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永和与王先生就要上路。

大槐树下少不了絮絮叨叨的叮嘱,少不了笑在脸上哭在心里的凄恻。

两个架窝子都是杨福来雇来的,一百两纹银的谢仪也是杨福来安排的——不过,被王先生婉拒了。他行医只不过是人生抱负和精神寄托,从来不收病家的银钱。他的光景靠他的字号,靠他的土地足以维持。王先生的举动,令杨福来十分感激,白鹤年欣慰之余又感到不可理喻。白贾氏把王先生的超脱开明和自己的狭隘偏见相比照,才感到王先生是这么多年来做客白家的第一高人。

就杨福来越俎代庖这件事,王先生一方面觉得是杨家出于对他的感激,但同时也隐隐觉得是给白家脸上故意抹灰。不仅王先生这样想,白永和也觉得脸上无光,白贾氏就更不用说,一肚子的不快。她本不愿意这样做,但白鹤年却慨然应允,有人出钱何乐而不为?白贾氏因在三娃身上花去太多的银两,也不便再和自己的男人纠缠,只得听之任之。不过,从此心里会无端结上一颗疙瘩——白家让杨福来涮了!

白贾氏正这么想着,头顶落下的雨滴打断了她的思绪。抬头看时,晴天红日头,哪里来的雨!没有雨点,头上却是重重的,湿湿的,黏黏的感觉。以手一抹,原来是一泡鸟粪。刚好有几只乌鸦聒噪着飞过,不用说,这是它们的杰作。她边让刘婶拾掇,边念念有词道:“凤凰在此,鸟儿该死。如然不死,一箭射死。”说完,“呸呸”唾了两口,才解了心头恨气。尽管这样,心里还是忽上忽下,不得安生,难道这泡鸟粪有什么说辞?三娃走了,她却害上了心病。回到窑里,口诵《消灾吉祥经》一百零八遍,祈求灾难即除,吉祥随至。

两个架窝子,各有两头骡子前后驮着,吃力地往欢喜岭上爬去。送行的人散了,只剩爱丹一个人远远眺望。猛然间,看见山路上插进一个人,这个人凑近白永和的架窝子,交头接耳了一番,便朝山下走来。爱丹急忙躲藏在老槐后,等来人走近时才看清楚,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心里最厌恶的二哥白永忍。

白永和走后,爱丹心里照旧是空落落的,除了睡,就是吃,除了吃,就是睡,要不,拿来针线给三少爷绣红兜肚——她已经给三少爷做了一包袱,够他穿十年八年的。但她还要做,描龙绣凤,千针万线,就是她的寄托。这样的日子,真不知要过到什么时候。

唯一使她宽慰的是,毕竟以死相挟得到了回报:心爱的男人回来看过她,病也有了好转,精神开始振作起来。

河谷的清风吹进门户,吹进心扉,撩拨得她心旌**漾。不知不觉间走出孤独的家门,走出深深的庭院,来到高高的石崖上四下里瞭望。

黄河在脚下静静地流着,河面闪烁着细碎的流光。爱丹沐浴在夕照里,尽情享受着熙柔的亲吻,啊,多像三少爷从天边送来的令她晕迷的吻。燕子从头上比翼掠过,剪影倒映在河面。暮色里传来牧归牛羊的叫声,随风刮来一阵牲畜特有的臊味。关里的集市散了,渡船一字儿停泊在码头。驼铃声声,由远而近,应是东来的驮脚到了,赶在天黑前入住永和关。秋虫们开始了一天的歌唱。夜来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得痴迷了。要不是刘婶喊她,还不知道天已擦黑,这才猛地想到该归家了。

刘婶给她送来了信。就着油灯微弱的光线,那熟悉的字体蹦蹦跳跳钻进她的眼里——是她心爱的人寄来的家书,是她久已盼望的家书。她轻轻抚摸着,不忍打开,唯恐把春光泄露,秘密公开。她要想一想,信里会说些什么?是问她精神愉快,身体吉健,还是说他思念爱妻,梦里幽会?再不就是问她怀上了没有……她羞得头都不敢抬。由这封信想到以前,三少爷过去也许就没有写信,也许是丢失了,看来不会是奶奶从中作梗。倏忽间对奶奶有了一丝歉疚,她老人家毕竟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刻薄无情。

短暂的想象终究代替不了深深的思念,爱丹急切打开信,如饥似渴地读下去。

刘婶没有离去,在一旁默默等待三少奶奶的吩咐。三少爷走时,嘱咐要她多多照顾三少奶奶,因此,常常来三少奶奶窑里走走,有时和三少奶奶说说话,更多的是为三少奶奶做些什么,为她分担些忧愁。只见爱丹看着看着,脸上就变了色,原先的喜气不见了,人呆呆地定在那里。刘婶不知发生了什么,便惊慌地问道:“三少奶奶您怎么了?”

爱丹打了个愣怔,强作镇静地说:“噢,没什么,三少爷来信了,我喜还喜不过来呢!”

刘婶道:“吓了我一跳!原来是三少奶奶见了三少爷的信,惊喜得不得了。我听说家书值万金呢,这一万两金子的大喜事,谁看了也会晕过去!”

爱丹敷衍说:“哎,是呀,是呀!刘婶,天不早了,你歇息去吧。”

刘婶应声走出门外,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听了听动静,“嗨”了一声便走了。

原来,怕鬼,鬼还是跳了出来。

为什么三少爷在家时毫无觉察,直到临走时才得知家中变了味的丑事?这是谁在作怪?想来想去,理不出个头绪。她知道,三少爷在外静心备考,如去信和他理论,势必会搅乱他的心境。可是,雪地里埋不住死人,这事迟早会被捅破。不说个明白,脸上的黑就会越抹越黑,难以洗清。考虑再三,爱丹以为还是向三少爷说明真相为好。那样做,虽说于他们弟兄之间未免残酷,但总可以叫三少爷心知肚明,放下悬疑,同时还自己一个清白。

正这么想着,忽听得门环“咣咣”两声轻响,也许是风儿在作祟,爱丹没有在意。不多一会儿,又是“咣咣”两声轻响,这才引起爱丹的惊觉:有了上次二哥那事,爱丹天一黑就把门关得严严实实,除了女性可以进来,再不会让一个男性走进她的窑院。那么,是谁又在夜里敲门?难道又是二哥?二哥上次出了丑,还有脸再来?门环又轻轻地响了两下,节奏徐缓,轻重适度,爱丹急忙把灯吹灭,并下意识地往后炕里退缩,再用被子把身子严严实实地裹了。好一会儿才探出头来,怯生生地问:“谁?”

“是我,三奴。三少奶奶。”白三奴嘴巴几乎贴在门缝上,但万籁俱寂的夜晚,尽管声音不大,还是比白日里响亮许多。

“黑天半夜来做甚?”

因是男人,又是夜里,爱丹只能压低嗓音问。

“黑天半夜”,是当地人对黑夜通常的说法,其实,论时辰只不过刚到戌时。如果再晚,守门人会关上南北堡门,深宅大院,围墙高耸,连打家劫舍的土匪也难进来,作为船工的白三奴,有甚本事、有甚胆量敢走进九十眼窑院?爱丹这么想。她记得自家院门是关了的,他白三奴又是怎么开开的?

“不是你捎话让我来的吗?这门不是你留下的?”白三奴理直气壮地说。

莫名其妙,这事从何说起?

爱丹又问:“我让你来做甚?”

“做甚,不是说要往杨掌柜那里捎个口信。”

爱丹越听越纳闷,自己会有甚事让他捎话?即便有事,也不会让他捎的。这人是不是喝醉了说胡话?船工常年在水上,喝酒是他们的必需和嗜好,也不为怪,怪的是黑天半夜胆敢私闯九十眼窑院,敲她的门。爱丹无名火起,正要训斥三奴时,院里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黑天半夜的,这是谁呀?”

慢条斯理而有节奏,好熟悉的声音。白三奴扭头一看,月亮下面站着白老太太,他慌忙给白贾氏作揖问安。

“老夫人,是我,三奴呀!”

“怎么又是你?”

三奴脸上挂着笑容说:“是我。老夫人。”

“你是不是认错门了?黑天半夜,怎么敢在三少奶奶门上鼓捣?”

“都是白家人,熟路了,还能走错?”

话刚出口,三奴就觉着不对劲。都是白家人?人家是东家,自己是扳船的伙计,更倒霉的是,什么熟路,什么走不错,这不是没事寻事,拿着驴扎脖往自家脖子上套吗?这不是往精明过人的老太太手里递刀子吗?嗨,这张不把门的破嘴,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白贾氏冷笑两声:“不错,都是白家人,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你能随便出入的吗?既是熟路,想必你常来常往,是不是?”

白三奴最怕老太太动不动套人家的话,猜人家的邪,揪人家的辫子,尤其是设下套子让你往里钻。可要提防点。

“不是的老夫人,我是什么人,敢随便往这里跑,是三少奶奶捎——”话到嘴边,又觉着不对劲,便没了后音。

“是三少奶奶什么?”白贾氏追问。

白三奴越想越不对劲,即使是三少奶奶真的唤他办事,也不能往三少奶奶身上推,她已经够倒霉的了,不能给她调盐加醋,再受不白之冤。上次他背了一回三少奶奶,给人家背了一身坏名誉,这回打折牙也得往肚里咽。

“要不是我听错了——”白三奴自言自语地说。

爱丹在窑里再也听不下去,就披衣下炕,“哐当”一声把窑门打开,里外的气息和风景就融在一起。院里的两个人都知道窑里有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响,还是把他俩吓了一跳。爱丹站在门口,三人对面,夜色里面面相觑,一时都没了言语。要是白天,相互之间准会看到白贾氏那不自然的哂笑,白三奴后悔莫及的傻笑,杨爱丹一脸怒气的冷笑。但几乎是同时,三个人脑际都撂过同一个念头:自讨无趣,这是何苦呢!

作为一家之尊,听上二孙媳妇祁娇娇的话,一个人摸着黑,揪着心,使着气,来到这是非之地,不仅有失体面,弄不好还会落下奶奶“捉奸”的笑柄。

爱丹呢,真是人在家中,祸从天降,一桩连着一桩,桩桩叫她惊怕,叫她晦气。她想,撑不出去就往里缩,索性装个龟孙子算了,任他们一主一奴在院里闹去,看能闹出个什么光景,何苦出来败这个兴呢!

最窝囊的是白三奴。明明有个不认识的娃跑到渡口,在他耳边悄悄说三少奶奶叫他晚上停了渡,到她窑里来一趟,给她爸爸杨掌柜捎个话。他先是受宠若惊,很有些鞋帮子做了帽檐的感觉。继而一想,不对,三少奶奶从来没有让他做过什么。再说,做什么也轮不到他白三奴。待要问话,那男娃已经走远,一时也想不起这是谁家的娃。不管怎样,主子叫他去还能不去?再说了,三少奶奶未当三少奶奶时,短不了来渡口玩,虽说他比她大个十来八岁,偶尔也凑个热闹,说一两句话。那次遇险,三少爷下水后,第二个下水的就是他白三奴。假如不是他助三少爷一臂之力,说不准三少奶奶早喂了鱼虾。有主不显奴,功劳都记在三少爷那里。不过,他也不吃亏,他有幸把三少奶奶柔软的散发着女人味的躯体,从河边一直背到一里多远的九十眼窑院。也就是那次,他生平第一回看见了一个少女的胴体,他不知道女人的胴体是这么优雅、完美、动人。从那时起,他对女人有了强烈的向往,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得到一个像爱丹一样的女人。可是,爱丹成了三少奶奶,他还是艄公白三奴。唉,要是自己多长个心眼,就不会这么莽撞地敲三少奶奶的门了;要不是想见三少奶奶一面的强烈愿望驱使,也许不会冒冒失失地来这里丢人现眼。

片刻冷场过后,爱丹向奶奶躬身道:“奶奶,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的?”话语绵中有刚,不无讥讽之意。白贾氏一时无语,爱丹又补了一句:“黑天半夜的,也不带个人,跌一跤可咋办?”

白贾氏见爱丹这么问,心里不快,嘴里语塞,哼哼唧唧嗯嗯啊啊瞎胡应付。

爱丹为了不让奶奶过于难堪,便把话锋转向白三奴:“是谁让你来的?趁老夫人在场,说个清楚,道个明白!”

白三奴嗫嚅着,因为老夫人在场,不知该如何说才不至于把他和三少奶奶套进去。他犹豫片刻,缄默无语。

爱丹又问:“是谁告诉你,我让捎话来着?”

白三奴含糊其词,难以对答。

两人说话时,白贾氏并没有插嘴,而是在一边冷眼观察。白贾氏暗暗寻思,今天的事,全坏在祁娇娇身上,怪在自己没有主见上。前因后果,像串糖葫芦一样串在一起,心里就有了谱,便说:“三奴,你是连皇后娘娘都敢想的人,什么人你不敢想,什么事情你做不出来?今天的事,全怨你做事毛躁莽撞,怨不得别人,还不向三少奶奶赔情道歉!”

白三奴无端受了别人的奚落,本来有苦没处说,有冤无法道,这还不算,还得向三少奶奶赔情道歉。心想,马熊有人骑,人熊有人欺,有理弄了个没理,怎么就这么倒霉?他只管站在那里磨蹭着,不想行动。想起老夫人说的那句“连皇后娘娘都敢想的人”的话,头皮就有点发麻。这老夫人没别的本事,就是爱揪人家的辫子,而且还是往死里揪。想到这里,白三奴强辩道:“老夫人也不要光揪人家的辫子,不就是那么一句话么,我究竟做下什么了,还请老夫人指教指教哩!”

白贾氏见白三奴不仅不赔情道歉,还反过来倒打一耙,又气又恨。可对非直系的本家人,又住在九十眼窑院外的艄公,自是山高皇帝远,有点鞭长莫及。要是对三奴硬上套子,把这狗日的惹急了,还不知会给她弄出什么事来。本来,不该来她来了,本来,不该管她管了,她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停的时间越长,越不好下台。于是便恶狠狠地撂下一句:“今天没工夫和你理论,改日咱们再算账!”

说完悻然而去。爱丹赶过去搀扶,想往墩台院送,被白贾氏一把甩开,并揶揄道:“送我做甚,三奴不是还等着你说话?”

爱丹一听,气上心头。二话没说,扭回头直奔白三奴,可是白三奴早没了踪影。她只得仰天长叹:“三少爷,三少爷,你们白家邪气怎么就这么重,把我害得好苦哇!”

清晨,借给奶奶问安之际,爱丹壮着胆子,把积压在心头的话全道了出来:“奶奶,二哥非礼的事是你和爷爷压下去的,可是三少爷在家时不知,走后是谁告诉了他,让他来信质问?昨晚三奴来家,诓说我让他来有话要说,压根儿就没有这么回事,这是谁指使三奴干的?况且,我的院门是关了的,又是谁把我的门偷偷打开,让三奴进来的?奶奶,您老人家黑夜一向不出来走动,怎么这种事又让您老人家赶巧了?不查个水落石出,不还我个清白,还怎么做人?”

这些话,尽管似决堤之水,喷泻而出,但精明的爱丹还是不急不愠,有礼有节,叫白贾氏火不得,忍不得。果真,一向行事果断、作风泼辣的白贾氏一言没发,闭目养起神来。直到爱丹站得双腿发麻,扭身想走时,白贾氏才爱理不理地说:“说完了吗?”

爱丹说:“说完了。”

“想知道吗?”

“想知道。”

“想知道,那就回你窑里好好寻思去吧。”

“照奶奶的意思,是我的过错?”

“这话可是你说的,奶奶从来没有说过你的不是。再说啦,你还有不是?”

“奶奶,您的话我越听越糊涂。”

“不明白?听过女人是祸水这句话吗?”

“听过。怎么了?”

“不怎么,听过了就对。你走吧,我累了。”

旧的疙瘩还没有解开,又结上新的疙瘩。爱丹没有因说出了心里话而感到轻松,反倒更压抑,更沉重。气得肚子里“咕咕”直叫,想说什么,又找不到头绪。呆呆立了一会儿,气狠狠地退了出来。也没给奶奶请示,拿了几件衣裳就回了延水关娘家。

殊不知,这一走,走出了更大的麻烦。

爱丹一走,白贾氏再也忍耐不住,乘白鹤年外出不在,立即审理开这桩扑朔迷离的“公案”。

原来,三娃那里是二娃多的嘴,故意使的坏;三奴那里是祁娇娇唆使村里一个赖小子传的话,引逗三奴上当,好让爱丹丢丑,并以此来证明非二娃不轨,而是爱丹心野。

自从发生了二娃非礼之事,祁娇娇把二娃照看得严严实实,生怕被爱丹这个狐狸精勾引坏。她嫉妒爱丹的人见人爱,嫉妒三娃对爱丹的宠爱,嫉妒爱丹和三娃的郎才女貌。心想,要想家里太平,先得把爱丹搞臭,只有把这株山丹丹花除掉,才能把她显摆出来。白永忍为报一箭之仇,耳根一软,就跟上婆姨跑了,夫妻二人上演了一出拙劣的双簧。两人各领了奶奶的两记耳光。

这些事,爱丹哪里知道?白贾氏又怎会告诉她。

一旦真相大白,白贾氏才感到清楚了还不如糊涂着好。

她该如何处置呢?一面是自己的亲孙子,一面是自己的亲孙媳,这杆秤能不能摆平,全在她身上。

可是,这杆秤又如何能摆平呢?二娃是老太爷选中的未来掌门人,是他们的骨血。把他摆平了,叫他怎么做人?白鹤年还不撕破脸皮和她闹?白家没有了新的掌门人,辉煌了四百年的门庭就会衰败,前人的积蓄和心血就会化为乌有。至于说爱丹,除了空有一副俊脸蛋之外,还有甚能耐?就是这惹事的脸蛋,害得二娃走了火,逗得三奴入了魔,再这样下去,白家的男人们还要一个个害上相思病呢!还有,爱丹不仅三番五次顶撞她,今天,又不经禀告擅自回了娘家,全不把祖宗放在眼里,算得上忤逆不孝。再说,三娃一旦高中进士,不知有多少如花似玉的女子等着他。如不及早了断,三娃的前程就会毁在她的身上。想到这里,白贾氏咬了咬牙,心里说道:“秤若平,心得公;心不公,秤难平。天下哪有两全其美的事?人心隔肚皮,我是我来你是你,我说公就公,我说平就平,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