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天晚上我去参加戒酒会活动,伊莱恩去上课,然后我们各自叫出租车,在“鹅妈妈”俱乐部碰面听音乐。十一点半左右,“丹尼男孩”来了,在我们的桌边坐下。他带了个姑娘,她个子非常高,身材非常瘦,皮肤非常黑,态度非常冷。他介绍说她叫卡莉。她点头示意,但没有说话,接下来足足半个小时似乎也没在听我们的交谈,然后她忽然俯身,目光炯炯地盯着伊莱恩,说:“你的灵气是凫蓝色的,非常纯净,非常美丽。”

“谢谢。”伊莱恩说。

“你有个非常老的灵魂。”卡莉说,这是当晚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最后一次表现出她能够觉察到我们的存在。

“丹尼男孩”没什么可以报告给我的,大多数时间我们只是享受音乐,在曲目之间闲聊不重要的琐事。我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在去伊莱恩家的出租车上,我说:“你有非常老的灵魂、凫蓝色的灵气和可爱的小屁股。”

“她的感受力非常强,”伊莱恩说,“大多数人要到第二次或第三次见面,才会注意到我凫蓝色的灵气。”

“更不用说你非常老的灵魂了。”

“说起来,最好能少说两句我非常老的灵魂。可爱的小屁股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这些女人他都是从哪儿找来的?”

“不知道。”

“假如她们都是中心选角[1]派来的金发大妞,那我还能理解,但他身边的姑娘没有固定的类型。这个叫卡莉的,你觉得她嗑了什么药?”

“不知道。”

“因为我怎么看都觉得她在另一个宇宙神游。现在还有人嗑迷幻药吗?她很可能用了魔法蘑菇,或者只在腐烂皮革上生长的致幻真菌。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她去当女性施虐狂肯定能挣大钱。”

“但要是她的皮囊在腐烂就不行了。另外,她必须把精神集中在工作上。”

“你明白我的意思。她有那个气质,也有那个长相。你难道无法想象自己匍匐在她的脚边,而且每一秒钟都乐在其中吗?”

“不能。”

“好吧,你呀,”她说,“就是挑剔侯爵他本人。还记得上次我把自己绑起来吗?”

司机竭力掩饰他的兴趣。“你就少说几句吧。”我说。

“忘记了?你睡着了。”

“那只能说明我在你面前感觉多么安全,”我说,“求你了,就闭嘴吧!”

“我这就裹上我凫蓝色的灵气,”她说,“然后我会非常安静的。”

第二天上午我离开前,她说她预感强奸案受害者今天打来的电话肯定会很关键。“就看今天的了。”她说。

但结果证明她错了,无论她的灵气是不是凫蓝色,她都错了。一整天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进来。晚上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为此怏怏不乐。“我想就这样了,”她说,“星期三有三个电话,昨天一个,今天零个。我以为我会立下大功,问到什么重要的线索呢。”

“不管什么调查,百分之九十八都是无用功。”我说,“你使出你能想到的所有招数,因为你不知道哪一招儿能收效。你在电话上的表现肯定非常出色,因为你得到的反响相当热烈,但没能从三个臭皮匠里找到活下来的受害者,你也不需要生闷气。你这是在大海捞针,况且这片大海里也未必有针。”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很可能没留下任何活口。他们很可能杀死了所有的受害者,因此你在找的女人很可能并不存在。”

“好吧,假如她真的不存在,”她说,“那我就要请她见鬼去了。”

TJ每天打电话给我,有时候一天不止一次。我给了他五十美元,请他帮我查布鲁克林的两个电话亭,这笔交易对他来说恐怕不怎么划算,因为没花在地铁和公共汽车上的钱都被他用来打电话了。他去帮庄家骗钱、替毒贩拉客,或者做他用来维持生计的其他街头小活儿,得到的回报肯定都丰厚得多,但他依然缠着我找点儿事情给他做。

星期六,我签了一张支票付房租,顺便付掉了其他的月度账单——电话费、信用卡。看着电话费账单,我不由得想到打给凯南·库利的那几个电话。几天前我又找过一个电话公司的员工,问他有没有办法搞到我想要的情报,但得到的答案依然是不可能。

因此十点半左右TJ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还在琢磨这件事情。“再给我几个电话去查吧,”他恳求道,“布朗克斯,斯坦顿岛,哪儿都行。”

“有件事你看看你能不能做到,”我说,“给你一个号码,你告诉我谁打过电话给它。”

“你说什么?”

“算了,当我没说。”

“不,你说了,哥们儿,我听见了。解释一下。”

“也许你真能找到什么办法,”我说,“记得你在法拉格特路怎么哄骗接线员说出电话号码的吗?”

“你是说用我的商务精英声音?”

“没错。也许你能再用一下那个声音,问问电话公司的副总裁,有没有办法查到打给湾脊区某个号码的电话清单。”他又提了几个问题,我告诉他我想知道什么和我为什么查不到。

“等一等,”他说,“你的意思是他们不肯告诉你?”

“他们没有的东西当然给不了我。所有的通话确实都有记录,但没法按呼叫号码排序。”

他说:“我打电话的第一个接线员,她说她不可能把我的号码告诉我。哥们儿,你不能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不,我——”

“你什么你,”他说,“我每天打电话给你,问你有没有事情可以交给TJ做,每次你都说没有。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你想查这个?你这是犯浑,哥们儿!”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不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我怎么知道你想查什么?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说过了,那次你在堕落街转悠,一个字也不和别人说。我当时就跟你说啊,告诉我你要什么,我立刻给你搞来。”

“我记得。”

“那你为什么只记得和电话公司打太极,明明可以来找TJ的嘛!”

“你是说你知道怎么从电话公司搞到号码?”

“不知道,哥们儿。但我知道去哪儿找K兄弟。”

“K兄弟,”他说,“吉米和戴维。”

“亲兄弟?”

“我看没什么血缘关系。吉米·洪是华裔,戴维·金是犹太人,至少他父亲是犹太人,母亲好像是波多黎各人。”

“那为什么叫K兄弟?”

“吉米·洪和戴维·金?香港和金刚[2]?”

“懂了。”

“加上他们最喜欢的游戏都是《大金刚》。”

“那是什么?电子游戏?”

他点点头:“很好玩的。”

我们在公共汽车终点站的小餐吧里,他坚持要我来这儿见他。我喝着一杯难喝的咖啡,他在吃热狗,喝百事可乐。他说:“记得那个叫‘袜子’的吗?咱们在街机厅见过他打游戏。他在那儿算是最厉害的了,但比起K兄弟,他连提鞋都不配。玩家必须赶上机器的速度,对吧?K兄弟不需要,他们永远比机器快。”

“你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见两个弹子机圣手?”

“哥们儿,弹子机和电子游戏的区别太大了。”

“好吧,我知道肯定很大,但——”

“但还是不如电子游戏和K兄弟现在搞的名堂区别大。我说过街机厅的高手会怎么样,对吧?他们到最后太厉害了,厉害得不可能更厉害了,然后就失去兴趣了。”

“你好像说过。”

“然后有些人就对电脑产生了兴趣。根据我听说的,K兄弟一直对电脑感兴趣,他们其实是靠电脑战胜游戏机的,在机器采取行动前就知道它会采取什么行动。你下象棋吗?”

“我知道规则。”

“咱们有空下一盘,看看你的水平。知道华盛顿广场上摆的那些石头桌子吧?人们带着计时器去,一边看棋谱,一边等人来对局。我有时候去那儿下棋。”

“你肯定很厉害。”

他摇摇头。“那儿有些人,”他说,“你和他们下棋,就像在齐腰深的水里跑步。你哪儿都去不了,因为他们在脑袋里领先你五六步。”

“做我这一行,有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

“是吗?嗯,电子游戏对于K兄弟来说也是这样,他们领先时代五六步。所以他们擅长电脑,他们就是所谓的黑客。知道黑客是什么吗?”

“听说过这个词。”

“哥们儿,你想查电话公司的东西,根本不用打给接线员,也不需要去糊弄副总裁。你找K兄弟就对了。他们会沿着电话线爬进去,在里面东看看西看看,就好像电话公司是怪物,他们在怪物的血管里游泳。你知道那个电影吧?叫什么来着,《神奇旅程》?只不过他们是在电话线里航行。”

“我说不好,”我说,“要是电话公司的管理人员都不知道怎么调取数据——”

“哥们儿,你没长耳朵吗?”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咬住吸管使劲吸了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可乐。“你想知道街头在发生什么,堕落街、巴里奥、哈莱姆最新的动向,你该找谁问?难道是市长?”

“噢。”我说。

“明白我的意思了?他们混的是电话公司的街头。认识贝尔大妈[3]吗?K兄弟在偷窥她的裙底呢。”

“那该去哪儿找他们?街机厅?”

“我说过了,他们早就失去兴趣了。他们偶尔来街机厅看个新鲜,但已经不在那儿消磨时间了。咱们没法找他们,只能等他们来找我们。我告诉他们我们会在这儿。”

“你是怎么联系他们的?”

“你猜?打寻呼机呗。K兄弟身边永远有电话。说起来,热狗可真不赖。你不可能想到在这种地方能买到好东西,但他们的热狗非常好吃。”

“意思是你想再来一个?”

“那就最好了。他们来这儿需要一点儿时间,然后他们要好好观察一下你,再决定见不见你。他们想确定你是一个人,要是你让他们害怕了,他们一转眼就能逃个无影无踪。”

“他们为什么要害怕我?”

“因为你说不定是为电话公司做事的警察。哥们儿,K兄弟是法外狂徒!要是被贝尔大妈逮住,她会抽烂他们的屁股!”

“重点在于,”吉米·洪说,“我们必须谨慎。那些穿西装的家伙,他们认为黑客是美国大企业自从黄祸[4]以来受到的最严重的威胁。媒体的报道总是在说黑客能对整个系统为所欲为。”

“破坏数据,”戴维·金说,“修改记录,毁灭电路。”

“拿来当故事看当然很带劲,但他们无视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从不做这种烂事。他们以为我们会把炸药放在铁轨上,而我们想做的只是搭个顺风车。”

“呃,时不时就有某个机灵鬼造出新的病毒——”

“但他们绝大多数不是黑客,而是对某家公司怀恨在心的浑球儿,或是使用盗版软件的时候在电脑系统搞出了故障。”

“重点在于,”戴维说,“吉米太老了,不能冒险。”

“上个月满十八岁了。”吉米·洪说。

“所以要是他们逮住我们,他就会被当作成年人控罪。不过前提是他们按照生日计算年龄,但要是考虑到情绪成熟程度——”

“那戴维就不需要受罚了,”吉米说,“因为他还没到达理性时代呢。”

“介于石器时代和铁器时代之间。”

他们一旦认为可以信任你了,你就没法再让他们闭嘴了。吉米·洪身高六英尺二[5],身材瘦削,黑色直发,长着一张忧郁的长脸。他先是戴着琥珀色镜片的飞行员墨镜,我们一起坐了一刻钟之后,他把墨镜换成了角质框眼镜,圆形的镜片没有上色,他的外表因此从时髦变得学生气。

戴维·金顶多五英尺七[6],红头发,圆脸上长满了雀斑。两个人都穿着大都会棒球队的热身夹克、丝光卡其布的裤子和锐步运动鞋,但衣着的相似还不足以让他们看起来像一对双胞胎。

然而,假如你闭上眼睛,却很可能会被骗过去。他们不但声音很接近,讲话风格也非常相似,而且经常互相接话茬儿。

虽然我没说太具体的细节,但他们认为在谋杀案调查中出点儿力是个好主意,电话公司各级人员给我的反馈让他们觉得很好笑。“真是漂亮,”吉米·洪说,“居然说不可能做到,意思多半是他想不出该怎么做。”

“那是他们的系统,”戴维·金说,“而你认为他们至少应该懂自己的系统。”

“但他们没有。”

“而且他们恨我们,因为我们比他们更懂电话系统。”

“而且他们认为我们会破坏系统——”

“——但事实上我们热爱电话系统。因为假如你想搞点儿像样的黑客活儿,纽约电话公司就是你的战场。”

“那个系统很不错。”

“复杂得令人难以想象。”

“齿轮里套齿轮。”

“迷宫里套迷宫。”

“最高级的电子游戏,最高级的《龙与地下城》,打包卷成一团。”

“就是个宇宙。”

我说:“但你们能做到?”

“做到什么?哦,号码。在一个特定日期打给一个特定号码的所有通话记录?”

“对。”

“是个难题。”戴维·金说。

“一个有趣的难题,他是说。”

“对,非常有意思。但这个难题肯定有解,一个可解的难题。”

“但很棘手。”

“因为数据量。”

“堆成山的数据,”吉米·洪说,“几百万几亿条的数据。”

“他说的数据就是通话记录。”

“几十亿次通话记录。不知道多少亿次通话记录。”

“那是你必须处理的。”

“但在开始处理前——”

“首先要闯进去。”

“以前很简单。”

“以前易如反掌。”

“他们连门都不关。”

“现在他们把门关上了。”

“更像是钉死了。”

我说:“假如你们需要买什么特殊器材——”

“哦,不。倒是不需要。”

“需要的东西我们全都有。”

“花不了几个钱。一台凑合能用的笔记本电脑、一个调制解调器、一个声频耦合器——”

“全部加起来也用不了一千两百美元。”

“除非你脑子一热,买了台超贵的笔记本电脑,但没这个必要。”

“我们那台才七百五十美元,需要的功能应有尽有。”

“所以你们能做到?”

他们交换一个眼神,然后望向我。吉米·洪说:“当然,我们能做到。”

“事实上,肯定很有趣。”

“值得熬个夜。”

“但今晚不行。”

“对,今晚要出去。你什么时候要?”

“呃——”

“明天是星期天。马特,星期天晚上怎么样?”

“我没问题。”

“你呢,金先生?”

“我可以,洪先生。”

“TJ,你能来吗?”

“明天晚上?”自从介绍我和K兄弟认识,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我想想啊,明天晚上,明晚我本来有什么节目来着?是要去瑰西园开记者会,还是去世界之窗和亨利·基辛格吃饭?”他假装一页一页地翻行事历,然后突然抬起头,眼睛发亮:“你们猜怎么着?我有空!”

吉米·洪说:“马特,会有一些开销。我们需要在旅馆开个房间。”

“我有个房间。”

“你是说你住的地方?”两个人互相咧嘴笑笑,嘲讽我的天真,“不,你需要一个匿名的地方。你想一想,我们要打进纽约电话公司的深处——”

“可以说是在野兽的肚子里爬来爬去——”

“——我们很可能会留下脚印。”

“或者指纹,你更喜欢指纹,对吧?”

“甚至声纹,当然,我是在打个比方。”

“所以你们不会想用任何能追查到我们身上的电话做这件事,而是会用假名租个旅馆房间,现金结账。”

“一个比较像样的房间。”

“也不需要有多豪华。”

“但必须有直线电话。”

“显然大部分旅馆都有直线电话了。而且电话要按键式的,必须是按键式的。”

“不能是老式的拨号盘。”

“嗯,这个应该不难。”我说,“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做的吗?租个旅馆房间?”

他们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因为要是你们有习惯去的旅馆——”

戴维说:“问题在于,马特,我们想当黑客的时候,往往没有一百美元或一百五十美元去租一间像样的客房。”

“甚至没有七十五美元去租个破烂客房。”

“甚至没有五十美元去租个垃圾客房。所以我们会——”

“我们会找一排没什么人用的投币电话,就像中央车站的通勤线路候车室里的那种——”

“——因为半夜三更很少会有通勤列车出站——”

“——或者在办公楼里,总之就是这种电话。”

“或者就像有一次,我们摸进了一间办公室——”

“太蠢了,哥们儿,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我们进去只是为了用电话。”

“你试试看对警察这么说:‘我们没有闯空门,警官先生,我们只是进来用一下电话。’”

“总之很刺激,但我们再也不会那么做了。重点在于,你看,我们有可能花上许多个小时做这事——”

“而你肯定不会希望别人忽然走进来,或者我们刚进去就必须换线路。”

“没问题,”我说,“我去安排一间像样的客房。还有什么?”

“可口可乐。”

“或者百事可乐。”

“可口可乐更好。”

“或者焦特可乐。‘糖一样多,咖啡因加倍。’”

“还有垃圾食品。还有多力多滋玉米片。”

“要牧场口味的,不要烧烤口味。”

“薯片、奶酪泡芙——”

“天哪,哥们儿,不要奶酪泡芙!”

“我就喜欢奶酪泡芙。”

“哥们儿,那是有史以来最难吃的垃圾食品。你倒是说一个虽然能吃但比奶酪泡芙更差的东西给我听听。”

“品客薯片。”

“不公平!品客根本不是食物。马特,你给我们当个裁判。你觉得呢?品客算不算食物?”

“呃——”

“当然不算!洪,你太恶心了。品客就是油炸小飞盘,那就是品客。根本不能吃。”

凯南·库利没接电话,所以我打给了他哥哥。彼得听上去睡意蒙眬,我为吵醒他而道歉。“我总是打搅你睡觉,”我说,“对不起。”

“是我不好,大下午的打起了瞌睡。我的作息最近全乱套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在找凯南。”

“他还在欧洲,昨晚打过电话给我。”

“哦。”

“星期一回来。怎么了,有好消息?”

“还没有。我必须叫出租车到处跑。”

“什么?”

“费用,”我说,“明天我会有两千美元左右的开销。我想和他清一下账。”

“没问题的,他肯定会同意。他说过他会报销你的所有费用,对吧?”

“说过。”

“那就尽管花吧。他会还给你的。”

“问题就在这儿,”我说,“我的钱在银行里,今天是星期六。”

“不是有自动提款机吗?”

“我的钱在金库保管箱里。我的支票账户里的钱不够了,因为前两天我刚付过账单。”

“那就开张支票,星期一填上。”

“对方恐怕不收支票。”

“哦,懂了。”他停顿了片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马特。我能凑个两美元出来,但两千美元是拿不出来的。”

“凯南的保险箱里不是有钱吗?”

“保险箱里的钱远不止这个数,但我拿不到。你不能把保险箱密码告诉一个毒虫,就算他是你亲哥哥也不行。除非你脑子不正常。”

我没法接话。

“我不是在怪他,”他说,“只是在陈述事实。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保险箱的密码。我必须告诉你,还好我不知道。我都信不过我自己。”

“彼得,你已经戒毒戒酒一年半了,对吧?”

“但我还是个酒鬼加毒虫。哥们儿,你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吗?酒鬼会偷你的钱包。”

“毒虫呢?”

“哦,毒虫还是会偷你的钱包,然后会帮你找钱包。”

我险些问彼得要不要再一起去参加切尔西的戒酒会活动,但某些因素使得我打消了这个念头。也许是因为我想起来我并不是他的监督人,而且我也不想主动承担这份责任。

我打给伊莱恩,问她能不能借我点儿现金。“你过来拿吧,”她说,“我有一屋子那么多的钱。”

她身上有五十美元和一百美元面额的一千五百美元。她说她还能去自动提款机取一些,但每天限额五百美元。我拿了一千二百美元,总不能弄得她身无分文吧。加上我钱包里的现金和我能从自动提款机里取的钱,这就绰绰有余了。

我告诉她我为什么要借钱,她觉得整件事都很奇妙。“但安全吗?”她问我,“显然不合法,但有多不合法呢?”

“比乱穿马路严重。入侵电脑是一项重罪,破坏电脑系统也是重罪,而我觉得明晚K兄弟只怕都要犯一遍。而我是同案的从犯,另外我已经犯了教唆罪。告诉你吧,现如今你只要转个身,都会触犯天晓得多少条刑法。”

“但你认为值得冒这个险?”

“是的。”

“因为他们只是孩子。你可别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我自己也不想往火坑里跳。不过他们每天都在冒这种风险。至少这次他们有钱赚。”

“你打算给他们多少?”

“每人五百美元。”

她吹了声口哨:“一个晚上挣这么多,不错嘛!”

“是啊,确实挺多,要是让他们自己开价,报给我的数字肯定小得多。我问他们要多少钱,他们一脸茫然,于是我主动说每人五百美元。他们似乎挺满意。他们是中产子弟,我不认为他们对钱有多大的欲望。我觉得我甚至能说服他们免费干活儿。”

“利用他们善良的天性。”

“还有他们想找刺激的欲望。但我不想那么做。他们为什么不该收钱呢?要是我能搞清楚该去贿赂谁,我愿意付给电话公司雇员的钱远不止这个数。但我找到的那些人都说我想要的东西在技术上不可能做到。所以我为什么不给K兄弟?反正不是我的钱。凯南·库利说过,你有慷慨的本钱。”

“要是他决定放弃呢?”

“似乎不太可能。”

“当然,除非他在过海关的时候被逮住背心里塞满了白粉。”

“我猜这种事是有可能发生的,”我说,“但就算发生了,我也只需要自掏腰包不到两千美元,而我两周前刚开始查案的时候收了他一万美元。怎么一转眼就两个星期了?到星期一刚好两周。”

“怎么了?”

“唉,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几乎什么都没查到。感觉就像——真该死,我已经尽力了。总之,重点在于,就算这笔钱没法报销,我也能承担这点儿风险。”

“应该是吧。”她皱起眉头,“但为什么需要两千美元?开个房间一百五十美元,K兄弟加起来一千美元。两个小子能喝多少可口可乐?”

“我也喝可乐。别忘了还有TJ呢。”

“他很能喝可乐?”

“要多少有多少。我也要给他五百块美元。”

“因为介绍你认识K兄弟。我都忘了还有他。”

“因为介绍我认识K兄弟,还有想到可以介绍我认识K兄弟。想从电话公司搞到情报,找他们是最正确的,而我永远也不会想到可以去找他们这种人。”

“嗯,你听说过电脑黑客,”她说,“但怎么找他们呢?他们不会把自己列在黄页上。马特,TJ多少岁了?”

“不知道。”

“你没问过他?”

“他没好好回答过我。我猜十五六岁,左右顶多差一岁。”

“而他在街头生活?他有地方睡觉吗?”

“他说他有个窝,但没说过在哪儿或是同住的还有谁。混街头你很快就会学到一课,那就是别急着把你的私事告诉其他人。”

“甚至你的真名。他知道他能拿到多少吗?”

我摇摇头:“我们没讨论过。”

“他不会想到有那么多吧?”

“是的,但为什么不该给他呢?”

“我不是不赞成给他钱。我只是在想,他有了五百美元会怎么做。”

“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两毛五打一个电话,他可以打给我两千次。”

“也许吧,”她说,“我的天,我想了想咱们认识的各色人物。‘丹尼男孩’、卡莉、米克、TJ、K兄弟。马特啊,咱们永远也别离开纽约,好吗?”

[1] 美国老牌选角公司。

[2] 英语里分别是Hong Kong和King Kong。

[3] 指美国电话电报公司。

[4] 指成形于19世纪的一种极端民族主义理论,宣扬黄种人对白人是威胁,白人应当联合起来对付黄种人。

[5] 约188厘米。

[6] 约174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