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垦荒种地

齐啸天司令带着作(战)试(验)处周处长和军需生产处姬处长,察看了场区有望能搞农业生产的几处地方,最后认定新西庙周围是一片大有作为的沃土。

姬处长这段时间经历了他有生以来最为险恶的日子。东风基地官兵每日的吃饭喝水穿衣给养都是军需生产处的业务范围,军粮供不上,副食断餐,采沙枣挨批,场区人人面黄肌瘦,个个疲惫乏力,得浮肿,患夜盲,出现了饿死人的情景……他不敢走在大街上,不敢直面官兵呆滞愤懑的目光。就在他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徐乃学叫他到办公室说,聂帅送来了粮食和副食品。他一听,高兴得一下子晕了过去。徐乃学正要叫人把他送医院急救时,他醒过来连连说,太激动了。当他回到办公室把喜讯告诉处里的同志时,又把一名助理员高兴得晕了过去。

一个专列的粮秣由国防科委派专人武装押运到基地。接收后,按照预先做好的方案和分配名单,徐部长、姬处长连夜组织分发。

第二天,徐部长带着姬处长到几个单位检查分**况。他们到达发射试验大队时,恰好赶上中午开饭。穆大队长、张政委陪同徐部长、姬处长到了发射中队。还未走进食堂门口,就听见英勇飒镝洪亮的声音传出来:“……桌子上摆的这碗大米饭、这碗红烧肉是从哪里来的呢?是聂副主席从北京送来的。”

英勇飒镝的话音刚落,徐部长、姬处长、穆大队长、张政委迈进了食堂。

“起立——”

王来喜一声口令,全中队人员刷地站了起来。王来喜跑步到徐部长跟前报告:“部长同志,发射中队正在用餐……”按照条令条例要求,在饭堂是不需向首长敬礼报告的,但今天特殊,也太高兴了。按常规接下来的报告词应该是“请首长指示”,但用餐还用得着指示吗?王来喜灵机一动,大声说:“请首长一起用餐。”

王来喜报告声刚落,食堂哗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笑声。

“不敢,不敢。我和穆大队长、张政委看你们吃饭来了。”徐部长示意大家坐下,然后和中队领导一一握手。机敏的通信员已经摆上碗筷,英勇飒镝连拉带拽把几位领导往桌子边请。徐部长摆了摆手,转身对着中队全体官兵说:“刚才指导员说了,今天大家吃到的大米和猪肉是聂帅送来的。聂帅又是从哪儿弄来的呢?聂帅是向海军和几个大军区募捐来的。聂副主席很关心我们东风基地,知道我们缺粮断顿,他老人家一夜没睡,第二天就打电话,大军区司令很同情我们,纷纷解囊相助,给我们送来了大米、白面、猪肉、大豆。来之不易啊,同志们!这是全军的心意,是军委领导的关怀。聂帅为此特别给齐司令打电话,说这是给试验一线人员的。你们是一线技术部队,是聂帅的宝贝啊!你们应该吃。在此我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齐司令说,他和侯政委,还有靶场所有领导和机关人员都不属一线人员,所以他们都没有吃到。我这个后勤部长接来了那么多大米白面猪肉,但还不知道这大米猪肉是什么味道呢!”说完,哈哈一笑,忍不住直咽口水。

“和我们一块吃吧!”英勇飒镝已经把一碗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饭端到了徐部长的跟前。

“首长一块吃吧!”全中队就餐人员发出了同一个声音。

“首长吃一碗吧!”几位中队领导把一碗碗大米饭端到了几位首长面前。

徐部长望了望眼前满满的一碗大米饭,这是多么有**力的白米饭啊!白米饭中扩散出来的香味分子,直扑向他的鼻腔喉咙,味觉神经紧急传到大脑中枢神经,刺激唾液急剧分泌。他又吞咽着唾液,极力克制自己,激动地说:“谢谢,谢谢同志们!穆大队长、张政委他们是不会吃的,真的不会吃,也不能吃。聂帅亲口对齐司令说基地领导一两也没有,大队领导也是一两也没有。齐司令向聂帅保证,要是靶场常委吃了一两,查出来开除党籍。”

徐部长说到这,中队一些人已经低下了头,偷偷抹起了眼泪,就连英勇飒镝和王来喜这样有钢铁般意志的硬汉,眼中也噙满了泪花。徐部长用眼睛扫了大家一眼,右手一挥,说:“同志们,吃吧!希望你们吃出好的身体来,吃出新的干劲来,吃出战胜困难的勇气来,吃出完成发射任务的信心来。”

姬处长在考察开荒种地的路上,向齐司令汇报了跟随徐部长看望发射中队官兵吃饭的事后,感慨地说:“场面真感人啊。徐部长说完后,竟有人感动得哭出声来,我也感动得热泪盈眶。徐部长哽咽地说完,拉着穆大队长、张政委赶紧离开。”

“好!你们做得对。”齐司令盯住姬处长问,“不过,你敢担保各级没有截留吗?”

“我敢保证。司令,要是在分发过程中,有截留的事,你把我一撸到底。”

齐司令当然相信自己的属下,但他还是开了个玩笑:“我会查的。要是真查出问题来,看你这个处长还当不当得成。”说完,齐司令转向作试处周处长,问了问凌副司令打猎的情况。

周处长说,最近打猎收获丰厚。凌副司令和一部打猎队还在古日仍湖一带,昨天送回53只黄羊、154只野兔,还有狐狸黄鼠狼野鸡沙鸡等,每个伙食单位都分到了一些。徐部长带着基地机关和警卫团、工兵团、铁管处、发电厂等单位到祁连山去了。他们上了雪山,那里的野兽多,每个单位都打到不少。警卫团有几个神枪手,每人每天至少能打四五只黄羊。铁管处进到了青海地界,打到了一头野牦牛,足足有一千多斤。

听到汇报,齐司令满意地露出了笑容。齐司令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问姬处长:“我让你找两个农业生产顾问,找着没有?明天也让他们来。”

“找到了。发射试验大队穆秋胜推荐了邹巴璞和赵兰慧。”

“是周扒皮吧?”

“对,他的外号就叫周扒皮。司令员,您认识?”姬处长有点惊讶。

“何止认识,老朋友了。”齐司令饶有兴趣地把为什么叫他周扒皮的故事说了一通,逗得姬处长和周处长笑痛肚皮。待姬处长笑罢,齐司令有点惊讶地问,“他会种地?”

“穆秋胜给我打过包票。”

第二天,齐司令、侯政委到达新西庙时,基地机关和各部、团、站、大队的领导已经在那里等候。齐司令和他们握手时,看见穆秋胜旁边站着的周扒皮和另一位不认识的女战士。齐司令知道,他俩就是姬处长找来的顾问。齐司令对各单位领导说,最近他和作试处周处长、军需生产处姬处长跑遍了场区,最终认定新西庙这块地最适合搞大田生产。今天请大家一起来看看,在这儿搞生产行不行?不行还有什么地方?行的话,怎么搞?种什么作物?请大家共同回答这几个问题。

齐司令说完,由姬处长带路,一边走一边给大家介绍。他们先往西。西边这片地,南北四公里长,东西两公里宽,地里长着茂密的红柳和一墩墩芨芨草。再往西是一片胡杨林,胡杨林外就是弱水。他们折向南,绕了一大圈,回到距离新西庙几百米的南边,看见一个小湖,湖面上的冰还未融化,湖边有新西庙喇嘛耕种过的几分地,现在已经长满杂草。姬处长介绍说,这里的地下水位很高,挖几米就见水。接着,他把这些天来,齐司令曾经察看过的其他几处地块也向大家一一做了介绍。

听完介绍,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这块地倒是够大的。”

“够咱们种了。”

“土质也不错。”穆秋胜啧啧地说。

“这算啥嘛!咱们北大荒,那地才叫肥呢,抓上一把土,用手能捏出油来。”站在穆秋胜旁边的五部测量站长梁光旦说。

“扯淡,能捏出油来?要是那么好,你怎么叫梁光旦呢?”穆秋胜听他说过,他家里穷,好几岁还光着屁股。

“去!我家是贫农。咱那里的地主,一弄就是几百垧几千垧地。要是地不多为什么志愿军回国后,都开到那疙瘩垦荒去了。”

“干吧!”部、团、站、大队的领导异口同声地说。

看到大家眉飞色舞的样子,侯政委今天情绪也特别高,他说,看了这块地,想起了当年359旅在南泥湾搞生产的情景。现在我们也要开荒种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渡过难关。侯政委望着情绪高涨的各级领导,兴致勃勃地说起了他在南泥湾搞生产时的故事,讲了刚开始时的艰苦,讲到劳作中的流汗,讲了收获时的喜悦,最后竟唱起了婉转动听的《南泥湾》。随着侯政委“花篮儿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的歌声,齐司令也跟着唱起来,各试验部部长也跟着唱了起来,最后所有人员一齐大声地唱了起来。高亢的歌声在新西庙上空一圈圈盘旋,逐渐扩散开去,竟冲击到栖息在胡杨林上的几只鸟噗噗地飞上了青天。

齐司令显得格外高兴,他把各单位领导巡视了一遍,最后眼光落在了惟一的一位女战士身上。“今天请来了一位小顾问。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她叫赵兰慧,入伍前是生产队长。”说到这里,齐司令对赵兰慧说,“赵兰慧同志,我先听听你的意见,在这里垦荒种地,能成吗?”

赵兰慧从来没有在这么多的首长面前讲过话,显得很不自然,她右手捏着衣角,小声地说:“中,俺看中。”说完她望了望穆秋胜。穆秋胜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开说。她停了一会,把声音放大了点。“俺村里老人讲,能长草,地有宝。俺看这地蛮肥的。又说,庄稼穗,全看水。这里水也不成问题,但得打井。土肥水足,只要有这两条,其他都好办。”

齐司令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又问她种什么合适。赵兰慧看到齐司令、侯政委认真地听她讲话,情绪顿时平稳多了,说话也自信起来,声音也大了。她说,现在已经开春,从开荒整地到播种,再快也得半个来月。她认为应该以玉米为主,比较好的品种有珍珠白、皇后、马牙,最好是种本地良种。蔬菜也能种一点,可以种菠菜小白菜南瓜西葫芦,也可以种西红柿茄子辣椒豆角。

齐司令又问她要施什么样的肥料。赵兰慧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肥料一定要跟上。化肥肯定要,氮磷钾要按比例搭配。有机肥多上,俺看这里到处都有牛粪羊粪马屎骆驼屎,都是好东西。”

齐司令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周扒皮,说:“这位也是我请来的顾问,大家都叫他周扒皮。其实他的真实名字叫邹巴璞。邹巴璞同志,你看这里种玉米和小麦,哪个更好?”

周扒皮是见过世面的人,在志愿军时,他曾经给参加板门店谈判的志愿军代表开过车,见过朝方美方高级将领,因而他不像赵兰慧那样腼腆。他往前一站,说:“小麦磨出面来当然比玉米面好吃了。”他的一句大实话,引来了领导们哈哈大笑。“但现在讲究的是填饱肚子。”

齐司令问他,玉米小麦要浇几遍水。

周扒皮胸脯一挺,说:“起码要浇三趟。第一趟是催青水,咱们家是在三月份浇。这趟水非常重要,催青水不浇,麦子像火烧,浇了催青水,麦子往上飞。第二趟是壮苗水,五月份浇。第三趟叫灌浆水,浇了灌浆水,麦子就成堆,这是决定麦子收成中最关键的一次水。”

正在此时,只见一辆吉普飞奔而至,车还未停稳,跳下了战勤处阳处长。阳处长跑到齐司令和侯政委跟前,悄悄对两位首长说了句话,齐司令、侯政委跟着他走到50米外的破庙。阳处长沉痛地汇报说,刚接到清水车站电话,铁管处打猎队在祁连山雪线上追赶一头野牦牛时,一名战士失足掉下冰崖。徐部长在现场组织救援,因为冰雪太深,至今那位战士的尸体还未找到。

齐司令一拳打在破庙墙上,竟打出了一个窟窿,墙上泥土纷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