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封闭考核

1966年国庆节,全国“**”正如火如荼地展开,“造反派”忙着批斗“走资派”,“红卫兵”忙着“大串联”,此时的北京正在热热闹闹地进行着百万群众“大游行”。但在西北边陲戈壁深处的50号发射场,发射中队官兵却忙着进行设备最后一轮检查,刚调任一部技术处长的许锦川正忙着组织对地下室人员进行一次特殊的封闭考核,发射中队派来哈德林娜配合考核。

距发射点东南方120米处有一个圆形鼓包,下面就是发射场中最引人注目的地下控制室。它是一个倒U形钢筋水泥构件,牢牢地构筑在5米深的地下。在控制室上方建有一座高6米直径50厘米的圆柱形空心塔,安装着潜望镜的高倍镜头。前天在圆柱塔上书写的“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和“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两条鲜红标语,仍然散发着浓烈的油漆芳香。在圆柱塔旁,有一个直径80厘米的竖井供人进出,一个厚厚的双层井盖朝塔边敞开着。

此时的地下竖井旁,赖西清、尉迟琏捷、何旭红、卢大捷、上官彩真和哈德林娜整齐地站成一排,聚精会神地听着许锦川布置考核内容。许锦川布置完后下达了“就位”口令。

听到口令,何旭红第一个进入地下室,他像猴子似的,噌噌几下就到了底部,熟悉地推开门打开灯。接着尉迟琏捷、赖西清、卢大捷、上官彩真、许锦川鱼贯而入,最后是哈德林娜。她爬了14级手扶铁梯来到井底,转身穿过两扇钢筋水泥防护门和一条1米的过道,走进了一间圆拱形地下室。趁着灯光,她看到正面摆着两张桌子,上面放着测试发射控制台和五部电话,桌子前面摆了四把椅子,靠门口这边放着几部氧气发生器。墙的四周,用红漆写着4条醒目标语:“我们的责任,是向人民负责。”“认真实干,周到细致。”“发扬勇敢战斗、不怕牺牲、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的作风。”“让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在我们的胜利面前发抖吧!”

许锦川看着表,下达了“开始”口令。听到口令,赖西清快速地爬到井口,把井盖盖严上锁,然后爬下来关上两道水泥防护门并拧上门闩。哈德林娜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记录下时间。随后,在赖西清的口令下,尉迟琏捷和何旭红进行发射测试控制台自检,卢大捷检查液氧补加控制台,上官彩真记录数据。赖西清和何旭红检查了调度单机、送话器、受话器、灯泡和万电表,尉迟琏捷清点了工具包工具和备附件。这些工作做完,哈德林娜记录到的时间是51分钟。

接着进行第二项程序,模拟七人定位,进行适应性考核。要求每个人唱一支歌或者讲一个故事,然后原地运动。上官彩真站起来,用吴越方言唱道:“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委婉的歌声回**在十几米深的地下室内,通过无数次的反射回弹,经久不衰。

赖西清第二个站起来说:“我给大家打个谜语。上不上,下不下,人有它大,天没它大。打一字。”

听了赖西清的谜语,大家立即开动脑筋猜了起来。卢大捷自言自语地说:“不上不下,就在中间呗。人有它那么大,但天又没有它那么大。这是什么怪物呢?”

上官彩真提醒他:“这是字谜,别想歪了。”

“卡。”何旭红抢着说,“卡车的卡。”

尉迟琏捷比划了一会购买儿说:“不对。”

上官彩真突然大喊起来:“一。一二三四的一。”

卢大捷疑惑地问:“怎么是一呢?”

“就是一。”哈德林娜也猜出来了,她用手比划给卢大捷看,上字不要上面,下字也不要下面,是不是一?人字加上一,不就是大字吗?

许锦川接着说:“天字没有一了,也是个大字。哎呀呀!还真绝了。”

接着尉迟琏捷给大家讲故事:“在很久以前,有个年轻俊俏的牛郎,父母早亡,从小跟着哥嫂生活,放牧着家里的九头牛。他嫂子为人狠毒,对牛郎说,今天你把这九头牛赶出去,等什么时候变成十头了,你才可以回家,否则别进家门。牛郎把牛赶进深山,心想何时才能赶着十头牛回家呢,想着想着不禁伤心地哭了起来。此时,一位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出现在他的面前,说在伏牛山里有一头病倒的老牛,你去好好喂养它,把它喂好了,你的难题就解决了。牛郎走了三天三夜,终于看到了一头皮包骨头的老牛。他给老牛割草,一连喂了三天三夜,老牛终于吃饱了。老牛抬起头来对牛郎说,它本是天上灰牛大仙,因得罪玉皇大帝,被推下凡间,摔伤大腿,无法动弹。牛郎自幼爱牛,忙问老牛,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老牛说,你采来百花,收集露水,调制成药,给我洗上六六三十六天,我自然就会好了。牛郎不辞劳苦,白天为老牛采百花接露水疗伤,晚上与老牛为伴共眠。经过精心治疗,不但将老牛的伤治好了,还把它喂得膘肥体壮。牛郎满心喜欢地赶着十头牛回家,嫂子不但不感谢他,反而更加怀恨他。接着嫂子又多次想法加害于他,但几次都被老牛设法相救。嫂子最后恼羞成怒,把牛郎赶出家门。牛郎只好牵着那头老牛,到处流浪,漂泊到了弱水一带……”

何旭红听说到弱水,忙追问是不是我们这里的弱水。

尉迟琏捷嘿嘿一笑,点点头说:“是的。当时弱水清澈见底,两岸风景优美,吸引了天上的织女和众仙女来此洗澡戏水。老牛指点牛郎,把织女的七彩绵衣偷偷藏起来,结果引出了牛郎与织女相识,并由此生出了两人的忠贞爱情。牛郎娶回织女后,男耕女织,恩恩爱爱,生下了一男一女。织女还把天蚕带到人间,教会周围妇女养蚕抽丝,织出了光彩靓丽的绸缎。但好景不长,一天王母娘娘点名,发现织女失踪,便亲自出马,追到凡间,强行把织女拉回天宫。牛郎抱着两个孩子,眼看着织女被抢走,悲痛欲绝,紧紧追赶。正当牛郎上天无路之时,老牛说,今天夜里我就要死去,你用我的皮做成鞋子穿上,便可以上到天宫。老牛死去那天恰好是七月初七,牛郎穿上用牛皮做的鞋子,挑着两个孩子,朝天上追去。眼看就要追上织女,可恶的王母娘娘取下金簪,在牛郎织女中间一划,立即划出了一条汹涌澎湃的天河,将牛郎织女隔于两岸。此时,两个孩子哭天喊地,织女呼儿唤女。如此忠贞的爱情和悲惨的场景,深深地打动了喜鹊。喜鹊大王一声令下,天下的喜鹊纷纷飞来,为牛郎织女铺就了一条鹊桥。王母娘娘迫于众怒,不得不允许每年七月七日,让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一次。”

听了尉迟琏捷的故事,大家深深为牛郎织女的忠贞爱情所叹息。何旭红静了静心,站起来调整了一阵感情,说:“我也给大家讲个故事,是我爸长征时亲身经历的故事。我爸过草地时得了打摆子病,就是疟疾。发病时浑身发冷,不要说走路,躺着都难受。我爸不想连累大家,执意不走了。一位四川籍的随军挑夫,无论如何都要挑着我爸走。他挑的行李本来就够沉重的了,现在又增加一个病号,可想而知有多吃力。他挑着我爸,一连走了七天。一路上,他给我爸喂水喂食,终于把我爸从死神中拉了回来。这位挑夫平时很少说话,就知道默默地挑担走路烧火做饭。开始时,我爸病重连话都不能说,后来好了些,就跟他唠嗑,他也只是偶尔说上一两句。就在走出草地的最后一天,我爸不忍心再让他挑,但那位挑夫硬把我爸往箩筐里放,继续赶路。走着走着,突然间他陷进泥潭里去了,我爸眼睁睁看着他沉陷下去,再也没有出来。而在箩筐里的爸爸,躲过了一劫,被后面赶上来的红军救了出来。就是这位救命恩人,我爸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当何旭红流着眼泪把故事讲完后,上官彩真和哈德林娜早已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卢大捷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缓缓地站起来说:“平时常说,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难不难,想想红军爬雪山。听了何旭红的故事,我直想掉眼泪。下面我来给大家说个笑话吧,先苦而后乐。”听说平时不善言谈的卢大捷要讲笑话,哈德林娜早已擦干眼泪,搂着上官彩真,咯咯地先笑了起来。卢大捷用眼睛瞟了上官彩真一眼,咳嗽一声,说了起来。“一只老猫,追一只老鼠。老鼠被追到墙角,正无处可藏时,突然发现一个洞,情急之下就钻进洞里。老猫在洞口守着说,我不信你不出来。不一会,只听洞里传来汪汪的狗叫声,吓得老猫闻声而逃。这时才看见老鼠从洞里大摇大摆地晃出来,笑着说,看来这年头,学上一两门外语还真管用啊!”

听了卢大捷讲的笑话,本来就爱笑的哈德林娜笑弯了腰。上官彩真笑得哎哟哎哟地捂着肚子,指着卢大捷说:“你怎么这样坏,竟然骂起人来!”

几个人都笑得止不住,其中尉迟琏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锦川看到尉迟琏捷喘不上气的样子,挣扎着坐起来,让哈德林娜赶紧把尉迟琏捷的感受记下来。尉迟琏捷喘着气说是卢大捷那臭小子的笑话闹的,与实验无关。

惟一没笑的是卢大捷。他对许锦川说:“许处长,你也给我们讲一个呗。”

许锦川想了想,说:“本来咱的故事老鼻子了,但刚才一笑,都笑跑了。咱说个谜语故事吧。”说完,他沉思片刻,一顿一挫地说:“有一个尼姑,背着一个醉汉,路过一个堡子。堡子的人看见,议论纷纷,谴责她有伤风俗。尼姑对着村民说,你们知道我背的是什么人吗?村民反问她,究竟是你什么人呀?尼姑说了两句话:醉汉妻兄是尼姑的舅舅,尼姑姑丈是醉汉的妹夫。你们评评,难道我不应该背他吗?村民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突然一位老者说,应该应该。老者对村民们说了两个字,村民听后,恍然大悟地连声说,快快背走吧!请问诸位:老者说的是哪两个字?”

谜语一出,六个人的脑子立即迅速运转起来。上官彩真想,要我是尼姑的话,我姑丈是谁的妹夫呢?噢,我的姑丈是我伯伯的妹夫。想到这,她抢先说是她伯伯。

赖西清摇了摇头,伯伯符合第二句话,但不符合第一句话。尉迟琏捷说是她姨夫。卢大捷在手掌上画了画,单从第一句看,姨夫是对的。但尼姑的姑丈不可能是姨夫的妹妹啊。

何旭红皱着眉头,摇头晃脑地想了半天,说不是叔叔,就是伯伯。哈德林娜问他为什么。何旭红说,不是尼姑家里人,她怎么敢背呢?

哈德林娜一听,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两手一拍,说:“是她父亲。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她要背只能背她的父亲。”

“就是她父亲。”上官彩真也想明白了,“她父亲妻子的哥哥,也就是她妈的哥哥,是尼姑的舅舅。尼姑的姑姑的丈夫,是她父亲的妹夫。”

何旭红此时望了望哈德林娜说:“我们六个人都讲了,还剩下一个人没讲。是谁呀?”

尉迟琏捷大声说:“哈德林娜。”

何旭红用连队惯用的拉歌形式喊道:“哈德林娜来一个要不要?”

“要。”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今天又不是考核我,大家记住了,是我陪同许处长来考核你们几个的。”哈德林娜说完,朝许锦川一笑。

“我知道你的故事多,说一个。”许锦川可是没有替她说话。

“好。”哈德林娜笑了笑,开始说起来:“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孙悟空、猪八戒、沙僧护送唐僧到西天取经,终成正果,被如来封为斗战胜佛、净坛使者、金身罗汉。他们终日念经,把八戒憋得着实难受。一日,八戒鼓动悟空说,猴哥,咱们整天念经,都闷出病来了,今日出去一耍如何?本来孙悟空就是猴子的屁股——坐不住,一听满口答应。说完,摇身一变,留下三个替身在那应付如来,真身早已出灵山,踏祥云,有说有笑,不一会就到了东土地界。正走着,沙僧说:大师兄、二师兄,那不是我的流沙河吗?”说到这,哈德林娜对大家说,场区的弱水,就是沙和尚当年为妖时盘踞的流沙河。

卢大捷一听,连连摇头说:“《西游记》中记载的流沙河宽八百,水流湍急,要不怎么能藏得住妖怪呢?现在的弱水,不说妖怪,连条鱼都藏不住。”

“时代变了嘛。”哈德林娜笑了笑继续说,“三人看见弱水,立即按下云头。只见离弱水不远的一个地堡里,正躲藏着五男两女。悟空三人为了看个究竟,隐去真身,钻进地堡,只见七人面容憔悴,嘴角开裂,还听得内中有一小男子连连喊渴。悟空一看,想必是中暑了,他示意八戒沙僧,悄悄地解下七人所带水壶,转身灌满仙水。小男子发现自己的水壶有水,喊了一声,有水了。其余五人一看水壶有水,连忙打开,咕噜咕噜大喝起来。小男子喝完撇撇嘴说,我的水有一股猪尿味似的。另一位说,我的像是啤酒味。又一位说,我的有股鱼腥味。八戒一听,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悟空、沙僧也哈哈大笑,现出原形。七个人看到眼前呈现出来的是家喻户晓的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立即起身欢迎。一位善良好客的女子还递过水壶,请他们喝水解渴。猪八戒连连摆手说,我不喝,那是我们刚才给你们撒的尿。”

何旭红还没有等哈德林娜说完,打了她一下,笑着说:“去!你才喝猪尿呢。”

许锦川哈哈大笑,让大家快看看,谁的是猪尿。卢大捷打开了自己的水壶盖闻了闻,说他的不是。尉迟琏捷呵呵地笑着打开了水壶,喝了一口,说好似有点异味。赖西清也嘿嘿地笑着喝了口水,说要是能喝上一口仙水,说不定会聪明多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许锦川首先从故事中跳了出来,问大家有没有异样感觉。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没有。

许锦川看了看表,说:“进行下一项。我喊开始时,大家原地蹦跳,记下次数。”说完,他喊道:“预备——开始!”

听到口令后,赖西清、尉迟琏捷、何旭红、卢大捷、上官彩真原地蹦了起来。卢大捷和何旭红跳得最欢,蹦跳的频率也明显比其他人快。尉迟琏捷坚持的时间比较长,数到了60下,才喘气。赖西清步伐均匀,步幅不大不小,节奏不紧不慢,张开嘴均匀地呼吸。上官彩真开始时跟着何旭红的节拍,但跳到20下,步幅就明显小了,频率也慢了下来,跳到40下,站不住了,只好扶着椅子,几秒钟才蹦一下,当她数到73时,脚步再也抬不起来,全身一下子瘫到哈德林娜身上。哈德林娜一看,上官彩真已是脸色发青,张着嘴,嘴唇发紫,满头大汗。许锦川和哈德林娜把她扶住坐下来,打开水壶,灌了口水,才慢慢缓过来。尉迟琏捷第二个停下来,喘着大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接着,赖西清、何旭红、卢大捷也相继停了下来。

许锦川和哈德林娜把他们扶住,只见一个个汗流浃背,脸色发白,呼吸困难。哈德林娜打开氧气发生器,一股清新的氧气弥漫开来,漂浮在地下室的空间,立即渗进了每个人的肺部。何旭红头抬起来了,赖西清的脸色红润了,连最难受的上官彩真也慢慢地把眼睛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