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安分局大院。落日西坠,院里却仍然是一片忙碌景象。公安总队的战士们在列队集合,口令声此起彼伏。两辆大卡车依次开进院里,轰鸣的马达凭添了一种紧张气氛。

显然,今晚有什么大行动。

确实。这是1949年11月21日,白天,北京市各界人民代表会议通过决议,聂荣臻市长发布命令:当晚全市封闭所有妓院。

在治安股办公室,全股会正在开着,刘海山严肃地宣布:“今晚的行动要特别强调几条纪律,第一,不得与妓女调笑,受妓女勾引;第二,也不得讽刺、看不起妓女;第三,不得接受贿赂;第四,不得私拿私吞妓院的任何东西。这几条请大家务必记住。下面,我布置一下行动时间和分工……”

在海山讲话的时候,坐在人群最后边的李振国划火点烟,几次都划灭了,显然,他心情很紧张。

旁边的周栓宝看在眼里,为他点着火。两个人对视一眼。

刘海山:“行动开始时间是5点,先通知妓院老板们来分局开会,把他们集中。记住,通知的时候不准泄露晚上行动的情况,否则按纪律处罚。”

李振国抬了一下头,又低下了。

刘海山又说:“晚上出发时间是8点,大家掌握好时间。老肖,你看―”

肖东昌摆手,表示没什么可说。

刘海山宣布:“散会,大家开始行动。”人们纷纷起身,刘海山又想起了什么:“哎,对了,还有一条请大家注意,就是提高警惕,防止有人狗急跳墙。今天下午,”他语气沉重起来,“北池子大街发生一起抢劫案,内六分局两个同志,牺牲了。”

沉默。周栓宝叹口气,自语:“又是抢劫……”

肖东昌站起来:“教训啊,同志们。敌人是不甘心失败的。最近抢劫案上升大家伙儿都知道,就是明证。那两个同志牺牲了,咱们分局呢?咱们科咱们股呢?不是也出了事儿吗?”

周栓宝像被针扎了,无地自容。

刘海山碰碰还准备往下说的肖东昌,指指自已的手表。

肖东昌只好说:“得,时间有限,我就唠叨这么两句。今儿晚上,大伙儿可得玩漂亮点儿,啊。”

他这人有个毛病,说话一多,拉洋车时的北京腔儿就露出来了。

大家纷纷往外走,准备行动。

楼道里,李振国忙忙慌慌往外跑,边走边扎皮带。

周栓宝追上来:“振国,我跟你说两句话。”

李振国不耐烦:“哎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

周栓宝诚恳地说:“你知道我也得说。你可千万别干不该干的事儿。”

“可是春莲……”

“她怎么了?她没事儿,就是去学习。将来找工作。那不是好事儿吗?”

“真那么好?我不大信。”

“你这人……这小一年了,共产党哪条说话不算?再说……”

“得得,您甭给我上课了。大道理我都懂。共产党确实好,可人家就真信任咱们这号的?我看咱们呀,得自顾自。”说完走了。

周栓宝的心事又被触动了。他愣了片刻,叹口气追上去。

一个充满朝气的女青年迎面和他擦肩而过,走进治安股办公室。

“报告!”

清脆的声音使正埋头看文件的刘海山抬起头来,那张美丽而活泼的脸立刻吸引了他。

“你是―”

“我是市局政治处的,叫赵秀芝。”女青年递上证件,“我被抽调来参加行动。宋局长说,让我找刘股长报到。”

“我是刘海山。欢迎你啊。”

赵秀芝坐下,好奇地四下望着。显然,她还带着学生的热情和幼稚。

刘海山看着她:“我怎么看你好像有点面熟?”

“是吗?大概你去市局开会……”

“不不……对了!年初,我进城工作。那天有一帮叫花子让特务收买上街游行……”

“对呀,那时我是贝满女中的学生。那天我们追那特务,没追上。”

“我说的嘛!”两个人都笑了。

艳红楼门口。

李振国气冲冲地对跟上来的周栓宝发火:“你他妈跟着我干什么?你是我爸爸?还是我大爷?啊?你管得着我的事儿吗?”

周栓宝说:“我就得管你,我不能看着你把饭碗砸了,不能看着你毁了你自己,也毁了春莲!”

李振国愣愣地瞪着周栓宝,少顷,转身进了艳红楼。

老鸿满面堆笑地迎上来:“哟,李同志,您来啦……这位是

李振国板着脸:“少废话。通知你个事儿,晚上7点,到分局治安股开会。不准不去,也不准迟到。”

老鸭脸变了一下:“什么事儿这么急……”

周栓宝说:“你不要问,让你去你就去。”

李振国往里走了两步,因为他看见春莲正从屋里出来,笑盈盈地看他。但他只走了两步,却再没往前迈腿。

出了门,李振国恨恨地对周栓宝说:“这回春莲要是受了罪,咱俩的交情就算全完。”

周栓宝不说话。

一个多月以来,周栓宝一直不太爱说话,也一直玩儿命地工作。既然认准了要实现自己的愿望要平复自己的内心创伤只有当警察,那么好,我就一定当个好替察。忠于职守,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死。周栓宝一直就抱着这样的信念工作着。

李振国可不成。

这个外号“抄一把”的主儿,感觉现在当警察太拘束太不自由。

我们已经知道,李振国是在绝望、悲愤的状态下当了替察的。他从这个职业首先并且唯一感受到的就是一种特权。他可以逛窑子看春莲而不花什么钱。久而久之,四处抄吃抄喝,发展到了令人愤恨的地步,他却不理会,他认为这个社会欠他的而他不欠这个社会,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报复任何人。他们有一个是好东西吗?他们哪个不把妓女当成玩物呢?

解放了,李振国不自觉地便陷入了困境,他从心理上便抵触共·产党的那一套,特别是严格的组织纪律。他散漫惯了。

他其实从心里也知道共产党好,可他觉得跟共产党走太难。

心理上一有隔阂,许多事便半信半疑。例如今晚的查封妓院,他在心里便一直想:哼,不定要干什么呢,没准儿把这帮窑姐儿都弄去充军吧。

于是他很烦。他怒冲冲地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眼看着天黑下来,行动的时间越来越近。

他的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关于如何使春莲躲过这一回,可一切想法都行不通。他束手无策,只有听夭由命。

“但愿像你说的,”他无可奈何地对仍跟着他的周栓宝说,“这回春莲真要能出了火坑,我彻底服共产党。”

周栓宝还是没说话,只拍拍老伙伴的肩。

两个警察默默地往分局走。

街上还是那么热热闹闹,所有的买卖都灯火通明的,把自己最灿烂的一面展示给每一个过客,走着走着,李振国突然说:“大哥,你说这男女的事儿邪不邪?喜欢上谁吧,就怎么也搁不下,割心割肝的。”

周栓宝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想说,你这份儿情意弄不好可要惹事的啊。可他没说。他早有一种预感,李振国和春莲是一幕悲剧。

在治安股办公室,刘海山、肖东昌、赵秀芝等人正在吃饭。饭菜很简单:窝头,白菜汤。

刘海山殷勤地对赵秀芝说:“吃饱点儿,今晚恐怕得熬个通宵了。”

赵秀芝答应,一口一口地啃着窝头。她显然对参加这样的行动很兴奋。

肖东昌问她:“头一次这么熬夜吧?”

赵秀芝说:“也不是。市局也挺忙的。”

肖东昌点头:“是啊,领导机关嘛。你常见到局长吧?”

赵秀芝笑:“都在一个院办公嘛。”

一个老鸭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刘股长、肖股长……”

肖东昌绷起脸来:“隔壁,会议室。”

老鸭点头哈腰地走了。

赵秀芝间:“这是?”

刘海山说:“妓院老鸭子,来集中的。”

肖东昌恨恨地道:“别看这些人这会儿老实,平常在窑子里都他妈狠着呢。”

赵秀芝点头:“我看过一些材料,大概知道一点儿。”

一个民警进来报告说人齐了。

刘海山扔下吃了一半的窝头:“去请一下宋局长,我们马上开会。走吧,老肖。”

说完走出去。

肖东昌两口把汤喝完,把吃剩的窝头用纸包包塞进兜里。

赵秀芝学他的样子包起自己的那份干粮。想想,又把刘海山那份也收起来。

会议室里,塞得满满腾腾的都是老板和老鸭们。他们个个脸色灰暗,似乎已预感到了末日的来临。见治安股两位领导进门,他们都紧张起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两位。

刘、肖二人神情严肃,站在门口,扫视着这群奇形怪状的家伙。

会议室里一时沉寂,而沉寂中有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

院子里,汽车发动了。公安部队的战士们在排队上车。

楼门口的台阶上,走出了宋局长,他抬腕看看手表,8时整。他下达了命令:“出发!”

一场北京历史上有名的大行动就这么开始了。从这一天起,北京将不再有妓院。

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分局,走向八大胡同那纸醉灯迷的世界。每个人都很严肃也很兴奋,他们知道他们在做一件意义很重大的事情。

唯一沉寂的地方是分局的会议室。而如死灰的领班、老鸭呆呆地坐在这里,绝望地看着门口哨兵那铿亮的长枪。刚才治安股两位领导的宣布对他们来说是晴天霹雳,尽管他们早有预感却仍然目瞪口呆。

他们只有坐以待毙了。他们中间已经有人开始哭泣,哭自己的命运也哭一个时代的过去。

而在艳红楼,虽然老鸭被叫去开会了,可营业照样红红火火。

就在宋局长宣布出发的那一刻,乔占魁腆着肚子进了艳红楼,一脸的喜气。伙计忙上来招呼:“乔爷,您早班儿,里边坐您。”

乔占魁扬声叫道:“先叫俩姑娘,陪我喝会儿酒。今乔爷高兴。”

伙计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小单部酒席齐备,两个浓汝艳抹的妓女笑吟吟地来了,依偎着乔占魁撒娇调笑。

乔占魁摸出两枚银元,塞给妓女:“来来,给你们。今儿下午碰上个倒卖银元的。我抽冷子给他一嗓子:老八路逮你来啦!他撒腿就跑,我就这么顺手……哈哈!”

妓女:“哟,乔爷,您是妙手空空啊。”

乔占魁一绷脸:“怎么着,袁大头咬手吗?别看三百六十行里没你乔爷这手,可乔爷吃香的喝辣的,还有钱玩娥子。”说着,就往妓女身上**。

妓女趁机灌他喝酒。正笑闹着.伙计慌张地进来:“乔爷.外头不对,公安局的把门堵住了!今晚要出事儿!”

乔占魁一愣:“冲我来的?”

伙计说:“不像,倒好像是冲我艳红楼。”

乔占魁推开妓女就往外走:“那,我乔老大才不沾这个包儿呢。”

他大步流星出了门,门口果然站着举大枪的战士。他堆下一脸笑,冲战士点点头,战士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乔占魁探头看看,急忙闪身躲进路灯阴影里。

他看见肖东昌厚周栓宝、李振国等走进艳红楼。

乔占魁藏在角落里看着,吐吐舌头:“悬,差点儿把这条老命搭进去。”

艳红楼内,肖东昌对妓院伙计命令:“把妓女都叫出来,在院里集合,不准带东西,不准不听指挥。”

伙计问:“您、您这是―”‘

肖东昌瞪眼:“这是什么?让你去你就去!告诉你,今天是你们这个鬼地方的末日到了!”

他的话引起一片惊呼。

另一家妓院,刘海山向妓女们宣布:“根据北京市政府的命令,所有妓院从今天起一律封闭。你们这些过去受压迫受欺负的姐妹们,从现在起解放了……”

他的话被妓女们的尖叫打断了。

“什么解放?让我们劳改去吧?”

“封了妓院,我们怎么活?”

“我哪儿也不去……”

刘海山挥手:“静静!听我说……”

可他越喊妓女们越闹。

一个妓女索性脱了个大光膀子:“我哪儿也不去!不去!就不去!”

男干部们束手无策,转过脸去。赵秀芝鼓了鼓劲儿,冲上去厉声斥责:“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一点儿廉耻都不要?封了妓院,你们要去学习,然后分配工作,去挣一份干净钱。难道不比在这儿让人欺负好?你给我穿上衣服!别在这儿无理取闹!”

她还真把妓女们给镇乎住了。

刘海山抓住时机宣布:“现在你们马上集合上车,到集中地点参加学习。你们的东西都不用带,我们会替你们妥善保管。”

赵秀芝:“集合啦!排好队!记住,共产党、人民政府说话是算数的,我们是来解救你们出火坑的。”

尽管不情愿,妓女们还是排起了队伍。

刘海山悄悄对赵秀芝说:“没看出来,你这个学生兵还真行。”

赵秀芝得意地说:“学生兵怎么啦?我早就是党员了呢。”

艳红楼里,妓女们也在排队。

春莲幽幽怨怨地看着李振国,可李振国只是咬住牙装看不见。

春莲只好冒险,趁没人看见,拉拉李振国的袖子。李振国无奈,一跺脚走开了。说是没人看见,其实不然。这一切动作都落入肖东昌的眼睛。但他没吭声,只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整个八大胡同这会儿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混乱。每间妓院都是喊声、哭声响成一片。妓女们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进行着反抗。而公安干警们则耐心地劝说着,动员着。一个妓女藏到柜子里,被人发现叫了出来。

另一个妓女爬上了墙头,刚要跳,被墙外警戒兹安总队战士发现。

还有一个妓女躺在地上装疯,没人理睬她,她无趣地自己站起来。

妓女们被集中到几个妓院中去了,干警们又开始清点、登记妓

赵秀芝咯咯地笑了。

忽然前面传来越来越响的哭声,原来他们已走到一个集中妓女的妓院了。行动之后,所有妓女都集中到几个妓院里,成立了教养院。

刘海山笑了:“没想到安静是这么短暂的,前头等着你的又是一片乱哄哄。”

赵秀芝皱起眉:“这些妓女真是,明明是救她们出火坑,可她们还不乐意。”

刘海山说:“长期养成的,思想都麻木了,再加上老鸭们的欺骗,让她们马上听咱们的难啊。”

赵秀芝说:“从现在开始,我要在这儿和她们天夭打交道了。”

刘海山放低了声音:“够你受的。”

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姑娘,心里忽然有一种难分难舍的感觉。

赵秀芝从他的目光里感觉到了什么,难为情地转过头去:“我该进去了。”

刘海山叮嘱:“注意休息,别累坏了。”

赵秀芝点点头,走上台阶。

刘海山叫:“哎,谢谢你那半个窝头。”

赵秀芝回头,笑道:“傻瓜,那是你自己的窝头!”

刘海山也笑了。

一见钟情的故事在这场大行动中发生了。年轻的刘海山看上同样年轻而且漂亮的赵秀芝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进了大城市的年轻的共产党人那时正纷纷寻觅自己的意中人,刘海山血气方刚,当然也不会免俗。他们的情感应该称之为革命情感,他们之间有一种新鲜的健康的联系与思念。

淡淡的晨曦里,卖油炸鬼的油锅已经油烟升腾了。掌柜的边忙乎边吃喝:“个又大咧面又白,扔在锅里漂起来,赛过烧鹅的油炸鬼咧。”

旁边的卖馄饨的老头儿也吃喝,声音有气无力:“馄饨开锅

“两碗馄饨,四个油炸鬼。”忙碌了一宿的周栓宝和李振国坐到了挑子面前。老头儿端过馄饨:“两位早啊……哟,李爷。您……带钱了吧?”

李振国瞪眼:“怎么着,嫌我白喝你馄饨啦?告诉你―”

周栓宝拦住他:“行啦行啦犷吃吧。老爷子,我给钱。”他把钱给了老头儿。李振国从兜里掏出个小酒瓶,自己先喝了一口递给周栓宝:“给。”

周栓宝说:“大早晨喝空心酒?容易醉啊。”

李振国说:“醉了好:省得烦。”他连灌了两大口:“春莲这一集中,谁知道给弄哪去?就算是从良吧,万一给发到外地去呢?我他妈还是干瞪眼。”

周栓宝反感地:“不会。海山跟我交底了,让她们学一段习,然后就分配工作。到时候,你们两口子就团聚了。”

“老周,我跟你说,”李振国又喝一口,带了点醉意:“共产党不错,真不错,可就是太严,太二‘…我受不了。我这人你知道,吊儿郎当惯了。好么,动不动写检查!”

李振国的话勾起了周栓宝的心思。他四下看看,低声说:“写检查倒没什么,可是,就怕有人……不信任咱。你说,我是那坑蒙拐骗的人吗?当国民党的警察我是愿意的吗?我还救过海山和咱们宋……”

他觉得说多了,看一眼卖馄饨的老头儿,不言语了。

两个人默默地吃喝。

半晌,周栓宝叹口气:“海山也难哪!有的人……唉,共产党也不个个都没毛病没茬儿啊。”

他的话已是自言自语了。

李振国似听非听,只顾喝酒。

周栓宝叹口气,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家走。这一宿他很累,现在他急需回家躺躺,直直他那两条腿。

尽管不爱说话。可心里话有时却自己往外流,像河渠里的水,一旦找到闸口便关不住。今天顺着李振国的话,周栓宝不禁多说了几句。他现在有点儿后悔了,他及时打住话头,离开李振国,回家去。

他这时还不知道有个尴尬的局面在等着他。

他缓缓地往回走,和往常一样倒背着手,像个刚进城的老农。如果他能预知他将遇到的事情,他会不会躲开呢?

耳垂胡同。

在丁丽倒下的地方,她的母亲痴痴呆呆地坐在地上,正喃喃地念叨着:“小丽,宝贝儿……跟妈回家……”

丁维全披着衣服匆匆从4号院出来,见状无奈地叹口气,走过来搀扶妻子:“老陈,你别这样,回家吧!”

丁妻不理他,挣脱他的手,仍痴呆地唠叨。

丁维全劝她:“孩子已经失去了,你想开点儿。咱们还年轻,咱们还会有孩子。我不说了吗?假如还是女儿,我们还叫她小丽,啊?”

他的声音硬咽了。

丁妻缓缓转身,看着丈夫,眼泪刷刷地流下脸颊。

丁维全楼住妻子,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正在这时,周栓宝走进了胡同。

丁妻一眼就看见了他,眼睛瞪大了:“是他!就是他!”

乔占魁正好走出2号院,看到这一幕。

周栓宝愣了一下,非常内疚地向丁家夫妇打招呼、丁维全冲他点点头,丁妻却挣脱丈夫的手,扑向周栓宝:“你还我女儿!”

周栓宝脸色刷白,张口结舌:“这,这……”

丁妻哭喊:“还我女儿!要不是你,她不会死!我那可怜的女儿……”

周栓宝痛苦地低下头:“是,是我无能,没有我那孩子不会……您打吧,打我几下消消气,啊?”

丁维全上前使劲拉开妻子,对周栓宝说:“你别责备自己,没有你的责任。可你也别怪她,她太难过了。”

周栓宝连忙说:“我不怪她,我不怪她。我只怪我自己啊!”

丁维全好说歹说地把妻子拖回家去。人进了院,还听见声嘶力竭的喊声:“还我女儿!”

周栓宝愣愣地,一跺脚一咬牙,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乔占魁说话了:“哟,别介呀,哪儿的事儿这么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周栓宝瞪他一眼,恨恨地往家走。刚要进门,乔占魁在后边说话了:“也是,那么漂亮的个丫头,撂谁谁也难过。唉,没那金钢钻儿甭揽那瓷器活,玩现了是自己的事哟!”

周栓宝气得转身:“告诉你姓乔的,我逮不住跑的那小子我他妈不穿这身衣裳!”

乔占魁故做惊讶:“怎么您调去当侦探啦?我记得尊驾是大街上管哄叫花子的呀?”

周栓宝大喊:“我还得抓小偷呢!”他进了3号的门,狠狠地关上门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