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七名勇士

发射中队按照新的定位名单,全力投入了02-12任务的各项准备。1966年8月9日至9月15日,连续进行东风二号甲的定型试验,取得了五战五捷的胜利。

1966年9月16日,在第一试验部的会议室里,召开了部党委(扩大)会议。会议结束后,常委留下,研究地下控制室的人员定位问题。政治部主任张峻弘看着本子汇报说,根据司令部提出的方案,地下控制室定位六人,现在提交给常委审议的名单是:发射中队长赖西清,发射控制台操纵员尉迟琏捷和何旭红,加注技师卢大捷,部技术处技术助理员上官彩真,才调到一部担任参谋长的穆秋胜。

刚从上级机关到任18天的副政委魏宝白听完名单后,说:“我对这些人不熟悉,请政治部简要介绍一下。”

张峻弘简要地介绍了每个人的情况,孙浩成、贺志奇、穆秋胜不时地插话补充。在介绍到何旭红时,张峻弘特别指出,这是六位同志中惟一的非党群众,在中队研究时,有的支委曾经提出过疑义。

魏宝白锁着眉头说:“我一听也感到奇怪,那么多党员,干吗用非党员呢?”

贺志奇做了一番解释,说何旭红虽然不是党员,但他是一位老红军的儿子,入伍后一贯表现积极,技术熟练,政治思想绝对没问题。

魏宝白听了后反问道:“那为什么入不了党呢?这是不是说明发射中队党支部有问题啊?”

贺志奇说:“怎么能这样推理呢?是他写入党申请书时间不长。”

一直在一部成长起来的副部长石勇奇说:“中队和大队都进行过审查,相信他们就是了。”

后勤部长习广欣说:“我对何旭红很了解,完全没问题。再说,不能用是不是党员作为定位的条件。”

魏宝白是位热衷政治挂帅的政工干部,他白了习广欣一眼,说:“党员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党员就是比群众先进,否则还叫什么党员?”

穆秋胜对魏宝白的形而上学观点很看不惯。他反驳说:“不能太机械了,还是要具体人具体分析。何旭红我了解,确实不错。再说,临阵换将,兵家大忌。”

孙浩成也有点不耐烦地说:“就他了。”

贺志奇看大家都同意,再次问魏宝白怎么样。魏宝白说:“我还是原来的意见,应该放上一名党员。目前‘**’已经在全国轰轰烈烈展开,什么问题都要提到两条路线的高度上看,不能认为他是红军的后代,就成了‘老子英雄儿好汉’,现在保皇派不少都是老红军老革命以及他们的子女。”

孙浩成连连摆手打断他的话:“老魏,别扯‘**’,那个离我们太远,也闹不清楚。我看就这样定吧。”

魏宝白不满地瞥了孙浩成一眼,低头看了看本子,然后抬头对张主任说:“定位名单中有个上官彩真,也请张主任详细介绍一下。”

张峻弘介绍说:“上官彩真是部技术处助理员,精通发射试验的总体技术,是靶场技术带头人。”

前段时间曾在技术处蹲点并找上官彩真谈过话的石勇奇补充说:“这位同志不错,技术全面,责任心强,放在地下室绝对胜任。”

魏宝白不屑一顾地说:“我对她也略有了解。据我所知,她刚到靶场时是俄语翻译,搞导弹试验总体是后来改行学的。另外,她名声可不怎么样,受到过记过处分。”

上官彩真的历史,再没有比孙浩成更清楚的了。听了魏宝白的话,孙浩成说:“我们还是按岗配人吧,地下控制室需要她这样的人,就应该把她放上去。至于说到上官彩真的历史,不少同志都清楚,偶尔失足。她已经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要再纠缠了。再说,换其他同志也不好找。”

魏宝白喜欢从政治路线的高度分析问题,他望着几位常委,说:“我总感到部常委对政治问题不够敏感,可不能光从技术角度分析考虑问题啊。”

石勇奇顶了魏宝白一句:“现在是定技术岗位,不看技术看什么?要不把你放上去试试。”

石勇奇这句话把魏宝白惹火了。他瞪着大眼珠说:“你老石不是故意抬杠吗?我是为试验任务的成败着想,政治表现不合格,就是不能上岗,何况这又是重要岗位。”

贺志奇看他俩争吵开了,连忙制止说:“好了,好了,还是讨论我们的人员定位。老习、老穆,你们俩有什么看法?”

习广欣不假思索地说:“同意上官彩真。”

穆秋胜挠挠头,说:“上官彩真技术上无可挑剔,但她在那,我总感到有诸多不便。”

张峻弘感到奇怪,问:“过去执行任务,她不也一直在地下室吗?”

穆秋胜有点为难地说:“这次和过去不一样,万一原子弹在发射场爆炸,我们要在里面呆上几天甚至十几天。里面有个女的,那多不方便嘛。”

听穆秋胜说完,大家哈哈地笑开了。

石勇奇笑着说:“净瞎扯。真的出现那样情况,是死是活都难说,哪里还顾得了什么男的女的。”

孙浩成、张峻弘、习广欣也笑着说:“就她了。”

魏宝白没有笑,他一脸严肃地说:“我保留意见。”

“我也同意上官彩真。”孙浩成说完,望了望大家,然后严肃地说,“我还有个提议。地下控制室离发射点120米,离地面深才5米。设计时做过计算,如果要达到万无一失,地下室起码要远离发射点300米以外、深挖到30米以下,才能保证在发射场发生核爆炸时不致伤及里面的人员。然而,因为信号传输技术的限制,施工工期也不允许,现在地下室的距离和深度差得太远了。现在虽然作了加固处理,但说实在的,万一在发射场发生核爆炸,他们将立即化为灰烬。据我所知,他们一个个都写下了决心书、保证书,都写上了万一牺牲后如何如何的豪言壮语,都交了最后的党费和团费。按照过去打仗的说法,他们是‘敢死队’。我建议成立一个党小组,指定党小组长,由部党委直接领导。”

张峻弘认为这个提议非常重要,而且应该,他后悔政治部预先没有想到。孙浩成话音刚落,他抢着表态:“孙浩成同志的提议非常好,我完全同意。建议穆秋胜同志担任党小组长。”孙浩成、石勇奇、魏宝白、习广欣都表示同意。

贺志奇听了大家的意见,也感到这条提议很好。他认真地思索了90秒钟,郑重地说:“成立党小组的提议我完全同意。党小组长的人选,我毛遂自荐,由贺志奇担任。”

贺志奇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大家全愣住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当明白了贺志奇的意思后,心直口快的石勇奇第一个说:“你是党委书记,不能去。我去。”

魏宝白激动地站起来说:“应该去一名政工领导,我去最合适。”

孙浩成心想,这主意是我提出的,人选也非我莫属。他腾地站起来,大声说:“我是军事主官,我去最合适。”

贺志奇站起来,双手往下压了压,真诚地说:“别争了。浩成同志任务中的担子重,按分工主抓测试、发射、遥测、光测、横校、通信几大系统。你不能定在那。”

穆秋胜噌地站起来,连连摆手,扯着大嗓门说:“没必要再加人了,地下室就那么大点地方。还是按原定方案,我自告奋勇担任党小组长,保证贯彻好部党委的决议,誓死完成任务。”

贺志奇示意大家坐下,他望了望穆秋胜,说:“增加一个人的位置没问题。如此重大任务,如此关键所在,一定要放上一名部领导。这点大家同意吧?”常委们想了想,都点头同意。

贺志奇接着说:“既然大家同意放上一名部领导,目前分工也很明确,勇奇同志定位在技术阵地,宝白同志定位在横校中队,把我定位在地下室正好嘛。”

“还是我上。分工可以重新研究。”孙浩成认为他最合适。

贺志奇作为党委书记,一贯作风民主,但这一次来了个独断专行。他望了望自己这位多年的老搭档,以不容辩驳的口气说:“就这样定了,贺志奇上。”

一部将地下室定位名单上报后,齐啸天主持常委会专门作了研究。政治部主任李震虎汇报了地下控制室七人小组名单,黄明辉参谋长听完后疑惑地问:“不是六个人吗?”

一部常委会后,贺志奇专门向侯智真作过汇报。因此,侯智真做了解释。地下控制室岗位太重要,也太危险了,决定成立一个党小组,由部党委书记、政委贺志奇担任党小组长。他认为这是加强党的领导,把政治思想工作做到关键岗位的好举措。

齐啸天也表示同意。此时此刻他想起了长征时所经历的一次载入我军史册的光辉历程:1935年5月,时任红一军团一师一团参谋长的齐啸天,亲自出马,从一营营长孙继先手下挑选出十七名勇士,成功地强渡大渡河,开辟了红军渡河北上的通道。十七勇士强渡大渡河的壮举,仍然清晰地浮现在齐啸天面前。当他从历史时空返回现实时,无限深情地说:“当年红军长征时,曾经出现过十七勇士强渡大渡河的壮举,今天我们又一次挑选精兵强将,去攻占国防尖端武器试验的高峰。这七个人是勇士,是新长征的勇士,是导弹核武器试验的勇士。我真想参加到他们的行列中去。”

齐啸天的一席话,在常委心灵的湖泊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侯智真抢着说:“我上。”

凌利峰大声地喊起来:“咱上。”

其他几个党委几乎是同时迸发出同一个声音:“我上。”

齐啸天看到常委们仍然保持着战争年代那股劲,欣慰地说:“就七勇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