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爱丹历险归来,向父母细说了经过,并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想为花眼开脱。可回头看时,却不见了花眼。问父母道:“花眼哩?”

父亲“嗐”了一声,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声。母亲嘴巴来回嚅动了几下,才拍了拍大腿说:“咳,不能提了!你出了事,花眼跑回来告知,我们急得要死,你爸爸情急之下就打了她。也怨你爸爸性急,打过之后,又吓唬。花眼见闯下大祸,要跳河寻死,被众人强拉着送回家。等我们靠实了你的情形回来,就不见了花眼。这下,你这头放心了,她那头倒叫人悬起了心。忙打发人四下里寻找,哪里还有她的影子。小小女娃能跑到哪里,众人寻思十有八九是跳了河。唉!”又朝着男人说:“你不该发狠打花眼,更不该说救不回爱丹,就打死她。都是你闯的祸,要是真的跳了河,我们就做下伤天害理的事了!”

爱丹听了,不由得号啕大哭:“谁也不怨,只怨我一人。本来花眼不让我下水,我就是不听,才惹了祸。现在好了,我死里逃生,花眼却寻了短见,叫我还怎么做人?”

说罢,又是一阵好哭,任谁说也不听,直哭得天昏黑才止住。泪不流了,眼却肿得有青枣大。

早晨起来,爱丹在父母陪同下,来到河边,朝着下游方向点了三炷香,烧了三刀纸,献上各色好吃的。爱丹跪在地上,向着南天说:“花眼,我的好妹妹,虽然我们不是亲生骨肉,可是姐姐从不把你当外人。这辈子无缘相处,下辈子我们还做姊妹!”

杨福来一阵阵地后悔和难受,人家将花眼卖给他为的是活命,活成个人模人样。谁知道,他却要了人家娃的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对着黄河,也失声恸哭:“如花眼在天有灵,请务必原谅我杨福来的鲁莽。”

改样虽说当初不想认花眼为女,但一个锅里好歹也搅了两年稀稠,正想着认了这个俊俏的女儿。谁知道,话还没有出口,人已经去了。要知道这样,当初认了花眼,也不枉她来杨家生活一场。她陪着爱丹哭,一哭,气就上不来,气上不来,就瘫倒在河边。父女俩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才算缓了过来。

通过这样一场人生变故,爱丹变得谨慎了,再也不敢随便走出家门一步。杨掌柜夫妇怕她过于悲伤,又雇了个名叫排排的使女和她做伴。

爱丹养在深闺,本来外人知之甚少,因为有黄河遇险被救的传奇经历,一时间成了渡口两岸茶余饭后的谈资,流言蜚语中,她的美貌也忽扬了出去,有人借故来访,一睹爱丹芳容,有人前来提亲,聘以厚礼,爱丹有些不胜其烦。

杨福来认为,麻烦归麻烦,可毕竟是好事。用私塾先生的话说,就是可以一改“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封闭和冷清。如果弄好了,可以做到人财双收。改样的心病是为老杨家接续香火,她认为与其把女儿嫁出去,不如招个上门女婿好,而且这个女婿要有才有德配得上女儿才行。女婿当儿,可以养老,可以传后,可以把家业延续下去,杨福来也觉得婆姨说得在理。不过,又觉得女儿尚幼,有足够的时间精心择婿。此次遇险虽是坏事,但也给了他待价而沽的体面和机会,正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古话。

在此之前,爱丹一直处于无忧无虑的状态,除了吃,就是玩;除了向先生讨教点文墨,就是看点闲书。虽然也羡慕花前月下、赠扇馈珠的风流韵事,但总觉得怀春思郎是大姐姐们的事,自己不过是懵懵懂懂、不谙风月的傻丫头,所以,偶尔想想也便风吹云散。况且有几人能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呢!自己还小,不想出嫁,还想在父母身边好好过几天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是,一场变故,不仅惊动了外界,也搅乱了她的心。一夜之间她苏醒了,成熟了,就像被一场秋风吹红了脸的枣儿。

这些日子,她遇险被救的一幕,她和三少爷互通心意的一幕,时时都在眼前回旋,想抹,抹不掉,越抹越清亮,尤其是永和关临别时的那个场景,刻印在脑海,挥之不去。

那天,她依依不舍,三少爷不离左右,三少爷解下身上的玉佩,双手郑重地捧上,她脸儿绯红地掩面接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无以回报,只能以口代物,轻轻挑起缠绵的眼角,真诚地送了过去,说:“投桃报李……”

三少爷还了她一个似信非信的眼神,轻轻一笑说:“你的李呢?”

她粲然回笑道:“我的‘李’就在这里。”说着,用手指了指心房。

回来后,每想每动情,想得她茶饭不思,坐卧不宁。方才醒悟,自己有了心思,害上了相思病。受了人家的玉佩,算不算“赠扇馈珠”?两人独处,算不算风流韵事?信誓旦旦,算不算私订终身?还说你懵懵懂懂、不谙风月呢,原来你春心已然萌动。又见提亲的能踢破门槛,心下窃喜脸溢笑,又是喜来又是忧。喜的是自己真的成了一朵含苞欲放的山丹丹花。忧的是花落谁家还无主,要是三少爷能上门来求婚该有多好。

延安府来了说媒的。言说,某秀才二十来岁,行五,在衙门里做事。听说爱丹才貌出众,愿意入赘杨家为婿。杨福来两口被说动了心,回过头来看爱丹的意思。

本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在小的讨价还价。只不过爱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父亲别有隐情地疼爱,母亲寄予厚望地养育,掌上明珠,百般娇惯,唯爱丹之命是从。即使这样,他们也乐意,因为爱丹给杨家带来了亲情、乐趣和幸福。

改样向爱丹提起这件事儿,爱丹头摇得像拨浪鼓。改样说:“十六岁了,说不大也不大,说不小也不小,我妈嫁我爸时才十四岁,我跟你爸时只有十五岁。既是提亲的三天两头来,看来我娃的婚姻动了。动了,就不如趁热打铁。”

爱丹努起小嘴:“我不想找男人,还想在爸爸妈妈跟前过几天清静日子。”

“娃家,你又不是一盆水,往出泼哩,是往回招财进宝哩。人家秀才不嫌咱是粗人,咱还搬扯甚哩。可不敢眼睛仁朝上尽想好事,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爱丹不想听妈妈的絮叨,扭头进了自己窑里。

杨福来伺机再劝:“爱丹,你听爸爸说。前两天到延安府办了趟事,顺便打听了那户人家。虽说不算富有,但也是知书达理的好人家。这个娃在定边县衙里做事,人生得端正,也有才干,知县大老爷见爱,呈文荐了教谕,那可是入流的官。我们家虽没有金山银山,还能拿出几个来,要是成了一家人,给他捐个知县做,凭你的人品,两好合一好,给杨家生上三男两女,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不让外人眼红死了!”说这话时,杨福来沉浸在未来的憧憬中,口角流下长长的涎水竟然不知。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爱丹都不为所动,不是赌气躲开,就是闭口不语,要不就是说自己年纪还小,不想嫁人,如此等等。其实,她心里早有了主意:非永和关不去,非三少爷不嫁!只是女儿家,心中的隐秘咋好轻易吐露?

延安府的人家等不及了,又打发媒人来讨准信,这可急坏了杨福来。眼看着乘龙快婿就要登门,眼看着一生的盼头就要兑现,这种时候,千万别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家搅黄了。他堆起满脸笑容,对爱丹说:“爱丹,爸爸求你了,你就应承下吧,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也难找。要不是为了你,爸爸哪里会这样没出息呢?”说着说着,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这一哭,把爱丹的心哭软了,想起爸爸妈妈对她百般溺爱的情景,也呜呜咽咽哭泣起来。见父女二人哭泣,改样鼻子一酸也凑起热闹。三人一台戏,凄凄楚楚唱起了《劝婚》。

爱丹早就察觉出她不是他们所生。爱丹对这种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恩情,欲结草衔环以报,只是还没有机会。婚姻事虽不能算报恩,但顺从父母之命也是一种小小回报。不过,世上事难得两全,为了体恤父母,就会牺牲自己;为了满足自己,势必伤害父母。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想来想去,没有了主张。想去想来,又有了憧憬。既是爸爸妈妈想让她招亲,想必自己到了女大当婚的年龄,既是让她招一个未曾谋面、朦朦胧胧的延安府男子,倒不如嫁给河对岸知根知底、有情有义的白家三少爷。一来也好投桃报李,知恩图报;二来了却父母的一桩心思。可回头一想,你不是在说梦话吧?虽说,三少爷赠她玉佩,她也回说“投桃报李”,但那是私下里的事,是逢场作戏呢,还是海誓山盟,她说不清。她只知道,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萍水相逢的情缘还不是露珠一滴。但是,她说过投桃报李的话,有过受人之恩的生死之交,有过朦胧人生的情窦初开。如果老天爷长眼,就让我如愿以偿;如果此生与三少爷无缘,那就只好听天由命。那些天,一向无忧无虑的爱丹,成了神情恍惚的爱丹,多愁善感的爱丹。

俗话说,猫逼急了也上树,狗逼急了能跳墙。面对父母的再三逼问,爱丹终于豁出去了:即使明天延安府的郎君上门,今天也要把心中的话吐出来,就擦干眼泪对父母说:“爸,妈,闺女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在父母面前,有什么不该说的?”杨福来说。

“那我就说了。”

“说吧闺女。”

“要是说的不中听,你们可要担待,要是说的中听,你们——”

“我和你妈就按你的来。”杨福来快人快语,他满以为女儿被他们的劝说动了心,正一步步朝他们铺排的路上走呢!

“一言为定!”

“那还开玩笑?”杨福来说。

“那咱们拉钩。”说着,就伸出了娇嫩的小手。

改样笑笑说:“看我娃,还不实信爸妈?来,拉就拉,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完就像和儿时的爱丹拉钩那样,和十六岁的爱丹轻松地拉了钩。

杨福来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和爱丹拉了钩。

“爸,妈,要让我嫁人,我宁可嫁与白家三,三……”话没说完,人就窘到那里,不敢抬头正视父母。

“啊!?”杨福来和改样几乎同时惊叫道。

“你想说的该不是白家三少爷?”杨福来干脆把女儿的话挑明。

“怪不道东说东不成,西说西不就,原来你的小心眼在永和关那里呢!”改样也恍然大悟。

对女儿的直率,杨福来和改样都感到意外,他们想不到女儿做了这样大胆的选择。按理说,爱丹的想法不能说不好,可是白家财大气粗,是渡口两岸的首户,他杨福来只不过是人家锅盖上溢出来的米颗子,他高攀得上吗?再说,三少爷小小年纪已经考中秀才,以他的天赋,举人、进士指日可待,到那时门当户对、攀高结贵的人家有的是,哪轮得上他杨家呢?还有,三少爷救了爱丹,白家分文酬谢不取,杨家就来个嫁女报恩,还不让白家小看咱骨头贱?自小娇养惯了的爱丹,在人家屋檐下能有好日子过吗?还有……

杨福来想来想去,可行的理由只有一条,不行的理由不止三条五条,宁可在别的方面做出让步,也不能让女儿往火坑里跳——他把攀高或就低的婚姻比作火坑,只有门当户对才是旱涝保收的理想姻缘。

虽说改样掌管着杨家的钥匙,因为缺少主见,一向看男人的眼色行事,真正意义上的掌柜还是杨福来。她想说什么,又怕说不到地方,嘴唇张了张又闭上,便用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男人。杨福来并没有理她,对着爱丹说:“你的想法不能说不对,就是眼光有点高,依爸爸的意思不合适。”

爱丹一听就急了:“哪里不合适?”

杨福来把刚才想到的一五一十倒了出来,临末,又重重地撂了一句:“尽想没子乱弹的事。你知道人家说下了没有?即便没有说下,你知道人家——”说到这里就适时打住,把“能不能看上你”给压在肚里,算是给爱丹留了面子。

改样一听,觉得在理,怎么她就没想到,便接着说:“你爸说的对着哩。人常说,人心隔肚皮,你想东来他想西。我娃就别胡思乱想了,还是想点实在的。依我看,延安府的下家就不赖。”

爱丹坦坦****地说:“事到如今,我就把话挑明了吧。三少爷人品好,我愿意……”

“你愿意?你晓得人家愿意不愿意?世道不行了,连女娃也狂了,这样的话也敢出口!”杨福来气咻咻地说。

改样见男人火了,怕父女反目,举家不快,赶忙出来圆场道:“我和你爸爸虽然不识几个字,可我娃是知书识礼的。你应该晓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说甚哩么?我们和你商议,是抬举你,不是听你摆布。再说了,三少爷救你一命,咱杨家自然要报恩,可不一定要用人去报恩。你爸爸说的有道理,听爸爸的话,啊!”

“妈妈,我说话直来直去,心里想甚,口里就说甚,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的女儿?不过,说这话不光是为了报恩,也是一种缘分。行与不行自然是父母说了算。你们口口声声说疼我,这种时候就不疼了?”说罢,就趴在炕上蒙头哭了。

这一哭,哭乱了改样的心。她把爱丹搂在怀里,不知说什么好。杨福来也心烦意乱,一想起爱丹的身世,一想起他牵肠挂肚的果子红,就不忍心相逼,缓了缓气头说:“好,好,咱谁也不说了,把这事先放一放。”说着,就不耐烦地下炕要走。

爱丹一骨碌爬起来,拉住爸爸的衣襟,说:“爸爸,先别走嘛,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咱就说成个样子。爸爸妈妈,你们疼了女儿一场,女儿心里不是不知情,如果你们还疼我,就听我一回。打发人去白家探探三少爷的口气,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是我一厢情愿,我二话不说,任凭摆调。如果连这点情面也不给,那我从黄河里捡了一条命,就把这条命归了黄河好了!”

话说得干巴利索,倒叫父母亲吓了一跳。改样听说,当时心就酥了,人也软了。杨福来不觉害了怕,话也柔了:“自古男求女家,还没有见过女求男家。是你长得丑嫁不出去,还是我们家门风不好没人敢要?反正我想不明白。既然你这样固执,我们也没办法。只要你心里能过得去,我就抹上老脸去求一回。”

杨福来说不来心里有多委屈,真想背转女儿哭上一场。

延安府那户人家,等不上杨家的回话,又厚礼聘得名媒胡能能登门说合。爱丹听说,胡能能有三寸不烂之舌,万一爸爸经不住人家诓哄,把她许给延安府的人家可咋办?因此急得团团转。使女排排则抿嘴暗笑。爱丹说:“人家都快急死了,你不管就是了,还看笑话。心眼不好!”

排排说:“常夸你既有肚才,又有口才,这个时候你就没‘才’了?”

“快别嗤笑人了,要是搁在你身上,恐怕还不如我哩!”

“不见得吧?要是我有法咋办?”

“咋办?让我爸爸放你走,会你的小亲亲去。”

“小姐尽耍笑人哩!”

“快说,媒人还等着回话呢。”

排排把嘴凑到爱丹耳旁,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爱丹先是高兴,后是迟疑:“能行?”

“这叫损招。行与不行,也只有这样了。”

事情紧急,爱丹也顾不上许多,一头闯进爸妈的窑里。一个约莫有四十来岁的婆姨当炕坐着,边嗑瓜子边摇头晃脑地说话。她油头粉面,红绸衫,绿裙子,花布鞋。人常说,三十不红,四十不绿,这婆姨既红又绿,三分骚气,七分俗气,想必就是延安府来的胡媒婆。来不及问候,等不上请安,爱丹就冲着胡媒婆说:“姨姨,想必您是来提亲的吧?”

胡媒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泼辣、如此莽撞的女娃,眼睛瞪得贼圆,应了声:“嗯。”

杨福来夫妇也吃惊地看着这个少调没教的女儿,脸上发臊,一时也没有好说上的。

“姨姨,我的指望不高,要是能答应,我就遂了你的意;要是不答应,我爸和我妈都在,您就不要再费心了。”

“哟,看爱丹这娃说的,你到延安府打听打听,上到府衙,下到百姓,无论贫富贵贱,谁不知道我胡能能的腿勤嘴快脑瓜灵,只要我舌头一动弹,死的能说成活的,活的能说成死的,扁的能说能圆的,圆的能说成扁的。叫你成,不成也得成;叫你吹,十个有九个又一个要散伙。不信,你试试我的厉害!天下媒人多的是,谁像我窑里敲锣窑外响?有什么尽管说,包在我身上。”

“果真能答应?”

“除了金山银山,我什么不敢答应?实话告诉你吧,天大的事到了我这里能叫它化作芝麻绿豆,芝麻绿豆的事到了我这里可以叫它变成天大的事,什么叫本事,这就是本事。天不早了,外面赶脚的还等着哩!”

爱丹扭扭捏捏,半天不开口。杨福来弄不清这娃闷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就说:“要说,就痛快些;不说,走一头去!”

胡能能见爱丹不开口,想必是女儿家有话不好说,就问道:“你是要绫罗绸缎呢,还是要八抬大轿?”

爱丹摇摇头。

“是要金戒指,还是银项链?”

爱丹仍旧摇头。

胡能能没好说的,气得鼓鼓的。杨福来牙根痒痒,手掌痒痒,恨不得上去扇爱丹一掴。

爱丹终于开口了:“金银首饰我不爱,绫罗绸缎我不穿,我只要晒干的雪花称半斤,桶粗的牛毛要三根。您是答应呀还是不答应?”

一下,把众人都说愣了!

听说过海可枯,石可烂,还没听过雪花能晒干,牛毛有桶粗,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哩!胡能能脸红一阵,白一阵,张口结舌半天说不上话来。她暗暗琢磨,都说她能胡吹瞎编,没想到这个小女娃比她还玄。可怜我能能一世英名,竟栽在延水关一个黄毛丫头身上。今儿个是破日子,出行不利。我说不来吧,事主家非要让来,这不,秀才碰上“兵”了,有理说不清!算了,说不成又不坏我的事,只怨他家没福分。好汉见好就收,赖汉屁滚尿流。想到这里,说声“告辞”,屁股从炕沿上一溜,人就下了地,随手在后边拍了拍,拔腿就走。杨福来跟在后面,紧叫慢叫都不回头。临出院门,还酸溜溜地撂下两句话:“人家都说我能吹破天,看来杨家的女子能捅破地。这样的女娃,漫不说招上门女婿,就是想往出嫁,怕是没人敢要,你就等着守活寡去吧!”

爱丹打消的不仅是胡媒婆再来纠缠的念头,还有父母一再劝阻她与三少爷成亲的想法。

西斜的日头洒下一院金光,安详而又明快。可是在杨家大院里,无可奈何的苦笑,幸灾乐祸的坏笑,麻木不仁的干笑,一一写在杨家三口人脸上……得意者的心里并不得意,失意者的心里真叫懊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