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严厉处分

东风基地常委会上,气氛显得十分严肃。会议议题是处分两名失泄密人员。第一名是邬正智,北京办事处参谋。去年底因为盗窃同事钱物,受到严重警告处分。今年初,他置国法军纪于不顾,以领导名义,借出三份东风一号导弹机密资料,伺机跑到某国驻华大使馆,试图将资料出卖,未得逞。后来又带着机密资料跑到天津港,试图登上某外轮潜逃,被我公安部门当场抓获归案。第二名是郗祁生,一部发射试验大队发射中队专业组长。他出差满洲里执行任务时,擅自携带三份保密资料外出游玩,造成资料丢失。回来后,中队研究给予处分,他不能正确对待,擅自出走,再一次造成了恶劣的影响。政治部主任李震虎将两人案情做了介绍后,又说到最近靶场在保密问题上频频出事,另外还有三起已由相关单位做了处理的失泄密事件。第一起是四部技术助理员校同庚,他和北京大学一女生谈恋爱,将靶场性质任务泄露给了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又将此机密转告了该校的一名外国留学生,造成了极坏的影响。第二起是司令部翻译室翻译崔茗奎陪同苏联专家在兰州转车时,将苏联专家保密本丢失。第三起是五部二站站长梁光旦在探家时对爱人说,部队地处西北戈壁,承担着国家重大试验任务。这些话又被他爱人扩散到了另外七人。校同庚、崔茗奎、梁光旦本单位分别给予记大过和记过处分。李震虎说,出现如此严重的失泄密事件,政治部认为,已经到了非下猛药不可的时候了,一定要严惩不贷。政治部提出了处理意见:邬正智情节恶劣,已经触犯了国法,应该军法处置,交由军事法庭审判,在正式逮捕之前,开除其党籍军籍;郗祁生丢失保密资料后,不能正确对待,采取擅自出走的行动,建议给予降职处分。

李震虎话音刚落,凌利峰抢着发言:“最近连连出现这么多失泄密事件,应该杀一儆百。邬正智不光是失泄密,而且是叛逃,按过去战场上的做法早已够枪毙了。”黄明辉同意政治部的意见,他同时负疚地检讨了司令部出现失泄密问题。

讨论中也出现了不同的意见。徐乃学认为郗祁生在部队一贯表现不错,这次丢失资料有客观原因,当时一名学生在湖中溺水,郗祁生是在救人时不慎将资料丢失的。这样的处分太重了。凌利峰还未等徐乃学讲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不能强调客观原因,从严治军就是要杀一儆百。徐乃学不服气地说,处分当然要看原因,还要看本人一贯表现。

主张给予严厉处分的黄明辉说,主要看造成的损失和后果,他认为郗祁生已经造成了三份保密资料的丢失。说到这,黄明辉突然想起昨天发生的一件事,对李震虎说:“不过,昨天发生的一件事,你们政治部做得也太离谱了。”

侯智真就怕出事,连忙问:“又出什么事?”

黄明辉望了李震虎一眼,说:“这是昨天在二部执行空空导弹合练任务时我碰到的。当时机场停放着待命起飞的两架飞机,就在那时,一辆汽车开进机场,司机从驾驶室探头望了望。保卫部不由分说就把这位司机拉到指挥所。我刚好在那,一看是一部司机邹巴璞。”

凌利峰一听邹巴璞三个字,立即插进来说:“那不是名扬四海的‘周扒皮’吗?咱认识他。你们怎么抓他了?”

李震虎尴尬地笑了笑,说:“误会,一场误会。事情是这样的,周扒皮那位活宝,到机场拉北京运来的一台设备。他看见机场上有两架飞机,便探出脑袋望了几眼,恰巧被公安部来场进行安全保密检查的毛处长发现,当即指示保卫部把问题查清。保卫部长就奉命把邹巴璞带到指挥所盘问。”

大家一听,除了主持会议的齐啸天之外,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凌利峰笑得最开心,声音最大,笑过后,他说:“你们搞保卫的人呀,也太神经过敏了,看谁都像是偷斧子的人。”

“最后怎么处理?”侯智真最先停住了笑。

李震虎很不情愿地说:“黄参谋长进来,把毛处长叫到一边,对他说了周扒皮的情况,就放了。”

黄明辉对保卫部捕风捉影抓一些案件本来就有看法,他乜了李震虎一眼,说:“你们这个‘探头’笑话闹得也太大了。”

李震虎回了一声苦笑,说:“我们也没办法,毛处长是上级。再说,真的再出保密问题,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嘛。”

齐啸天看大家扯远了,赶忙制止说:“好了,不说周扒皮的探头事件了,还是回到我们的议题来。”

李震虎咳嗽了一声,说:“我们提出给郗祁生处分时,还特别考虑了他擅自出走的情节。”

侯智真问李震虎:“他出走后是自己回来呢,还是部队找回来的?”

李震虎咳嗽了一声,说:“郗祁生上午出走,发射中队下午和晚上就派人寻找。第二天发射试验大队正准备派出更多人寻找时,一名蒙古牧民送他回来了。所以不能认为是自己主动回来的。”

“这么说,也不能说是部队找回来的。”侯智真停了一会儿,说,“古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郗祁生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嘛,哪能不犯点错误?我们这些老革命还常常犯错误呢。作为上级,不能看不到部属的缺点,但也不能总是揪住部属的缺点不放,更不能把部属的缺点放大了。既然郗祁生回来了,说明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愿意回来改正错误。这样的人应该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这个机会,包括处分要适当。降职太重了。”

“一点也不重。咱最近深入部队了解情况,时常听到基层干部反映,现在的大学生中,毛病不少,吃不得苦,‘娇’‘骄’二气严重。刚才政治部说到的五个人,就有四个大学生。这就是问题啊!咱们当领导的,对部属严,是爱护,是关怀。再不好好抓紧对大学生的教育,今后会捅出更大漏子的。”凌利峰就是认准了从严治军的理。

侯智真显然不同意凌利峰这种以偏概全的看法。他说:“利峰啊,你的看法我不敢苟同。不能把这几个人的问题推而广之成了整个大学生的问题。但今天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多发表看法,我还是就事论事。邬正智性质严重,已经转化为敌我矛盾,我同意先开除党籍军籍,然后交军事法庭审理。至于郗祁生,我的意见是给他记大过处分。”

徐乃学说:“对郗祁生的处理,我同意侯智真同志的分析和处理意见。”

党委书记齐啸天看了一眼一直未表态的工程部部长田中亮。因为田中亮的资历在常委中最嫩,所以在以往的常委会中,都是等别的委员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根据多数常委的意见表态。今天他可有点犯难了。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治军要严,出事就是要给处分,但听到侯政委的发言,他感到还是政委考虑得比较周全,就说:“我也同意侯政委的意见。”

齐啸天打断了他的话:“以后在党内会议上,一律称同志。”

田中亮脸色一红,连忙改口说:“我同意侯智真同志的意见。对于郗祁生,还是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齐啸天扫了大家一眼:“还有什么要说吗?”

大家早已把眼光集中到了齐啸天身上。基地出了这样重大的案件,作为党委书记和司令员,齐啸天心情显得异常沉重。今天他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进来坐定后就宣布开会。刚才黄明辉说到了“周扒皮的探头事件”,所有常委都笑了起来,因为确实是件可笑好笑能笑的事,惟独他未笑。他想起了到中南海跳舞时毛主席对他说过的话:“你们做的工作,就是要守口如瓶……保密工作要十分注意,九分不行,九分半不行,九分九也不行,非十分不可。”他当时向毛泽东主席打过包票,现在基地出了如此大的失泄密事件,还有什么心思笑呢?回来后,他将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首长的指示作了传达,成立了保密委员会,进行了为期一周的保密教育和大检查,还号召靶场官兵向柳伊琳学习,做到守口如瓶,滴水不漏,杜绝任何失泄密问题。谁能想到,就在如此轰轰烈烈大抓保密的过程中,竟然出现了如此重大、还涉及到他自己声誉的失泄密案件。

齐啸天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看到几位常委正眼巴巴等他说话,再次问还有没有谁要说,只见一个个都摇了摇头。齐啸天收回自己的目光,沉思片刻,缓缓地开口说:“从严治军,令行禁止,‘令之以文,齐之以武’,这是历代军事家反复强调的千古不变的治军法宝。大家已经发表了意见,我们就分别做决定吧。首先研究对邬正智的处理:政治部认为,他已经触犯了国法,应该交由军事法庭审判,在正式逮捕之前,给予开除党籍军籍的处分。大家看呢?”停了一会,齐啸天说,“同意给予邬正智开除党籍军籍的,请举手。”

七名常委的手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齐啸天沉痛地说:“七名常委,一致同意开除邬正智的军籍党籍。这是一起非常让人痛心的叛逃事件,请政治部做点调查研究,分析一下邬正智为什么走到这个地步,从中应该吸取什么教训。”

齐啸天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刷刷地写了几个字,然后抬起头说:“同意给予郗祁生行政记大过的请举手。”

侯智真、徐乃学、田中亮举起了右手。

“同意给郗祁生降职处分的请举手。”

凌利峰、李震虎、黄明辉迅速地举起右手,随后齐啸天也缓缓地举起了右手。细心的侯智真看到,齐啸天举手后随即闭上了眼睛。

齐啸天深深地呼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睛,看了看大家,心情沉痛地宣布:“四票对三票,少数服从多数,给予郗祁生降职处分。”说完后转身对岳秘书说,“把常委会议的结论和票数记清楚——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