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张国焘为了实现其篡党的野心,继续胁迫红四方面军挥师南下,并制订了《天芦名雅邛大战役计划》,陷红军于死地,被迫和敌人进行百丈决战。正如徐向前同志记述的那样,“百丈一带,地势开阔,多丘陵、树丛、深沟、水田。战斗开始后,我骑马赶到这里,观察情况,现地指挥。三十军指挥所设在百丈附近一座小山包上,我绕来绕去,好不容易才摸到。见了李先念他们,简单问了问情况。我们当时判断,刘湘是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如果我军顶住敌人的攻势,灭敌一部,有可能胜利转反攻,直下岷江西岸。唯敌机太讨厌,对我前沿至纵深轮番轰炸,威胁甚大。部队在开阔地带运动和作战,不易隐蔽,对付敌机又缺炮火,伤亡增大,叫人很伤脑筋。我军坚守在月儿山、胡大林、鹤林场及黑竹关至百丈公路沿线的山岗丛林地带,与敌反复拉锯,血战三昼夜。敌用两旅兵力企图通过水田进占百丈,在我几十挺机枪扫射下,整营整连的敌军,被击毙在稻田里,横七竖八,躺倒一大片。但因该地交通方便,敌人调兵迅速,后继力量不断增加攻势并未减弱。二十一日,我黑竹关一带的前锋部队被迫后撤,敌跟踪前进。二十二曰,百丈被敌突,我军与敌展开激烈巷战。我到百丈的街上看了下,有些房屋已经着火,部队冒着浓烟烈火,与敌拚搏,打得十分英勇。百丈附近的水田、山丘、深沟,都成了敌我相搏的战场,杀声震野,尸骨错列,血流满地。指战员子弹打光,就同敌人反复白刃格斗;身负重伤,仍坚持战斗,是一场空前剧烈的恶战,打了七”

天七夜,我军共毙伤敌一万五千人,自身伤亡亦近万人。敌我双方,都打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战局没有打开,薛岳部又从南面压了上来。敌我力量悬殊,持久相峙对我不利。我们只好放弃原计划,从进攻转防御。十一月下旬,我三十军、九军撤出百丈地带,转移到北起九顶山,南经天品山、王家口至名山西北附近之莲花山一线。四军在荥经方向,遭薛岳部猛攻。因敌众我寡,被敌突进,部队遂撤至青衣江以北。在西面大炮山的三十三军,则继续巩固阵地,与李抱冰部对峙。我军遭敌重兵压迫,堡垒封锁,南下或东出已无可能。”百丈决战失利之后,酷寒的冬天已经来临了,接近川中盆地的宝兴、天金、芦山等地一反常年,下了未曾见过的大雪,同志们身单衣薄,冻得缩手缩脖,连屋都出不去。当地的百姓也都抱怨地说:“老天爷真的要冻死人了!”红军剧团随军征战到夹金山附近的丹巴地区,这里更是漫山皆白、地冻三尺。同志们随着部队外出筹集粮食和牦牛,迎着刺骨的寒风,跋涉在漫过脚脖子的大雪中。由于当地人口稀少,粮食、布匹、棉花本来就少,再加上兵荒马乱,汉族和藏族的百姓有的逃难出走,有的藏匿家私,十室九空,因而大家的情绪越发消沉了。”这天又下起了大雪,空手而归的演员们被迫躲进了一座空无人烟的喇嘛庙中。是神差鬼遣,还是有意嘲弄红军?这里正是姚秀芝翻越夹金山前夕居住的地方。十岁红飞跑到庙”

前,望着那尊藏过自己的菩萨,愤怒地捶打着庙门。胖姐等人不知缘由,快步跑过去,抓住十岁红的衣襟,大声地说”你疯了?打的啥子庙门哟!”这不用你管!我就是要打。”十岁红愤怒地吼叫着,继续打门。”不准打!我命令你离开。”胖姐也真的动了肝火,加大嗓门地吼叫。”我就是要打开庙门,砸烂那尊大菩萨!”快来人啊!把她抓起来!”剧团的女同志闻声赶了过来,强行把十岁红从庙门前拖走,但吵架并没因此而终止,反而越吵越凶。姚秀芝实在忍不住了,走到近前,请求胖姐放开十岁红。胖姐一看是姚秀芝,顿时又来了火气,指责她钻空子,想把十岁红拉过去,“方面军的小宗派,反对张国焘。她气势汹汹地说:“我警告你,想把人拉走,办不到!”我不是这个意思,“姚秀芝急忙辩解,“听我说,十岁红自有打庙门的原因。”什么原因?”胖姐打断了姚秀芝的话,“还不是想破坏党的宗教政策?”不是!”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吼,震得争吵不休的女演员收话无声,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庙院的门处。李奇伟和常浩严肃地伫立在门口,龙海满脸怒气走到近前,没头没脑地大吼:“你们知道吗?敌人把她藏在了这尊菩萨的肚子里,是”

我们把她救活的!”这时,十岁红委屈地哭了。大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火气十足的胖姐,也向姚秀芝投去了求援的目光。待到姚秀芝讲完十岁红的悲惨遭遇后,胖姐走到十岁红的跟前,真诚地说:“对不起,就原谅我这个有口无心的大姐吧!”十岁红望着胖姐悔恨交加的表情,蓦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激动地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李奇伟是陪着常浩赶来检查筹粮工作的,由于得了雪肓症,不能继续在风雪中行军,便来喇嘛庙避风躲雪、吃饭打尖。他们一进门就遇上了吵架,常浩真想大发一通脾气,批评她们还有闲力气争吵。但是当他听了十岁红的经历,看到她和胖姐紧紧拥抱的情景,暗自说:“这就是我们的同志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么妹不行了!”大家又一窝蜂地围拢过去。只见幺妹依偎在大庙的墙角下,浑身哆嗦着,嘴唇也变了颜色。姚秀芝急忙脱下自己的棉上衣,披在么妹的身上。胖姐把么妹抱在自己的怀里,不住声地叫着:“幺妹!快醒醒”常浩一见姚秀芝仅穿着一件毛衣,冻得打着哆嗦,匆忙脱下自已的棉大衣,盖在么妹的身上,随手拿起姚秀芝的棉上衣,送到她的面前,说:“穿上吧!你会抗不住的。”姚秀芝慌忙接过棉衣,披在身上,没说一句话,就低着头地躲到一边去了。”

幺妹终于恢复了知觉,胖姐高兴极了,泪流满面地叫着”幺妹!你可活了。”幺妹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同志们,又望了一眼抱着自己的胖姐,嘴唇依然哆嗦着,有气无力地说:“我”饿”常浩当即下达命令:开饭。但是,当他看见筹粮的同志”们已经没有下肚的东西时,难过地差点落下泪来。他又严肃地命令:“龙海!把我们三个人的饭拿出来,分给大家吃。”龙海迅速解开背包,取出不多的大米饭团,分到每个人的手里,可大家谁也不带头先吃一口。胖姐把一个冰凉的饭团送到幺妹的嘴边,凄楚地说:“吃吧!这是首长的干粮。”不!我”不吃”幺妹摇着头说。”常浩听后鼻子有点酸楚,他低沉地说:“吃吧!你们为部队筹集到了那么多的粮食,可自己饿得差点送了命。”幺妹对人生的需求实在是太少了常浩这么一说,她的心中就算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当她想到这不多的米饭是首长的干粮时,又连忙摇着头说:“今天,我们没有筹到粮食,再吃首长的干粮,心里是有愧的。”不!不!”常浩忙把自己手中的饭团,送到那张冻紫了嘴唇的口里,“要说有愧,是我们。这白米饭是你们筹来”的,可你们却饿着肚子!”首长!别这样说,我吃,我吃”

常浩看着幺妹香甜地吃着,沉重的心才感到有些轻松。这时龙海走到芝的面前,捧着所剩不多的米饭,低着头,矛盾地说:“吃饭吧!”姚秀芝毫无反应。”龙海抬起头,看见姚秀芝依偎在廊檐下边的柱子上,凝视着前方。不知何时风雪住了,身披银铠银甲的夹金山巍然屹立着。他明白了姚秀芝的心,异常痛苦地自语:“我们为什么又来到了夹金山啊?”此刻他忘记了姚秀芝是个不守节的女人,更忘记了她是自己看押的囚徒,无比伤感地说:“姚老师”别再想过雪山那阵子的事啦,快把这”饭团吃了吧?”但是,姚秀芝怎能不想呢!不到半年时间,苦妹子和老马同志都献出了生命,张华男死活不知,霍大姐和彤儿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两大主力红军却分了家,一个北上,一个南下,而自己依然当着红军队伍中的囚徒,又来到了夹金山下,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姚老师!你吃吧”龙海催促道。”我不饿,你吃。”不!你饿了,姚老师,你快吃吧。”姚秀芝很久没有听到龙海和自己这样说话了。她知道这位憨直的彝族战士的心里是不好过的,她双手接过龙海手中的饭团,并请他坐在自己的身旁,问道《”龙海,你猜我在想些什么?”想当年我过雪山的事呗”不全是想这些”那”你还想些什么呢?”我想,为什么又回到夹金山下来了?”让川军给逼到这儿来的呗!”当年,我们为什么要翻过这座夹金山呢?”还不是为了北上抗日,闹革命。”这夹金山的下边有”本鬼子吗?”这还用问”这时,远在一边的十岁红也身不由己地走过来,姚秀芝把手中的饭团递过去,感慨地说:“当年,你是我们翻越夹金雪山的功臣”这饭团就送给你吃吧。”我算什么功臣!”十岁红顿时来了气,“我舍生忘死地给红军带路,可他们呢,却闹着分家,又把红军引到了这雪山下边!”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姚秀芝有意地问。”我能有什么办法?这样下去,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十岁红牢骚满腹地说。”龙海,你说呢?”我同意她的意见。”龙海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想把满腹的怨气全都吐出来。接着又摇摇头,十分沮丧地说,“那面是数倍于我的川军,这面是一个连着一个的雪山,要吃没吃的,要喝没喝的,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了。”不知什么时候,李奇伟溜到了他们的背后,他一听龙海的话,立时火冒三丈,雷霆大发地说:“不准在私下散布革命的悲观情绪!”龙海和十岁红惊得慌忙转过身来,一看李奇伟那暴怒的”

神情,吓得不知所措。”姚秀芝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两道犹如利剑的目光,射向李奇伟的脸上。她声音不高,却很有分量地质问:“这怎么能叫散布革命的悲观情绪呢?请问:我们从何处招募新兵?又从何处筹集粮食?在这茫茫的大雪山下边闹的什么革命?”李奇伟自然没法回答这样的问题,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但是他认为姚秀芝是利用革命遭到挫折的时机,有意发动不明真相的同志攻击临时中央,动摇张国焘的领导地位,因此他声嘶力竭地说:“不准你为中央右倾逃跑路线翻案!我们南下路线是正确的”有理不在声高!”姚秀芝心平气和地说,“请你问问龙海、十岁红这些翻过雪山的同志们,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忍饥挨饿?是为了革命吗?不!完全是为了消极躲避敌人的追击。另外,你能指出引导革命走向胜利的方向吗?”住口!住口!”不准你把矛头指向临时中央!”不准你煽动群众反对我们的张主席!”随着李奇伟无理的吼叫,筹粮的同志们都围拢过来,除了少数随声附和外,大多数同志一言不发,连胖姐这样的大炮,也没有说一句指责姚秀芝的话。李奇伟非常恼火,可又不知如何指使别人围攻姚秀芝。他一眼看见了神态严肃的常浩,就象捞到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大声地说:“老常同志,姚秀芝破坏革命,你看该如何处理?”常浩沉吟了片刻,却说了这样一句话”现在不是处理这些问题的时候,全体整队,立刻返回驻”地。”李奇伟感到失了面子,但又不能发作,把脸一沉,二话没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常浩向龙海使了个眼色,龙海快步追了过去,搀扶着害了雪肓症的李奇伟上路了。”红军剧团的同志们离开了喇嘛庙,一个个踏着深深的积雪,紧紧地抄着双手,缩着脖子,艰难地向前走着。走在最后面的是胖姐和十岁红,一人挽着么妹一只胳膊,几乎就是架着走。没走半个小时,胖姐和十岁红累得汗流满面,么妹也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当姚秀芝提议大家轮换背着幺妹走的时候,常浩下达了命令:“龙海!你来背着么妹走。”龙海快步走到么妹跟前,转身蹲在雪地上,请求么妹趴在他的背上,可么妹说什么也不肯。姚秀芝强行把么妹放在了龙海的背上,只见龙海把身子一挺,背着么妹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李奇伟得了雪盲症,在雪地上行军等于是半个盲人。龙海离去以后,他走路十分困难,不慎摔倒在雪山上,胖姐惊叫了一声”李副部长!”快步跑到了跟前,一把扶起了他。”常浩看着这寻常的同志友爱,脑海中忽然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李奇伟既然和姚秀芝离异了,还应当找一个妻子。如果这位胖姐能和他结合在一起,也堪称是一对革命的夫妻。可是令他吃惊的是,当胖姐热情地要搀扶李奇伟行军的时候,却遭到了这位雪盲病人的拒绝。他暗自问:“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女人的心是细的。在男女问题上,妻子对丈夫的观察更”

是细微、准确的。这些天来,姚秀芝注意到了李奇伟对女同志的举动,一种特殊的情感在折磨着她的心。为了证明自己的观察是正确的,她把胖姐叫了过来,说胖姐的力气大,可以轮换着背么妹。接着,又把十岁红支了过去。李奇伟客气了几句,便紧紧抓住十岁红的手向前走去了。胖姐可有点气不过,嗫着嘴自语:“我看啊,十岁红的身上准是有粮食,解馋带管饿”这等于在姚秀芝的心上又重重地砍了一刀,永远地结束了她对李奇伟的美好的回忆!”幺妹回到驻地以后,就病倒在了**,身上烧得象是火炭似的。为了看护幺妹,姚秀芝从和十岁红合住的屋中搬出来,与胖姐日夜守在幺妹的身边。么妹烧到第三天的中午,她的心终于停止了跳动。胖姐于悲恸之中,请求姚秀芝通知十岁红,要她把幺妹病逝的消息报告李奇伟,准备召开追悼会。姚秀芝自然明白胖姐的良苦用心,遂遵命离去了。她刚刚走到原来住处的窗下,屋内就传出了一男一女的对话声:“十岁红!难道你不相信我爱你的诚心吗?”相信!可你是副部长,我是”剧团里的演员,这”太不相配了。”,“为什么不相配呢?革命者的爱情,是反对门当户对的,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就行。”这”不好吧?我”怎么对姚老师讲呢?”她和张华男同居,又和谁讲了呢?再说,我们是为了共产主义,共同建立的真正的爱情啊!”这”我都知道,不过,请你让我”再想一想”还想什么?你不答应我的爱情,我”就跪在你的面”

前了”扑通下跪的响声,就象是一发重型炮弹”把气厥欲昏的姚秀芝震醒过来,她转身走了几步,蓦地又收住了脚步,转念一想,这是弱者的行为。当她隐隐听到胖姐哭么妹的嚎啕声,她倏然转过身来,昂首挺胸地走进屋去,看着双腿跪在地上,两手紧紧抱住十岁红下肢的李奇伟,愤怒地说罢:“幺妹同志病死了,请副部长同志去看一下”迅然转过身去,摇摇晃晃地走去了”常浩参加革命十多年了,在每次所谓的路线斗争中,都靠着他那特有的政治敏感,十分自然地过关,并能赢得新的领导者的信任和重用。但是,近来却陷了极大的苦闷、旁徨和矛盾中。”开始,他是积极赞成红军南下的,坚信以张国焘为首的临时中央会取得完全的胜利。自从百丈决战以后,南下的红军由战略进攻转防御,敌军重兵压迫,战斗不止,红军陷了日趋艰难的困境中。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部队天天减员,听着下级指战员议论革命的出路,着实不是滋味。他不得不反躬自问:“红军南下的方针正确吗?”此时,中央红军长征到达陕北,与红十五军团胜利会师,建立了以陕北为依托的革命根据地。白区地下党组织英勇斗争,推动全国的抗日救亡运动走向新的革命**。尤其是北平的一二”九学生运动,其势如波涛汹涌,席卷全国,标志着中华民族的觉醒。做为高级指挥员的常浩他不能不问:“红军北上的方针是真的错了吗?”常浩清楚地知道张国焘的临时中央是自封的,并不合”法。因为既未经民主选举产生,又未向共产国际报告,得到批准。那时的中国共产党,是隶属共产国际的支部之一,一切重大问题的决定,必须经共产国际认可,方能生效。一旦被斯大林和共产国际否决,局面将不堪收拾。尤其当他想到王明、博古等人,都是共产国际的宠儿,斯大林决不会轻易否定他们。因此,他不得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做好平安过渡的准备。”自从张国焘另立”中央”以来,朱总司令就和他公开地唱对台戏。他不止一次地见过朱总司令耐心规劝张国焘,指出临时中央不是中央,我们必须服从党中央的领导,不能另起炉灶,闹独立性。另外,他也知道张国焘慑于朱总司令在党内和红军中的巨大声望,不敢为所欲为,没有朱总司令的支持,他的”中央”也好,“军委”也好,都成不了气候。随着红军形势的逆转,常浩已经下定了这样的决心:“要暗暗地支持朱总司令!”最使常浩震惊的事发生了。第三国际派林育英回到了陕北,和党中央取得了联系,中央政治局在瓦窑堡会议上,作出了《关于目前政治形势和党的任务的决议》,进一步确立了党的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策略的路线。并向南下的红军做了通报。”不久,他又获悉张浩(林育英)来电,肯定中央北上路线是正确的,高度评价中央红军的英雄长征。他迅速转变了态度,表示服从共产国际的决定。并私下和同志们议论:“还是中央北上的方针对头”;”南下没有出路”;”我们也该北上才对。”总之,常浩完全地站在了朱总司令的一边,积极地赞成北”

上路线了。”就在这个时候,敌人又集中了主力向红军发起大举进攻。我军粮弹缺乏,打得十分艰苦。经一周激战,被迫撤出天金、芦山。面对敌人的重兵压迫,红军主力只好迅速西进,向康定、轳霍、道孚转移。争取在这一地区进行休整、补充,筹集粮秣、物资,伺机北上。因此,红军又在天寒地冻的季节,首先翻越夹金山,进而挺进在千里绵亘的大雪山中。”姚秀芝和龙海、十岁红已经是第二次翻越夹金山了,他们随着部队走在积雪盈尺的雪路上,心里都不是滋味。姚秀芝走着熟悉的冰山雪路,昔日翻越夹金山的愔景又闪现在眼前,虽说那时她也是个囚徒,可霍大姐和剧团的同志们都爱护她,大家齐心协力,在欢声笑语中共度困难,留下的记忆是美好的。今天呢,她不仅是一个囚徒,而且在同志们的眼里还是一个不守节的女人;最尊重自己的龙海,依然不宽恕自已的过去,她为此感到莫大痛苦。寒婆庙到了。龙海搀扶着李奇伟走到庙前,十岁红忘记了劳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取下系在脖子上的白色毛巾,一边为李奇伟擦汗,一边关切地询问翻越雪山的感觉。姚秀芝望着他们那亲热的样子,一阵妒忌的醋意打心底浦起。她急忙转过身去,恰巧看见胖姐气鼓鼓地淬了一口唾沫,还骂了这样一句难听的话:“哼!臭戏子、狐狸精”她从这妒忌、吃醋的漫骂中,猜到了胖姐幽闭在心头的情事。她暗自鄙夷地说:“俗不可奈!”但是,当她再一品味自己内心的感觉,这鄙夷的情绪又转化成了更为酸楚的醋意。她只好理智地说服自己:“他已经不是巴黎公社墙下的”

李奇伟了,用不着再为他伤情!”但她依然平静不下来,心绪乱极了,再也无法理出个头绪来。当貤再听到胖姐忌恨的话语时,全身就象是泡在了醋缸中,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酸味。她痛苦地自语:“难道这就是女人吗?”攀登夹金山的峰巅开始了,十岁红坚决要求搀扶着李奇伟走。对此,龙海虽说看不惯,可有碍于是自己的上司,也就只好落个顺水人情了。姚秀芝看着走在前面的十岁红,全身心地搀着李奇伟艰难地爬着,陡然间十岁红唱着《盼红军》的歌声,为红军探路的形象又再现在眼前,两相对应,难以置信,然而这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当她想到女人一俟委身男人以后,把男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时候,又喟叹自语:“当年,我不也是这样痴情吗?可换来的是什么呢?是公然在自己的面前,扶着一位年轻的姑娘”翻过夹金山以后,红军又踏上了横亘着大雪山脉中段的折多山。峰峦拔迪而起,顶天矗立,海拔五千多米。山上积雪终年,空气稀菏,风暴、雪崩不断,在附近老百姓的心目中,就象一道噬人的鬼门关。按照藏民提供的情报,折多山每天下午要起风暴,人到那里,就休想活命。部队为了赶在翌日上午通过折多山,于头天下午出发,夜宿在半山腰中,天渐渐黑下来,夜幕在雪山的映照下,发出迷茫的银光,一团团篝火随风摇曳,就象是银色帷幕上的颗颗夜”明珠,闪耀着永不熄灭的光芒,也映出了简易的宿营帐篷。”夜已经很深了,同志们卷缩着身子进了梦乡,只有姚秀芝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她轻轻地站起身来,为胖姐和十岁”红盖了盖棉衣,悄悄地溜出了帐篷,一阵寒冷的夜风扑面袭来,禁不住地打了个寒噤,她本能地把脖子一抽,缩进了高耸的皮领中。她活动了一下身体,向远方眺望。啊!深邃的夜空无边无际,宛如一座沉睡的大海,包容着宇宙中的一切奥秘;那满天的星斗,多象是姑娘脉脉含情的眼睛,眨着羞怯的目光;当她看见一堆堆将要熄灭的篝火,又发出了无穷尽的联想:她想起了雨夜翻越高山的篝火,也想起了草地上的火光”忽然,夜空的边际长出了黑魔似的浓云,随着怒号的寒风袭来,天空中弥漫着鹅毛大雪,气温骤然下降到零下二十多度。姚秀芝屹立在风声吼叫的大雪中,陡然之间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让自己变成一尊冰雕化石吧,人们将透过这洁白的身躯,看见我胸中那颗纯洁如玉的心。

啪的一声巨响,惊醒了沉思中的姚秀芝,她急忙循声望去,只见那座简易的帐篷随风刮去,向着山下飘落。她仔细一看,雪白的地上,依然鼾睡着自己的同志,身上很快又洒落一层雪花。她清楚地知道,再过几分钟,有的同志将被冻僵在雪堆里。她慌忙把同志们唤醒,每人都发现自己的衣服冻成了冰筒,眉毛、头发都结满了冰霜。为了战胜暴风雪的侵袭,不使自己长眠在折多山上,大家手挽着手,背着风雪,在原地不停地跳着、蹦着

风雪停止了,夜幕冉冉地升起,那颗颗明亮的星星,也消失在博大的苍穹中。伴随着火似的朝霞的扩展,引出一轮火红的太阳,顷刻之间,那满身皆白的雪山,泛起了万点金光,化做了一座神奇的水晶宫殿,聚成了个又一个美丽的光环。姚秀芝恰似一位被遗弃的中年宫娥,然地伫立在水晶宫中,似乎这玄妙的奇景,对她也丧失了**的作用一声:“开饭了!”方把姚秀芝从沉吟中唤醒,她蓦地转过身来,又和李奇伟对个正着,一句富有寓意的话语打心底生起:“美的**,是令人着迷发醉的,但是人所看到的美很多是虚幻的。人,千万不要把虚幻的美当成现实,如若再醉心地去追求,那才是最最可悲的呢!”吃过冰冷的早饭,姚秀芝随着大队人马继续翻越折多山。她越是向上爬,越觉得头昏脑涨,四肢无力,气都喘不过来了,脚下就象是拴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重得只能一步一步地挪。她第一次感到精疲力尽了,真渴望有一位身强力壮的同志帮一把。但是,与暴风雪奋战了一夜的同志们,谁还有力气帮助她呢!走”一段平坦的雪路之后,约有四十五度的陡坡又横在了面前。她望着龙海赶着一头善于爬越雪山的牦牛,驮着枪枝弹药不慌不忙地向上攀登着,她竟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把我拴在牦牛的尾巴上吧!”不时,十岁红多情地搀着李奇伟赶上来,擦着她的身旁走过去”她一看面前的两个背影,猝然生出神力,大步地向”上爬去。可是她还没爬完陡坡的一半,顿觉天旋山转,脚下一软,摔倒在陡峭的雪坡上,随着胖姐一声惊呼:“滚坡了!”失去知觉的姚秀芝顺着雪坡,迅速地向下滚去”事有凑巧,骑着牦牛翻越雪山的常浩刚好走到雪坡”边,他闻声大惊,急忙从牦牛背上跳下来,和牵着牦牛”卫员一起截住了姚秀芝。常浩抱起昏迷的姚秀芝,货的围巾,轻轻掸去她头上的雪花,伸手切了切她”膊,又从怀中取出一瓶白酒,打开瓶塞,轻轳”唇,灌了一口白酒,呛得她咳嗽起来。”姚秀芝终于苏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躺在常浩的怀抱中,她想挣扎着站起来。常浩严肃地命令:“不准动!看有多危险。

姚秀芝向旁边一看,只见一道万丈深渊裂山而出,吓得打了一个寒噤。待她恢复记忆,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真是越发后怕起来。到这时,她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倒在常浩的怀抱里。她仰起脸,望着常浩那深沉的表情,感激地说:“谢谢你,常浩同志!”

“谢什么,快再喝两口酒吧。”姚秀芝顺从地接过酒瓶,喝了两口白酒,顿感身上火辣辣的,她把酒瓶还给常浩,吃力地站起身来,刚要迈步,身子又是一晃,险些再次摔倒在雪地上。常浩刚好站起身,一把又扶住了她,严肃地说:不要逞强,骑上我的牦牛吧!“不……不”我怎么能骑你的牦牛呢?

“为什么不能?”常浩有些生气了,他紧锁着双眉,沉重地反问,

“就是因为我是首长?”

“不完全是……我……还是一名囚徒”姚秀芝说罢低下了头,一种委屈情绪油然而生,瞬间又化做了苦涩的泪水。

“什么囚徒?就因为你同意北上?”姚秀芝听后真想大声质问:

“这用得着问我吗?”可是丐看见身旁那万丈深渊,又微微地点了点头。”在,我也赞成北上了,那我,岂不也变成了囚”一待自己的耳朵了,她抬起头,仔细地端”详着常浩那严峻的表情,小声地、且又是那样的惊诧地问:“你”也赞成北上了?”常浩点了点头,但他的内心又是如此的痛苦、难言”同志”姚秀芝发自内心地喊了一声,遂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常浩的手,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常浩自然理解姚秀芝的心情,他为了掩饰内心的矛盾情感,伸手指着旁边的牦牛,故意幽默地说:“囚徒骑囚徒的牦牛,总可以了吧?”

红军翻越雪山之后,旋即进抵道孚,进驻锛霍,很快控制了东起丹巴,西至甘孜,南达瞻化、泰宁,北连草地的大片地区。这里原属四川军阀刘文辉的势力范围,是以藏民为主的藏汉杂居地区。藏族的土司、嘲嘛权力很大,是实际的统治者。喇嘛庙林立,县城的庙宇盖得金碧辉煌,气势非凡,象征着佛教的显赫地位。由于交通不便,与内地隔绝,形成了山高皇帝远的统治局面,使得历代积存的财富,高度集中在寺院中。仅垆霍一座寺院,即为红军提供了粮食一万石、羊毛十万斤、盐四万斤,以及一批贵重药材、金器银器、毛毡、武器弹药等,是一个很好的筹集军需品的地方。

常浩刚刚参加完部队整编会议,回到住处还没抽完一支烟,龙海就匆匆走进屋来,说是李奇伟有紧迫的私事和他商量,请他务必来宣传部一趟。吃过午饭以后,他信步来到宣传部临时办公的地方,只见李奇伟刚刚理完发,刮完胡子,格外精神地伫立在窗前,望着院中含苞待放的鲜花、如茵的绿草出神。常浩半开玩笑地说”老李同志啊”你怎么又害起相思病来了?”

李奇伟的面色刷地一下红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旋即又长长地喟叹了一声,深有所感地说:“虽然革命误了相思的年华,可每人那颗未老的心,依然要害相思病啊!”常浩明白了,李奇伟要谈的私事是迟来的爱情。当他想到风雪中行军的画面,自然猜到了女方是十岁红。与此同时,姚秀芝那憔悴的倔强形象又浮现在眼前,他的心中蓦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感,是同情?还是爱怜?他说不清楚。他认为李奇伟走这样一步人生的棋路,等于吃掉了姚秀芝这颗棋子;可是一想到姚秀芝曾和张华男同居的往事,似乎又觉得李奇伟走这步棋是无可非议的。他稍事沉吟,十分率直地表示了自己的意见:“我完全赞成!不过,你还是要和秀芝同志谈清楚的好。

她已经剥夺了我的发言权,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再说”李奇伟有意停顿了一会儿,“十岁红和她早已谈过了。”什么?你叫十岁红同志和她谈的?”常浩惊诧不已地脱口而出。”李奇伟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做得太过分了”常浩异常气愤地站起身来,背剪着双手,隔窗望着满院的春色,低沉地说,你想过没有?这对秀芝同志心灵的创伤会是何等的深啊!”你怎么不想想她的行为,对我心灵的创伤将有何等的深啊!”但环境不同嘛!”可实质却是一样的那也不准搞情感上的报复!

“这是她给我的权利!”

“胡闹!”常浩大吼一声,蓦地转过身来,两只瞪得大大的眼睛燃烧着怒火,一眨不眨地看着李奇伟,直到对方缓缓地低下了头,他才又严肃地说,“永远不要忘了同志这个词,同志之间永远不要搞恩仇相报的事!”旋即转过身去,愤然地迈开了沉重的双脚。”常浩同志!”李奇伟慌忙喊住了常浩,“你做什么”去?”找秀芝同志谈谈心去。”李奇伟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常浩震愕地望着李奇伟开心的样子,禁不住地问:“笑什么?”我笑你是看戏落泪”替那古人担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姚秀芝比你可开通多了当时,她笑着对十岁红说:祝你们幸福!我搬到胖姐的屋里去住,咱俩住的房子好好地收抬一下,就做你们的洞房吧!”常浩听后怔住了,似乎看见了姚秀芝在微笑着点头,可他依然疑惑地自问:“这会是真的吗”今天晚上,李奇伟和十岁红就要举行婚礼了,常浩做为主婚人,自应参加。

婚礼仪式一项一项地进行着,洞房中不时生出阵阵的欢笑。待到主婚人常浩说罢。红军总部做出了决定,待和二、六军团会师以后,立即长驱北上!

洞房里爆发出了长时间的欢呼声,从而把婚礼推向了最**!不知是谁说了一却她来了参加婚礼的人一齐把目光投向屋门,欢呼盈室的洞房顿时收声,只有袅袅的余音还在室中戬**”她就是姚秀芝,双手捧着一束开得十分喜人的鲜花,微微地笑着走进屋门。参加婚礼的人们自动地闪开一条通道,用震愕的目光看着这位参加婚礼的不速之客。姚秀芝仪态雍雅大方,频频地向同志们点着头,以示对让路的谢意。她走到惊愕不已的新郎和新娘的面前,双手把鲜花擎举在额前,深情地说:“盛开的鲜花,象征着美好和幸福,谙新郎和新娘收下这束美丽的鲜花,就等于接受了我最美好的祝愿”洞房中骤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常浩一攰鼓掌,一边微笑着点头,只有新郎李奇伟的脸上是那样的不自然。”姚秀芝离去了,常浩也尾随着跟了出来,二人在夜蓰笼罩的寺院中相伴踱步,久久没有说一句话。姚秀芝停了下来,低沉地问:“请告诉我,红军何时北上?”本来近期就要动身,但是,“常浩蓦地抬起头,眺望着南方的夜空,由于策应二、六军团”上,我们只好暂时留下来。”姚秀芝没有说些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

放心吧!北上的方针不会再变了。前一段我站错了队,使你受了委屈,心里很是不安。”姚秀芝依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痴然地望着北方邨明亮的星星。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在这次整编中,求组织的工作。”

“你调到哪个部门去了?”到军里任副政委。

“能把我也调去吗?”这请求太意外了,常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恳求你了,把我从剧团调走吧!”

“好吧我和有关部门协商一下。”

常浩离去了,姚秀芝再次仰起头,望着北方夜空中亮晶晶的星星,暗自说:“但愿不要再发生变化,我将随着会师后的四方面军和二、六军团一起北上,哪怕是再爬一次雪山,再过一次草地”忽然,星星化做了张华男、霍大姐和彤儿,向着她微笑,向着她招手。她忘情地自语:“我们就要相见了”

霍大姐带着彤儿随中央红军北上以后,无时无刻不在期望着和姚秀芝、张华男等战友相见。

霍大姐到达陕北不久,为了从绥远方面打通与苏联的关系,推动抗日局面的发展,带着彤儿随丈夫的部队东征。就在抢渡黄河的战役中,她的丈夫不幸中弹,在弥留期间,吃力地取出那只象征爱情的信物金手镯,交到霍大姐的手里,非常遗憾地说:

原物退给你吧,希望你早一天把它再交到别人的手里。

霍大姐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她的另一只镯子,早已托姚秀芝转给了张华男,现在她又把这一只镯子塞回丈夫办手里,哭着说:“不!不”它永远是属于你的”快别说傻话了,我是共产党人,绝不赞成妻子为丈夫守节的。”我”甘愿为你守节!不,不”你,你一定会活下来的”霍大姐的丈夫强忍着伤口的疼痛,说彤儿是先烈的子女,是革命的后代,一定要象对待亲生女儿那样疼爱她,把她抚养成人,说完,他永远闭上了双眼。霍大姐望着身边泣”

哭不止的彤儿,蓦地抱在自己的怀中,宛如间壮烈殉国的丈夫宣誓那样,嚎啕着说:“彤儿!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从此,霍大姐更加疼爱彤儿了,二人形影不离,相依为命,犹如亲生母女。”日月流逝,彤儿渐渐地懂事了,也朦胧地知道了一些自己的身世,因此也就淡忘了仇恨姚秀芝的往事。尤其当霍大姐向她讲明事情真相之后,她做梦都想回到姚秀芝的怀抱里,请求母亲宽恕自己的无知。但是冬去春来,还是听不到母亲的消息,为了寄托她那天真、挚着的情感,经常一个人在静静的夜晚登上宝塔山,仰望着那深邃莫测的夜空,一个一个地数着满天的星星”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听农村的姥姥说过这样的话:“人死了就会升天,变成一颗星星。”她默默地算着没有回来的亲人:苦妹子姐姐、老马叔叔、爸爸张华男、妈妈姚秀芝、龙海大哥哥、十岁红姐姐,对了,还有那匹把肉都献给革命的战马”无言战友,合计共七个。她望着夜空中的星群,怎么也找不到七颗亮度相同,又亲密结成一体的星星。啊”找到了,在北方有七颗同样明亮的星星。那就是他们七个,一定是的。”时间过得真快!又一个天高气爽的金秋到来了。霍大姐外出好几天了,窑洞里只有彤儿在看家读书。夕阳又要西下了,霍大姐仍然没有回家。彤儿放下手中的铅笔,合上书本,端起饭碗去吃晚饭。刚刚走出窑洞门口,看见霍大姐满面春风地走来。可能是彤儿太想母亲的缘故,开口就问:“霍阿姨,是带回关于我妈妈、我爸爸的消息来了吗?”

“鬼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霍大姐爱怜地说着,可乐得嘴都快合不上了。”你好久没有这样高兴了,我想,一定是知道了我爸爸、妈妈的消息。”这回,就算你猜对了!”快告诉我,妈妈现在什么地方?

“远着呢!”

接着,霍大姐告诉彤儿,留在四川的红四方面军,于七月初在甘孜地区完成了与红二方面军的胜利会师,分三路纵队北上。同志们顶烈日,越高山,第三次穿过草地。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再次胜利地到达包座地区。稍事休整,于八月五日从包座地区出发,向甘南挺进,继抢占天险腊子口之役,我军又攻占了大草滩、哈达铺、胜利地完成了进军甘南的任务,到达了渭源陇西地区。根据中央的指令,二、四方面军将陆续渡过渭河,向会宁地区前进。最后,霍大姐又兴奋地说:“真是江河千流归大海啊”我们三个方面军的红军就要胜利会师了,到那个时候,你们一家也就团聚了!”彤儿并不晓得会宁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离延安有多么远,因为她太想妈妈了,便焦急地催促霍大姐带她去会宁。霍大姐微微垴摇了摇头说:“孩子不行啊,路太远了。”怎么不行?去会宁的路再远,还有比我们长征的路远吗?”那当然没有了!不过,这次迎接二、四方珂军的任”务,还不知交给哪个部队呢!”这我不管!反正我要随部队去会宁欢迎妈妈,欢迎爸爸。”彤儿的愿望实现了。不久,为了迎接二、四方面军,中央派聂荣臻、左权等同志率领原一方面军主力红军西进,她和霍大姐一块随部队行动,夜以继日迤向会宁地区前进。”会宁位于六盘山以西的陇中高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为兵家必争之地。”十月的陇西高原云淡天高,金风送爽。霍大姐带着彤儿随中央红军主力进驻会宁以后,为了迎接和二、四方面军的胜利会师,又和同志们忙着装饰这座古城。太阳就要落下山去了,霍大姐和彤儿走在扫得干干净净的大街上,望望大街两旁亲手刷的大标语,古城墙上猎猎作响的红旗”看看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门面,还有那满面笑容的百姓,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虽说彤儿又大了一岁,可她那期盼亲人团聚的心并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浓烈。当她听见老百姓在议论红军大汇合的时候,又忍不住地侧过头问:“霍阿姨我妈妈什么时候来啊?”

“快了!别着急。”霍大姐象往日那样,微笑着说。

“我能不急嘛!彤儿鼓嘟着个小嘴,“前两天你就说,快让会宁穿上节日的盛装吧,二、四方面军就要来了,眼下,会宁已经披红挂彩了你还是说:快了别着急。”霍大姐一听这口气,火还不小呢!她侧过头来,一看彤儿噘嘴生气的样儿,扑嗤一下笑了。但是,当她一想彤儿郞望眼欲穿的心情,又习惯地叹了口气,安慰地说:“我何曾不希望他们早一天来会宁啊!可是急是急不来”,“的,还得耐心地等。”霍大姐匆匆吃过晚饭以后,又急急忙忙地开会去了。”夜时不知逝去了多少,彤儿依然是对灯惆然凝思,直到霍大姐深夜回来催她睡觉,她才不情愿地上了床。”报鸣的雄鸡刚刚叫过头遍,彤儿就迫不及待地起床了。这位不大注意打扮的姑娘,今天却一反常态,洗刷完毕之后,又经心地梳妆起来。她真想看看自己那高兴的样子,遗憾的是没有一面镜子,待她自我感到满意了,才又着手整理军容风纪,她反复抻拽着前后大襟,似乎不大满意这件有点折皱的军上衣。雄鸡又叫了,她急忙抓了个冷馒头,踮着脚走出屋去。接着,又一溜小跑地冲上了会宁的街头。”不久,嘀嘀达达的军号声惊醒了霍大姐,她转身一看,彤儿不见了,她想,彤儿定是先到街上去了。

霍大姐吃过早饭以后,请示了首长,只身赶到会宁西关城搂下。果然,彤儿站在城楼门外,翘首张望着通向西方的大道。她能说些什么呢?只有默默地陪着彤儿站在这里,等待着二、四方面军的到来,并帮着痴心的孩子找到爸爸和妈妈。”太阳高高地悬挂在东南方,会宁古城沐浴在艳阳中。中央红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列队走出了西关城楼。打头的那位身材魁伟的战士,双手擎举着红一方面军的军旗;接着,就是四个虎背熊腰的战士,抬着庆祝三大主力红军会师的横再接下去,就是一队队英姿勃发的红军战士,脸上全都**漾着欢欣的微笑。红军队伍过去之后,是会宁各界人士组织起来的欢迎人群。走在前面的是一面圆圆的大鼓”有两位蒙着羊肚子毛巾的后生抬着,一边有一位穿着中式服装的青年,每人手里拿着缠有红绸子的鼓槌,不停地挥臂猛擂;大”鼓的后边,有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后生,有的双手拿着钹钗,有的提着赛过锅盖的铜锣,还有的高举着唢呐,捧着笙,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再后边,则是噼啪作响的鞭炮队,导引着成千上万的欢迎群众涌出了城西门。

彤儿伫立在一旁,看着这壮观的欢迎队伍,激动得真想跳起来,叫起来!鼓声擂得震天响,鞭炮响得连成了一个,再加上军民高呼的口号声,共同组成了一首最为**的欢迎乐曲!红四方面军的部队走进了城门,彤儿没有看到爸爸和妈妈的影子,她失望地哭了。红二方面军的所属部队也走进了城门,依然没有张华男和姚秀芝的影子,为了安慰彤儿,霍大姐说:“别哭了!今天来会宁的是部分红军,你爸爸和妈妈没有来。”彤儿那里会相信这样的话!她哭得更厉害了。”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又来红军了!”欢迎的队伍再次拼命地擂起大鼓,放起鞭炮,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霍大姐急忙用衣袖管擦了擦泪眼,顺着西去的阳关大道一看,百米之外果真又走来了一支不足百人的红军队伍,令她惊疑的是,红军战士穿的是红一方面军的服装,可军帽上又,没有闪闪发光的红星,她正要自问这是哪一方面军的队伍时,只见打头的是一位身材魁伟、走路略有些跛的中年军人。她不敢贸然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又擦了擦泪眼,再定睛一看,那位打头的中年军人已经认出她来,微笑着向她招手致意”她惊喜地打了彤儿一拳,几乎是在大喊:“别哭了!”

“你爸爸来了!”彤儿将信将疑地擦了擦满面的泪水,向前方一看,真的”

是爸爸张华男带着近百名红军战士向她走来了。她突然傻了,木然地呆立在大路的旁边。当她看见张华男边激动地大声喊”彤儿!”边歧着脚朝她跑来的时候,她才哭喊了一声”爸爸”飞身跑到张华男的身前,紧紧地抱着他放声地哭着,还不停地说着:“爸爸!你是真的回来了吗?”张华男这样硬朗的汉子,也忍不住地落下了串串的热泪。他把彤儿的头紧紧地抱在自己的胸前,啜泣了好一阵子”方才哽噎着说了这样一句话:“彤儿!爸爸是真的回来了。”张华男自从被转移到山林深处养伤之后,便远离了红军。几经周折,姚秀芝写给他的信,还有那只金镯子也收到了。在一位老大爷的精心护理下,他从死亡线上又活了过来,但那条艇过雪山、过过草地的腿却留下了伤残。为了等待时机归队,他在深山中闹起了革命,没有洋枪,就用打猎的鸟铳;没有给养,就找地主老财们耍。为了使这支农民的武装早日纳红军的序列,仿着红一方面军的军服做了服装,帽子上没有红星,他就对战士们说:“我们现在是预备红军,等将来加到红军队伍以后,每人的军帽前再戴上闪闪的红塁。

“爸爸!妈妈怎么没有回来啊?”张华男被问得怔住了。这时,雹大姐匆忙赶到近前,向他使了个眼色,说:“回到住处以后再说吧。”霍大姐引张华男来到自己住的地方,以买酒肉接风为名,把彤儿支了出去。战友重逢,话题没完。待到霍大姐想到彤儿快要回来的时候,又匆匆忙忙地和张华男交换了彤儿的情况,很是犯愁地说:“你必须编出一个借口,让彤儿听了以后,能够信以为真才行。”

真是不巧。彤儿刚好走到门外,全都听见了。她提着酒、拿着肉一步跨进屋来,放下酒肉,说了一句”谁也甭想骗我!”见不到妈妈,我什么也不信。”转身气呼呼地走了。”张华男获悉姚秀芝下落不明的消息后,就越发疼爱这苦命的彤儿了。他看见孩子如此生气地走去,心里很是不安,象是欠了彤儿一笔无法偿还的感情枨。太阳就要落山了,霍大姐做好了接风酒菜,可离去的彤儿仍然没有回来,他十分焦急地问:“霍大姐!彤儿去什么地方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霍大姐告诉张华男,彤儿去排练欢庆三大主力红军会师的大合唱了。张华男仍将信将疑地摇了摇头。霍大姐半开玩笑地说:

“放心吧!丢不了。再说,想见女儿也得要公私分明,不能影响今天晚上这盛大的文艺晚会哟!”

张华男有点难为情地笑了,遂与霍大姐喝起了酒。可他想起彤儿生气离去的样子,这酒的味道似乎也变得有些发苦了。

广场上燃起了大堆大堆的篝火,把整个漆黑的天地映照得通红,也映红了那数不清的红军战士的笑脸。会宁古城变成了一个红红火火的世界,溢**着欢欣的笑声。四盏吐着银光的汽灯,悬挂在临时搭成的舞台”前边,把台上台下照得如同白昼一样。横幅上书写着庆祝三大主力红军会师大会,红底金字,显得格外的明亮。大幕徐徐地拉开了,一支排列整齐的合唱队占了大半个舞台。昂奋、嘹亮的序曲奏过之后,上百人的合唱队纵情地唱起了《会师歌》

吓破了日本强盗和汉奸的魂;三个方面军西北大会合,

让我们来手携手向敌人冲锋,红军团结万岁!

让我们来手携手向敌人冲锋,

抗曰胜利万岁!”

张华男和霍大姐并坐在舞台的前边,他们一边听着这激动人心的大合唱,一边在合唱队中寻找彤儿的身影。出他们所料的是,彤儿不在合唱队中。张华男侧首看着焦急不安的”

霍大姐,小声地问:“你看见彤儿了吗?”

“没有!”她会去什么地方呢?”霍大姐没有回答。”我看应当把秀芝同志的真实消息告诉她。”可我们并没得到秀芝同志的真实消息啊!”那也不要紧嘛。”好!跟我走吧。”去什么地方?”去彤儿数星星的地方。”彤儿实在是太想妈妈了,她没有参加晚会,一个人愉偷地登上了会宁的城墙,又爬上耸立在城墙上的门楼,仰望着深邃的夜空,数着一颗颗的星星。不时,传来了《会师歌》的歌声,她又想到了妈妈的遭遇,悲痛地自语:

妈妈是真正的红军战士,却被当作囚徒参加了长征,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如果妈妈还在继续长征,她究竟是一名红军战士?还是一名囚徒?”突热,南方的夜空殒落了一颗又明又亮的星星,彤儿大叫了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