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也变成了凶案现场,我们只能到5188汤捷的房间去等消息。昨天谭梦迪的死和苏万宇的失踪带给我更多的还是震惊,可是事到如今,我满脑子都是困惑、不解,甚至还有一丝恐惧。因为我对于眼前的一切完全没有头绪,谋杀、死亡不应该发生在翡翠岛这种地方。这里是世外桃源,是一片难得清静的净土。可是偏偏死神就喜欢开这样的玩笑,让我怀疑是不是运气实在太背,好容易有机会度个假,却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

汤业低着头在房间里转悠,这好像是他思考问题的习惯。看表情,他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一时之间还想不出应对的办法。咖啡机发出微弱的哗哗声,空气中飘着苦中带酸的香气。

“到底什么人会对舅舅下手?”汤捷一边说一边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

“不知道,昨天我们送舅舅回房间的时候已经1点多了吧?”

“不到1点,我回来上床睡觉的时候刚过1点。”

“可是他后来怎么去了小会议室呢?舅舅办事一向非常谨慎,深更半夜的又出了人命,你说他跑到那里做什么?”

“不知道,他……是不是要跟什么人见面呢?”汤捷又揉揉眼睛:“会是谁这么神秘?”

“我怎么会知道。”汤业叹了口气,倒了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默不做声地递给我,然后又给汤捷和自己也倒了一杯,坐下来慢慢地喝。

不一会儿,林东带着邢队长上来了。邢队长一手抱着他的记事本,一手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刚才在霍建荣身边找到的那个手机。

“初步判断是窒息死亡。”他坐下来:“但是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所以要等验尸以后才能确定。现场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显然被凶手很认真地清理过了。”

屋子里其它的人都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等邢队长发问。

“苏万宇和霍先生的私交很密切吗?”邢队长翻开记事本。

“嗯……他们……没什么私交可言。”汤捷思索了一会儿:“我记得老苏和舅舅很多年前好像闹过很大的矛盾,所以一直也没什么来往。”

“他们两个过去一直不合。”汤业说:“不过现在还说得过去。”

“当年他们闹矛盾是因为什么呢?”邢队长又问。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汤业对邢队长的问题似乎很困惑:“最初好像是因为投资建玉器加工厂的事情吧。那时候老苏还在担任我叔叔的助理,舅舅一直负责公司的财务,因为一笔贷款的事两个人在董事会上吵起来了。从那以后就从来没消停过,按叔叔的说法是他们八字犯冲。不过最近这几年两个人缓和多了,偶尔还一起去打高尔夫什么的。”

“苏万宇原来也在艺琳阁工作?”这回轮到我意外了。

“嗯,我叔叔当年非常信任他。不然以他们公司的资质,怎么能拿到我们南方10省的代理权?不过那也是10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叔叔去世以后不久他就辞职出来注册了自己的公司。”

“刑队长,您怎么突然对我舅舅和老苏的关系感兴趣了?”汤捷皱起了眉头:“您是不是觉得我舅舅的事和老苏他们两口子的事有关系?”

“因为我在霍先生手机里查到一条信息,时间是昨天晚上10点,发信人是苏万宇。”

“老苏?可是舅舅昨天怎么没跟我们提起?老苏跟他说什么?”

“听我给你们念一下。”邢队长隔着塑料袋拨弄着手机:“明晨2点,一楼东小会议室,叙一叙十五年前旧事。”他故意把旧事两个字加了重音。汤业的眉毛微微扬了一下,眼睛里飘过一瞬间的阴霾。

“两位对于苏万宇说的'旧事'怎么看?为什么霍先生会偷偷摸摸去和他叙旧?”

汤捷和汤业对视了一下,似乎心里有数,又似乎十分地尴尬。这样的表情让我突然联想到昨天下午谭梦迪在咖啡厅的表现,欲言又止,犹豫不决,还有那个一直让我疑惑的消息。

“汤毅麟被害的事情?”我不禁脱口而出,然后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汤家兄弟如临大敌一样地看着我,盯得我心里一阵阵地发毛。

邢队长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犀利无比:“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下午和谭梦迪聊天的时候,她提了一句。”我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咚咚乱跳的心平复下来。“当时我还以为是她说错了,或者是开玩笑。因为一直以来我看到的各种信息都说汤先生是因为意外去世的。不过现在看,谭梦迪说的是真的,而且邢队长您应该也早就知道了吧?”

“我?”

“你刚才问我:'你怎么知道的',言外之意这事情是真的,只是我不应该知道而已。不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嘛。”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反问,不过语气温和了很多。“谭梦迪还说过什么?我是说关于汤先生的事。”

“没什么了,她只是说漏了嘴,没有跟我细说。不过我现在真的有些好奇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怎么会和霍先生被害、苏万宇失踪扯上关系?谭梦迪的死难道也和这有关?”

“没有那么复杂。”汤业摇了摇头,“叔叔的事已经过去十五年了,而且和舅舅、老苏都没什么关系。只是……”

“只是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众所周知的那样对吗?”我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尖刻,但是我忍不住,一下子死了两个人,还有一个不知踪迹。还有昨天谭梦迪和今天汤家弟兄一反常态的表现,十五年前的旧事到底是什么,不能不让我心生疑虑。

汤业低下头,仿佛在掂量如何回答我的质疑,沉默了几分钟后,他平静地对汤捷说:“既然又提起这事,我想也没必要再隐瞒了吧。”汤捷耸了耸肩表示他没意见。

“事情是这样的。”汤业清了清嗓子,开始给我讲故事。“十五年前,翡翠山庄一期落成。我们策划了一个盛大的庆典。我们请了很多同行和社会名流,包下了对岸的北海珍珠湾宾馆,还有六艘豪华游轮,计划在庆典当天组织一个船队浩浩****地登陆翡翠岛。叔叔带着我和老苏,还有公关部的人提前几天来到翡翠山庄检查最后的准备情况,北海那边的接待和服务是舅舅在负责。原本一切都非常顺利,可是没想到,在庆典的前一天早上,客房部的服务员去给叔叔送早餐,发现他被人杀死在书房里。”

“这么说,汤先生果真是被杀。那海难又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我们一下子就慌了手脚。要知道,为了建翡翠山庄,艺琳阁几乎倾其所有。结果还没开业董事长就被杀死在酒店里,这样的消息传出去,谁还会来?所以我们面临的不仅仅是一起谋杀案,而是整个公司大厦倾覆的危机。”

“所以你们决定封锁消息。”我觉得这个推论在意料之中。

“是舅舅想出的办法,我们立刻召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工作人员和股东开会,大家统一口径,就说叔叔不舒服,需要安静地休息,还特意请了北海医院的心血管科主任来岛上给叔叔'看病'。这样他不出现在庆典上也就没人追究了。等到庆典圆满结束后的一个星期,我们对外说他已经恢复健康了。几天以后又放出消息,说叔叔出海钓鱼遇到海难。从此大家都知道,我叔叔是死于意外。”

“股东和工作人员出于自身利益当然愿意合作。”我没忍住语气里的讥讽,“不过你们能堵住医院、北海警方和媒体的嘴一定花了不少的钱。”

“我们可没有收什么好处。”邢队长对我这种说法有点不满。“刑警队不是新闻单位,我们只管破案,不会到处宣传案子的细节。当时霍先生找到局长,说了他们的难处,我们当然能理解,所以对外一直保持沉默。”

“那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汤业说,“我们不能看着公司陷入困境无动于衷吧。不过后来案子结了,危机也很快过去了,大家也就没再提起过。说真的,我不认为叔叔的事和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因为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也没有几个。”

“当年的凶手抓住了没有?是什么人呢?”我追问。

“是汤先生的私人保健医陈柯。”邢队长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那可是我到刑警队报到后接的第一个案子,到今天我也忘不了当时的情景。我跟着师傅进了汤先生那个漂亮的总统套的书房,当时就被吓呆了,汤先生倒在地上,墙上、家具上到处都是溅上的血迹。我就想,有什么深仇大恨会下这样的毒手?我们调查了一下随行人员,发现陈柯失踪了,几个小时以后我们在海边找到了他。”

“他承认杀人了?”

“承认什么,我们找到的是陈柯的尸体。应该是被他的同伙杀死的,而且这个同伙究竟是谁,到现在还是个谜。不过从打开的保险柜看,陈柯应该是夜里潜入书房,意图盗走里面的珠宝被撞见了,所以才动了杀机。因为之前汤先生曾经说过要在翡翠山庄落成庆典上展览自己的收藏,包括著名的五彩玉树。”

“您是说,他是为了五彩玉树铤而走险?”我不免生疑。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五彩玉树据说价值上千万。只不过陈柯失算了,为了安全起见汤先生并没有把展览的藏品直接带上岛,而是存在了银行的保险柜里,打算在庆典当天由专人护送上岛。保险柜里只有他准备批阅的一些公司文件和一些设计草图而已。只是可怜汤先生,就这样被他害死了。”

“可是就因为陈柯失踪了,你们就断定他是凶手。”我直言,“死无对证,未免有点草率。”

“人是已经死了,不过我们找到的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陈柯。”邢队长对于我的大放厥词不屑一顾。“十几年前我们的技术手段确实很有限,有些证据可能也被遗漏了,但是已经掌握的证据都说明陈柯就是凶手。我们在书房落地窗帘后面找到一串钥匙--套房大门、书房门和保险箱的钥匙,上面只有陈柯的指纹。我们在汤先生手里找到一颗纽扣,上面还带着扯下来的灰色线头。找到陈柯尸体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灰色夹克,上面正好少了一颗纽扣,而且夹克的袖口和前襟上都沾染了少量血迹,他的鞋底上蹭上了血迹。还有,汤先生的床头柜上有一杯保健茶,经化验里面有高浓度的安眠药。根据我们调查,汤先生睡眠不好,所以陈柯经常会给他配安神保健茶喝。只不过那天汤先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喝茶。”

“陈柯是想利用含药的保健茶使叔叔昏睡,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地潜入书房盗窃保险箱。但是因为叔叔那天没有喝茶,我想他一定听到了书房有动静,过来看看究竟,结果被陈柯杀害了。”汤业附和着邢队长。

“应该就是这样的。”刑队长颔首,“尸检证明案发时间应该是午夜12点前后,据我们了解汤先生一般都是晚上11点以后上床休息,因为有轻度的神经衰弱,午夜前后他应该还没睡熟,所以听到了书房的声音。至于陈柯的作案动机,我查了他的经济状况,他在案发前一段时间四处找人借钱。汤总,他也找过你对吧?”

“嗯,确实找过我,而且一开口就是二十万”汤业点点头,“他的弟弟得了尿毒症,需要钱换肾。我很想帮他,可是那时候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其实说实话,根据我对陈柯的了解,他这个人胆子一向很小。所以除非迫不得已,他不会去偷珠宝的,至于杀人,更是不敢想象。”

“陈柯盗窃珠宝一定还有人在背后指使,或者至少是同谋,所以他才会被灭口。”邢队长对于汤业为杀人犯的辩护颇不以为然,“我想当时汤先生一定是抓住陈柯不放,他情急之下随手抓起书桌上的大理石镇尺打倒了汤先生,然后夺门而逃,这不是胆量的问题,而是人的本能嘛。”

“可是邢队长,我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我知道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一定会搅起轩然大波,但是不说出来又如鲠在喉,想来想去还是说吧,反正这件事已经够乱的了。“我觉得你们找到的那些证据,恰恰说明那个陈柯,他不是杀害汤先生的凶手!”

“嗯?!”邢队长的反应好像听到我说我是外星人一样:“你说什么?”

汤捷、汤业和林东则是完全懵了,像泥菩萨一样怔怔地坐在那里迷茫地看着我。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但是我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他们困惑、惊诧并夹杂着强烈的怀疑的目光里喷涌而出,排山倒海般地向我冲过来。

“我知道你们会觉得很荒唐,但是我确定我现在很清醒。”我站起来,这样从上面俯视他们的脸能让我觉得舒服一点。“我记得你刚才说,汤先生被害的现场墙上、家具上都有很多的血迹,对吗?”

“这没什么好奇怪。”邢队长厉声问,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客气:“汤先生被凶手用大理石镇纸连续击打头部致死,房间里自然会有很多血迹,一部分是从伤口喷溅出来的,一部分是凶手挥舞沾血的凶器的时候飞溅出来的。对这些,你应该是内行啊。”

“但是刚才你说,陈柯的夹克袖口和前襟上都沾、染、了、少、量、血、迹。”我故意一字一顿。“可是如果人是他杀的,根据现场的情况,他应该浑身都是溅上的血迹才对呀?”

“这......这......因为......”邢队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口结舌半天也没说出因为的下文。我看到他眼睛里露出如梦方醒般的震惊和心悸。

“这确实是个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困兽犹斗一般结结巴巴地说。“但是……但是他身上的血迹、钥匙、掺了安眠药的保健茶,这些怎么解释?对,还有那颗纽扣。”

“钥匙是从落地窗的窗帘后面找到的。”我问他,“那么凶手是从大门逃走的,还是跳窗呢?”

“书房的窗户是封闭的,打不开,他只能从大门逃走。”邢队长的声音有点颤抖还有那么一丝的哀怨。

“那么陈柯在逃跑过程中掉落了钥匙的说法就行不通了,落地窗应该处在他逃跑的反方向。”

“但是钥匙上只有他的指纹,而且我们有人证。他是在北海市珍珠宾馆附近的小巷里的一家路边摊配的钥匙,配钥匙的人一看照片就把他认出来了。”

“我并不是说他没有作案动机和作案的计划,保健茶和钥匙都是证据。”我耐心地解释道,“我也不是说他没有到过现场,否则他身上不会沾上汤先生的血。我只是说人不是他杀的。”

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还是不明白,早知今日我读书时真应该好好学语文。

“简单地说,我认为现场还应该有第三个人。”我踱步到窗边,“陈柯盗窃珠宝应该是早有预谋的,当天夜里他潜入书房,准备用提前配好的钥匙打开保险箱,为了预防万一,他在汤先生的保健茶下了安眠药。但是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有动静。按照汤总说的,陈柯胆子一向很小,听见有人来了,他自然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落地窗帘后面应该是个最理想的地方。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推门进来的并不是汤先生。”

“有第三个人?”邢队长双臂抱在胸前,“是谁?”

“不知道,不过我想这个人潜入书房的目的应该和陈柯相同,只是他并不知道当时陈柯就在房间里。事情后来的发展应该就跟警方判断的一样了。这第三个人刚刚打开保险柜,汤先生却突然走进了书房--连着两个人进入房间不可能没有任何的声响,他如果喝了陈柯的保健茶可能会万事大吉但是偏偏他没有喝,于是盗窃就演变成了凶杀。这一切陈柯都看在眼里,所以等凶手逃走以后他也匆匆离开了现场,没注意到钥匙掉落在了藏身的地方。他鞋底也因此沾上了血迹。”

“凶手另有其人?”刑队还在挣扎,“但是陈柯身上的血迹怎么解释,还有那颗被扯下来纽扣?”

“别忘了陈柯是个医生。”我提醒他,“我想他从窗帘后面一钻出来,出于职业习惯一定是第一时间去看汤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但是汤先生当时虽然奄奄一息但是并没有断气,人求生的欲望是相当强烈的,他突然奋力抓住了陈柯的衣襟。陈柯一定吓坏了,推开他夺门而逃,这一抓一推之间,纽扣被扯了下来。陈柯的衣襟和袖口上也自然会沾上血。”

沉寂,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湖面,平静之中却包裹着不可压抑的躁动。虽说接受失望是人生的必修课,可是要承认自己相信了十五年的所谓事实不过是一个错误,对任何人来讲都是一场自尊心的剧痛。

良久,邢队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三个人?可是我们当时没找到任何的线索说明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呀?”

“现场那么多的血,地上应该会留下脚印。”我提示道。

“确实有几个脚印,但是都很模糊,也不完整。再说照你的说法,凶手应该浑身是血,但是我们搜查了所有随行人员的房间,并没有找到带血的衣物之类的东西。难道凶手连夜逃跑了?不可能,汤先生的随行人员只有陈柯一个人失踪了。他怎么可能隐藏的那么好?”

“凶手有一整夜的时间处理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最重要的是从一开始你们就认定陈柯是凶手,所以很多线索也许就被漏掉了。所以也可以说是陈柯救了真正的凶手一命。”我慢吞吞地说,“不过凶手肯定平时能接触到保险柜钥匙的人。”

“那.....那会是谁呢?”汤业结结巴巴地说。

“反正我脑子里现在全是浆糊。”邢队长又重复了一句:“第三个人?”

“如果陈柯还活着就好了。”一直保持沉默的汤捷开口了,“说不定所有的事情都真相大白了。或者能抓住他的同伙,陈柯肯定会把事情真实的经过告诉同伙。那个人知道事情闹大了才杀人灭口的。”

“就算他们顺利得手陈柯也活不了。”邢队长冷笑,“他不过被人家利用而已。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就多一份被抓住的危险。幕后那个人根本没打算和他分钱。”

“对于陈柯的同伙,你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吗?”我问邢队长,“不管是被人利用还是合谋串通,肯定有什么东西把他们联系起来,结成同盟。”

“其实我们只是苦于没有证据。”邢队长嗓音有点沙哑,“我刚才说过,陈柯案发前曾经四处借钱,但是又四处碰壁。最后他是从霍先生那里借到了二十万。案发时霍先生就住在和翡翠岛隔海相望的北海珍珠宾馆,他祖籍山东,家里几代都是渔民。他是在海边长大的,熟悉水性,行船的本领也很强。”

“邢队!”汤捷几乎喊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咬住舅舅他不放呢?他可是有时间证人的。”

“我只是说,这件事他有嫌疑。因为当时珍珠宾馆后面是一片小树林,穿过树林就是珍珠湾海滩,从那里到发现陈柯尸体的老虎滩划着小艇大约需要50分钟左右。但是没错,他有时间证人。陈柯的死亡时间是凌晨2点到3点之间,他是被人用绳子从背后勒死的。可是珍珠宾馆的夜班服务员证明,霍先生在2点20分和2点45分叫过两次客房服务。第一次是叫人给他送宵夜;第二次则是说自己胃疼,让服务员给他送胃药。这样,在陈柯被杀的那段时间,他不可能驾船到翡翠岛再回来。我们做过试验,找了当地技术最好的渔民,选了一个和案发当日天气情况基本一样的晚上,从珍珠湾到老虎滩最快要45分钟,而往返一次,中间不停留最快也要1小时40分钟。”

“就是翡翠岛西北边的那个浅滩?”我问道,“因为岸边有个像老虎的石头所以叫老虎滩了。”

“对,那里的地形非常适合小船登陆,也是翡翠岛和北海之间距离最短的地方。”

“服务员的证词可靠吗?”

“应该没有问题,我们核对过客房的电话纪录,2点20分和2点45分,霍先生分别用客房电话叫过两次服务。珍珠宾馆的值班电话是有录音的,我们还做过声音对比,确实是他打的电话。而且据服务员回忆,第二次去送药的时候,霍先生还对他说:'都快3点了,这么晚还麻烦你,真不好意思。'等等,所以他离开时还特意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当时是2点50分。”

“你不觉得他这么说很刻意吗?”我顿生疑窦,“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时间。”

“这一点确实可疑。”刑队长点头,“而且服务员还反映,第一次给霍先生送宵夜的时候,他穿着睡衣拖鞋,却还戴着手表。那是一块劳力士金表,在当时很少见,所以就很显眼。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没有作案的时间。”

“嗯,是有点麻烦。”我思索片刻,“不过......你说陈柯的死亡时间是?”

“凌晨2点到3点之间。”

“汤先生的死亡时间呢?”

“午夜12点前后,怎么了?”刑队长快被我问得不耐烦了。

“奇怪了,从翡翠山庄出来走大路到老虎滩40分钟就够了。”我分析道,“即使考虑到天黑路不好走的因素,陈柯应该在一点多钟就能到达海滩,一直到遇害,这里面有将近一个小时的空白。他都作了什么?”

“也许是等他的同伙来接他吧。”邢队长有点不以为然。

“不对!盗窃价值几千万的珠宝,他们一定会事前计划的尽可能周密,包括行动的时间。”我摇头,“所以,陈柯的同伙应该提前划船到老虎滩接应他,而不是让他等上一个小时,这太冒险了。”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突然觉得豁然开朗。“邢队,你确认老虎滩是陈柯被杀的第一现场吗?”

“陈柯的鞋子里、耳朵里、指甲逢里都有沙子。”刑队长肯定地说,“第一现场应该就是他们会合的海滩。”

“你们觉得老虎滩的沙子和对岸珍珠湾的沙子有区别吗?”我嘿嘿一笑:“有人可能就是利用了那不知去向的一个小时和满世界都一样的沙子。”

“一样的沙子?”邢队长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通红,“什么意思?”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目光里满是不解。

“其实这个把戏一点也不复杂。”我瞬间豁然开朗,“陈柯逃离翡翠山庄以后,匆匆赶往他和霍先生事前约好的会合地点。他到老虎滩的时候应该是凌晨一点多,而霍先生已经驾着小船等在那里了。”

可以推测,惊魂未定的陈柯跳上船,把酒店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同伙,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却不知道自己是踏上了死亡之路。大约50多分钟以后,也就是凌晨2点刚过,他们在珍珠湾靠岸了。陈柯当时应该松了一口气,好歹是逃出来了,却没料到同伙这时候突然从后面把绳索套上了他的脖子。挣扎之间,他身上、鞋里、指甲缝里沾上了大量的沙子。

“霍先生把陈柯的尸体和小船都藏在树林里,然后跑回宾馆换上睡衣给服务台打了电话,匆忙之间却忘了摘掉手表,当时正好是2点20分”我盯着众人脸上的诧异,“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吧?”

“他叫了两次客房服务,给自己制造了没有作案时间的假象,然后趁着夜色溜出来,把陈柯的尸体送回老虎滩。”邢队长喃喃地说:“夜晚的树林阴森恐怖,根本没有人会去那里,也就没有人会发现小船和陈柯的尸体。他回到珍珠湾的时候应该是快到凌晨5点涨潮的时候,正好可以把小船推进大海,让它随着潮水漂走,那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原来是这样。”

“我也只是推断,只能说霍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并非无懈可击。”我退了半步,“但是要说他就是陈柯的幕后黑手,我觉得没有充分的理由。而且,十五年前的事和现在发生的事真的有关系吗?”

“苏万宇给霍先生的那条信息。”邢队长愁眉紧锁:“十五年前的旧事还能是什么呢?我想,会不会是苏万宇抓住了霍先生的把柄,所以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秘密去赴约。”

“你是说苏万宇手里有霍先生当年的犯罪证据?”我疑惑道,“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应该是霍先生杀苏万宇灭口,而不是他害死霍先生。再说,谭梦迪当年也在翡翠岛吗?”

“不可能,十五年前老苏和谭梦迪还不认识呢。叔叔的事,她应该也是听老苏说的。”汤业用手揉着太阳穴,“我都被你说晕了。到底怎么回事?杀死我叔叔的是谁?舅舅是不是陈柯的同伙?老苏到哪里去了?是他害死舅舅吗?谭梦迪又是怎么死的?天哪!怎么会这样啊!”

房间里陷入尴尬的沉寂,经历一场头脑的狂风暴雨,每一个人都需要一些时间冷静下来想清楚。十五年前没有完结的命案,十五年后突如其来的凶杀和貌似意外的死亡,看起来千丝万缕却又似是而非的联系,确实是令人十分头疼的局面。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有点恍惚,真的假的对的错的过去的现在的种种,交织在一起,似乎很清楚又似乎很模糊。我好像走进了一座庞大的迷宫,好容易找到一条看似可行的路却在下一个转弯发现更多捉摸不透的分岔口。早知如此,从一开始就该保持缄默,做一个彻底的局外人。毕竟,谁死谁活谁是凶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冲动搅混了这一潭深不可测的水,而现在,恐怕想抽身而出都不太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