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在百老汇大街的一家二十四小时咖啡馆坐了坐。有人把一份《纽约时报》留在了卡座里,于是我一边吃煎蛋、喝咖啡,一边读报,但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我昏昏沉沉,剩下的那点儿精神都在自作主张地琢磨日落公园地区的六部投币电话。我一次又一次地掏出那份清单研究,就好像电话的顺序和方位里蕴含着某种秘密,你需要的只是一把钥匙。应该有个什么人可以让我打电话给他,声称发生了五号紧急情况。“告诉我你的访问码,”我会命令对方,“告诉我你的密码。”

等我回到旅馆,黎明已经点亮了天空。我洗了澡,躺下,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放弃,起来打开电视。我看了一个电视网的早间新闻。国务卿刚访问完中东回来,他们先采访他,然后采访一名巴勒斯坦问题发言人,听他评论在中东建立永久和平的可能性。

这让我想到了我的委托人,尽管他其实一直没离开过我的脑海。节目接下来访问的是一名新晋奥斯卡金像奖得主,我按下遥控器上的静音键,打电话给凯南·库利。

电话没人接,但我反复尝试,每隔半小时打一次,最后在十点半左右联系上了他。“刚进门,”他说,“这一趟最吓人的就是从肯尼迪机场坐出租车回家的这段路。司机是个从加纳来的神经病,一颗假牙是钻石,两边脸颊上都有出身部落的疤痕标记,开车疯得像是死于交通意外能保证你优先进天堂,顺便还能发张绿卡。”

“我好像也坐过他的车。”

“你?我以为你从来不坐出租车的。我以为你只喜欢坐地铁。”

“昨天我坐了一夜出租车,”我说,“计价器都快跳爆了。”

“嗯?”

“一种说法而已。我认识了两个搞电脑的人,他们设法从电话公司的记录里扒出了公司声称不存在的数据。”我大致说了说我们都做了什么和我了解到了什么。“我找不到你,来不及等你批准,于是我就自作主张了。”

他问花了多少,我告诉了他。“小事情,”他说,“你自己垫上的吗?你应该问彼得要的。”

“我倒是不介意自己垫上。说起来,我确实找过你哥哥,因为周末我没法从银行取现金。但他也没钱。”

“是吗?”

“不过他给我开了绿灯,说你肯定不希望我耽搁时间。”

“嗯,这一点他没说错。你是什么时候找他的?我刚才进门就给他打过电话,但没人接。”

“星期六,”我说,“星期六下午。”

“我上飞机前也找过他,想叫他来接我,省得我被加纳佬迫害,但没找到他。你怎么处理的,赊账吗?”

“我找朋友借了点儿现金。”

“哦,要过来取你的钱吗?我累坏了,这一周我飞得比那个谁都多,就是刚访问完中东回来那位,我们的国务卿。”

“电视里刚播过他。”

“我们进出过相同的几个机场,但不确定有没有走相同的路线。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常客飞行里程数的。我现在应该能免费飞一趟月球了。你要过来吗?我虽说筋疲力尽,而且有时差,但一时半会儿恐怕睡不着。”

“但我大概能睡着,”我说,“事实上,我觉得我最好先睡一觉。我不习惯熬通宵——这是我的犯罪同党的叫法。他们熬夜像喝水似的,但他们比我年轻好几岁呢。”

“年纪大了真的不一样。我以前根本不相信还有时差这回事,现在要是有人组织全民抗议这玩意儿,我保证去摇旗呐喊。我自己也去躺会儿吧,说不定会吃粒安眠药。日落公园,对吧?我在想那一片有没有我认识的人。”

“我认为应该不是你认识的人。”

“是吗?”

“他们作过案,”我说,“但当时还是新手。现在我知道一些一周前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接近破案了吗?”

“我不知道算是多近,”我说,“但肯定有进展。”

我打电话给前台,对雅克布说我会把听筒摘下来。“我不希望有人打搅,”我说,“无论谁找我,你都说请下午五点以后再打来吧。”

我设好闹钟,上床躺下。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布鲁克林的地图,但还没等我把注意力放在日落公园,就已经人事不省了。

车声在某个时候把我拽出了黑甜乡,我对自己说,你应该睁开眼睛看一眼时间,但我没能做到,而是掉进了一个复杂的怪梦,其中有钟表、电脑和电话。至于为什么会梦见这些东西,我觉得一点儿也不难猜。我们在酒店房间里,有人在砸门。我在梦里走过去开门,外面没人,但砸门的声音依然如故,然后我从梦中醒来,发现有人正在使劲敲门。

敲门的是雅克布,说马德尔小姐在电话上,说有急事找我。“我知道你想睡到五点,”他说,“我这么告诉她了,她说不管你是怎么说的,反正去给我叫醒他。她听上去真的很急。”

我把听筒放好,他下楼帮我转接电话。我火急火燎地等电话响。上次她打给我说有急事的时候,是冒出来一个怪物想杀了我们俩。电话铃刚响,我一把抓起听筒。她说:“马特,我也不想吵醒你的,但事情真的很重要。”

“怎么了?”

“大海里真的有针。我刚和一个叫帕姆的女人打完电话。她正在过来的路上。”

“所以?”

“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她遇到了那伙人,被他们拖进了车厢。”

“然后活了下来?”

“险些没命。我拿拍电影那套说辞去哄骗的一个心理医生立刻打给了她,上个星期她一直在鼓足勇气好打给我。我在电话里听了几句就知道绝对不能放过这条线索。我承诺只要她愿意过来,面对面讲一遍她的经历,就可以拿到一千美元。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但我没有现金。星期六我把钱全给你了。”

我看了看手表。抓紧时间的话,我还来得及跑一趟银行。“我去取钱,”我对她说,“然后就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