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刘海山走出办公室,下楼,走出分局大门。他往回家的方向走了几步,想想,又折回来向另一方向走去。

他又到那条旅店街上去了。

这时这里已是灯火通明。

他又走进那家小店。矮胖的掌柜迎上来,他间:“那个磨刀的回来了吗?”

“韩凤鸣?回来了回来了。”

掌柜的把他领进店房。大通炕上的人或躺或坐,或聊天或喝酒,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片烟雾。见警察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刘海山自然地和大家点点头,然后一边往里走一边随便和某个人说上两句。他的和蔼打消了大家的拘束,屋里的气氛重又活跃起来。

掌柜的扯扯刘海山的袖子,冲一个又高又壮的汉子嗽嗽嘴。

刘海山会意,上前拍拍那人的肩:“喂,这位客人,你是新来的?”

正低头粗手笨脚地缝鞋的汉子吓一跳,忙站起来:“啊?是

“叫什么?”

“韩、韩凤鸣。”

“从哪儿来呀?”

“张家口。”

“做什么职业?”

“磨刀,混饭吃叹。”

“哦……”刘海山的目光在这人的身上打个转儿,他真的不大相信这个红光满面的汉子是磨刀的。

韩凤鸣意识到什么,把炕边上的杂物随手划拉到一边:“首长,您坐,您坐。”·

刘海山顺势坐下,随手拿起一个从杂物中滑出的小瓶:“这是什么?”

“盐,精盐。”

“你磨刀带盐干什么?”

“酶,我这人口重,下小馆吃菜时爱加点儿味儿。”

“哦。”刘海山笑笑:“这倒和我一样,我也爱吃咸的。”

“哪里,我哪能跟首长比。”

掌柜的忙凑上来:“齐,齐,登记的时候我都验过了。”刘海山站起来:“那好吧。”他又拍拍韩凤鸣的肩一‘。对不起,例行公事嘛,新来的客人我们都要间一下。”

“没关系,没关系,应该的。”

刘海山走出旅店,四下望望,见一个查店的民警正从另一家旅店走出,忙招招手叫他过来。·

“盯住这个店里那个磨刀的。”

这时,他才恍然想起真该回家了。

踏着月光,刘海山回到耳垂胡同3号这个小小的院子。

听见院门响,周栓宝从自己家屋里出来:“海山,你可真可以,怎么耗到这么晚?”

“没办法,事儿多呀,国庆一天一天近了。”

“唉……快去看看你儿子吧,大胖小子,招人疼着呢!”

“真的?”刘海山笑了,“真的?嘿!太、太棒了!”

他急忙跑向自己家门,刚要推,又转回来。

周栓宝笑问:“又怎么了?”

刘海山说:“老周,你说,一个磨刀的,板凳下没有垫布,他说他就是扛着板凳从张家口走来的。他还随身带着精盐,说是下馆子用。这人是不是有点儿可疑?”

周栓宝想想:“板凳下面不垫布?那他的肩膀准格出泡来。下馆子,磨刀的要是有钱下馆子他也就不磨刀了。”

刘海山说:“对呀,所以我怀疑他―”

周栓宝打断他:“甭怀疑了,先去看儿子是正经!”

他把海山推到屋门口。.

刘海山只得进家门了。

周栓宝笑着摇摇头。

屋里,**的赵秀芝深情地望着站在门口的丈夫,甜酸苦辣都不说了。

刘海山初当父亲,心情真的很复杂。他有点手足无措,不知怎么才好。

赵秀芝柔声地说:“来看看你儿子吧,他叫援朝,你起的名字。”

刘海山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掀开儿子的被角。那张胖胖的小脸让他的心顿时溶化了。他看看孩子,又看看妻子,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谢谢你!”

赵秀芝扑咏笑了:“谢我什么?谢我给你们刘家生了个儿子?”

“不不……谢你又生了个小公安战士。瞧这小子,长大了准又是干公安的材料。”

“我儿子可不干公安了,像他爸似的,天天仁单元一拐弯,多累。”

“可累得有劲儿……哎,这小衣服谁做的,活儿这么细。”

“穿的戴的铺的盖的,都是周大嫂张罗。这两口子,对你可真不错。”

“是啊。”刘海山为妻子拢拢头发,起身为自己倒了杯水,“可惜,老周背着那么个身份。”

“是,挺不好处的。”赵秀芝躺下,望着天花板,“他们两口子对我越好,我心里越别扭。接受?还是不接受?领这份情?还是不领?”

刘海山庄重起来:“我现在非常怀念打仗的时候、敌呀我呀那么分明,什么也不用想,不怕死就是了。现在……你说今天吧

他说了李振国的事儿,可没提与肖东昌的争论。

赵秀芝也严肃起来:“这个问题还真得抓。咱们总说咱们是保卫党和国家安全的,要想保卫得好就得保持队伍纯洁。这么让这帮旧警闹下去,不是事儿。”

“可老周和李振国不一样,这你得承认。”

“可你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他毕竟干了那么多年旧警。”

“唉!”刘海山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难呢?要对党负责,对国家负责,还要对人负责。人呢?又是三六九等。”

窗户外边有人敲玻璃,是王淑兰的声音:“下雨了,孩子尿布我收了。”

两口子相视,一笑。

刘海山无言地把妻子揽在怀中。

良久,刘海山说:“有时候真想就这么呆着,什么也不想,只有你和我,还有儿子。”

赵秀芝抬起头来:“可是斗争不允许,责任也不允许。”

海山无言。

我们的故事讲到这儿我相信会有读者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是的,在今天的眼光看来,你会觉得这对儿夫妻是假正经,是神经病。可是,在那个时代这其实是很自然很正常的。刘海山和赵秀芝夫妇也许比他们的邻居们更关心政治,更保持了一份阶级斗争的警惕,可那绝对是时代的必然和职业的必然。

他们是幸运的也是不幸运的,幸运与不幸运都在于他们是那个时代的警察,而且是好警察。

他们就那样依偎着沉默不语,在他们初生的儿子身边想着许多大事情。

2号院。乔占魁狠狠地把一个瓦盆摔得粉碎。他的大老婆拦他,被他狠狠推到一边。

“妈的!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也不撤泡尿照照,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儿子在朝鲜打仗,你呢?你他妈给国民党当狗腿子的时候神气,今儿可没戏!’气

声音传到周栓宝家,周栓宝气得浑身发抖,他欲起身,被王淑兰按住。

幸福与沉重中的刘海山也听到了。他皱起眉头,起身欲走,赵秀芝拉住他。

2号门口,披着衣服的马宽啪啪地拍门:“老乔,你又喝多了吧?哪儿这么多不着调的话?睡觉去!”

院里,乔占魁大叫:“睡觉公我他妈的睡得着吗?我儿子让人抓住了,蹲大狱了,我还睡觉?”

马宽说:“你那小二还不该蹲大狱呀?得啦,大儿子光荣,你就更甭给孩子脸抹黑啦!”

“嘿!你这是什么话?”

乔占魁怒冲冲地拉开门,门口不仅站着马宽,还站着刘海山。

不顾秀芝的拦阻,刘海山还是出来了。他觉得不能不为周栓宝站出来说句话。乔占魁有点犯休,可又不甘心,嘟嚷道:“我说呢,敢情有撑腰的。”

刘海山厉声地:“乔占魁,你老实点儿,你以为你以前那些劣迹别人不知道吗?新社会了,不老老实实做人你还想翻天?”

乔占魁不吭声了。

刘海山放缓了口气:“云林在朝鲜,你是军属,别一人都尊敬你,你也得给大家做出个样子来。马大哥说得对,别给孩子脸上抹黑。回去睡觉吧,深更半夜的。”

乔占魁气鼓鼓地走回院里,关上门,低声切齿道:“给国民党警察撑腰,哼;走着瞧!”

他真是气得牙根儿疼。可他敢对周栓宝乍翅儿,却不敢对刘海山说什么。人家是堂堂的股长,是老八路,乔占魁有自知之明,不敢惹。

不敢惹并不代表甘心情愿。他那个“走着瞧”也并非虚张声势他在心里较上了那么股子劲儿。

乔占魁当了一辈子贼,早已经习惯了一种“气人有笑人无”的心态.养成了自,私、残酷加上无赖的思维方式和行动准则,二

他回到小老婆房内,怒冲冲地扒衣服准备上床睡觉。平日徽惰成性的小老婆这会儿丢了儿子,早哭成了泪人儿。见丈夫那样儿,忍不住就埋怨起来:“你整天腆着肚子横着膀子走道儿,敢情事到临头也是个展王八犷儿子怎么着,你也不管了。

乔占魁本来就窝囊着,老婆一骂便红了眼,三下五除二脱了个大光屁股,饿狼扑食般地奔女人去了。女人正悲痛欲绝,哪有心情行男女之事,乔占魁却正想借女人身子发泄自己那没处泄的满腔怒火。那是一场搏斗,惊心动魄的搏斗。搏斗的结果是蹂箱与折磨。

乔占魁的大老婆站在院里,流着眼泪念阿弥陀佛。

周栓宝则在炕上辗转反侧,联想起许许多多的心事。二

只有刘海山,喜得贵子的愉悦仍在心头**漾,这点小事对他来说如一片稍瞬即逝的阴影,早已烟消云散。他仍回到他的爱妻身边,重新沉浸于天伦之乐了。

耳垂胡同恢复了平静,至少是表面上的平静。至于水面下的暗流在怎样涌动,我只能透露给读者唯一的一个提示,别小看这一场小小的风波,它给未来的耳垂胡同留下了许多烦恼。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谁也不会注意一粒微小的种子,但将来也许有一天这里会有一棵树。

一颗妨碍你正常生活的树。’扮 清晨,旅店街。 ·1一,

磨刀人韩凤鸣抒着哈欠从小旅店出来,扛着板凳徽洋洋地走着。板凳格肩,他不时地换肩膀。 资“;他后面,胡同拐角处,刘海山和周栓宝在监视着他。

已经几天了,刘海山布置人严密地监视着这小子。结果发现,此人很少真的去揽生意干活儿,更多的时候是找个音兄猫着睡觉。

干了这几年警察,刘海山已盏渐具备了一种警察该具备的敏锐嗅觉。从第一天起,他便觉得这磨刀人可疑,几天下来,这疑虑几乎已变成肯定的结论名。

但他还不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叫上周栓宝,特意在今天来憋着这磨刀人。他知道周栓宝经验丰富,只要周栓宝点头,他就踏实了。

此刻,周栓宝一声不吭地盯着那磨刀人,眼睛里有一闪一闪的亮光。

半晌,周栓宝说:“这小子,肯定不是磨刀的。”

刘海山点点头,心里一阵高兴:“那,抓他?”

周栓宝思忖一下:“成。海山,注意他腰里,我看着好像有东西。”

磨刀人拐进了小死胡同,见四下无人,放下板凳,坐到板凳上开始打吨。

有人拍他的肩,他睁眼抬头,顿时一惊:“长官……”

刘海山一笑:“上回你可是叫我首长的,今儿怎么改口了?”

磨刀人头上出了汗:“啊?是、是我口误……您找我有事儿?”

“你跟我走一趟!”刘海山收起笑容。

“好,好吧。”

磨刀人弯腰拿他的板凳,刘海山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当磨刀人的手悄悄伸向腰间时,刘海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磨刀人反身用胳膊肘猛撞海山的面部,海山闪过,飞起一脚踢向对方的**。对方也不示弱,搏斗中再次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可枪刚举起,就被警觉着的海山一拳打飞。

磨刀人纵身向胡同外跑,冷不防周栓宝从一个院门处伸出腿来把他绊个大马趴,

刘海山捡起手枪:“嗬,勃朗宁,枪不错。

周栓宝笑道:“该着咱们露脸了!”

把人押进分局的审讯室。审讯台上放着那把手枪和两根金条。金条在灯下闪闪发光。 144

磨刀人交代问题很痛快,进门就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他说,他是个国民党军官,部队打散了之后四处流浪,害怕共产党处理就化妆成磨刀的。他低着头说:“就这样,我跑到北京,改了名字,想隐瞒着身份,然后就这么混下去。”

刘海山间:“混下去?混到什么时候?”

磨刀人说:“混……混一天算一天。”

刘海山微微冷笑:“不对吧?假如你真想混的话,手枪做什么用?金条做什么用?还是老老实实说实话吧,我可以把我们的政策再向你重复一遍,记着,这可是最后一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希望你明白这八个字是怎么回事儿。好,我给你三分钟。”

他把手表放到台面上。

磨刀人微微抬头,看着那手表。

手表在沙沙地走,声音仿佛越来越大。

磨刀人头上出了汗。他自己当然明白,他刚才不过是避重就轻,想蒙混过关罢了。看来,这关还不好过。

终于,他声音沙哑地说:“我交代,我是奉命潜伏的,没有给我任务,只要求我住下来,找到合法职业,说以后有人和我联络……”

“你的代号?”

35号。

“谁是你的领导?”

“我真的不知道,只告诉我以后会有人找我。”

“你认识一个脸上有疤的人吗?”坐在一旁的周栓宝突然插话。

.“脸上有二,’二疤?

“对。在眼睛下面,这儿。”周栓宝比划了一下。

磨刀人想想,茫然地摇头。

“再好好想想。”

还是摇头。

周栓宝失望地轻轻捶了一下桌子。

审讯结束,在走廊里,刘海山问周栓宝:“老周,你刚才问什么脸上有疤的人?”

周栓宝沉重地说:“你忘了,丁家那闺女被抢匪打死……跑的那个,就是脸上有疤的。”

“两年了,你还没忘这事儿?”

“忘不了啊,我要手快一点那闺女死不了。”

他们默默地走出分局大楼,此刻已是满天星斗。

周栓宝说:“被打死那个抢匪后来查出是军统的人,所以我想,这个磨刀的也许……”

刘海山拍拍他的肩:“算了老周,只要有咱们这些人在,他早晚跑不了。”

1951年9月11日,公安部召开第四次全国公安会议,检查了第三次全国公安会议决议的执行情况,总结了镇反运动的经验,通过了继续开展镇压反革命的决议。·刘海山与周栓宝抓获化妆成磨刀人的潜伏特务,二时在分局传为佳话,也成为宋健刚局长在传达第四次全国公安会议精神时的重要例证。宋局长认为,该用这件事鼓舞全体同志更好地工作。

分局礼堂里,全局干警会召开了。

台上,宋局长滔滔不绝地讲了话‘最后他说:“第四次全国公安会议的主要精神就给大家传达到这儿。其中重点的,我认为就是要继续开展镇压反革命的工作。我们是干什么的,同志们?我们就是干的镇压这个工作!不镇压反革命我们算什么?是不是?好,别的我不多说,着重提一句,治安股刘海山、周栓宝同志在治安巡查中工作认真,细致,查获潜伏的军统特务一名,分局决定通报嘉奖!”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人群中的周栓宝显得很不好意思。

坐在后排的肖东昌悄悄起身出去了。对于刘、周的立功受奖,他显然情绪不太好。回到治安股办公室门口,一眼看见值班的刘海山正在屋里接电话,脚步停了一下,才进去。

刘海山放下电话:“怎么,会散了?”

“还没呢。”肖东昌掩饰着情绪,为自己倒水,然后半开玩笑地说:“老刘,宋局长正表扬你呢,工作认真、细致,抓了个军统。”

“哪儿啊,学着干叹。”

“别谦虚。你哪儿都比我强啊,连生孩子都能耐,我生闺女你生儿子。”

“老肖你―”

刘海山觉得不对味,抬头看时,肖东昌已端着水杯出去了。

人有时就这么别扭。

没过几天,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发生在公安分局治安股。

治安股的全体干警都聚在办公室里,为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捐款。

小民警抽下办公桌的一只抽屉,把东西哗啦倒在**,把抽屉往桌上一放:“同志们,就往这里放吧!”

刘海山第一个放下两张钞票:“钱不在多少,在心意啊同志们。朝鲜成场等着咱们的飞机呢!”

肖东昌跟上来,也放下两张钞票。

同志们纷纷地捐款,也有的捐物。

人群后面,李振国捅捅周栓宝:“老周,走啊。”

周栓宝说:“等等儿,咱这留用警,先往后稍稍。”他早学会了谨慎。

正热闹着,宋局长进来了,大家忙和他打招呼。

宋局长说:“正好.我来得正赶趟儿,我这份就凑你们治安股了!”

大家鼓掌。宋局长捐了款。

李振国坐不住了,拉着周栓宝挤到桌前。周栓宝小心翼翼地放下两张钞票,李振国却豪爽地解开衣服,从内兜里掏出个小玉佩件。

这小东西立刻吸引了大家的眼睛。

小民警嘀咕一声:“这,这得值多少钱呀?”

李振国说:“我老婆非让我揣着,说是避邪。我现在是人民警察了,不信这一套,今儿把它捐给志愿军了,也算代表我老婆吧。”

肖东昌冷笑一声:“你老婆?怎么没听说过你结婚呀?”

李振国猛然悟到说走了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声张。工作忙,再说……”

肖东昌截住话头:“再说什么?你老婆不是黄花大闺女,对吧?”

这话太刻薄了,连想笑的人也没笑出来。李振国僵在当地,脸先红后白,双手慢慢摸成了拳头。

肖东昌淡淡笑着:“开玩笑,别当真啊。”

周栓宝担心地看着李振国‘

刘海山皱起了眉头。

宋局长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

李振国从鼻子里长长出了一口气,把那个小佩件放进抽屉,然后扭头走出办公室。

大家望着他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

宋局长拍拍刘海山,示意他到里屋去。

进了里屋,宋局长问:“这个李振国,是不是那个外号‘抄一把’的?”

刘海山点头:“是他。不过他近来有进步……”

宋局长挥手截断刘海山的话:“前天,有个派出所,一个留用旧警带着咱们一个从老区当兵出来的新警,巡逻的时候扒人家新婚夫妇的窗户根儿,让群众给抓住了。丢人啊!”

刘海山无言以对。

宋局长在屋里踱了几步:“海山,咱俩算是老战友了,我给你透个信儿,公安部很快就要在全国公安队伍内部搞三反,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我看,队伍要带好,不出问题,很难啊。”

刘海山默默点头。

“你们老肖跟我反映过,说这个李振国不仅喜欢抄吃抄喝占小便宜,跟个妓女还有勾搭?”

刘海山连忙说:“这个情况我掌握,那个妓女是他从小的恋人,因为穷,被卖到妓院了,封闭妓院后他们才团圆。李振国对我说过,冲这一条,他永远感谢共产党。”

宋局长点点头,想想,又冲刘海山伸出一个手指:“记住一点,警惕。”

刘海山点头,只好点头。

周栓宝心事重重地回到家。

妻子王淑兰高高兴兴地迎出来:“回来啦?嘿,告诉你件大喜事儿,我呀,当上咱这片的治保会主任了。”

周栓宝一愣,扭头看看海山家,一声不吭地把妻子拽进屋里。

“干嘛呀你这是?轻点儿!”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主任?”

“嘴,胡同里开会,说上边说啦,都要成立治安保卫委员会,协助你们公安抓坏蛋吾的‘大伙儿说,周王氏你爷们儿就是警察,你干吧。得,我就干啦。”

“嘿!你可真成!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什么屎盆子你都敢接!”“怎么啦怎么啦?瞧吓的,这不是好事吗?”“好事……能辞吗?能辞辞了去!”

看着丈夫那急扯白脸的样子,王淑兰愣了:“你这是……怎么啦?”

“唉……”周栓宝长叹一声:“不定什么时候,我这碗饭也兴许吃不成呢!”

不能不说警察周栓宝现在特敏感。白夭在办公室的时候,他看看肖东昌的冷嘲热讽,再看看宋局长的不动声色,又看看刘海山的欲言又止,心里就发了一阵凉。此刻,对发愣的老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叹口气,进屋去了。

他在心里边先骂了一阵李振国和那些留下的同事们:怨人家共产党看不起你们吗?不怨啊。你瞧瞧你们办的那些个事儿!抄吃抄喝,乱拿乱偷,甭说李振国这臭名在外的主儿了,就连我那个老实巴交的妹夫,还得写检查呢。.听窗户根儿,说下流话,讲荤故事,偷懒耍滑,什么不干呀你们?怎么就不能要点儿强呢?

我周栓宝想干好这份差呀,弄不好就得毁在你们这帮人手上!

就说你李振国吧,捐款就捐款吧,你弄出个玉佩显摆什么呀!

翻个身,转个念头,周栓宝又骂开了肖东昌:

一你不就是个拉洋车出身吗?你就代表共产党啦?共产党让团结、教育,大胆使用我们这些人,可你呢?你拿我们当过同志吗?

、、李振国和春莲的事儿有什么?妓女,妓女也是受剥削受压迫的。哦,合着明说是阶级姐妹暗里就看不起人家拚命地挤兑人家?

什么事儿这是!·户王淑兰情没声儿地给他端进一碗茶水来。.他看一眼,翻个身。妻子又往外走,他叫住她:“哎,你刚才说·…八什么会?”

“治安保卫委员会。”“你应了?

“啊……你要不乐意我就……”

“得了,应了就干吧,反正是为老街坊们办事儿,说句时髦的,叫为人民服务。”

王淑兰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见丈夫同意了马上就高兴起来,爬上炕扳着丈夫的肩间:“哎,你说我这也算参加革命了吧?”

周栓宝苦笑一下,没接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