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韩春悄悄地把我接回了西安城自己家,拒绝了由医院负责落实到老乡家里调养的安排。由此,刚露面的庄平又因身负重伤,消失在军统的视野。韩春对韩大大的解释是我执意要跟他去前线看战争场面,才弄成了这样。韩大大不相信,问我是咋回事。我说:是我偷偷地扒上他们的火车跟去的。韩大大说:娃啊,战场是个什么地方?人杀人啊!你们咋就这不让我省心哩?
韩冬回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提着一碗鸡汤。韩冬说:你的那一套说法骗得了我爸,骗不了我,你是给大哥去干事闹成这样的。给你说,你跟着韩春神出鬼没,早晚你咋死的都没有人知道。这次你也看见了,八路军不抗日,保护你们的列车干什么?我们在商南地区活跃着一支八路军游击队。我说:那你送我去参加这支游击队吧。韩冬说:我带你去北边,北边是大部队,天天有仗打,来劲。日本鬼子想从府谷那里渡黄河,被我们打到黄河里了。我没有敢对韩冬提我去参加八路军半路上被韩春截回来的事,如果让韩冬知道这件事,非找韩春的麻烦不可。
回西安城后,我几次对韩春提去武汉找张灵甫的事,曾经信誓旦旦的大哥,又支吾起来了,说等庄平完成了任务,一定。我看出韩春也为庄平迟迟完不成任务而着急,就不想再逼他,拿定主意跟韩冬去延安。但是,等我身体好利索了,二哥韩冬又没人影了,我想去云阳找尚致,又怕碰上惠,我不知自己为什么在依依惜别惠之后,竟怕见惠了。由于对八路军的魂牵梦绕,闲来无事总喜欢去八路军办事处门前探头探脑。有一次我看见那院子里,有一群战士晒着太阳学唱歌,一个先生一手举着一张黄纸,一手打拍子,风在吼——唱,风在吼,马在叫——唱,马在叫……战士们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还有抽烟袋的,唱得稀稀落落不齐整,如果不是那个先生提醒“唱”,恐怕更糟糕。我有几分不屑,我是在国军兵营待过的,士兵们很严整谁敢这个样子?但看着他们太阳下明朗自在的笑容,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羡慕。
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唱,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冈万丈高——唱……先生穿着灰色大褂,四十多岁的样子,教完了歌,把黄纸叠成一小块装进口袋,推起墙角的自行车出了院子,拐个弯,顺着城根向北骑去。有另一辆自行车冒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我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骑自行车的是个穿白西装的男青年,瘦瘦的,宽松的白西装被秋风吹起一角,向后飘扬,在灰色沉重的城墙背景下,显出几分鲜活飘逸。
就在这天晚上,韩春回来了,给我派了个活——捉汉奸。韩春说:日机轰炸西安城越来越频繁,目标也越明确,我们确定有汉奸给发信号,夜晚的时候用信号弹或灯光、火光,白天用鲜艳突出的颜色。夜晚的事情你不要管,我们有办法,你只管白天,这可能像大海捞针,你碰碰运气吧,我们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
提起日机轰炸,老西安城没有人不怕,有一次我跟韩大大在房顶上拔酸溜溜草,听到天空中传来声响,便放下手里的活望过去。看到一群日机远远地从东边飞来,三架排成一个小角,三个小角排成一大角,在云雾混沌的天空画出一个巨大的箭头,这箭头锋利地穿过灰色的云朵,向西安城插下来。这个时候警报才响起来。我们赶紧下来,钻进城墙下的防空洞。日机走后,我看到在护城河边上,一位母亲的头都被弹片削掉了,孩子还趴在妈妈怀里吃奶。
当时西安城防空也确实虚弱,这是我后来知道的,因为后来我在防空站工作过一段时间。一九三七年抗战初期,西安城及陕西防空司令部相继成立后,便着手组织西安城军防民防事宜和协调驻西安城各部队组建防空网,其中包括空军部队、陆军高射炮和高射机枪部队,但装备差、数量少,实力极其有限。一九三七年冬至一九三八年春夏,驻西安城的空军驱逐机队,曾多次升空作战,每次都尽力将入侵日机赶跑。可是,该部队很快被调离西安城。当局在军事力量无奈的情况下,号召市民捉汉奸。当时,《西京日报》刊登了一篇《防空司令部劝告民众防缉汉奸拟定防缉常识盼各特别注意》报道,大意为:空袭警报发出时,人都是争先恐后、扶老携幼进入地下室中,但是汉奸鼠头鼠尾不愿见众,常常孑然独居一隅。日机夜袭时,汉奸活动更甚,弄出光芒高射的灯光或火光。防空司令部要求大家要随时随地留神,一旦发现汉奸,及时向宪警报告,或直接扭送有关部门。我捉汉奸一事是发生在一九三八年底,比这个报纸的时间早半年,可见韩春目光的敏锐。其实,西安城这个老城,西北抗日后方的重镇,除汉奸的手一直是很硬的,从来没有停止过。当时玉祥门外就是杀汉奸的刑场,汉奸行刑前要游街示众,但汉奸仍然像野草,随时会从哪 个砖头瓦块缝里冒出来。当时捉汉奸的志愿者也很多,尤其是青少年。
即使大海捞针,也要确定个下手的地方。我想起前不久韩大大在房上修屋顶被敌机刮掉了帽子的事。当时韩大大正在房上修屋顶,警报响了,韩大大想把屋顶修完,就没有下来,结果敌机俯冲下来,像勺子一样在韩大大的头顶上拐了一下,韩大大戴的黄色狗皮帽子被飞机带动的旋风甩到了院子的地上,韩大大惊叫着问我他的头是不是掉了。当时我提着一小桶泥站在梯子上。看到那飞机画了个弧线后,平直了身子,优美地飞走了,漆黑的阴影一路抚摸着老西安城的秦砖汉瓦,温柔无比。韩春说,“据可靠情报,南昌敌伪正训练间谍六十余人,分赴内地刺探我军情,并以红色雨伞为指挥敌机信号。”我想,也许敌人已经将红伞改成黄伞,把韩大大黄颜色的狗皮帽子当成了汉奸发的信号,拐下来凑近一看不是才没扔炸弹飞走了?难道东羊市或附近有汉奸?难道这一带有他们轰炸的目标?我这样想着,就把寻找汉奸的目标锁定在了东羊市一带。
一个寒冷的早晨,几架日机从东边飞过来,低得快要擦到东门屋脊上的酸溜溜草了。在高射机枪的威胁下,升高了一些,往西飞,有一架沿着城墙忽高忽低地飞,表现得像远道回来寻找老窝的麻燕。城墙上架着高射机枪,这架飞机竟如此胆大,我判断,它一定在寻找汉奸的信号。信号一定在城墙附近。当时我爬在一根电线杆上,能看到城墙内一片屋顶和屋顶间的路,警报一响人们都躲起来了,地上没有一个人影,远处有一个黑色人影在一片房顶上跑,这个人是汉奸吗?我滑下了电线杆,向那片房屋跑,跑到一个拐弯处,我竟与那个黑影碰了个满怀,那个黑影从墙上跳下来,刚好落到我面前。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便衣,腰间扎着一条灰色麻布腰带,看那虎虎生风的劲儿像是练武术的。黑衣少年说,“你也是捉汉奸的吧?我看见汉奸了,是一个拿着红伞的女人,她想用红伞给日机发信号。”
“红伞?”我急忙问,“人呢?”
黑衣少年指着向西的路,“往那边跑了,我们分开追,我沿这条路,你沿那条路,追!” 黑衣少年没等我同意就跑了。
事情太突然了,我来不及思考,听从黑衣少年的指挥,向南跑。对东羊市这一带复杂的巷道,我熟悉得跟手掌纹一样,我知道,黑衣少年跑的那条路到西羊三巷北口向南折,一直折到顺城路,这期间没有岔路口。只要我向南跑到城墙下,沿顺城路向西跑至东羊三巷南口折向西,那么,我们两人会从南北两头把那个汉奸堵在西羊三巷里。看来这个黑衣少年也一样非常熟悉这一带错综交叉的小巷子。我跑到了城墙下的时候,看到那只“麻燕”就在我的头顶上,也沿着城墙向西飞,低得要把我的头发抓起来了。我的脚步有些踉跄,在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我无意间向巷子里望了一眼,看见一个女人夹着一把红伞向这边跑。我一拐弯迎上去。
我抓住那女人,夺过了那把伞。这是一把鲜艳的橘红色的伞,橘红色的光波最长,跟着八哥九哥在京城上过学的我是知道的。这不是向敌机发信号的工具是什么?
这个女人是一个时髦女郎,缎子旗袍,烫发披肩,身上有很浓的香水味。我夺了她的伞,她不恼不怒,嘿嘿笑起来, “英俊的小哥哥,你夺我的伞干吗?”竟是北平口音。
“不下雨不下雪,你夹着伞干吗?”我反问。
“听你的口音,我们是老乡,同是天涯沦落人。” 时髦女郎套近乎。
“你夹着伞干什么?”
“嘿嘿,小哥哥,” 时髦女郎笑着说,“打着洋气好看呗!怎么碍着你啦?”
我突然呆了,因为我从女郎笑起来显出的两个酒窝里,看到了一颗黑痣,而且这个黑痣在左边的酒窝中间,是八哥心爱的李小亚?
“睁那么大眼睛干什么?你想抢劫?” 时髦女郎打趣。
“我是在抓汉奸。”
“行了吧,抢就抢吧!你看我连个手包都没带。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别伤害我,放我走吧!”
“李小亚,你不认识我了?我八哥是齐占强,我替他给你送过诗,我是庄书先。”
时髦女郎侧过脸瞭了瞭南边,露出啼笑皆非的笑容,“你认错人了,我不叫李小亚。”
“李小亚,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拿把红伞?”我吼起来。
时髦女郎微笑着从我手里拿过伞,顺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小哥哥,你是认错人了。”说完,向南边扬长而去。
南边是城墙,那“麻燕”还在找窝,站在巷子里,视野狭窄,看不见影子,只听见嗡嗡声。我追上时髦女郎夺过了那把红伞。
我没有到西羊三巷与那个黑衣少年会合,而是夹着那把伞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我认定这个时髦女郎就是李小亚,就算这世界上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包括酒窝和酒窝里的痣,那么绝不会连习惯动作都一样。在这战乱的年代,异乡遇故人,该是一件多么激动人心的好事,该有多少酸甜苦辣要相互倾诉,李小亚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李小亚?
走到巷子口的老槐树下,我站住了,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红伞,这是为什么?我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我除了要阻止李小亚给敌机发信号外,还怕那黑衣少年依伞为证抓住李小亚,对变成这样一个时髦女郎的李小亚,我不应该这么多情,这么庇护她。我为自己开脱:并没有李小亚是汉奸的真凭实据呀?如果再看见李小亚与那“麻燕”扯上关系,一定抓她。我把红伞搞坏,扔到了垃圾堆里。
一日,那“麻燕”又来寻窝了。我又爬上电线杆,不但又看到那个黑衣少年在屋顶上跑,还看到有几个少年分头在几条巷子里跑,他们好像在围追堵截什么人,指挥者正是站得高看得远的黑衣少年。我突然开始担心,会不会追的是李小亚?正这样担心着,一个女人在这几个少年的包围圈中出现了,这个女人穿着普通,拿着一把红伞,闪现了片刻,就消失在了一片屋檐下。那几个少年碰了一下头,又散开飞奔而去。他们在找那个女人?我滑下电线杆,向那个女人消失的那一片瓦房跑去。路上碰见一少年抓住我问:见一个拿红伞的女人吗?我用手一指说:向那边跑了。我所指的方向与那个女人消失的地方方向相反,我虽然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模样,但我认定那就是李小亚。“麻燕”一到,在同一地方,出现同样拿着红伞的女人,不是李小亚是谁?而我又一次放过了李小亚,我还是想挽救她。
从李小亚没有拿包这一点看,她即便不住在这一带,也会在这一带有落脚点,这个落脚点就在那一片大瓦房中。此后,我经常围着那片瓦房转悠,我抱着一个决心:找到她,说服她自首,挖出更多的汉奸。李小亚是八哥心爱的人,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乡,我应该给她一些关怀。
我寻找的范围不断地扩大。终于有一天,在三学街,我看见了李小亚。李小亚一身素装,手里拿着一卷画筒,进了一家叫臻品轩的字画店。我在门前左等右等不见出来,便进去查看。店里只有一个坐在柜台后沉思的伙计,见我进来,看了一眼,继续沉思。我穿过店堂推开了虚掩的后门。后面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偏房,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我想进去看,那个沉思的伙计喝住了我。我说:我看见一个姑娘进来了,怎么不见了?那伙计说:要找姑娘到妓院去。我被赶了出来。我不死心,坐在台阶边上等李小亚出来,我知道,这一带的后院没有后门。我坐下不一会儿,一个穿灰长衫、戴了副黑眼镜的男子从一辆洋车上下来,手扶眼镜向四下看了看,迈上台阶,从我身边过去,进了臻品轩,我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接着又过来一辆洋车,从上面下来一个身穿黑呢子大衣、头戴黑礼帽的男子,黑礼帽男子借着整理礼帽,向臻品轩偷偷看了看,走进了臻品轩正对面的字画店。继黑礼帽之后,又来了一个拉着一辆空洋车的车夫,车夫拿出一条破毛巾,装着掸车上的灰,瞭一眼左边的店,瞭一眼右边的店,瞭够了,拉车走了。对面的字画店窗后,晃动着一顶黑礼帽。
很长一段时间后,那个灰长衫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卷字画,这个人好像很高兴,边走边用字画卷打起拍子哼起来,风在吼,马在叫……我想起这个人是谁了!这个人叫了一辆洋车离开后,躲在对面字画店的黑礼帽出来了,黑礼帽手里也拿着一卷字画,叫了一辆洋车坐上走了。我一直等到天黑,臻品轩关了门,也没有见李小亚出来,只好回去了。
回到家,我左思右想才把事情理出了点眉目。黑礼帽是在跟踪灰长衫,洋车夫是在通过尾随黑礼帽而跟踪灰长衫,所以,洋车夫见黑礼帽恪尽职守,就撤了。这都是哪一方神仙呢?我是在齐老爷的药材铺干过特工的,很快把这件事跟情报联系起来了。李小亚如果真是给“麻燕”发信号的汉奸,那么这个臻品轩就是日本特务窝点,那个灰长衫就有可能是汉奸,是情报源。那么,黑礼帽是侦缉汉奸的八路军?洋车夫是什么意思?怎么有点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我想把这一推测告诉韩冬和韩春,但一想到李小亚,又放下了,还是想等找到李小亚再说。
守候了几天,还是没有见到李小亚。等到韩春回来了,我有了主意。我向韩春要张灵甫的那两幅字,说要去替大哥裱。韩春用那只斜眼看着我,问我是不是要去臻品轩裱字,我当时就愣住了,韩春讥刺地笑了笑说:你不知道大哥是干什么的?韩春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样,韩春还是把字交给了我。我拿着这两幅字进了臻品轩,伙计开始冷冷的,看到字的落款后,高兴地冲后院叫掌柜的。掌柜的出来了,仔细看着这两幅字说,“啊,真是张灵甫的,好,好。”我斜着眼睛往后院里瞅,看到一个男人在练剑。
掌柜的说,“好字啊,要不卖给我们吧?你开价?”
我说,“不卖。”
掌柜的伸出两根指头,“一幅两根金条?”
我的眼睛瞪圆了,但我还是说,“不卖。”
那掌柜的巴掌翻了一下,伸出四根指头,“翻倍,四根。”
我心也动了,但这是大哥的东西,我做不了主。
掌柜的很会察言观色,他说,“你不要急着回答,坐下喝杯茶。”
掌柜的请我坐在了一边的茶桌前。这个掌柜的有四十多岁,穿着黑缎子棉坎肩,头戴一顶镶着一块翠玉的瓜皮帽,是标准的店面掌柜打扮,但我总觉得有说不上来的别扭。
掌柜的关切地看着我说,“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逃亡的吧?给人家当伙计糊口吧?两幅字八根金条回去给主家,另外,我给你两根做酬劳,以后主家有张灵甫的字你都拿到我这儿来,怎么样?”
“您这么喜欢张灵甫的字?”
“啊!其实,我看重的是张灵甫这个人。张灵甫是抗日将士,令我敬佩。你家主人跟张灵甫一定关系不错吧?一幅写了这么多的字。”
“啊,还行。”我应付着,我在想,这个人说话溜溜顺,但怎么总觉得跟他穿的衣服一样,有说不上来的别扭。
“你家主人住哪里?我想去拜访,看你家主人能不能给我求幅字?有共同的爱好,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以后到我这儿裱字不收钱。”
“这我得先问问我家主人愿意不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掌柜的一笑说,“怎么会不愿意呢?我顺便问一下,你家主人家里是不是有当军官的?”
“没有。”
“那么,跟张灵甫是亲戚?朋友?要不怎么会有张灵甫的手迹呢?”
“不知道,我也从来没见过张灵甫。”
我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人是在搜集情报。
也真是巧,这个时候,那个灰长衫来了,灰长衫拿着一幅画,说是要裱。店掌柜热情地迎了上去说,老客了,里面有各种裱纸,随您挑。掌柜的带灰长衫去后院了。我想跟进去,被那个伙计拦住了。
我说,“我也想去挑裱纸。”
那伙计说,“你等着,等那老客挑完了出来,你再进去挑。”
我拿起字起身说,“你看人下菜,我不裱了。”
走出店门,又看见黑礼帽了,他在一个卖字帖的小摊前装模作样,我径直向他走过去,他却迅速离开了。
我是从店掌柜迎接灰长衫那毕恭毕敬的折腰姿态上确定店掌柜是日本人的。这个日本鬼子把灰长衫请到后院干什么?接情报呀!我急切地想把此刻这个想法告诉黑礼帽,遗憾的是他躲我,三闪两闪就不见了。
那就告诉大哥韩春吧,我一口气跑回家,进门大声喊大哥。
韩春从屋里出来,问,“什么事?”
“啊……”我结结巴巴地说,“那家……那家给十根金条要买这字!”
韩春生气地说,“就这事?”
我说,“就这事。”
韩春冷峻地问,“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我低着头,我不敢看韩春的眼光,“大哥,真的没什么事,就是十根金条的事。”
韩春把我手里的字拿过去,说,“一百根我也不卖。”韩春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我看到韩春后改变了主意,原因还是李小亚,大哥铁腕,如果发现了汉奸的踪迹是决不会手软的,如果李小亚跟这些大特务大汉奸一起落网,就要被拉到玉祥门外处死。如果能找到李小亚,让她主动投案,交代出这些特务汉奸立功,也许能免一死。
此后,我晚上常做噩梦,梦见韩春杀了李小亚,梦见李小亚给敌机发信号,梦见韩春用枪抵住了我的脑袋,我在韩春毙我的枪声中惊醒。
我焦急地在臻品轩门前转悠,那个掌柜的跟我打过几次照面,看我的眼光跟锥子一样,但没有问我什么。我知道,这样下去会惊动特务,但我没有别的办法。那只“麻燕”这些天也没有露面,我没有地方找李小亚啊!
一日再去看,那臻品轩换新主了。新店是卖铠甲的。铠甲这类古董都是在东城墙根下的大市场卖的,在文气十足的书院门怎么卖起铠甲了呢?开店的是一个很爽快的汉子,汉子说,这店铺太便宜了,跟送的一样,天也太冷了,权当给自己找了个住的地方,有生意就做,没生意拉倒。我抓起一件铠甲看了看,又闻了闻,一股远古干血的气息从甲片里透出来,使我屏住了呼吸。汉子说,西汉时期的铁制铠甲,结实得很,买回去穿上防轰炸再好不过了。我又抓起一件,卖主说,这是唐代的,有了一些装饰,威风,最实用坚实的是南北朝的,胸、肩、背、膝分部位护,还有秦朝、隋朝的,后院里还有。他热情地带我去后院看,后院很大,南北两溜房,房里除了铠甲外,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