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从翡翠山庄的主楼后门出来,穿过一道短短的回廊就是康体中心。这座五角形的三层建筑白天不怎么热闹,到了晚上几乎是整个翡翠岛最拥挤的公共场所,比KTV和酒吧、咖啡厅都要热闹。

人们日子过得越好,就越在乎身体健康,多活几年就能多享受几年。康体中心一层是网球、羽毛球和乒乓球馆,不提前预订基本上找不到空的场地,提前预订也只能用两个小时,而且不能续订。二层的健身房设备相当的齐全,但是去晚了连用跑步机都要等上好一会儿。

三层的游泳馆相对没有那么拥挤,也是我最喜欢光顾的地方。这里有大多数酒店都没有的标准泳池,而且是个温水泳池,所以不必担心下水会不适应。游泳馆的屋顶是玻璃结构,躺在水面上,感觉自己是在大海里畅游,天空也触手可及。

如果游得累了,还可以到池边的酒吧喝上一杯,或者蒸一蒸土耳其浴,比坐在球场旁边苦苦等待要舒服得多。康体中心地下一层的保龄球和沙弧球场我从来没去过,据说档次比其他酒店高很多,服务也周到得不得了,只是天天晚上人满为患。

现在是上午,天气晴朗,气温却不高。人们都跑到海边晒太阳了,康体中心里有些冷清。游泳馆里一个人也没有,一池湛蓝的清水平整得如镜面一般,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静静摆在那里。身穿桔黄色T恤的救生员慵懒地坐在高脚椅上,手托着腮,眯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面,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跳下去游了几圈,开始感到浑身发热,我爬上岸,抖抖身上的水珠,披上了浴衣。休息区的小酒吧空****的,身穿紫马甲的酒保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对我说:“您可是好几天没来了,喝点什么?”

“苏打水……不,还是樱桃汁吧,加冰。”我拧了拧湿漉漉的头发,把它在脑后挽成一个髻,“难得你们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客人一般都是下午才来玩,上午都去户外了,爬山啊,钓鱼啊。”紫马甲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锥形杯,给我倒了一杯樱桃汁,丢进几块碎冰和一片青柠檬。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冰凉的**一路滑下去,蒸腾了身体里的闷热,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我听说你们向珍珠宾馆借了一些人手,是不是不来了?”我没话找话。

“来了,今天一早过来的。”紫马甲用一块棉布擦拭着吧台,“康体中心安排了两个,在保龄球那里。其他的都在餐厅和客房了,他们那里最缺人手。”

“不是不办拍卖会了吗?还需要增加人手吗?”

“客人还都在嘛,起码这两三天还得忙。”他给我添了一些果汁,“今天早上开会的时候还说呢,非常时期更得加倍认真。”

“是啊,客人多少有点情绪。”我看着杯中慢慢消融的冰块,“李经理死了,现在翡翠山庄谁主事呢?”

“还没听说,不过估计就是吴经理了吧。”紫马甲面无表情地说,“他在翡翠山庄资历最老,据说山庄建成就他就在这里,又是汤总的同学呢。”

“管餐饮的吴经理吗?”我记得第一天来到翡翠岛的时候,汤业给我做过介绍。吴力元,翡翠山庄的副总经理,分管餐饮。看得出他们的关系很好,但是没想到会是老同学。

紫马甲点点头:“吴经理人比较随和。”

“李经理呢?我觉得他是不大爱说话的那种人,应该不太好相处吧?”

“李经理很……不能说苛刻,他对底下人都挺好的,就是太严格。”

“比如?”

“比如我和您这么随便地聊天,被李经理看见一定会挨批评。”紫马甲露出一丝腼腆的笑,“他觉得这样跟客人说话很不礼貌。”

“可我觉得挺好啊。”我喝干杯子里的樱桃汁,“有没有朗姆酒?”

“有,可是您一会儿还要下水吗?喝了酒再运动不太好吧。”

“没事,调一杯不太烈的就行了,加点苏打水什么的。”

“自由古巴怎么样?”他没等我回答,拿了一个方形杯倒进大半杯的可乐,一小杯朗姆酒,稍微搅拌了一下,轻轻放进一块冰,让它浮在水面上。

我尝了一口:“不错,就是有点甜了,加点柠檬会不会更好呢?”

紫马甲从酒柜里拿出浓缩的柠檬汁,滴了几滴在我的酒杯里,味道刚刚好。

“你在这里干了几年了?”我问他。

“两年多了,我职高毕业来的这里。”他继续擦吧台。

“本地人?”

“嗯,我们这里的服务员有一半是本地人,还有一半是外地来打工的。”

“可是你们在翡翠岛上,平时也不能经常回家吧。”

“我一般一个月回去一次,也就住一天,最多两天。”

“坐游艇也还算方便,半个多钟头就到了。”

“游艇是客人坐的。山庄有运货的船,两天一班,我们可以搭船去北海。”

“哦,平时不会想家?”

“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头也不抬地说,“这里薪水高,工作强度也不是很大,我觉得挺好。”

“可是这里出了杀人案,你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呢?”他反问我,“我就是个打工的,他也不会杀到我头上。”

我无语,现在的人果然都这么现实。

“这两天常听客人们议论这件事,他们也会问我们知不知道什么内部消息。”紫马甲平静地说:“李经理还曾经给我们开过会,让大家不要传小道消息,影响不好。”

“可他也死了。”我一口气把手里的酒喝下半杯。

“是啊,越来越糟糕。”

“换作是我就会想换工作了。”

“现在工作可难找了,大学毕业生都在家待业。”他低下头,“先干着吧。”

“知足常乐。”

“嗯,知足常乐。”他小声咕哝了一句,“汤总来了。”

即便是穿着浴衣泳裤,汤业也没有放下总经理的派头,神情严肃地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只是脸色有些憔悴,眼神也没有往日的清澈。

“好安静啊。”他坐在我身边,向紫马甲要了瓶矿泉水,“我还以为这里人会很多。”

“这个时间人都在海滩。”我喝了口杯中酒,“难得你有时间出来游泳。”

“反正已经这样了。”他面无表情地掏出镀金镶钻的烟盒,在手里把玩,“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我很惊讶汤业会说这样丧气的话,虽然他此刻的语气依然平静。

“没那么严重吧。”我不善于安慰别人,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做样子,“十五年前汤先生被害,那时候你们的处境比现在难得多,不是一样有惊无险。以艺琳阁现在的实力,想摆平目前这点事情,也不算太难。”

“十五年前没有如此发达的互联网,人们都在忙着致富奔小康,大事化小很容易。”汤业点燃一支烟,猛吸了几口。“现在不一样了,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惹上了麻烦,全国人民都在议论我们是不是得罪了黑社会,我们的经营管理是不是有什么黑幕。摆平……哪有那么容易。”他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烦躁,虽然只是转瞬之间。汤业把烟掐灭,转身走向波澜不惊的泳池,纵身跳下去,激起一片巨大水花。

紫马甲默默地清理汤业用过的烟灰缸,气氛有点压抑。我本想休息一会儿,喝杯饮料再下去游几圈,但是眼下的情形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我实在不知道该和汤业聊什么,因为搞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很少在别人面前**自己的情绪,无论是高兴、悲伤或者焦虑,永远是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紧抿嘴唇一言不发,所以始终让人琢磨不透。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这么压抑自己的心思会不会很难受。或许是性格使然?

叮的一声轻响,紫马甲不小心碰到了汤业丢在桌面的烟盒。它在光洁如镜的吧台上转了几个圈,轻轻撞到我的杯子。

“小心点啊,摔到地上弄坏了你就惨了。”我顺手拿起烟盒,沉甸甸的,金色的磨砂盒盖上用碎钻拼出一只展翅欲飞的老鹰图案,下面还刻有花体的翡翠山庄logo。烟盒上的钻石不知道是真是假,在阳光下光芒四射,晃得我眼睛发花。

“已经坏了。”紫马甲喃喃地说。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里,已经丢了一颗钻石了。”他指给我看,果然在老鹰翅膀的末端,少了一颗碎钻,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我不禁一愣。

“这可不是我弄坏的啊。”紫马甲见我发呆,有点害怕了,“刚才汤总拿烟的时候我就看到这里少了一颗钻石了。”

“哦,肯定不是你弄坏的,怎么可能碰一下就掉下来。”我把烟盒放回原处,签了酒单,匆匆离开了游泳馆。

时近正午,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无云,我把湿乎乎的游泳衣扔在浴室的水槽里,拉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带出来的小说只看了不到一半,就这么背回去又有些不甘心。我看到哪一章了?早知道应该带个书签出来。

记得春天逛首都博物馆的时候买过一对镀金的镂刻书签,一直舍不得用,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到最后却忘记藏在哪里,翻箱倒柜怎么找也找不到了,还被秦思伟笑话了一番。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越在意越适得其反,但是想不在意又真的很难。就像我现在一直拿不定主意,翡翠岛上这桩闲事还要不要管下去。

管?绕来绕去都是人家的恩怨,清官断不了家务事,帮谁都会得罪人。不管?如果一开始就退避三舍还说得过去,而且毕竟牵扯了几条人命。但是多管闲事总是不好,好奇心太重一直是我克服不了的毛病,一不留神就会走得太远,等到想退回来的时候又找不到路了。思来想去,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无意间瞥了一眼挂钟,11点55。

我猛然想起和顾雅琪约好共进午餐。迟到是注定的了,所以干脆不要着急。我脱下身上松松垮垮的运动衣,换上那条碳黑色一字领无袖连衣裙,把还没干透的头发在头顶挽了一个高髻,在鬓边插上一把金底镶珍珠的法国梳,和摇曳的大颗珍珠耳环搭配,又简单补了个妆,蹬上黑色漆皮细高跟鞋,一步三摇地下了楼。

当一个女人遇到另一个女人,一场衣香鬓影的战争就拉开了序幕。虽然从小我们就被反复告知,外在的美貌是庸俗的,内心的美德才是真正的美;涂脂抹粉是肤浅的,学识和修养才是魅力的源泉。

不过有意思的是,走在大街上,没有人会对心地纯良学识渊博的丑姑娘多看一眼,他们的目光永远是围着漂亮的脸蛋和纤腰**打转。美貌和温柔才是女人最好的武器,顾雅琪就深谙此道,那种洋娃娃一样娇俏可爱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反正于乃群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我赶到西餐厅的时候,顾雅琪坐在靠窗的一个双人台边,对着菜单发呆。

“对不起来晚了。”我诚恳地道歉,“上午游泳去了,忘了时间。”

“唉呀,我还以为忘了要一起吃饭呢。”她手托着腮,娇嗔地说,“还好啦,我还不怎么饿呢。”

“真是对不起,这顿我请,想吃什么?”我翻开菜单,“好像他们这里的牛排还不错。”

“我可不敢吃牛排,会发胖。”雅琪皱着眉头,“我看我还是吃烤鸭胸好了,鸭肉没脂肪,不发胖。你说我们是点套餐呢,还是单点汤和甜品。”

“我就吃套餐好了,懒得自己去搭配。不过套餐配的餐酒不怎么样,我们可以单点。”

“那我也吃套餐吧,不过我可敢不喝酒,一喝就晕。让他们换成果汁吧。”

我叫来身穿金色马甲的服务生,点了一份烤牛柳套餐、一份烤鸭胸套餐和一扎鲜木瓜汁。雅琪却临时改了主意,把鸭胸换成了一份蔬菜沙拉。

“其实少吃点肉没那么可怕。”我觉得她有点杞人忧天,“你也不胖嘛。”

“我要是有你那样的身段当然不害怕了。”她撅着嘴,“我吃点肉就会长胖。唉,马上要进剧组了嘛,胖了上镜就不好看了。”

“你的新戏要开拍啦?”

“下个月开拍,我这几天正抓紧背台词呢。”她没精打采地说,“背的我头疼。我从小最讨厌背书了。”

服务员给我们送来饮料和汤。雅琪低头喝了一口汤,又皱起眉头,“这汤里奶油放得太多了啊。”

“浓汤嘛,多点奶油才好喝。”我也尝了一口,奶味稍嫌浓郁,奶油放得确实有点多,但是总体还说得过去。

“可是也太多了一点,早知道换成罗宋汤。”她嘀咕着把汤推到一边,好像那是一盘毒药似的。

“下午去健身房跑一会儿就行了。”我安慰她,“或者游游泳,打打网球什么的。”

“嗯,我还是太懒,早就办了健身卡但是没去过几次。”她捧着木瓜汁,“回去得找个私人教练给我定个健身计划。”

“还用教练,每天早晚去跑两三公里就行了。”

“没人监督我坚持不下去。”雅琪不好意思地说,“你经常去健身房跑步吗?”

“我每天早上跑完步,会做一百个俯卧撑。”我摆着手指头,“平时除了练体能,还会练练跆拳道,散打什么的。”

“哇,好厉害啊。”她像发现了新大陆,“我一直想学跆拳道,又能健身又能防身,但是又怕受伤。”

“循序渐进就不会受伤了嘛。”

“会不会很辛苦?我还是不喜欢出汗,浑身粘粘的很不舒服。”

“那就练游泳嘛,不会出汗,而且全身都能得到锻炼。”

“嗯……游泳是个好主意。”她认真地点点头。

我们的主菜端上来了,牛柳和烤鸭胸。

“我们不是把鸭胸换成沙拉了吗?”我问雅琪。

“是啊,怎么回事?”她的语调一下子高了一个八度,柳眉倒竖地看着服务生。那男孩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这才把注意力从浓汤转移到他身上,看清他那消瘦的脸和嘴唇上稀疏的小胡子。

是他?昨天在北海街心公园的那一幕又在我脑子里闪过,这孩子就是跟踪我的那个灰衣人。我不会认错,绝对不会,这张脸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他是这里的服务生?可是这几天我经常来西餐厅吃饭,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我点的是沙拉,这是什么?”雅琪厉声问道。

“烤鸭胸…….可是……”小胡子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餐厅经理张璇赶快走了过来。

“顾小姐,什么事?”张璇满脸堆笑。

“我点了一份蔬菜沙拉,可他给我上的是烤鸭胸。”雅琪杏眼圆睁,“你说说看,这叫我怎么吃?”

张璇叫来刚才负责点菜的服务生,叽叽咕咕耳语了好一阵,回过头来毕恭毕敬地说:“对不起,顾小姐,是我们的服务员下错单了。是我们工作的疏忽,马上给您换过来。”她把烤鸭胸放回托盘里,催促小胡子回厨房去换菜。小胡子端着盘子一声不吭地走了,我趁机扫了一眼他胸前的名牌,马辉。

“张经理,刚才那个孩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我问张璇。

“那个上菜的服务生?他是我们从珍珠宾馆借来的。”张璇说:“他对我们这里的工作还不太熟悉,有不周到的地方您多担待。”

“没什么不周到的,就是看见生面孔好奇罢了。”

服务生端来一打生蚝,张璇亲自给我们摆到桌上:“黎小姐,顾小姐,这是餐厅送给两位的,刚才真不好意思,请慢用。”

“唉呀,算了,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呀。”雅琪恢复了平日里的娇弱。我却突然觉得没了胃口。上午在游泳馆,酒保说过翡翠山庄向珍珠宾馆借的服务员已经上岛了,没想到这个叫马辉的家伙也在其中。这是巧合吗?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我几乎快要忘了昨天被跟踪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是谁让他跟踪我的?

“希颖,怎么了?”雅琪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快吃东西吧。”我吞下一个生蚝,没尝出什么味道。

雅琪津津乐道地给我介绍她的新戏,大导演,好多的名演员给她搭戏,诸如此类。为了她能演这个女一号,于乃群一定不惜血本,抛出了大笔的银子。

也难怪雅琪会这么兴奋,她们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讲究的是成名要趁早。抓对了机会,一夜成名大红大紫,否则,等更漂亮更年轻的新一代冒出来就没你什么事了。

最可怕的是一辈子半红不黑地蹲在二线三线,演个丫鬟、特务、歌女、路人甲乙什么的,也算混了个脸熟,但是永远都是配角,报酬更是少得可怜。只能靠炒绯闻甚至丑闻过日子,想想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不过我现在没有心思去了解娱乐圈的潜规则,那个叫马辉的小子呢?我看看周围,他正专注地给门边那一桌送上水果拼盘。我从挎包里摸出手机,在桌子底下给刑队长发了一个信息:“马上来西餐厅!!!”特意加了三个感叹号,告诉他事情紧急。

十分钟后,刑队长一身戎装走到我们的桌边,好在这几天人们都习惯了警察在酒店出出进进,所以他的到来并没有多少人为之侧目。

“刑队长,吃饭没?”雅琪娇滴滴地说。

“谢谢,我吃过了。”刑队长拉了把椅子坐下来,谢绝了服务生送来的菜单。

“喝点木瓜汁。”我向服务生要了个空杯子,给他倒了杯果汁。雅琪优雅地起身去洗手间补妆,通晓人情世故的她一定已经看出我和刑队长有话要说。

“什么事要三个感叹号?”刑队长喝了一口木瓜汁,故意贼眉鼠眼地在我身上乱瞄:“我说,你穿成这样还让不让别人吃饭了?眼珠子都钉在你身上了。”

“少废话。”我懒得跟他斗贫嘴,“你看见7号桌旁边那个服务员了吗?留小胡子的那个男孩子。”

“哦,怎么了?”刑队长远远打量着马辉。

我对他讲了昨天被马辉跟踪的事情,邢队长眼睛一瞪:“啊?我说你昨天怎么突然跑去给我送水果。可是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呢?”

“当时不敢肯定他和翡翠山庄有关系,还以为只是个小混混。”

“你能确定跟踪你的人就是他?看清楚啊,可别冤枉了好人。”

“错不了,昨天他离我也就五六米远,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灰夹克。还有那小胡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是翡翠山庄的服务生?”刑队长疑惑,“我之前应该没见过他。”

“听餐厅经理说,这孩子是他们向珍珠宾馆借来的。翡翠山庄最近人手不够,向珍珠宾馆借了几个服务员,今天早上接过来的。”

“嗯……有点意思。”刑队长思索了几秒钟,“好了,交给我吧。”

他站起来整整衣领,踱着四方步向马辉走过去,扒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马辉一下子紧张起来,脸色发青,嘴唇上的小胡子似乎都在发抖,手上的托盘险些掉在地上。刑队长扶着他的肩膀向餐厅门口走去,经理张璇追上去想问个究竟,也被他三言两语给打发了。这翡翠山庄果真越来越热闹。

雅琪一步三摇地回到桌边:“刑队长走了?怎么这么着急,也不多坐会儿。”

“忙他的公事,听说他们局长下了限期破案的命令,就这一半天了,他能不着急吗?”

“我昨天跟导演通电话的时候,还提到翡翠山庄的事情呢。”她翘着兰花指捏起盘子里最后一只生蚝,“他说这可是很好的悬疑电影题材呢。现在网上炒得热闹极了,说什么的都有。”

“网上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是瞎猜。”我放下刀叉。

“我觉得也不一定都是瞎猜。”雅琪把盘子里的生蚝壳摆成一朵花的形状,“毕竟警察到现在什么都没查出来。”

“小心刑队长听见。”我笑了,“我想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吧。”

“是吗?”她一下子来了兴致,“刑队长说的吗?他是不是告诉你什么内部消息啦?”

“什么内部消息。”我假装糊涂,“我也是猜测。”

“才怪。”她一脸奸笑,俯身过来轻声说,“你就透露一点点嘛,我又不会跟别人说。”

“嗯……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反问她,“你觉得会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觉得……”她歪头想了想,故作神秘地说:“苏万宇不是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吗?说不定啊,他就躲在岛上什么地方呢。翡翠岛这么大,藏一个人还不容易!你说对吧?”

我没说什么,如此富于戏剧性的想象力倒是很符合她的职业。还好,她没有说是什么鬼怪作祟或者什么超自然的力量云云。

网上有很多类似的说法,还有一个大师写连载的文章不厌其烦地分析翡翠岛的风水问题,写得很专业,大体上好像是说翡翠山庄的格局有些问题,容易惹上灾祸,而且还断言如果不改风水今后还会出事。

大师还引经据典地讲解了如何改风水,大堂摆个水晶,咖啡厅挂上桃木剑,客房的某个角落要放绿色植物,大门前修个水池养六条黑色的金鱼等等。不过那些什么场啊、宫啊、脉啊、气啊,我完全看不懂,也不知道他究竟来没来过翡翠山庄,怎么看出格局的问题。二十一世纪了,为什么就没有点新鲜的说法,比如外星人,比如异度空间。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雅琪看我没反应,怏怏不快地问。

“你可以把它改成一个很好的剧本。”我含糊其辞地说,“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