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李奇伟满面的阴云化做怒色,用力推开了姚秀芝,从鼻孔中挤出一个“哼”字。”姚秀芝惊呆了,她望着怒气满面的李奇伟,失声地问:

“你这是怎么啦?”

“这还用问我吗?”

“我不知道你为何生气啊?”

“哼!说得有多好听。你和张华男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还包得住吗?他所说的请你原谅他是什么意思?请我原谅他又是什么意思?”

“愣什么神啊!你既然原谅了他,为什么不能把原谅他的内容告诉我呢?”姚秀芝是委屈,还是忏悔?泪水夺眶而出,沿着面频无声地淌了下来。

“不要演戏了!不值钱的泪水,能洗净你那遍是污垢的心灵吗?”姚秀芝咽下了泪水,昂起头,紧紧咬住嘴唇,象是一个得了疟疾的病人,全身发抖,欲要说些什么,又理智地封住了口。

李奇伟冷漠地笑了,近似下最后通牒地说:

“这出戏我不想看下去了,快把绪果合盘说出来吧!”姚秀芝冷静不下来,望着李奇伟那副严酷的尊容,禁不住地自问:“这就是我朝盼暮想的丈夫吗?”她听着那阴阳怪气、充满着敌意的话语,又自问:“这就是我所爱的人吗?”无可奈何得到讲了和张华男的关系,最后啜泣着说:“我对不起你,华男更对不起你,可我爱你的心没变,华男也是真诚地请你原谅的。

“哈哈”李奇伟一阵狂笑,说:好一个爱我的心没有变,就是可随意地和别人同居;如果原谅了夺走妻子的张华男,那我还算人吗?”

“你不能这样说华男,为了救你……”

“他几乎献出了生命!对吧?”

“对!可还不止这些”姚秀芝匆忙取出张华男写的有关李奇伟的材料,“你看看他用热血化押的这份材料吧,心有多么真诚。

李奇伟一把夺过这份材料,转瞬阅完,一边用手掂量着,一边鄙夷地冷笑着。”姚秀芝惊愕地看着,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突然,李奇伟边说“我不需要这样的旁证材料,我要的是还我沽身的老婆!”边把这份材料撕得粉碎,向空中撒去。

姚秀芝惊得不知所措,望着纷纷扬扬飘落的纸肩,本能地冲过去,伸出抖颤的双手边接纸肩边说:“这是华男同志的一片心啊,你不能这样做啊”

“无耻!李奇伟重重地打了姚秀芝一记耳光,说:“你就收下他这一片心吧!”转身愤愤然地大步走去了。

姚秀芝捂住遭打的面颊,惊愕地望着李奇伟的背影,她大呼了一声”天哪!”便昏倒在地上。

时令不让人啊!虽说距离右路军过草地还不到一个月,可是浩渺沉寂的大草原,黄草漫漫,寒气凛冽,弥漫着深秋的肃杀气氛。红军第”次过草地时留下的行军、宿营痕迹,还很清楚。有些用树枝搭成的人字棚里,堆着些无法掩埋的红军战士的尸体。衣衫单薄的我军指战员,顶风雨,履泥沼,熬饥寒,再次同草地的恶劣自然条件搏斗,又有一批同志献出了宝贵生命。回顾几个月来一、四方面军合而后分的情景,展望未来的前途,令人百感交集,心事重重,抑郁不已。也有少数不明真相的下级指战员,每逢遇到困难,或者万恶的草原又吞食了战友的生命的时候,禁不住地骂上几句,把一切都归罪于一方面军的身上。

龙海是一方面军的战士,穿着与四方面军不同的军服重涉草地南下,心里是迷茫困惑的。他基于对一方面军的深厚情感,绝对接受不了来自四方面军的这种责难和辱骂。开始,他认为自已倒霉,只身留在了四方面军中,一张嘴说不过那么多的人,只好独自生闷气,一声不响地跋涉在草地中。当这责难声不绝于耳,又似乎是专说给他听的时候,压在他心头的怨气和火气越来越大,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清晨,团团的雾气在草地上缓缓地滚动着,太阳懒洋洋地从地平线下探出头来,立刻又钻进浓雾中去了。龙海随着南下的人流,沿着熟悉的草地无声地走着,暗自揣度着红军分象的原因。突然,一阵啜泣声传耳中,他拾起头,看见姚秀芝跪在一块木牌前,伤心地哭泣着。她的身旁,是一具卧倒在地上的马的骨架,他就象是受了电击,惊呼了一声“老马同志!”迅速跑出队伍,扑通一声跪在了姚秀芝的身边,止不住地放声嚎啕起来。”龙海望着”红军战士老马之墓”的木牌,伤心地哭着。突然,木牌变成了老马,似在向着他微笑、点头。瞬间,他又想起了一个月前,为了一点活命的口粮,握紧手枪,寻找老马算帐的往事,他禁不住地嚎啕着说:““老马同志!我对不起你啊,你为了同志能走出草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可是我这个糊涂蛋呢,还把你当成了自私鬼。”龙海可能是太悲哀了,他觉得伫立在面前的老马收起了笑靥,神色变得异样严峻,似乎又听见老马在说:““龙海同志!不要难过,只要是为革命献身,灵魂就是永生的。请告诉我,你和秀芝同志为何又来到了我的墓前?”霍大姐和彤儿又去向了何方?

龙海无法回答老马的问话,只有更加悲痛地哭着。他又看见老马发怒了,他负疚地说:“

“老马词志,别生我的气吧,我真的不明白啊!”忽然,龙海发觉身旁的哭声终止了,原来是姚秀芝哭昏了。他急喊“姚老师!你醒醒”这时,同行南下的四方面军的同志,相继停下脚步,围拢过来。有的望着”红军战士老马之墓”的木牌,慢慢地摘下了军帽,沉痛地低下了头;有的焦急而又小声地呼唤着姚秀芝的名字。”姚秀芝慢慢苏醒过来,她悲痛地说:

“老马同志,还有我们的无言战友,你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同志们胜利北上了,等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霍大姐他们会来祭奠你们的。可是,如果我倒在了这茫茫的草地上”龙海听了姚秀芝这剖心的自语,脑海中的疑团在急剧地翻滚着,他低沉地问:

“姚老师,实话告诉我吧,霍大姐他们北上,对吗?”

“对!

“那我们这次南下呢?”

“错了!”“为什么?”“因为中华民族的敌人在北方,那里的老百姓都快当亡国奴了

“照这样说,老马同志的死”是有价值的!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支持了红军北上。”

“如果我死了呢?”

“那是很可悲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献出的鲜血和生命,是支持红军走错误的道路。”

“胡说!”突然,一位围观的四方面军的下级指挥员大吼一声,随之,站在四周围的几十个战士勃然大怒,七嘴八舌地大声喊着:

“胡说!胡说”龙海一看,周围的人,有的瞪着眼,有的叉着腰,有的甚至紧紧地抓住了枪柄,慢慢地缩小着包围圈。他怒睁双眼,咬住嘴唇,瞪着向他走来的人群,大呼一声:“来吧!”倏地从地上跃起,活象是一个准备摔跤的竞技运动员,双腿叉开,造成一个骑马蹲裆式,上身前倾,双手死死地按在大腿上,两只燃烧着火焰的大眼睛,似乎在警告对手:

“来吧!老子从小就不怕打架。”气势汹汹的围拢的人群被震住了,不约而同地收住了脚步,愕然望着龙海这拚命的架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顷刻间,草地上的空气凝聚了。

姚秀芝清楚事态发展的严重后果,她踉踉跄跄地扑到龙海的身边,怒吼着下达了命令:

“不准胡来有问题请领导解决”龙海满腹的怒火已经烧起,绝不是姚秀芝这样一吼就能扑灭的。他猛地伸出右手,轻轻地一拨拉,姚秀芝倒退了几步,险些栽倒在地上。他依然摆好决斗的架势,象头暴怒乖戾的狮子,瞪着四周惊慌失措的人群,大声挑畔:

“来吧!我不会骂人,只会用拳头说话!”“龙海!你不能这样!”姚秀芝大声地喊着,抓住了龙海的衣袖。”龙海再次用手一推,毫无防备的姚秀芝急速后退了两步,收脚不稳,摔在了地上。”围拢的人群终于从震愕中醒来,那位下级指挥官嗖地拔出了手枪,大声吼叫:

“听我的命令,立刻把龙海逮捕!”人群中应声走出两个身高力足的红军战士,几乎同时拔出了手枪,大步向龙海走去。”龙海蓦地挺起胸膛,昂着头大声狂笑起来。持枪来捕龙海的两个战士被笑懵了,立刻收住了两脚。龙海拔出腰中的手枪,顺手掷在萆地上,指着自己的心窝说:

“开枪嘛,朝这儿打!有种嘛,就扔下枪,咱们赤手对空拳地较量较量!”姚秀芝一看真的就要火阱开打了,她苦苦地哀求:““同志们!我们都是亲兄弟,怎么能够为了分家就动刀动枪呢?”姚秀芝终于感动了大多数红四方面军的指战员。于是,大家把憋在心中的火气,一下子都发泄出来,乱糟糟地说着十分刺耳的话:

“凭什么说我们南下是错的?北上才是逃跑、闹分裂”呢!”

“对!北上就是逃跑主义,支持北上闹分裂,死了才是悲哀的事呢!”

“就是嘛,用鲜血和生命支持北上,一点价值也没有。

“说得完全对!只有用鲜血和生命支持南下,那才是有价值呢!”龙海听着四周人们大声的辱骂,象是头被激怒的公牛,蓦地拾起掷在地上的手枪,对着空中“啪!啪!”打了两枪,然后看着震愕不已的红四方面军的指战员,发了疯似地吼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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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生命危险跳下江去,把他救上岸来的情景。他自语,“龙海是我的救命恩人啊!”顷刻,满胸的怒火熄灭了,他沉吟了片刻,缓和了一下情绪,很动感情地说:

“龙海同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你不会有恶意歹心吧?

龙海火气未消地点了点头。”

“我说的话,总不会害你吧?”龙海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跟着我走好吗?”龙海缓慢地转过身来,但是当他抬起头,看见李奇伟那温和的目光时,就象是一阵和煦的春风扑进了心田,全身感到热呼呼的,暗自说了一句:“将心比心,人心都是肉长的。”遂深情地点了点头,跟着李奇伟走去了。

从此以后,龙海和李奇伟形影不离,一块在草地上跋涉行军。龙海年轻力壮,抢着为李奇伟背行装;李奇伟则从政治上关心龙海的成长,使得这位彝族青年知道了许多革命的道理。龙海视李奇伟为师长,听信他的每一句话,甚至认为自己救了李奇伟也是天意,而李奇伟对龙海的评价却是:

“思想单纯,感情真挚。”一天夜里,龙海和李奇伟一块在草地上露宿,龙海又听到了责难一方面军的话语,他生气地问李奇伟究竟是谁正确,李奇伟沉思了一会儿,指着满天的星斗说:

“按照迷信的说法,我们这些人都是天上下凡的星宿,如果这些星宿理解锥了玉皇大帝的旨意,使得内部发生了意见分歧,甚至还要自相残杀,你说那该怎么办呢?”龙海觉得李奇伟说得新鲜,也有道理,他眨了半天眼睛,请教似地说:

“最好的办法,还是请玉皇大帝重新说说他的旨意,你说对吗?”

“对”道理是这样的。”李奇伟说,“红军为什么一个要北上?一个又要南下?原因是我们的党中央发生了意见分歧,做为普通的红军战士是没有责任的。要想根本解决问题,中央必须做个决定。”

“中央什么时候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我想快了!”李奇伟怅然地叹了口气,“到那时,我们执行就是了。”

龙海满腹的狐疑解开了,格外舒畅地哼起了彝家的民歌。不时,他通过篝火的光亮,看见李奇伟依然躺在草地上,继续望着满天的星斗发呆。他暗自说:“一定是想姚老师了吧!”但又感到不对,他想起了出发前的那天夜里他们夫妻吵架的事,又想起了张华男”他开始怀疑霍大姐曾给他说过的这段话:“姚老师和张华男是假夫妻,是出于革命的需要才这样做的。姚老师和李奇伟才是真正的夫妻呢”可是真正的夫妻见了面为何吵架呢?”龙海自认为和李奇伟是生死之交了,就大胆地问:

“你能告诉我你和姚老师的关系吗?”李奇伟从痛苦的凝思中醒来,感伤地叹了一口长气,思忖了好一阵子才低沉地说:““怎么对你说呢!咳,长话短说吧,他原来是我的妻子,后来分开了,她又和张华男弄假成真,搞到一块去啦!”龙海听罢肺部快气炸了”刹那间,姚秀芝在他脑海中的

美好的形象打碎了,他所崇拜的军事指挥家华男也变成了乘人之危的小人!当然,令他更为痛苦的是:

他所热爱的革命队伍中,也存在着这样丑恶的事情。他气怒地说:

“打扮得象女神一样的人,也守不住贞节啊!”李奇伟听后愈加感到悲哀了,他陷了对姚秀芝爱和恨的情感冲突之中。他突然伸出双手,制止龙海再继续说下去,并言不由己地说:

“别这样说,她不是一个正经女人嘛,你干么为她这样的伤心?”龙海把什么都看到那样简单”气愤之下,竟然大声地指责起李奇伟:

“不要这样没出息,丢男人的脸!我们彝族有一句俗话:三只翅膀的孔雀找不到,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

“龙海!别这样说,你还年轻啊”李奇伟蓦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凄楚地:

“再说,秀芝她……也不好受啊!”龙海惊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难以理解地看着所敬服的李奇伟首长。

姚秀芝的心更是异常的抑郁。”她痛惜刚刚会师的两大主力红军又分裂了。虽说她无力扭转这局面,可她一听到来自四方面军的责骂声,就想到了自己所处的地位和环境。为此,她真的有点相信天命了,她经常自问:

“厄运为什么对我如此厚爱呢!”

她痛惜刚刚会面的亲人是如此的绝情。虽说她不能原谅李奇伟的责骂,可她依然希望与爱人能言归于好共同迎着坎坷的征途前进。”她想错了,即便是在草地上碰了面,李奇伟也不曾和她说一句话,留给她的却是敌视的目光。”箫瑟的秋风扑面而来,吹动着一望无际的离离衰草,发出了空旷而又单调的响声,令人畏惧得很。姚秀芝置身于红四方面军中,感不到一点点温暖。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她越发抑郁了。

南返的红四方面军终于穿过了草地,在毛儿盖略事休息后,旋即沿着黑水、芦花以西的羊肠山路,向党坝、松冈开进。时值苹果、核桃、柿子的收获时节,部队沿途找藏民购买或交换,弄来充饥果腹。月底,我们在大金川北端的党坝同右路军会合。“不久,“张国焘公然宣布另立中央,打出了分裂主义的旗帜。事情发生在年月日,张国焘在卓木碉”脚木足)召开高级干部会议,会址选在一座喇嘛寺庙里,肃穆的庙宇也给会议带来了沉重的氛围。会议当然由张国焘主持,

他的发言,蛊惑人心,欺骗性很大。大意是:中央没有粉碎敌人的第5次围剿,实行战略退却,是政治路线的错误,而不单是军事路线问题。一、四方面军的会合,终止了这种退却,但中央拒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反而无端指责四方面军。南下是终止退却的战略反攻,是进攻路线,而中央领导人被敌人的飞机、大炮吓破了胆,对革命前途丧失信心,继续其北上的右倾逃跑主义路线,直至发展到私自率一、三军团秘密出走,这是分裂红军”的最大罪恶行为。他攻击中央领导人是什么吹牛皮的一大家,左倾空谈主义,还说他们有篮球打、有馆子进、有捷报看、有香烟抽、有人伺候才来参加革命;一旦革命困难,就要悲观、逃跑等等。他宣布中央已经威信扫地,失去领导全党的资格,缇倡仿效列宁和第二国际决裂的办法,组织新的临时中央,要大家表态。”另立中央,的事,来得这么突然,人们都傻了眼。就连南下以来,一路上尽说中央如何如何的陈昌浩,似乎也无思想准备,没有立即发言表态支持张国焘。会场的气氛既紧张又沉闷,谁都不想开头一炮。张国焘于是先指定一方面军的一位军的干部发言。这位同志长征途中,一直对中央领导有意见,列举了一些具体事例,讲得很激动。四方面军的同志闻所未闻,不禁为之哗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责备和埋怨中央的气氛,达到了**”接着,就宣布了临时中央的名单,以多数通过的名义,形成了决议。还宣布开除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博古的党籍。临时中央主席,自然由他担任。这样,张国焘的反党行为,就发展到了高峰。

面对这样一个突然袭击的历史会议,常浩陷了极大的矛盾中。他每每想起张国焘在会上得意洋洋,要朱德同志表态的时候,他的耳边就响起朱德心平气和、语重心长的话声:大敌当前,要讲团结嘛!天下红军是一家。中国工农红军在党中央统一领导下,是个整体。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个朱毛,在一起好多年,全国和全世界都闻名。要我这个朱,去反毛,我可做不到呀!不论发生多大的事,都是红军内部的问题,大家要冷静,要找出解决办法来,可不能叫蒋介石看我们的热闹!

为此,常浩又禁不住地启问:

“张国焘的举动对吗?临时党中央合法吗?为什么连朱德都不支持他呢?”常浩对复杂的现实理不出头绪,会议上激烈地反对中央的情景又重现眼前,他仔细分辨每个同志发言的要旨,又觉得不无道理,似乎张国焘的行为是代表了大多数同志的心意,既然是众心所系,那临时党中央的旗帜为什么不能打出去呢?但是,当他欲想表态支持张国焘的时候,徐向前总指挥的形象又伫立在面前,他又情不自禁地问:“徐向前总指挥和张主席共同战斗多年啦,他那天为何没有发言,也没有举手表态呢?”

他告诫自己:“慎重!应当私下再听听徐总的意见。”真是无巧不成书。常浩去请教徐向前同志的时候,恰巧,张国焘正在和徐向前同志谈话,他伫立在门外,偷听了徐向前同志的这段谈话:

“我不赞成这种做法。党内有分歧,谁是谁非,可以慢慢地谈,总会谈通的。把中央骂得一钱不值,开除这个,通缉那个,只能使亲者痛,仇者快,即便是中央有些做法欠妥,我们也不能这样搞。现在弄成两个中央,如被敌人知道有什么好处?我的主导思想是希望团结,不要感情用事,觉得越弄越僵,将来不堪收拾。”常浩听后暗自赞同地说:“徐总说得对啊!”然而形势急转直下,朝着更坏的方面发展了。反对分裂的刘伯承同志,无故被解除了参谋长的职务,调任红军大学工作,名为校长,实际上是军事教员;与此同时,还传说朱德同志受到了软禁”这震撼了常浩的心。为此,他重新估计了双方军事力量的对比,认为毛泽东率部北上的部队不足万人,出川之后,又必然投到数倍于己的西北军、东北军汪洋大海之中,很难立住脚,就更不用说建立根据地了;也又认为,张国焘手下的部队有数万之众,立足四川,与川写角逐决无问题。同时,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如果再不孝明旗帜,就必然遭到新的清洗。他不再犹豫旁徨了,他向国焘进谏了这样一个计谋:“稳定、发展红军队伍,必须确定张主席的绝对权威,宾不手软地清洗毛派分子。

张国焘欣然同意了常浩的建议,并授以极权,凡是军耳以下的干部,不必请示临时党中央,保卫局有权处置。”常浩的职业是肃反,自然懂得反戈一击的威力。他又”到了姚秀芝:她是一方面军的干部,如果她能杀个回马枪,又巩固张固焘的领导地位,将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当他想至由谁去做姚秀芝的工作的时候,又生气地责骂起李奇伟感用事,断掉了和姚秀芝的一切联系。然而当他自已想到和子离异的矛盾情感时,又十分自信地说:“现在是外凉内费的时候,就是看李奇伟识不识大体了!”待他想好一个完赛的突破方案以后,便胸有成竹地叩开了李奇伟的门。”李奇伟早就听到了卓木碉高级干部会议的风声了,当刊获悉张国焘出任“临时中央”主席的时候,本能地预感到自己的厄运又要临头了他天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恨不得自己能生十个脑袋,长二十只耳朵,把一切风言风语都收集走来。焦急之中他又想到了常浩,希望他能在这位望之生畏、听之破胆的张主席的面前,如实地陈述自己架桥的壮举,妤远地思掉这顶托派的帽子。令他怀疑的是,常浩再也不来赶访他了,就是偶然中碰了面,布满常浩脸上的阴霾告诉他:常浩也遇上难题,自身难保的菩萨是不会发善心、救人命的。随着清洗风声的扩大,他又想到了自己在军中度过的囚徒生活,真是胆也吓破了,每到夜里从恶梦中惊醒以后,他都要虔诚地自语:“张主席!这次淸洗您只要放我过去,我会全心为您效力的。”

吃过晚饭以后,李奇伟独自关在屋里,依然是对着那盏如豆的油灯苦思冥想。常浩意外地推开了他的门,满面春风地走进屋来。经验告诉他,常浩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已经出现了柳暗花明的坦途。当然他也明白,今日不速来访,也带来了希望之光。他匆忙站起身来,竭力地抑制住忐忑不安的心绪,笑脸相迎地说:

“请坐,请坐!看你这喜庆的样子,一定是为我带来了新的战斗任务,是吧?”

“是,是!算是被你猜对了。哈哈!”

常浩自如地打着哈哈,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李奇伟一听常浩这惬意的谈笑,自己的一切疑虑顿失。他转身倒了一搪瓷缸子开水,双手捧到常浩的手里,故意掩饰起内心的喜悦,装得十分严肃地说:““我真是闲够了,快给我个用武的机会吧!”常浩并没有照直说出自己的来意,先是喝了一口水,故做忧虑地说:

“先不忙谈请缨杀敌的事!告诉我,你和秀芝同志和解了吗?”李奇伟一听愕然了,多疑地自问:“这是什么意思?”他再一看常浩那殷切等待他答复的表情,又自作聪明地暗说:“何必对我还来这一套!非关心一下私生活,才显示出领导水平吗?”他冷淡地答说:

“我们还是谈工作吧”一句话,我真想张开双臂,去拥抱党交给的革命工作。”

“不不!依我之见,在你张开双臂去拥抱党交给的革命工作以前”

常浩有意地收住了话语,再次把搪瓷缸子举到唇边,小小地又呷了一口水,咂了咂嘴唇,微微地点了点头,似在称道水的味道。

李奇伟一下又变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内心焦急得很,可又不能在这位”老肃反”的面前显露出来。他也装作处之泰然的样子,小小地来了个幽默:

“快说吧,我需要拥抱什么?”“简而言之一句话:需要先拥抱姚秀芝同志!”“啊?”常浩依然是笑靥不减,但他不再和李奇伟交流情感,装做轻松愉快的样子,望着摇曳不止的灯光,再也没有说些什么。

李奇伟惊呆了。

常浩越是轻松,李奇伟就越是迷茫,他渐渐地感到室内的空气有些紧张了,再也不能这样僵持下去,遂小声地问:

“你这是在开拜笑吧?”

“不!是在谈严肃的革命工作。”“这叫什么严肃的革命工作?”李奇伟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发怒地说:“不要再和我谈那个没有贞节观、羞耻感的姚秀芝!”“不对!”常浩用力把手中的搪瓷缸子放在桌子上,永溅出老高,他站起身,非常严肃地说”我不准你用这样的语言辱骂姚秀芝同志!”“是她用最卑鄙的行为污辱了我的人格”李奇伟大声地争辩着。

“胡说!”常浩勃然大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他大声说:

“你这是用封建的贞操观,在辱骂”我们的革命同志!”李奇伟的灵魂受到了刺伤,他失去理智地大吼着:

“我是堂堂的男子汉,绝不受女人的这种辱没!这不是封建的贞操观,这是在维护我做丈夫的尊严!

“那好,再见!”常浩愤然地向屋外走去。

李奇伟惊得无所措手足。顿时,他又从常浩这反常的举动中想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长期忍受审査之苦的教训,使他觉得自己这无名火发错了对象。他匆忙藏起久未暴露的本性,快步追上常浩,强作欢颜地说:

“都是我不好,让你生气了,快消消气,我还等着你交给的革命任务呢。””在没有和姚秀芝同志和好之前,“常浩又有住了话音,片刻,淡淡地说:“这项重要的革命任务,是未能交给你的。”“为什么?”李奇伟反问。

“不必问了!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到我的住处来,这项重要的革命任务,连同你的任职,一并交给你。”

常浩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李奇伟被打闷葡芦里了,他左思右想,猜不出常浩要”他和姚秀芝和好的原因,更不明白这项重要的革命任务,为何又和姚秀芝和好联在一块?但他一想起姚秀芝和张华男同居的事来,胸中就烧起屈辱的烈焰,一种不共戴天的复仇欲念耿耿在心。他愤然自语:

“这是封建意识吗?不!这是做丈夫的起码的权利。不然,共产主义的创始人,为何也主张爱情有排它性呢?”但是,当这屈辱的烈焰暂时熄灭后,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党中央发生的急骤变化,他猜想也许这要他和姚秀芝和好不无关系,最后,他不得不痛苦地承认:假如为了维护做丈夫的权利,从而导致重新做囚徒”甚至背着反革命的罪名,永远地倒在革命的征途中,那才是愚蠢呢!

李奇伟实在惧怕囚徒的生活,他很快想通了。这时,常浩说的这句话:

这项重要的革命任务,连同你的任职,一并交给你。”再次回响在他的耳边。他想,与姚秀芝和好以后,不仅可免于囚徒之苦,而且还能变成一位相当有威望的指挥员,遂又暗自说:

“现在不是维护做丈夫尊严的时候,我必须把和姚秀芝和好当做手段,去赢得一切。等我的地位确定以后,再收回这种手段也不迟嘛!”李奇伟满脸的怒色隐退了,但掠过脸庞的却是一种自轻的表情。他毫不迟疑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向着溱黑的夜幕”走去。”常浩刚要上床休息,李奇伟一步闯进厘来,常浩象训导小学生那样,不失身份地问:

“想通了?”

“想通了革命的利益高于一切嘛。”

“那好,请坐下谈吧。”首先,常浩向李奇伟通报了卓木碉高级干部会议的决议,绘声绘色地讲了与会者拥护张国焘、赞成开除毛泽东等人党籍的气筑;接着,他专题讲了那天的会议上,一方面军的一位军职干部现身说法,对与会者认识中央错误路线所起的作用;最后,他强调指出,为了确立张国焘在党中央的领袖地位,必须要耐心地做工作,启发留下来的一方面军的同志的革命觉悟,主动地站出来向中央的错误路线开火。常浩突然把话锋一转,很有分量地问:

“奇伟同志,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在李责伟过着漫长的囚徒生活期间,党中央已经犯过好几次路线错误了,负责中央工作的领导同志也更换过好几批了,究竞是非功过如何,他无从详知。但他知道这样的事实:无论是谁执政,都要对下台者发动攻击,许多追随者理所当然地成了打击对象。如今,他于偶然之中摘掉了托派的帽子,为何要为北上的毛泽东等人背过,再戴上一顶拥毛顽固派的帽子呢?为此,他把早已想好的答案端了出来:

“我拥护临时党中央,支持张主席,赞成清算党中央的错误路线!”

“同志!我的好同志”常浩突然展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李奇伟,非常激动地说,“奇伟同志,你明白了我要你和姚秀芝和好的原因了吗?”李奇伟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去负荆请罪?”

“我这就去!”

“哈哈!”常浩开心地笑了,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午夜时刻就要到了,她恐怕早已睡下了,明天再去吧!”李奇伟有些难为情地笑了。

“怎么样?你也回去睡个好觉吧?”

“好!好!”李奇伟连声答应着,就是双脚一动也不动。常浩明白了,笑着说:

“看我的记性有多坏!连你的任命这样大的事,都差一点忘了通知你了。”李奇伟的神经高度紧张起来,他习惯地并找双腿,严肃地听着决定未来命运的任命。”“我和有关部门反复协商,经张主席亲自批准、任命你为宣传部副部长。”真是喜从天降啊!多年的囚徒,转身变成了副部长,真是比天上掉焰饼还传奇、还容易啊!但这就是现实。李奇伟于惊喜之中又声音颤抖地问:

“我的工作范围呢?”

“一,负责总部的政治宣传工作;二,抓一抓四方面军的红军剧团。”

“可我与文艺无缘啊!”

“不,有缘。姚秀芝是红军中少有的艺术家嘛,你们和好以后,还可以任命姚秀芝为红军剧团的团长嘛。”至此,李奇伟明白了要他与姚秀芝和好的全部原因,满意地离去了。

翌日清晨、心情沉重的姚秀芝匆匆吃完早饭,欲要和总部女子工兵营外出筹粮,李奇伟春风得意地走进屋里来,送给她的是多情的一瞥,接着叉含情脉脉地说:

“秀芝,今天就不要去筹粮了,我们好好地谈一谈,好吗?”这太出姚秀芝的意料了!”自从那天分手之后,她做梦都盼着李奇伟回到自己的身边,可他的心是那样的狠,离自己越来越远,至使自己的爱心冷得都快结了冰。正当媳认为木已成舟、无可挽回的时候,他却主动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且又是如此笑容可掬地望着她,这使她惊喜过望,无所措手足,她为了掩饰这复杂的情感,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小声地问:

“你怎么来啦?”

“没想到吧?”

“是的。”

“你真相信我会那样的绝情吗?”姚秀芝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就此了结了我们的爱情”岂不是对巴黎公社墙下的婚礼一大讽刺吗?”姚秀芝的心就象是遭了鞭挞,突然地抖颤起来。

“虽说我们都立下了为共产主义献身的誓言,这并不等于和封建主义一刀两断了。相反,它还象是一根扯不断的魔绳,死死地捆绑着我们的灵魂。

姚秀芝无法压抑自己那颗浸透着人生苦汁的心,泪水哗的一下冲开了情感的闸门。”“那天我的愚蠢举动,就是残存的封建主义在作祟。当我冷静下来以后,我真恨透了自己,连向你忏悔的勇气都没有了!”姚芝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陡然向床铺上一扑,双手捧着脸失声地哭了。

李奇伟从这痛心的哭声中,感到了姚秀芝忍受的全部委屈,也明白这是女人在寻求爱抚的信号。他稍息片刻,就象是演员登台前先酝酿情绪那样,突然猛扑过去,紧紧拥抱着姚秀芝抖动的身躯,一边疯狂地亲吻那遍是泪痕的面颊,一边不住声地说着:

“亲爱的!你真的不原谅我吗?”开始,姚秀芝不情愿地推着那拥抱自己的身子,随之,便完全失去了力气,只嗫嚅地说着“我也有错处”请你也“原谅我”最后,她感到浑身的血管无限的膨胀,奔流着沸腾的热血,她微闭上双眼,接受着丈夫赐给的爱。”这时,大街上传来了集合的哨声,姚秀芝睁开双眼,斜视纸糊的窗户,发现一个人影缓缓走过,她急忙哀求说:

“奇伟,别,这样”

“不!不”

“大白天不好”

“没有关系。”

“外边有人。”

“不怕,我们是夫妻。”

“那也要考虑影响,我求求你了”李奇伟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理好衣服,十分痛苦地摘下大盖军帽,用力摔在桌子上,旋即往桌面上一趴,竟然哽噎着哭了。

姚秀芝吃力地从**爬起来,整了整那顶佩有闪闪红星的军帽,望着伏案饮泣的丈夫,一种做妻子的歉疚感打心底浦起。她缓缓地走到桌前,爱抚地摸着他那过早变了色的头”发,动情地说:

“奇伟,别这样,从今以后,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李奇伟抬起头,用惊异的目光,仰视着多悄的妻子。”姚秀芝深情地点了点头。

李奇伟蓦地又抱住了姚秀芝那纤细的身躯,强迫妻子坐在了他的双膝上,随即又送来了狂热的一吻,俨然象是一位胜利者,十分自豪地笑了起来。”姚秀芝理智地离开了李奇伟,不自然地坐在了床沿上,她望着李奇伟那得意的样子,哀怜地自语:“他多象是一棵久旱逢雨的小草啊!”她毕竟是一个久经磨难的革命家了,她懂得夫妻的情爱,只是一时的精神需要,而革命的前途,才是维系他们生存的事业。她低沉地”但又是不容置疑地说:

“我们应该谈谈相互关心的大事了。”

“你说得很对。”李奇伟突然收起了撩拨妻子爱心的表演,十分严肃地说,“我这个刚刚走马上任的宣传部副部长,是应该很好地听听妻子的意见。”

“什么?你、出任宣传部副部长了?”李奇伟看着妻子那惊喜的表情,微微地点了点头,说:“这,又出你的所料了吧?”姚秀芝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在她惊诧的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依据李奇伟的能力,革命的资历,出任宣传部长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令她惊疑的是,在党内斗争如此激烈的今夫,他这由位四方面军的知名囚徒,竟然被所谓的“临时中央”看中了,破例任命为宣传部副部长。她预感到了问题的复杂性,也想到了李奇伟突然来访一定还另有雇因。她深沉地答说,““是有点出我所料。不过在革命出于转折的关键时期,命运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那……谁是主宰你命运的上帝呢?”

“革命?”

“对!”李奇伟简单地回述了党的斗争历史,感叹地说:

政治就是这样的无情!昨天的囚徒和主宰者,一夜之间就会把位置颠倒过来。我就是这样丢掉囚徒的枷锁,又被封为宣传部副部长的。”姚秀芝从他的言谈中,嗅到了一种发霉的味道。但她认为丈夫在受迫害中悟出一些消极的道理,也是情有可原的。她为了了解党内斗争的真实情况,又笑着问:

“部长大人,我都快变成政治盲人了,快给我通报一下情况吧!

李奇伟就象是一个倒买倒卖的政治商人,把常浩通报给他的内容,又添枝加叶地复述了一遍。最后,他又严肃地说:

“现在,党处在了关键时期,我们每一个人的命运,也处在了关键的时期。”姚秀芝听后心如乱麻,理不出个头绪;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光明。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听李奇伟廉慨陈词:““一方面军的同志,纷纷反戈一击,为批判中央的错误”路线,为确立张主席的领导地位,都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你是一方面军的知名囚徒”

“而且还深受其害。

“对,对,如何把你打成托派,当作囚徒押着长征的历史说出来”

“将是一发很有说服力的炮弹。”

“完全正确!你控诉了中央错误路线以后,领导答应委任你为红军剧团的团长。”

姚秀芝渐渐地从忧虑变成了愤怒,为了彻底揭开李奇伟的面纱,又理智地把怒火压下去,有意半开玩笑地说,

“你赞成开除毛泽东、周恩来他们的党籍?”

“我不赞成可以吗?”

“你同意成立临时党中央?”

“我不同意有什么用?”

“为什么?”

“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你不会开顶风船吗?”那我这只破船只能被革命的风浪打翻,再次充做红军中的囚徒!”

“难道连真理都不要了吗?”

“我并不知道谁代表了真理,只能做一名识时务的俊杰!”

“看来,你这个副部长的衔,也是向张主席表忠心换来的吧?“那是自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我带头向中央发难,仅给个红军剧团的团长,是不是太小了一点?”

“好说,好说”

“哈哈”姚秀芝突然大声狂笑起来。”李奇伟被笑懵了,他大为惊诧地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卑鄙!”随着大声斥责,啪的一声,姚秀芝又重重地打了李奇伟一记耳光。”咣当一声,屋门打开了,常浩怒气冲冲地走进屋来,看着双手捂脸的李奇伟,严厉地下达命令:“捋掉她帽子上的红五星,关她的禁闭,立即进行审査”

李奇伟十分沮丧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在室内飞快地踱着步子,不住声地骂着”顽固不化的毛派分子,活该当反革命。

既然把政治看作是社会中最大的赌博,还有什么不能拿来为其政治服务的呢”李奇伟一俟想通之后,便唤来了龙海,亲热地说:

我出任宣传部副部长的事听说了吧?”龙海惊喜地摇了摇头。”昨天下的命令,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的。”李奇伟缓缓地站起身来,从他说话的口气,到一举一动的架势,都很些官气了。他踌躇满志地说,“根据工作的需要,我身旁必须有一名警卫员,不知你”我愿意,十分愿意”龙海真有点受宠若惊了,“我就是怕不称职。“不!你一定会称职的。”李奇伟关切地拍了拍龙海的肩膀,做出十分重感情的样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去哪儿寻找你这样舍己救我的警卫员呢!”龙海高兴地接受了警卫员的职务,并且表示:为了首长的安全,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奇伟望耆龙海那憨厚,并很重义气的可爱样儿,满意地笑了。稍顷,他又操着首长的口吻,关心地问:

“你还记得过草地的时候,和四方面军的同志打架的事情吗?”龙海有点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我们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我给你讲过的故事吗?”龙海又深沉地点了点头。

今天,我正式通知你,关于一、四方面军的是非问题,中央已经做出了决定。”

近来,龙海也只言片语地听到了一些风声,他都是一笑了之。同时,还郑重地批评私下议论的同志:“中央的事,用不着我们去操心,上边做出了决定,我们执行就是了。

今天,他已经是首长的警卫员了,认为自己有必要知道有关的中央消息。他不好意思地说”首长”不要叫我首长,叫我老李同志就行了。

“不,不!这怎么行呢?”龙海急得脖颈子都变红了,“首长,你能对我说说中央的决定吗?”李奇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象聊家常那样,把卓木碉高级干部会议的内容说了一遍。旋即,又端详起龙海的表情来了。

说实在的,龙海对所谓中央犯了路线错误,决定成立临时中央这些事不感兴趣。但他听说一方面军跟着中央也犯了错误,从感情上过不去,也想不通。他噘着嘴问:

“当然是主人的责任喽!”

“这就对了。”李奇伟稍如思索又进一步地启发,“做为水牛犁了怨枉田,该不该埋怨领路的主人啊?”龙海皱着眉想了想,遂点了点头。但一转念,又急忙声明:

我不愿意想这些事,今后,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还不行吗?”李奇伟连声说着“行!行”他沉吟了一会儿,才把姚秀芝拒绝和一方面军划淸界线,顽固地站在毛派主义的立场上,反对新成立的“临时中央”,反对张主席,理所当然地被隔离审査,再次成了革命对象的事说了一遍。他端详着龙海的表情,试探地问:

“你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呢?这样不要脸皮的女人,早就应该从理。”龙海最恨不忠于丈夫的女人,不仅接受不了李奇伟的说教,反而鄙视地说:“首长!你怎么能容忍这样的女人呢?要是我啊,哼!早把她干掉了。”

这是错误的!”常浩边说边走进屋来,严肃地批评了龙海狭隘的阶级意识之后,又讲了一番无产阶级要有博大胸怀的道理,最后又很动感情地说,“革命队伍中的同志要亲如手足,只要能挽救的,就不能把他逼到绝路上去,懂吗”

“不懂!”龙海干脆地说。

“不懂也要执行!”常浩动辄训斥。

“执行可以,“龙海也耍起了牛脾气,“反正我不认这样的女人为姐妹!”岂有此理,常浩怒声问,

“奇伟同志,你为何要找他当警卫员?”李奇伟说明龙海是一方面军的,原来是很尊重姚秀芝的,希望他能放弃和自己一样的偏见,回到姚秀芝的身边,一面充当看守,一面用感情转化姚秀芝的立场。常浩十分赞同李奇伟的见解,走到仍在生气的龙海的身边,缓和了一下口气,感慨地说明,我们都要向奇伟同志学习,在姚秀芝的问题上,他所承担的痛苦是最大的,可他能以革命大局为重,把个人的私利抛在一边,去追求更大的革命利益。最后,他以商量的口气问:“龙海同志,想通了吧?我看,还是服从组织的决定”吧”龙海没有说些什么,气呼呼地把身子一转,向着屋门走去了。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李奇伟点上油灯,望着心情沉重的常浩,恭敬地请示下一步具体的工作任务。”常浩低沉地说,“敌人已经发现红军一部北上,大部南下,沿着大小金川地区布阵防堵。刘文辉二十四军两个旅,位于大金川沿岸的绥靖、崇化、丹巴一线;杨森二十军四个旅另一个团,布于小金川沿岸的懋功、抚边、达维一线邓锡侯二十八军一个团,扼守抚边以东的日隆关等地。为打开南下通道,我们制定了夺取绥靖、崇化、丹巴、懋功的战役计划,报请红军总部批准实施。

这时,龙海突然慌慌张张地闯进屋来,常浩未等拫告,抢先发问:“发生了什么情况?”

“姚秀芝她、她不见了!”龙海上气不接下气地答说。

李奇伟惊得站起身来,焦躁不安地看着常浩,希望他能拿出果断的措施。”常浩却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望着恍恍惚惚的灯光出神。直到李奇伟询问怎么办的时候,他才神态严肃地问:“她会投敌吗?”

“不会!”李奇伟肯定地说。

“她会逃跑吗?”

“不会!”李奇伟坚定地回答说。

“你认为她会去什么地方呢?”李奇伟无言以答,茫然地摇了摇头。

常浩继续思索着,当他想到四方面军个别的战士离队出走,追赶北上的部队时,他蓦地抬起头,不容置辨地说:“必须做好她投敌、逃跑的准备,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姚秀芝真的逃跑了!”李奇伟捋掉她的红星帽徽,和常浩怒气冲天地离去之后,她的住处便成了囚室。庆幸的是,门前还没来得及派岗看守她。

当时,她只有一个想法,必须把张国焘另立”临时中央”,自任主席的大事向中央报告,她必须在看守到来之前逃走。她来不及考虑逃走的后果,以及如何才能追上红一方面军,就悄悄地溜出了住处,一头扎进了密而遮天的深山老林之中,从而开始了她的逃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