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天:1月22日

“你会爱上那些家伙的!”

查克和我还有劳伦一起往贝勒家的方向走去。查克的先辈在这个地区被划为国家自然保护区之前就在这里建起了自己的家园,整座山上只有几间小屋。

那天早上,我们可以看到树林里贝勒家的烟囱里再次冒出了烟雾。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以后,我们把所有的旧衣服都清洗干净了,现在是时候去邻居家打个招呼了。

“他们全年都住在这里,家里总是有人的。”查克说,“兰迪是退役军人,甚至可能是中央情报局的人。如果有人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那一定是他。他们设备齐全,可能都不会在乎有没有电力供应。”

贝勒的家离得不远,大约半英里,所以我们决定走路去。苏茜和托尼留了下来,从小溪里提水来稀释热水浴缸里极度氯化了的热水,让孩子们可以在里面玩玩水。那是美好的一天,圣诞节的寒冷已经让位给了早到的暖春天气,而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比纽约更南端的地方。

沿着山间蜿蜒的土路两侧,灌木丛中有着各种各样的昆虫,显示出一派生机,那种潮湿的地气与我们脚下的泥土气味混合在了一起。阳光明媚,我穿着衬衫和牛仔裤,身上开始出汗了。

我希望能在我的头顶抹上一些防晒霜。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笑了起来。

我的头皮以前从未见过阳光。

查克一路走,一路踢着路上的石头,他兴致很高。我觉得自己也像一个重生的新人。劳伦和我手牵着手,一边沿着小路前行,一边不经意地摆动着双手。当我们拐过一个转角后,贝勒家的房子就出现在树林里了。我们走上了他们弯曲的车道,朝着前面停着的两辆车走去,然后走上了他们的前廊。

查克敲着门,大声喊道:“兰迪!兰迪!”没人答应。他又喊道,“兰迪!是我,查尔斯·芒福德!”

还是没人答应。但有人在屋里,可以听到房子的后间里播放着乡村音乐。

“兰迪!是我,查克!”他又大声喊道。我闻到了烹饪的气味。

“我到后院去看一下,也许他们在院子里劈柴或收拾什么东西,你们两个待在这里。”

他跳下了门廊,一眨眼就不见了。劳伦紧握着我的手,我们跟着烹饪的气味,走到了门廊的另一边。透过百叶窗看见厨房,我看到一口大铁锅上正冒着蒸气,锅里的骨头伸出了锅沿。

手上感到一阵刺痛,我低下头,看到了劳伦发白的指关节,她的指甲深深地捏进了我的掌心。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我可以看到厨房旁边的餐厅里一片混乱。我调整角度,透过百叶窗的窗叶向里张望,想弄清楚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我听到查克大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通过房子后面的滑动玻璃门,我可以看到查克举着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在看着什么人。

“我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我听到屋后面的某个地方有另一个声音在回应。

劳伦催促道:“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我低声说道:“我们得等查克一起走。”

她的指甲更深地捏进了我的手掌心里。

我转动了一下脑袋,想更好地看清餐厅里的景象。看上去是有人躺在地上,浑身是血,身体的一部分被切掉了。沸腾的肉汤的气味笼罩着我,我几乎要呕吐出来了。

“滚吧!”另一个声音,一个新的声音,在后院喊道。

查克拔出了他的那把手枪,用枪指着那个走上后院露台楼梯的人。

那个人也端着他的霰弹枪对着查克。

“贝勒家的人在哪儿?”查克喊道,他退后一步,将枪对着一个人,又转向另一个人。“你们对他们干了什么?”

当我的直觉又陷入恐怖之中时,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再次让我困扰起来。

“我们告诉你赶快离开这里,年轻人!”

“我不会离开的!你必须告诉我发生了……”

只听见“嘭”的一声,查克的枪和对方的霰弹枪几乎同时开了火。查克是在近距离下被对方打中的,我们甚至可以从远处清楚地看到血花飞溅,他被抛向空中并旋转着向后倒在露台的地板上。劳伦在我身边大声哭了起来,我们都弯下腰,躲到了可以隐蔽身体的地方。

我低声对劳伦说道:“快跑!”并把她推到了我的前面。“快跑!”

我们沿着车道半蹲着跑过了停放的汽车,然后直起身来,冲上了马路,拼命地甩动着胳膊和移动着双腿。我感到肺部似乎在燃烧,我无法接受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应该带把枪来。为什么我没有带枪?

如果我带了枪来,我可能也被打死了。

赶紧跑吧。

在我身后,我可以听到一阵**和叫喊。他们一定是看见我们了。

得更快地跑掉!

感觉好像跑了很久很久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查克小屋的车道。越野车的车窗放了下来,音响系统正播放着“魔力红”摇滚乐队的歌曲,亚当·莱文正唱着“向贾格尔致敬”。我听到了身后远处传来的声音,那是汽车引擎的声音。他们在我们后面追上来了。

我在车旁停了下来,从手套箱里抓出了另一把点三八口径手枪。我对劳伦大声喊道:“到屋后去,他们一定在热水浴缸里!”

我们飞快地跑过拐角处,看见苏茜正在露台上和卢克一起跳舞;托尼跪在地上,拉着爱丽罗斯的手。

我大声喊道:“赶快下来!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托尼惊讶地看着我们,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对着托尼喊道:“赶快下来吧!我们得马上上车!”劳伦已经伸出双手抓住了卢克。

“查克在哪儿?”苏茜问道,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她从托尼手中抱起了爱丽罗斯,沿着露台楼梯向我们走来。

“赶快!”我又喊道。

但已经太迟了。在车子引擎低沉的轰鸣声中,我能清晰地听到一辆汽车已经开到了屋子前面的碎石路上。

我该怎么办?

“查克在哪里?”苏茜带着哭声再次问道。

“他被枪打中了,倒在了贝勒的房子那里。”我回答道,脑子里拼命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托尼,带上你的霰弹枪,把大家带进地窖去,让我跟他们谈谈。”

“跟谁谈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可以听到前面传来了关闭车门的声音。

苏茜的眼眶里满含着泪水。她低声对托尼说:“带上爱丽罗斯。”然后吻了一下爱丽罗斯,把孩子交给了托尼。她说道,“我得把查克找回来。”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他死了,他……”

但她跑向屋子的另一侧,远离了我们。我把托尼和劳伦拉到了我前面,打开地窖的门,催促他们赶快下去,就在那时,有三个人拐过屋角走了过来,其中两个人手上拿着霰弹枪。

让酒窖的一扇门开着,我站在地上没有移动。

也许这只是一场意外。但那些骨头……

“你们想要干什么?”我挥舞着手中的枪大声喊道。他们一言不发,其中的一个人举起枪就射击,当子弹呼啸着从我身边飞过时,我感到浑身一震。

我吓坏了,一步跳下楼梯进入了地窖,然后赶紧把身后的门关上,把木梁横到门闩把手上,想着把地窖门锁上。

我们需要有东西来把他们挡在外面。

楼梯旁边是一个堆满木头的金属架子,我用颤抖的手将架子拖了过来。如果门被打开,那个架子和上面的木头就会挡住进门的通道。

这儿必定还有另一条出去的路。

但是当我拉动架子的时候,架子翻倒了,压在了我的身上。劳伦尖叫了起来。

“我没事,”我哼哼唧唧地说道,一面试着把自己从架子和木头堆底下拔出来。“看在上帝的分上,千万不能让他们把孩子带走!”

劳伦抱着爱丽罗斯,蜷缩在地窖的一个角落里,尽可能地远离着地窖的门。地窖里没有光线,可以闻到锯末、机油和旧工具的气味。卢克站在劳伦旁边,脸上满是泥巴,因为害怕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我匆忙地从一堆原木下面把自己卡住的腿弄了出来。

“别担心,迈克,我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的。”托尼站在楼梯上,眯着眼睛,透过破碎的酒窖木门的裂缝射进来的阳光向外张望着。“他们有四个人。”

“我们杀了你们的朋友。”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劳伦开始哭泣起来,她紧紧抓住了孩子们。

“请注意了,我们并不想那样做,”那个声音继续说道。“现在这一切都搞砸了。”

“赶快离开这里!”我喊道。托尼向后退了一步,将步枪指向了地窖门口。

“把你们的孩子和女士送出来。”

我再次用力,在骨头受压、皮肤撕裂的痛苦中,把自己从散落的原木堆中拔了出来。劳伦对着我猛烈地摇着头。

然后是一片寂静——可以听到外面的落叶被风吹着掠过地面时发出的沙沙声,只有我的心跳在我的耳朵里怦怦作响。我试图在地上站稳,忍住疼痛,确保手枪的安全栓已经打开。托尼瞥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告诉我他已经准备好了。

一声巨大的轰响,地窖的一扇门被轰碎了。托尼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单膝跪在了地上。又一声霰弹枪射击的巨大轰响,他侧身倒了下去,但他仍能抬起他的步枪并扣动了扳机,外面传来了一声疼痛的尖叫。接着,又一声巨大的轰响,地窖的另一扇门也破碎了。

托尼哼了一声,试着移到旁边去,但他在我的面前倒了下去。我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了我的身边,但为时已晚,他的身体一阵**。他看着我的眼睛,眨了眨眼忍住了泪水,然后人就不动了。

“托尼!”我叫了一声,试着把他拉得更近些。他的眼睛盯着我,但他再也看不见了。

我的上帝,托尼,你不能死!赶快醒来!赶快……

“该死的,你把亨利的耳朵给打掉了!”外面有一个声音在吼道。“你要么把你的女人和那些孩子送出来,不然的话,我们就把这个该死的地方烧掉!”

恐慌之中,我再次试图让自己从木头堆底下挣脱出来,皮肉撕碎了,但我仍然无法脱身。劳伦在恐惧中哭泣,卢克睁大眼睛看着我。

“你准备怎么办,小鬼?”

我咬着牙放开了托尼的手,俯身倾向柴堆。

这不应该发生,这不应该发生……

外面突然轰隆一声枪响,声浪冲进了地窖。一个嘶哑的声音尖叫:“这是怎么回事?”

我能听到他们跑进了树林,大喊大叫,一阵混乱。

“房子里有人!”

更多的枪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从更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响亮的枪声,在树丛中回**,那是一把不同的枪,然后传来了更多的枪声和叫喊声。在短暂的静默之后,我听到了一辆汽车的发动机点火的声音,然后听到了我们的车子隆隆的轰鸣声。

经过最后一次难以忍受的努力,我终于把腿拉出了木堆,然后跳了起来,瘫倒在地窖的楼梯上。车辆发动机的咆哮声越来越大,通过酒窖的门口,我看到它咆哮着开走了。它撞倒了房屋的露台,我们头上的屋子一阵颤抖,然后噪声开始消退了。

我从地窖门破碎的裂缝中向外张望了一眼,然后把门打开,探出了头。

苏茜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枪,看着车道。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对着一个正向小屋走来的人喊道:“没事了,他们走了。”

那个人拿着一把霰弹枪。

“他拿着一把枪!”我对苏茜喊道,然后低下头去,藏身进了地窖。“不要站在那里!”

一片寂静。

只听到查克用嘶哑的声音喊道:“是我,你这个傻瓜!”

我顿时感到浑身放松了。这时我已经回到了托尼的身旁,我撕开了他的衬衫,他浑身是血。

我应该对他进行口对口人工呼吸吗?

劳伦还在地窖的角落那边,紧紧地抓着孩子们,她看着我,然后又看着托尼。

他有脉搏吗?我的双手在颤抖,我伸出两根沾满了血的手指,按在他的脖子上,然后俯身下去,看他是否还有呼吸。他没了脉搏,也没了呼吸。

我高声喊道:“赶快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