上,土豪士族们交头结耳,纷纷议论着:不错,但还不够,看今年能不能选出个绝色的来?

湖边岸上、画舫游船都站满了人,喧嚣嘈杂,热闹非凡。绿色小舟飘回来,市民争先恐后往她船上扔鲜花。天香在船上矜持地向观众招手,然后轻移莲步下船。

旁边有人说:这是添香坊的第一美女,名不虚传啊!

另一只蓝色小船又出发了,一名蓝衫姑娘站在船头,小旗上写着:蓝袖。

又有人说:那是玉秀阁的魁首,也是个有名的美女!

蓝衫女子坐下,玉指弹古筝。她风姿天然,一曲飘来,意浮山外,韵在天边……

长亭外传来阵阵轰然叫好的声音,那些土豪们也纷纷拍手叫好。

李锜却不以为然,脱口而出地叹道:雕虫小技耳!

湖上,又一只黄色小船飘来,一个穿黄衫的姑娘站在船上,船上的小旗写着:彩春。她挥动长袖,怡然自得地跳舞,好比飞花弄蝶,彩蝶翩跹。小船也随着她的舞姿上下起伏,左右摇摆,但她驾驭得很好,小船稳稳当当,在波澜中上下翻飞,她还不断向观众招手,抛着媚眼。长亭上的土族看得津津有味,李锜却有些不耐烦了……

一个土豪说:这是倚彩楼的魁首,也是个有名的美女。

李锜冷笑一声站起来,拂袖而去:哼,俗不可耐!

他回到李府厅堂,烦燥不安地走来走去。一个丫环给他递上一杯茶,他接过来就扔在地上,摔碎了茶杯。丫环吓得跪倒,泣不成声。李夫人在旁冷冷地说,起来,没你的事儿,老爷只是心烦。丫环连忙捡起碎片,低头倒退着走出去。

李夫人转头问李锜:老爷不顺心,是否今天的花魁大赛,没一个绝色的?

李锜叹道:世道艰难,连美女都绝迹了!

李夫人冷笑:怪不得老爷烦躁……别急,明天不是还有一场吗?

李锜正欲说话,李钧突然走进来,秉道:叔父,京城又送来一份邸报。

李锜急忙拆开看:岂有此理!朝廷又派人来了,是裴俊那个削蕃的死硬派!

李夫人冷笑道:那场刺杀居然没干掉此人?他真是命大!他来干什么?

李锜也冷笑道:肯定是来摸底的!说不定人家这次来,还想要本官的命呢!

李钧在旁边说:这回我们先要了他的命,侄儿去安排一下,给他个下马威。

李锜点点头:做得干净点儿,别露出马脚……

李钧往外走去:叔父放心,侄儿也会找个替死鬼,把屎盆子扣他头上!

江面上,一只官船逆水而行,船上飘着一面旗帜,上书四个大字:观察使裴。裴俊站在船头上,迎着顶头风,意气风发,豪情满怀。前面快到镇海了,他望向前方,皱眉沉思,不知李锜是否得到消息?会不会又搞什么鬼名堂?

他回头对站在身后的随从们说:这是人家的地盘,小心为妙。

另一处江面上,也顺水飘来一只小船,杜秋娘和王守诚并肩站在船头上。

王守诚没好气地问她:师傅说,让你去夺花魁,这什么意思?

杜秋娘沉思着:镇海节度使李锜正在暗暗调动兵马,为了掩盖他必反之心,不让朝廷起疑,又假装出风花雪月的样子来选花魁。老师让我去夺这花魁!

王守诚负气地问:秋娘,难道你就甘心往火坑里跳?不如我们……

杜秋娘正色道:别说了,我受老师之托,身负重任,绝不可能苟且偷生。

王守诚只得叹道:你就是个傻子,这一去好比飞蛾扑火,必定会葬身火海。

杜秋娘淡然一笑:纵然是火海刀山,我也要闯一闯!

那边江面上,裴俊的官船缓缓驶行,只见迎面又驶来一只更大的官船,旗帜上只飘着一个大字:李。裴俊回头对使劲摇橹的船夫说:放慢速度,等候官船。

官船飞快地顺水而下,渐渐靠近了裴俊的船,抛锚停下来。船头上站着李钧,朝裴俊拱手说:请问是裴中使吗?李大人就在这船上,请裴大人过船一叙。

裴俊沉吟着:怎么?李大人已知本官来到?

李钧笑道:是啊,邸报已到,李大人恭候多时了。请裴大人过船吧?

裴俊仍在沉吟,旁边的随从小声说:大人,让小的先过吧?

裴俊点点头,让船夫抛锚。船停稳后,对面船头伸来一只长长的跳板,搭在裴俊的船帮上。随从率先走过跳板,到了对面船上又回身说:大人请过来吧!

裴俊小心翼翼地走上跳板,脸上不禁冒出汗珠,心想:不会在这里翻船吧?

李钧见裴俊走过一半跳板,脸上浮起了一丝奸笑。他朝旁边的船夫点点头,那船夫便大声说,裴大人,对不住了,我也是受人指使!他突然用力掀开跳板,随即飞身跳下水去。裴俊虽有提防,但对方动作太快,他来不及止步,就随着跳板一起落入水中!李钧见了,便假意喊道:来人啊!快救人!裴大人落水了……

另一处江面上,王守诚还在闷闷不乐,杜秋娘虽戴着面纱,却机敏地放眼远望,恰巧看见了这一幕,便惊讶地叫他:师兄快来看啊,好像有人落水了?

王守诚瞟了一眼,不在意地说:有何奇怪?江河湖海,都会有人落水嘛!

杜秋娘决然说:那是两只官船,怎会发生这种事?船家,快去看看……

船夫答应着,王守诚还想阻拦,但小船已飞快地飘向下游。

裴俊落入水中,却不会水,只好茫然打着水想浮起来。跳水的船夫赶来,在水下揪住了他,不让他浮上水面。两人在水中缠斗起来,裴俊渐渐体力不支,嘴里吐着水泡,眼看要被船夫溺毙。另一只小船飞快驶到,杜秋娘取下面纱密切注视水中,只见裴俊和那船夫的身体在水里浮浮沉沉,眼看裴俊就不行了。杜秋娘看他身穿官服在水中挣扎,便对船家说:你去帮他,别让他沉下水!快把那个人赶走!

船夫抓起一只梢杆,朝水里的船夫戳去。那船夫不敌,只好放开裴俊,顺水漂走。船夫跳入水中,捞起裴俊,船上的杜秋娘与王守诚合力,把裴俊拉上船……

江岸上,裴俊的随从沿江边跑来,同声叫喊:裴大人!你在哪里?突然一个随从指着江面说,快看!他在那里!被人救起来了!随从们又一起喊道:裴大人!

裴俊躺在船上,浑身水淋淋,似乎没了呼吸。船夫帮他翻了个身,他吐出大量的水,又咳了几下,这才醒过来。杜秋娘松了一口气,王守诚对她说,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救了他!杜秋娘高兴地说,我能看出来,他不是坏人。

裴俊听到这句话,勉强睁开眼睛,在夕阳的光线下望去,只见眼前有一张清丽动人的脸,映衬着滟滟光波,分外娇媚,分外灿烂……

裴俊不禁喃喃自语:凌波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