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岁红也参加了这个会议,自认为也是红军战士了,可姚秀芝老师为什么没给自己下达任务呢?她是不是不信任我?或者压根儿就没把我算做红军”他们走后,是不是还要把我扔在这里?”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为此,她伤心地哭了。”同志们闻声终止了发言,一齐把目光投向十岁红。刹时,一个热烈的会场冷清下来,只有十岁红的哭回绕在屋中。姚秀芝急忙凑郅她的身边,关切地问:

“你怎么哭啦?心里有什么委屈,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吧?”十岁红听着这话语,感到非常温暧。她想:这些红军是好人,不会扔下自己不管的。俗话说得好,要想修仙得道,必先拜佛念经。我没有正式提出加红军,人家怎么会收我当兵,交待给我翻越神仙山的任务呢?想到这里,她学着艺人拜师学艺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姚秀芝的双腿,仰起泪脸,望着邮惊恐而又慈祥的面孔,激动地说:“我要加红军,象你们一样,当一名女红军,你们收我吗?”

姚秀芝真想说一句“收!收!”可是,她还没有恢复军籍,帽子上没有红五星,领口上也没有鲜红的领章,她怎么能代表组织批准十岁红当红军呢!她不敢俯视那张泪迹斑斑的脸,她更不敢看那双乞求的目光,她忘记了扶起跪在自己面前的十岁红,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木然地望着左前方。”

“我真心加红军啊我象信菩萨一样地信你们,不怕苦,不怕死,会唱歌,会演戏,还不行吗?”十岁红这笃诚的话语,就象是一把把利刃刺在了姚秀芝的心上。既然自己满足不了十岁红的请求,就只好求救于霍大姐。当她的目光移向霍大姐的身上,发现霍大姐两眼怒视着门口。她向那边看去,愕然一怔,原来张华男象尊金刚似地伫立在门口。她镇定了一下,指着张华男对十岁红说:“姑娘,我没有权力枇准你加红军,你去求他吧!”十岁红转身看见已经走迸屋门的张华男,蓦地爬了起来,快走两步,扑通一声又跪在张华男的面前,苦苦哀求说:

“长官,我要加红军,我要当一名女红军,你就开开恩,收下我吧”“我收下了,快请起来吧。”张华男边说边扶起了十岁红。对此,十岁红又感到得来的太容易了,她望着张华男那肃穆的表情,将信将疑地问:

“这可是真的?”张华男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给你溘头了!”十岁红说罢再次跪在了地上,向着张华男连连地溘着响头。”真可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张华男这位曾被同志们称为心冷的肃反者,也禁不住地淌下了泪水。他再次扶起十岁红,当众宣布把她编红军剧团。同志们热烈鼓掌欢迎以后,张华男又步屐沉重地走到姚秀芝的面前,双手捧着一顶带有五星的军帽,严肃地说:

“姚秀芝同志奉上级指示,恢复你的军籍,请接受这顶军帽吧,姚秀芝朝盼暮等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她望着这一顶普通的军帽,真是喟叹万千啊!突然,她感到热泪浦满眼眶,模糊了视线,她双手颤抖地接过这顶军帽,久久望着那红红的五星,泪眼渐渐地呆滞了。顷刻之间,她从五星闪光的颜色,看到了一个战士倒在了血泊中,成千上万个战士倒在了血泊中”这血渐渐地连成了片,汇成了海,无数具尸体漂浮在血的海面上”但是,当她在这血海中看到了丈夫李奇伟的血、看到自己受审查流过的血的时候,她震愕了,她糊涂了,她又渐渐地醒悟出一个真理:鲜红的五星啊,同志的鲜血染红了你,还有我们这些囚徒的血,也增加了你的红色待到她感到这枚红光闪闪的五星,慢慢地化做一轮红曰的时候,她倏然把这顶军帽用力捂在自已的心口上,凄楚地落下了眼泪。

张华男的良心猛醒了!待到彤儿哭着跑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双手,替母亲向他说着真诚的感谢话语的时候,他鼻子一酸,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淌下来。这时一也只有在这时,他才暗自忏悔说:“秀芝同志!我对不起你,我一定为你洗清托派的嫌疑,那怕你永远不原谅我,至死也不爱我”他为了尽快地结束这场面,自己也从这难堪的境地解脱出来,他又严肃地说:

“秀芝同志!孩子是不记恨父母的,希望你能原谅组织的过失。请你相信,我主要是组织,会很快澄清你的遗留问题,早一天回到组织的怀抱里!

突然,室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不是回报张华男的掌声,也不是庆贺姚秀芝的掌声,是每位红军战士发自肺腑的心声。张华男自知有愧于这掌声,窘态十足地向大家摆手致意;姚秀芝感谢大家的真情,遂向着同志们频频鞠躬、致意,十岁红不知原委,误认为姚秀芝也是才加红军的。今天,她获得了一顶军帽,大家就为她高兴、为她欢迎。十岁红觉得自己也是一名红军战士了,应当得到这样一顶红星军帽,也应当得到大家这样的欢迎。所以掌声一息,她就走到张华男的面前,伸出双手,郑重其事地说:““请你也发给我一顶有红星的军帽吧!”

张华男被这突兀而来的动作搞懵了,他伸出空空的双手,难为情地摇了摇头。”十岁红委屈地哭了,姚秀芝慌忙把自己手中的军帽捧到她的面前,感情地说:

“好妹妹,你先带我这一顶吧。”

“那你带什么呢?”十岁红不安地问。

“我嘛,还是戴这一顶没有红星的军帽。”姚秀芝微笑着说。

“那你还算是红军吗?”十岁红又问。

姚秀芝微微地点了点头。

十岁红双手接过了这顶红星军帽,有些笨拙地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望着一双双信任的目光,请战似地问:

“我能帮助红军做些什么呢?”姚秀芝沉吟了一会儿,和霍大姐又交换了一个眼色郑重地说:““红军就要过雪山了,请你带路行吗?”“行”十岁红一激动,又学着唱戏的样儿,拱抱起双手,做出一个“得令”的架势”嘹亮的军号嘀嘀达达,把沉沉的夜幕拉起,露出了湛蓝湛蓝的晴空。天亮了,草叶上顶着珍珠般的露珠,树林中浮游着一团团雾气,大地刚刚从沉睡中醒来。军号声停了,红军战士相继走出住房,沿着一条掩峡在绿茵草地中的小路走来,一字排开,蹲在溪旁,掏起一杯清凉的雪山水,洗去满面的尘污。他们站起身来,用力地活动着身体,大口地吸着这清新的空气。稍顷,他们又不约而同地面向夹金山。神仙山的雪冠,沐浴着朝阳,发出了斑斓多彩的光点,迅乎之间又组成了金光四射的光环。大家似乎都在暗暗地说:““不要神气,请等着我们这些敢于摘取雪冠宝石的英雄。”红军剧团出发了,以十岁红为先导,又说又笑地向着夹山麓进发。涓涓的雪水由山上淙淙而下,汇成一条条小奚,向着远方静静地流去;溪边那些喝足雪水的草儿,长得录油油的,十分可爱。欧阳琼一边走着,一边望着满处盎然冷春意,如若不是行军,他真想吟诗抒情。随着一阵急促的蹄声,张华男策马追上了红军剧团,他滚鞍下马,把缰绳芝给了老马,命令地说,

“剧团的同志们任务重,这匹马就送给你们了,除帮你们驮驮行装以外,还可以帮帮苦妹子这样的同志。”老马是知道张华男的脾气的,说出的话绝不收回。当然,他也明白这位老首长的良苦用心:这行军队伍中还有彤儿,一旦孩子爬不动了,还不是要增加同志们的负担?然而,当他想到战马对首长的用处的时候,他又开始犹豫了。这时,彤儿背着她那支心爱的竹笛跑了过来,噘着小嘴不高兴地说:““爸爸,你不骑马能爬过这雪山去吗?”张华男俯下身去,用他那带胡子的嘴,亲了亲女儿那又细又嫩的面颊,激将地笑着说:

“爸爸不骑马,保证能爬过这座神仙山,彤儿,你行吗?”“行!行!”彤儿轻轻一推张华男的胸脯,倔强地说,“我敢和爸爸一比赛,看谁先爬过雪山去。

“那当然是彤儿了!哈哈”张华男目送彤儿归队以后,又和老马私语了几句,遂伫立在原地,等待着大部队的来。

翻越夹金山开始了。十岁红学艺的时候,是专攻刀马旦的,身怀异功,步履轻盈,再加上她加了红军,想显示她曾是翻越过神仙山的奇人,故一马当先,沿着蜿蜓曲折的山径向上爬去。不时,身后传来了战马的嘶叫,以及拉拉队的喊声,她以为是在催她快些登攀,故又把岁袍的前大襟撩起”角,塞在黄色绸子的腰带上,不声不响地加快了步伐。

同志们越向上爬,山势越陡”,道路越窄,一座座怪石湣挂在绝壁山,大有撞下之势,令人望而生畏。山路的两边另揣急的流水,一泻而下,溅起几尺高的雪浪花,发出瘆人的吼声,令人闻之胆寒。虽说剧团的同志们都跋过千山,涉过万水,但在今天,多数同志都不是十岁红的对手,因而爬山的队伍逐渐地拉开了。霍大姐望着爬山如飞的十岁红满意地笑了,以列队爬山为名喊住了她。霍大姐看着每人头上淌着汗水,玩笑地说:

“谁说雪山能冻死人?请看,我们的红军战士都热得冒汗了。”姚秀芝望着路旁那青嫩的小草,黄色的小花,知道这儿是雪山上的春天,不要多少时间,就要越过雪线,到那时就进了冬天。她眺望了一下太阳的位置,有意地问:

“同志们!大家累不累?”

“不累!”

“我们请十岁红同志给大家讲一讲,什么时候才能爬上雪山顶峰好不好?”

“好”十岁红是不善于言谈的,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同志们!真正的雪山还没有开始爬越呢。”遂又带头向山上爬去。”红军剧团的同志们穿过了雪线,白皑皑的积雪越来越厚,大家只能用木棍探路前进。为了保证大队人马胜利地翻越雪山,霍大姐建议兵分两路,一路由她率领,十岁红为先导,老马、龙海等身强力壮的同志,用铁铲、刺刀在雩路上挖着踏脚孔,供后续部队攀登雪山使用;一路由姚秀芝率领,苦子、彤儿,还有诗人欧阳琼等站在路边,组织拉拉队,为登山的级军鼓励、加油。很快”队伍越拉越长,仰面看,头顶上有人;低眼望,脚底下也有人。红旗灼燃似火,雪映战旗,色彩分外鲜艳。战马喷着雾气衔尾相随。宣传队站在队伍旁,前呼后应。喊声,歌声,说话声,马嘶声,震**着白雪皑皑的山谷,发出一阵又一阵欢快的回声。”然而,惟有欧阳琼不吼不喊,一筹莫展,他保护着怀孕的苦妹子,沿途累得长喘短吁,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他把目光移开,只见左面是松软的雪岩,右边是陡立的雷壁,中间是漫漫的积雪,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晕倒在冰雪复盖的山路上。

剧团的同志们全部穿着单衣,在急促登山的时候,并不感到有多么寒冷,但是,稍一驻步,就会冷得发抖。姚秀芝惟恐大家病倒,又急忙下令行军。越是往上爬,道路越窄,积雪越厚,空气也越来越稀薄,胸口上就象是压着千斤重石,透不过气来;双腿就象是灌铸了铅水,重得怎么也抬不起脚来;心脏越跳越快,突然,苦妹子晕倒在山路上,欧阳琼惊呼着救命。姚秀芝急忙赶到了跟前,她看着呼吸紧迫、面色苍白的苦妹子,立即命令:““欧阳,快去把马牵来,驮着苦妹子爬山。”欧阳琼快步向前追去,很快就把张华男的那匹战马牵来,让苦妹子上马。苦妹子死活也不肯骑马,她扶着姚秀芝站起身来,刚刚走了两步,又晕倒在地上。这时,老马赶到了,他望着爬不上马去的苦妹子,大声喊了一句“卧倒!”懂得他口令的战马当即趴在了雪地上。在姚秀芝的搀扶下,蕾妹子很不情愿地骑上了战马。

平时骑马,那是一件快意的事儿,然而在雷山上骑马,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首先,骑马的人身单衣薄,挨不过这站天雪地的寒冷,边走边在马背上打着寒战,不要多少时间,就会冻得失去知觉。其次,雪山上坡陡路险,雪深冰滑,再强健的骏马也难免失蹄倒地,骑马的人一旦滚到山涧中去,那只有粉身碎骨了。为了确保苦妹子的安全,老马亲自牵着缰绳,选择平坦的雪路,稳稳当当地向山上爬去。忽然,老马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奇特的响声,他侧首循声一看,只见苦妹子骑在马上,浑身冷得象是筛糠,上牙床和下牙床失控撞击着,发出了”咯咯”的响声。老马急忙喊住了战马,脱下唯一的上衣,递给了苦妹子,强行命令她穿上。苦妹子看看手里的军衣,再望望老马那**的上身,眼泪唰地一下淌了下来,一阵冰冷的山风吹来,象是刀子割了苦妹子一块肉似的,冻搏她几乎叫了起来。她再一看老马冻得抖瑟着身子,上身的肌肉也变成了紫色,遂又把手中的军衣扔给了他。正当他们二人互让军衣的时候,身穿藏族袍子的十岁红赶到了近前,纵身跳上马背,不容分说,脱下皮制的袍子,披在苦妹子的身上,旋即又从怀中取出那顶畲白的皮顿子,扣在苦妹子的头上,双手一按马背,轻盈地跳到了地上。她象是一位技艺高超的马术演员,几分钟内,就干净、利索地完成了这套动作。她伸出右手指着前方,乐观地说:

“好啦,一切问题全都解决啦,赶快抓紧时间爬雷山吧。”同志们被十岁红的马上动作惊呆了。姚秀芝看着她身上仅仅穿着一件白色内衣,头上戴着那顶军帽,红星在雪光的折射下闪闪发亮,显得是这样的英俊、潇洒。她感激地说:““谢谢你!可你穿这样少的衣服”“没关系”十岁红拍了拍肉己的胸部,十分严肃地说“你忘了?获的身上有观音菩萨保佑呢”遂又转过身去,一马当先地向着更高的山上爬去了。”苦妹子骑在马上,活象是一位藏族姑娘她举目望去,看见身穿白色紧身衣,头戴一顶红星军帽的十岁红,心里就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看着为她牵马坠蹬的老马,就象是一位憨厚的哥哥,在护送自己的同胞妹妹,心里生出了不尽的温暖。可是,她再看看自己的丈夫欧阳琼呢?他艰难地迈着步子,张着个大嘴,急促地吐着热气,满脸的愁容,连句问寒问暖的话都顾不上说了。这时,苦妹子腹中的婴儿在不停地**着,不知为什么,她感到是那样的委屈。她感到她崇拜的丈夫,和她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她又责备自己说:

“想得太多了,他是个秀才,爬雪山不是他用武的地方。”忽然,前方出现了一段又窄又陡的冰道,拦住了同志们的去路。龙海这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挥动铁铲、刺刀,拼力地挖着踏脚用的冰坑仅防战士失脚,滑下这陡峭的冰路而丧生。十岁红担心彤儿脚下没根,爬这样陡峭的冰路出事,俯身背上她,踏着龙海他们凿好的冰坑,很快地爬了过去。她放下彤儿,站在高处往下一看,有的拄着拐棍,有的手拉着手,一个接着一个,极其小心地向上爬。一声马嘶,把她的视线引到这段冰路的下端,只见那匹驮着苦妹子的战马引颈长啸,不肯爬这样又险又滑的冰路。她急忙又赶了下来,把苦妹子扶下马,让老马赶着马上山。但没走几步,战马滑倒在冰路上,险些滚到路旁的涧中去,它咴咴地叫个不止,再也不肯爬这样陡峭的山路了。站在冰路上端的同志”催着快爬,下面的兄弟部队又叫喊着快走,老马望在这匹胆怯的战马没有了主意。十岁红毕竟是长在这一方的人,她急忙解下系在腰中的毛巾,迅速地裹好一只马蹄子。老马一看,全然明白了,他急忙要来苦妹子、欧阳琼的毛巾,连同他自己的那一条,把四只马蹄都裹好了。战马先是小心地迈着步子,待到它明白再也不会滑倒的时候,就放开四蹄,很快就爬过了这段既险且滑的山路。十岁红挽着苦妹子,一步一个冰坑,稳稳地向上爬着。突然之间,上面传来了清脆的掌声,十岁红仰头一望,只见霍大姐、姚秀芝、彤儿、龙海,还有老马等人向她鼓掌。她此时此刻的感觉,就象是她首次登台打炮,一出场就获得了一个碰头彩那样兴奋、激动。”越爬,山越高了,空气也越稀薄了,大家感到呼吸困难,头晕腿软,几乎是走一步停一停,大口地吸着气。最后,连十岁红的步子也慢了下来。姚秀芝和霍大姐商量了一下,认为应该发挥精神的力量,遂请欧阳琼即兴编段快板诗,给大家鼓鼓劲。欧阳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灵魂,都快离体了”哪还有”编快板诗的灵感啊”霍大姐一看欧阳琼那个熊样就来了火气,生气地说:““秀芝,咱们没有灵感,可就是有灵魂。来,你用手代板打节奏,我给大家胡诌一段!”同志们听说霍大姐要说快板诗了,一下都来了情绪,有节奏地拍着巴掌。霍大姐一看这场面兴头更大了,她大声念:

红军战士英雄汉,

手军万马过雪山。

雪山高,

挡不住战士的铁脚板,

雪山险,

抵不过战士的意志坚。

翻过雪山就是大胜利,

征服严寒才是钢铁汉。

鼓起勇气,不怕艰难,把雪山踩在脚下,

把困难踢下深渊。

胜利在望,

曙光在前。

霍大姐的快板诗真灵,大家听罢热烈鼓掌,当即发起了一个小小的冲锋。但是,精神的东西毕竟是有限度的,冲锋过后,翻趑雪山的速度越发地缓慢了,长长的爬山队伍中,再听不到同志们的欢歌笑语,剩下的只有急促喘气的声音了。姚秀芝看了看牵着马缰绳的欧阳琼,强作笑颜地说:

“欧阳,我来帮你牵马,快发挥你的诗人天才吧!”在欧阳琼看来,方才霍大姐的作为是和他过不去,并且当众出了他的丑,刺伤了他的自尊心。现在,姚秀芝又来请他编说快板,给同志们鼓劲,他有情绪地说还是去找有灵魂的天才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姚秀芝有些生气了。

“她为什么就能那样说呢!”欧阳琼把头一歪,阴阳怪气地,“再说,我不是托派,又不是反命,用不着巴结什么人!”“你?!”姚秀芝气得浑身发抖了,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欧阳你瞎说些什么?”苦妹子大声斥责着欧阳琼,待骑马走到姚秀芝的身旁,又难过地说:

“姚老师,千万别生欧阳的气,他……”

“我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欧阳琼回过头来,有意大声地说:“可我也没有把共产党人的灵魂,偷偷地卖给别人。”

这话犹如骤起的盖顶惊雷,炸得姚秀芝身子一晃,险些摔下冰崖。幸亏霍大姐一步赶了过来,才免于一难。霍大姐挽着姚秀芝的臂膀,语意双关地说:

“走”咱俩再来它个相依为命。”

“不!我挺得住。”

姚秀芝感激地说。

霍大姐深沉地点了点头,又异常吃力地向前走去了。”姚秀芝欲迈步前进,忽地又生出了葬身雪地,落得个干净的念头。但当她俯瞰这万丈深渊,想到自已的命运和前途的时候,又暗下决心:

“为了灵魂的清白,也要顽强地活下去!”姚秀芝挺起胸膛前进了!她用尽平生的力气攀登着,看着实在走不动的队伍,提出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继续翻越雪山,她的意见得到了大家的赞成。十岁红仰起头环视周围,四处一片白雪,银光炫目”刺得两眼淌着泪水,不能久望。她微眯着双眼,避开雪光,端详了一下位置,肯定地说:“前边快到婆庙了,到那里休息、用饭吧!”

寒婆庙,是夹金山上唯一的庙宇,孤孤零零的,终年没有什么香火。当年翻越夹金山的见证人是这样记述的:“庙门上写着三个字:寒婆庙。墨迹虽模糊不清,但还看得出那是用汉,藏两种文字写的。庙里有一尊寒婆像,那装束与藏族妇女相仿,她身上零乱地挂着几条哈达,那哈达的颜色已经发灰了。这座小庙何时修建已无法考证,不过从庙前堆的柴棍看,怕有相当长的时间了。“十岁红第一个赶到庙前,大声地喊着“寒婆庙到了!寒婆庙到了”同志们闻声不知哪里又来了力气,就象是百米冲刺似地跑到了庙前,观看着寒婆神像,争论着为何要修建这座寒婆庙。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正当大家争得十分开心的时候,老马独自一人站在庙前,对那两大堆柴棍发生了兴趣。他取出所剩不多的洋火,用心地擦着,引着了其中一堆火棍,瞬间,浓烟从柴堆的顶部升起,象是一条蓝色的飘带随风飘**,渐渐地消失在瓦蓝瓦蓝的晴空中;接着,烈焰越燃越旺,就象是在一块雪白的布上涂了一点红红的颜色,是那样的刺眼!老马乐呵呵地烤着火,大声吆喝着:

“哎!快来烤火了”同志们稍事休息,吃了点干粮,又继续翻越白茫茫的雪山。忽然,西南方向浦起了一块乌云,挨着晶莹的山头迅猛地压了过来,接着暴雨挟着冰雹,劈头盖脑地打下。同志们防不胜防,无处藏身,只好双手捂着脑袋继续前进。这时,队伍中忽然传来了彤儿的哭声,姚秀芝赶到近前一看,孩子的头上已经砸起两个鸡蛋大的血包。在这种情况下,妈妈只有说几句安慰话。龙海闻声赶了过来,让彤儿躲在他的身后,由他的身体敌挡着漫天袭来的冰雹。但是,龙海的身材再是魁伟,也不是一座万能的挡雨雹的墙,彤儿的头上、脸上、身上仍然免不了受冰雹的袭击。每当打到痛处,她就要惊叫一声。正当大家无计可施的时候,十岁红走了过来,解开淋得湿透的白色上衣,背身取出那张画有观音菩萨像的油布,罩在了彤儿的脑袋上,象个大姐似地说:

“不哭!不哭”有观音菩萨保佑,你再也不会挨冰霄砸了。”姚秀芝望着掩怀系扣的十岁红,心里涌起了一股热流。但是,当她想到十岁红笃信观音菩萨的时候,不安地说:

“不要把它送给彤儿,还是让观音菩萨保佑你吧。

“不!不”彤儿年纪小,理应第一个得到观音菩萨的保佑。”十岁红真诚地说。

“那”由谁来保佑你呢?”姚秀芝依然不安地问。”

“有它呢!”十岁红边走边伸出右手,指着戴在头上的那顶五星军帽,格外庄严地说:“它就晕红军,由红军保佑着我,比观音菩萨还灵验呢!”

冰雹过后,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同志们都披上了银铠银甲,变成了雪人。从此,再也分不清哪个是身穿白色上衣的十岁红,哪个是剧团的红军战士了。然而,彤儿身上披的那张画有观音菩萨神像的油布,却显得格外的显眼,随着山风飘舞着。”乌云飞过,万里晴空,只见千里冰雪,银峰环立,到处是一片银装的世界。同志们全都抖去了身上的积雪,露出了本色着装,只有身着白色上衣的十岁红,越发显得英姿飒爽,她突然转过身来,高兴地大喊:

“哎”再努把力啊,前面就是神仙山的顶峰了!

突然,“嘎”的一声巨响,前边那座雄伟壮观的银峰,象是同时中了万发炮弹,向着万里晴空飞着巨大的冰块,扬着纷纷洒洒的冰屑,在太阳的照耀下,金光万点,变幻着各种神奇的颜色,堪称人世间最为奇观的异景!正当同志们交口称赞景色神奇的时候,十岁红却难过地低下了头。因为她知道这是雪崩,翻越神仙山的老路被掩埋了。

同志们很快爬到了雪崩的地方,四处都是刚刚落下来的雪块和冰屑,再也找不到通往山顶的雪路。大家仔细端详雪崩后的情状,没有人能找出雪崩前的道路。是循着与山路相接的地方继续向上爬呢?还是绕一个大圈再登上山顶?谁也没有了主意。这是因为每人心里都知道:误走发生雪崩的”地方,有可能随着滚动而下的冰块丧生。怎么办?只有派出不怕牺牲的探路人,为大队人马探到一条安全通向山顶的雪路。彤儿第一个发言,她指着身上的观音萨菩神像,说明自己有菩萨保传能够胜利地完成探路的任务。她的请求当然被否决了。接着同志们争先恐后地发言,讲出自己的条件,希望做一名为探路的英雄,在大家争得不可开交,没有结果的时候,十岁红走到霍大姐和姚秀芝的面前,诚恳地说

“让我去吧,因为他是红军爬雪山的带路人。我先按照原来的山路向上爬,如果发生了意外,你们大家就绕道上山。”霍大姐,姚秀芝听后没有表态,争做探路的同志也陷了沉默。这沉默又变成了争论,大家再次争着去探路。十岁红急得哭了,哀求地说,““这样的事我不去,那还算什么爬雪山的番路人哬!我本来就是红军救活的人,万一出了事,也是为了红军啊!”十岁红的请求被批准了,她又高兴地笑了,这时,彤儿走到她的面前解下披在身上的那张画有观音菩萨神像的油布,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真挚地说:

“还给你吧!让菩萨保佑着你,为红军探出一条路来。””还是留给你吧,让菩萨保依着你长大成人。”十岁红说罢又举起右手,指着戴在头上的红星军帽,笑着说:“我有红军保佑呢,准能为红军探出一条路来。”说罢又亲吻了一下彤儿的面颊,算做再见的意思。”姚秀芝走到十岁红的身旁,摸了摸她那件单薄的白色上衣,关心地问”“冷吗?要不要让苦妹子把衣服还给你?”“不!不”我不冷。”十岁红坚决地反对着,她指着骑在马上的苦妹子,玩笑地说:“为了我们未来的小红军,你就穿着它吧!”同志们谁也没有再说些什么,都用敬慕的眼光,望着这位刚刚伍的红军战姚秀芝又动情地何:

“你还需要什么吗?”“不需要了!”十岁红说罢一看大家的表情,就象演壮别戏似的,她为了换换这压抑的气氛,同时也是为了讨个吉祥,忙又改口说:“为了让你们知道我走到了什么地方,我想唱着《盼红军》去探路。姚老师,你能为我拉琴伴奏吗?“能啊!能啊”姚秀芝急忙解下觜在身后的琴盒,取出了提琴。”琴声响了,拉得是那样的真挚、深情歌声起了,唱得是那样的婉转、悠扬。同志们听着这琴声和歌声,目送着十岁红踏上了探路的征程。十岁红一会儿象只灵活的松鼠,一蹦一跳地跃过雪崩后的冰块;一会儿又象是一名扫雷的英雄,用心地窥测着哪儿有险情,哪儿是安全的通道”歌声渐渐地远去了,那戴着红星军帽,穿着白色上衣的十岁红就要登上了山顶,同志们禁不住地发出了欢呼声。

“嘎嘎嘎”歌声逝去了,琴声停止了,欢呼声收住了,大家惊得失魂落魄,只见十岁红随着雪崩的冰块飞向长空,又渐渐地向远方飘去”巨石般的冰块落地了,但再也看不见了那美丽的倩影,只有一顶闪闪,发光的军帽随着冰屑在飘**,在降落”突然刮来了一阵山风,这顶闪闪发光的红星军帽又随着冰屑升起,向着更远的地方飘去”姚秀芝的琴声又奏响了,《盼红军》的歌声又唱了起来,但引亢高歌的不是十岁红,而是浩浩****的红军战士!姚秀芝痴痴地望着前方,看见了苦妹子身上的藏族服装,她那寒冷的身上,似乎也感到了特有的温暖。当她再看彤儿的身上,披着的那张画有观音菩萨神像的油布时,她竟然想起了这样一句话:““人民,是我们的活观音。”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红军剧团翻过夹金山以后,气温骤然问升,象是从冬天一步闯进了春天,到处都漾溢着益然的春意。放眼望去,山坡上一派绿色,高的是青松,矮的是野草,那五颜六色的野花,散发着醉人的幽香;那三五成群的牦牛,有的在涓涓的溪水边解渴,有的在林边戏逐吃草,不时发出几声长鸣,给绿色的世界带来了生机和活力,也给精疲力尽的红军战士带来了乐趣和笑声。

突然,前面传来了惊人的喜讯:“我们和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了”这消息就象是晴天炸出了一个惊雷,又迅速给春旱的大地带来了倾盆大雨”这消息就象是一副兴奋剂,给从夹金山走下来的红军战士猝然增添了力量,大家激动地叫着、跳着、唱着”汇成了一股宏大的声浪,惊飞了百鸟,吓跑了牦牛,也震撼了整个山谷”红军剧团进驻山下大维村的喇嘛庙里。这是一座金瓦红墙,显得非常雄伟的寺院。

庙四周,全是木头搭的房子房顶用石片或树皮、木板覆盖。喇嘛庙前还有一个大坪,大坪周围有几家店铺,供应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盐巴、蚕豆和茶砖之外,其它什么也见不到。”霍大姐还未来得及安排好同志们的住处,张华男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嗓门一亮:

“霍大姐!组织上做出了决定,今天晚上,在庙前的大坪上召开联欢晚会,热烈庆祝两大主力红军胜利会师”霍大姐领受任务之后,又赶来找姚秀芝商量,如何举行这富有历史意义的联欢晚会。不时,一个方案产生了,霍大姐带着老马、龙海等人,在大坪上搭建简易的舞合,划分部队参加晚会的区域;姚秀芝带着欧阳琼、苦妹子等文艺骨干,赶编庆祝两大主力红军会师的节目。实出姚秀芝所料的是,这胜利会师的喜悦,并没有把欧阳琼满腹的愁雾驱散,他竟然直言不讳地说:“我的灵感不复存在了,写不出庆祝两大主力红军会师的节目!”然后转身愁眉苦脸地离去了。苦妹子惊得不知所措,腆着个大肚子追了过去。

苦妹子的哀求,没有激起欧阳琼的创作欲望,他冷漠地说了一句:“谁有灵感,谁有**,就请谁去写吧!”甩手走出了喇嘛庙的大门。苦妹子望着欧阳琼离去的背影,渐渐地溢出了悲伤的泪水,待到这泪水化做愤慨的时候,她转身走回了姚秀芝的住处,连眼泪也没擦一把,十分倔强地说:

“谁也别拿一手,中国少了谁,革命也会成功。来咱们两个写。”虽说诗是情感的自然流露,但并不是所有人的情感都会流泻为诗。苦妹子是个天才的民歌手,她信口编出来的唱词,都是象兴国山歌”哎呀来”那样,从形式上讲,不符合大合唱的要求,从所表达的情感来看,也唱不出两大主力红军会师,欢庆胜利的心情。用姚秀芝的话说:

“气势木够宏大!”苦妹子绞尽脑汁,编来编去,自己也觉得太小鼻子小眼了,因此编一句否一句,最后急得抓耳挠腮,就差哭天抹泪了。”姚秀芝懂得如何调动音乐的手段,表达这气势磅礴的内容。但是,要她写出金戈铁马,大江东去的歌词来,真是比爬雪山还要难!情感所至,不吐不快,她终于试着向这座艺术的”雪山”进军了。刹时,她想起了贝多芬的合唱交响曲末乐章《欢乐颂》,她反复吟唱、推敲,觉得虽然唱出了”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博大情怀,但不能概括中国工农红军的伟大胸襟,更不能表达红军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了亲人时的激越情感!尤其当她想到演奏《欢乐颂》所必须的庞大的交响乐队,以及高水平的合唱人才的时候,她主动放弃了这种技术精、难度大的表现形式;不财,她又想起了《国际歌》,感到它唱出了无产者谋解放的决心、追求革命的最高理想,可是它从音乐气质而言,悲壮多于欢乐,在庆祝两大主力红军会师的时候,唱不出亲人相逢,喜泪沾襟的欢乐之情,遂又否决了这种合唱风格。

究竟采用什么形式呢?她反复地想着。她的神思全部回到往事之中:长别中央苏区的于都河,突破重重的封锁线,鲜血染红的湘江,火把照红了的老山界,奔腾咆哮的乌江,古城遵义的红旗”一直到翻越夹金山,这一幕幕又重新展现在眼前。待到她想起听到和红四方面军会师那震撼山岳的欢呼声时,她的创作灵感来了,她急忙提笔展纸,几乎是一口气写下了这首**澎湃的《两大主力会合歌》。

两大主力军邛崃山脉胜利会合了,“欢迎四方面军百战百胜英勇兄弟!”团结中国苏维埃运动中的力量,“嗳!”团结中国苏维埃运动中的力量,“坚决赤化全四川!”万余里长征历八省险阻与山河,“铁的意志血的牺牲换得伟大的会合!”为着奠定赤化全国巩固的基础,

嗳!

为着奠定赤化全国巩固的基础,

高举红旗往前进!

**,庙前的大坪上燃烧起了数堆篝火,照得如同白昼一样光明。干枯的松枝烧得噼啪作响,散发出一种松脂的异香,熏得坐满大坪的红军战士有些醉了!不时,联欢晚会开始了,第一个节目就是大合唱。姚秀芝走到台前,向着数以千计的红军战士深深鞠了一躬,转过身去高举起双手,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前方,巡视了一遍合唱队员昂首待唱的表情,随之用力向下一挥,《两大主力会合歌》冲天而起,回响在这雪山脚下。合唱队员纵情放歌,回想起了万水千山的历程,激动地抛下了滚滚的热泪;观看演出的红军战士想起了和亲人。

英勇的红四方军会师后的情景,全都兴奋得不能自持。”《两大主力会合歌》演唱结束了,全场爆发出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姚秀芝转过身来,向着举手鼓掌的红军战士频频物躬,答谢同志们的盛情。忽然,夜风吹来了一股暖烘烘的热流,她下意识地侧首望去,只见一堆烧得正旺的干柴喷耆浓烟,吐着烈火,蓦然之间,她想起了翻越老山界的篝火,想起了夹金山上寒婆庙前的篝火,她还推想着未来长征路上的篝火,幻想着神州大地都燃起革命火焰的时候。顿时,她感到眼睛特别亮,心格外明,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梦寐追求的光明的社会。

联欢晚会结束了,似乎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欢呼声、掌声、歌声仍然在雪山脚下回**,激励着每一个红军战士。为了慰劳红军剧团的演出,红四方面的同志热情地安排了一顿夜宵上的菜很别致,有牦牛肉、羊肉、马铃薯片,饭是青稞、玉米面糊糊,大家吃得十分香甜,几乎全都忘了雪山途中的疲劳。”霍大姐安排好同志们的住处以后,赶回了和姚秀芝同住的那间房屋,发现彤儿累得早已酣然梦了。她望着沉浸于幸福遐想中的姚秀芝,爱怜地说: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胡思乱想的毛病呢?夜都这样深了,怎么还不好好睡觉休息?”姚秀芝难为情地笑了,只好讪讪地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想不行,就是躺在铺上也睡不着。“她望着霍大姐,小声地问:

“今夜执勤的人安排好了吗?”

“不用安排了!”霍大姐告诉她说,四方面的同志为了让红军剧团的同志们休息好,今夜执勤的任务他们全包了。最后,她下达命令似地说:“你的任务,就屉今夜给我睡个好觉。

“今天,我太激动了,一时也睡不着,就让我先去执勤吧。”霍大姐知道姚秀芝的脾气,也只好无可若何说:““那好吧,前半夜是你,后半夜是我,不准惊扰其他的同志睡觉。”姚秀芝满意地笑了,转身给彤儿盖了盖毯子”轻轻地走出了屋门。

这天夜里,还有一个人激动得睡不着觉,他就是张华男。”艰苦的军旅生活,使他的思想感情发生了变化,姚秀芝那为革命忍辱负重的美德感召了他,使他看到了这位永不屈服的女性,有着一颗纯洁的心灵。同时,这心灵又似一面镜子,折射出了自己心灵上的污垢。”张华男越来越爱姚秀芝了,由于这种爱的升华,他认为自己必须抛弃过去那种卑俗的爱用长征中的血与火洗礼自己的心灵,让姚秀芝主动地向自己说出:“我爱你!”为此,他就象是一位笃诚的爱情修道徒那样,把姚秀芝的一言一行做一面镜子,经常不断地照照自己;又象是总结作战经验那样,看看有哪些进步,还有哪些不足和缺点。使她逐渐地淡忘那不愉快的过去,“原谅他过去那种卑俗祖暴的行为,让她感到自己的的确确是变了另外一个人。

另外,张华男认为自己默默地爱了姚秀芝快十年啦,至今尚未和任何一个女人结合,就这一点而言,也足以令一切女同志感动了。过去,姚秀芝不接受自己的爱情,是因为有李奇伟的存在。今天,李奇伟因托派问题畏罪自杀了,难道姚秀芝真的会为他守节终生吗?他不相信他认为自己一旦在姚秀芝心中改变了形象,再发动新的爱情进攻,就一定会奏效。同时,他知道姚秀芝是一位充满感情的女性,需要异性的爱抚,但更需要组织的关怀,那就是尽快地帮她解决托派嫌疑问题,遵义会议之后,姚秀芝结束了审查,恢复了军藉,同志们也已忘却了她是托派嫌疑分子。可她自己却清醒地知道:她的党藉还没有恢复。保卫局改组了,在如此艰苦卓绝的长征途中,在冲杀于敌人的硝烟炮火里,有谁还会想到姚秀芝的政治生命呢?张华男为了求得姚秀芝的爱,当然也为了洗涤自己心灵中的污点,认为自己有权力、有义务帮助姚秀芝解决这一遗留问题。远在飞渡金沙江的时候,当他获悉北上和红四方面军会合的消息以后,他就曾暗自下定决心:一旦和红四方面军会合,他就亲自找有关的同志了解情况,为姚秀芝做出正确的结论。

今天,意外地和红四方面军会师了,张华男认为到了实现诺言的时候了。但是,会师部队的有关领导同志,没有一个是由苏联留学回来的,也没有一个和红四方面军保卫局有关系的人,他没有办法问个详细。联欢会结束以后,“位红四方面军的师首长陪他回住处,他在闲聊中有意地问。”“听说廖公子在你们红四方面军,是吗?”陪同的同志虽属中级指挥员,但也知道廖公子,是指革命先驱廖仲恺的儿子廖承志。他听后一怔产满面的喜悦消失了,支支唔唔地答说:

“他现在任何职务?”“他”一言难尽啊!咱们也搞不清楚,不过,听说他。

这位同志突然收话不说了,遂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张华男一听话音,感到非常惊异,忙又追问:

“他怎么了?不会蹲班房、关禁闭吧?”

“比蹲班房、关禁闭可严重多了!”这位同志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听说他一直被保卫局看押着,如果他不是廖仲恺的公子,我们的张主席早就把他结果了!”张华男虽然也从事过肃反工作,但做梦也不曾想到,廖仲恺的公子也要被杀掉,他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位同志似乎看出”张华男的心思,忙又补充说:““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被我们张主席杀的人多着呢!”张华男知道这位杀人的张主席就是张国焘,他们在上海曾经一块工作过,深知此人的厉害。那时,李奇伟的托派题又提出来了,张国焘立即下令,要李奇伟撤离上海,去鄂豫皖根据地工作”实质上是去接受审查。后来,张国焘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到了鄂豫皖苏区,全面进行了夺权。张华男估计,李奇伟被定为托派,最后畏罪自杀,也是这位张主席干的。为了弄清姚秀芝的问题,他有意避开了舆公子受审查的事情,小声地问:““你听说过一位叫李奇伟的人吗?”“当然听说过!当年,他还是我的上级呢。”这位同志好象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喟叹不已地说:“他的命运也不佳,和这位廖公子一样,接受保卫局的审查!”

“他畏罪自杀以后,红四方面军的有关组织,给他做出结论了吗?”

“没有。”

“为什么?”

“很简单!李奇伟到今天,还不承认自己有托派问题呢?”张华男听糊涂了,李奇伟早已畏罪自杀了,他还怎么承认自己没有托派问题呢?这位同志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便解释说:

“他的命大!自杀后被送进了医院,抢救了半个多月,他又活了。”张华男听后完全傻了,只是有些头重脚轻地朝前走着。这位同志没有发现张华男的这一情感变化,他一边走,一边又愤愤不平地说:

“救活他的命,不是出于人道主义的目的,而是为了通过他抓更多的托派。

张华男回到住处以后,再也无法睡了!他简直不敢相信:李奇伟还活在人世上,还在接受保卫局的审査,李奇伟的存在,就等于宣判了他追求姚秀芝的彻底失败。对此,他是何等的不甘心啊!他在室内快速地踱着步子,发疯似地说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但是,张华男终于清醒了。他首先想到姚秀芝,一旦她知道李奇伟还活着,她会怎样看待自己的品格呢?上帝,不,马克思可以做证:我在中央苏区见到的材料是千真万确的,绝对没有为了自已的私欲,用编造材料的手段来欺骗姚秀芝!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又想起了在苏联求学的一段往事”那时,李奇伟偕姚秀芝绕道苏联回国,中途在莫斯科参观学习张华男一下落了情网,恨不得立刻就获得姚秀芝的爱。但姚秀芝真诚地爱着李奇伟,对张华男所做出的一切置若罔闻。张华男被弄得神魂颠倒了,曾想过做普希金和莱蒙托夫,要求和李奇伟决斗。几经痛苦的斗争,理智战胜了这种愚蠢的念头,从此便陷了单相思的痛苦中。突然一天,他获知李奇伟被隔离审查了,理由是私自拜会了苏联的一个托派分子。当时,他激动地喊了一声”乌拉!”当即赶到姚秀芝的下榻处,学着十八世纪莱茵河畔的骑士风度,扑在了悲苦不已的姚秀芝的脚下,大声地宣布了自己狂爱姚秀芝的誓言。结果,被姚秀芝重重地打了一记耳光,轰出门去。他至今还记得一边捶打着关死的屋门,一边大声叫喊的那句话”我爱你!我真诚地爱你!为了你的爱,我将终生不娶任何女人!

“我要用理智和她谈话,不管她是哭、是闹、甚至是哭闹着大骂”“谁?”张华男被严厉的问话声惊醒了,他望着喇嘛庙的黑影,知道自己到了红军剧团的住地。他下意识地答说:

“我是张华男”执勤问话的人是姚秀芝,她一听说来者是张华男,立刻引起了警觉。瞬间,她猜不出张华男半夜来剧团住地的原因,她严肃地下达了命令:““请你站下”张华男闻声一怔,他不情愿地服从了命令,象个标准军人,原地立正站好。

“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那”明天再谈吧!”

“不!不!”张华男急得违犯了命令,三步并做两步地赶到了跟前,他看着一边躲藏、一边淮备自卫的姚秀芝,异常严肃地说:“秀芝同志,请你相信今夭的张华男吧,我不会再干那种蠢事的。

姚秀芝被这掷地有声的话语慑服了,但她的心还是在咚咚地跳个不休。她沉吟了片刻,小声地说:

“那就请你说吧!”“我正式通知你,李奇伟还活着!”“什么?”姚秀芝惊得一步跨到张华男的面前,难以置信地说:“你再说一遍?

“你的丈夫李奇伟还活着!”

“这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