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到了大宫站,一下电车,桧山便拔腿飞奔。穿过车站前的闹市区,来到大马路,朝冰川参道的十字路口跑,越靠近咖啡店,就越喘不过气来。平日安静的店门前,现在已有无数红色灯光闪烁,周围的喧闹比起车站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许多电视台转播车停靠在路旁,警方的探照灯发出的刺眼亮光,把店门前照得犹如白昼。

桧山推开挤到马路上的围观人群向前走。他来到为了防止闲杂人等进入的封锁线前,遭到制服警察阻挡。

“桧山先生。”

在里面的三枝喊着,福井就在他旁边。桧山得到制服警察的许可,钻过封锁线。

“你跑到哪里去了?”三枝的神情紧张。

一脸茫然、呆立一旁的福井则是看着拉上的铁门,甚至无法转过头来看桧山。

“怎么会变成这样!”桧山很激动。

三枝一脸苦涩。

“在里面的是丸山纯。我们查出八木遭到杀害时,他可能也在现场,便要求他到警署协助调查,但是他在途中刺伤警官逃走了。”

听了三枝的话,桧山倒抽了一口气。

“我们立刻紧急动员,但是无法掌握丸山的行踪。8点多,我们接到他的联络。”

“打烊前,早川小姐和爱实来了,在店里等店长。”

福井以颤抖的声音说。

桧山在心中“啧”了一声。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店里打烊以后,我出来倒垃圾,结果听到有人尖叫,连忙赶回去,看到一个年轻人在店里挥着很像刀子的东西,砍伤了早川小姐。他拿和早川小姐在一起的爱实当人质,大叫‘店长在哪里!店长在哪里!’我当下就要进店里,可是在吧台的仁科对我使眼色,叫我不要进去……那个男的就叫仁科关上铁门。我马上报了警,可是我……我……”福井的脸皱成一团,呜咽着说,“我把仁科……”

桧山满心焦躁地瞪着店里的铁门。紧闭的铁门正受到各种强光的洗礼。

“桧山先生,贵店有后门或窗口之类可以进去的地方吗?”

“没有。”桧山的回答让三枝失望地垂下了肩。

“我们一度通过店里的电话和丸山谈话。他的要求是……”

“我吧。”

三枝注视着桧山。

“他打电话给我,说我不去就要杀了我女儿。”

“丸山只接了那通电话,就把听筒拿起来了,我会设法用不同的方式说服他的。”

“我去。”桧山毅然决然地说。

“不行。太危险了。”三枝安抚似的把手放在桧山肩上。

桧山挥开他的手。

“我不去的话,爱实会被杀的!”

“请不要激动。我们不能让桧山先生进去。”这次,三枝放在桧山肩上的手使了力,“我们完全不明白丸山的意图。桧山先生知道丸山现在想要什么吗?”

“不知道。我只想保护我女儿!”

桧山用力甩开三枝的手,跑到铁门前。

他大喊“闪开!”推开想制止他的警员,来到铁门前,双手使劲捶着铁门。在人群的惊呼**中,铁门发出干涩的声响。镁光灯对着桧山闪个不停。

“是我!”他朝店内大叫,“我这就进去。”

他把铁门拉到腰部左右的高度,蹲下来把已关掉电源的自动门向旁边推开。

“是我!”他朝里面那片昏暗喊。

“进来以后就把铁门和自动门关上。”

他听到丸山压低声音这么说。

桧山照做。一拉下铁门,店内便只剩间接照明,视力几乎不管用。看样子眼睛因为外面的镁光灯而暂时麻痹了,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店里的情形便渐渐浮现在眼前。

桧山首先寻找啜泣着的爱实。丸山坐在正面圆桌的位子上,手臂勒住爱实的脖子,还抓着她。

“爱实!”桧山往前踏了一步。

“不要动。”

昏暗中,丸山扬起一个微微发亮的东西。

桧山站定脚步。

“既然你看过录像带,应该知道这不是口头威胁吧,大叔?”

丸山露出冷笑,让刀子慢慢在爱实柔嫩的脸颊上滑过。

看着这情景,桧山脑海中闪过丸山拿刀子刺伤幼儿时的表情。仿佛全身的血液冻结了一般,桧山动也不敢动。

爱实虽然哭着想挣脱,但丸山手臂用力勒在爱实脖子上,让她动弹不得。

“爱实,没事的。”

桧山凝视着爱实,尽其所能挤出平静的声音。

“我运气还真好。本来以为是一般的客人,没想到竟然是你女儿。”

丸山满意地笑了。

桧山咬着牙,缓缓环视店内。视线停留在吧台,步美紧贴着墙立定不动的轮廓浮现出来。他定睛细看,但在昏暗中,无法看清步美的表情。只不过,她正双肩颤抖着望向丸山。

桧山朝呻吟声方向看过去。丸山旁边的沙发座上,美雪正按着手臂扭动着。下面的地板好像有一块什么东西弄脏了的痕迹。

“外面好像很吵嘛。不过,一知道是未成年,就不能采取强硬的手段了。”

丸山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全部都是你自导自演的吧!”桧山瞪着丸山。

“需要一点勇气就是了。不过,我一从月台掉下去,你和警方就不怀疑我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池袋?”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

“四年前寄恐吓信给八木和你们自己,还有杀死泽村和八木的,全都是你,对吧?”

丸山似乎无意作答,只是露出冷笑。

“不谈这个了,那个你拿来了吧?”

桧山隔着扣起来的外套按了按侧腹部,有硬硬的触感。他把录像带别在裤子上。

丸山用美雪的手机打给桧山,要求他把录像带带来,而且还要求绝对不能把录像带的事告诉警方。桧山于是先赶回位于莲田的家中拿了录像带,再赶来这里。

“你没告诉警方吧?”

“没有。”

桧山解开外套纽扣,取出别在裤子里的录像带。

“给我。”

丸山像个撒娇讨东西的孩子般伸出手。

“在那之前,先放了我女儿和她。”桧山指着美雪,“她和我女儿都跟这些事无关。”

“那可不行。先交出录像带。”

丸山嘲弄地笑着。

“处理掉录像带以后,你要怎么处置我都可以。知道一切的就只有我而已。”

“知道一切?”丸山嗤笑一声,“好大的口气。”

“无论如何,你都已经被包围了,你是逃不掉的。在这种情况下,你最后能做的,就只有处理掉录像带而已。既然这样,就和她们两个无关。”

“快给我。”

丸山的语气开始不耐烦了。

“不要再加重自己的罪了。自首吧。”

“开什么玩笑!快拿给我!”

丸山尖锐的声音响彻店内。爱实受到惊吓,大哭着挣扎。

“我才不是跟你这家伙说话!”桧山指着吧台后方,“我是在跟你说!”

昏暗中,步美转身面向桧山。她似乎牢牢盯着桧山看,但看不清她的脸。桧山很想知道她此刻的表情。

“这卷录像带是你拍的吧?”

步美仍看着桧山,不为所动。

“我今天去见过你母亲了。”

“是吗。”步美平静地回答。

桧山望着步美,想不出接下来该说什么。无论怎么在心里寻找,找到的却只有悲伤。

桧山后来向泷泽的妻子确认过了。门牌上挂的“木村”是她现任丈夫的姓,泷泽的妻子本姓“仁科”。

“店长,你不问为什么要杀死你太太吗?”

步美以不带感情的口吻说。

听到那没有抑扬顿挫的“店长”两个字,桧山感到无比失落。

“祥子杀死了你的父亲──泷泽俊夫先生。虽然不是有意的,结果却害死了他。”

“结果是吧……”

步美嗤笑。

步美的笑让桧山感到一阵寒意。

“没有人帮爸爸说话,没有人为爸爸难过,爸爸明明就被人杀死了,可是媒体和社会一味指责已经无法替自己辩解的爸爸,说什么无耻教师,说什么不顾教育者风范的家伙。杀掉的不光是肉体,连爸爸活过的人生也全都杀掉了。我只求至少要判杀死爸爸的女人重刑,可是,就因为才十五岁,所以杀人犯可以受到保护、名字不会公开,只要进少年院待一下,马上就能重返社会,一副这样就已经受过惩罚的样子,忘了自己犯下的罪、忘了被自己害得不幸的人们的痛苦,理直气壮地过她的日子!”

听着步美悲怆的呐喊,桧山在心中对她说:

她没有忘。无论置身何处,无论在做什么,祥子从来没有一时一刻能够忘记,就好像全身钉满了罪恶感和自责的铁钉,她一直饱受折磨。

“爸爸不但被杀了,社会还对他群起围攻,逼得我们一家人生不如死。保护杀人凶手,却不肯保护我们。我能做的,只有一心一意祈祷杀死爸爸的人不幸。可是,现实完全相反,我得了重病,妈妈要工作、要照顾我,还要奔走筹钱,一天比一天憔悴。虽然没有人说过,但是我知道我就快死了。”

步美的话一字一句都刺进了桧山的心。他好想移开视线,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就在这时候,我认识了来探望祖母的丸山。”

“步美,”丸山喊着,“你说太多了。”

步美看向丸山。

“有什么关系,反正……”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

丸山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视线移回桧山身上,一看到桧山就笑了。

“也对,反正……十七岁杀了人也不会被判死刑。就算判无期徒刑,十年就出来了。”

丸山冰冷的目光令桧山心头一紧。他的意思,是不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吗?

“……从此之后,丸山每天都到我的病房来玩。我一直没办法上学,听丸山说起学校的种种,在病**不断想象。”

“学校无聊死了,”丸山嗤笑,“全都是一些无聊的家伙。我才羡慕步美呢。”

步美看了丸山一眼,又看向桧山。

“我在医院病**等死的时候,知道杀死爸爸的女人过得很幸福。她结了婚、生了孩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每天过着快乐的日子。知道以后我就想,至少要那女的陪我一起死。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怕。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来探望我的丸山,说我就快死了,但是在那之前,我想杀一个人。我想我那时候一定是希望找个人谈谈,好坚定我的决心。结果,丸山就说他有个好方法。”

“就是用摄影机拍摄猥亵幼童的情形,再恐吓八木他们杀死祥子吗?”

桧山因为再度升起的愤怒,狠狠地瞪着丸山。

“我呢,听了丸山被他们逼着猥亵幼童的事,就决定采用这个计划。只要执行这个计划,那个女人就会受到她该受的惩罚,而且也不会再有孩子被猥亵了。我带着丸山借我的摄影机溜出医院。虽然身体不太听话,可是我还是偷偷躲在杂木林的草丛里拍了影片。可是,看到摄影机里拍的小男孩,我相信我一定也会遭天谴……”

步美痛苦得说不下去。

“你不会遭天谴的。”丸山笑着对步美说,“我们只是在玩一个只能在一定年龄前才能玩的游戏而已。很好玩不是吗,两个人在病房里脑力激**。”

“是啊……”步美以冷漠的语气说,“后来,我就拷贝了录像带,连同恐吓信,要丸山帮我寄出去。”

桧山盯着丸山说:

“你以为那两个人会那么轻易就照你们的恐吓做?”

丸山得意地笑了。

“嗯,我有十足的把握。因为他们两个看到我伤了那个小男孩的时候,全身都僵住了。做到那种程度,他们两个也吓到了。虽然下手的是我,不过是他们煽动我的;而且,泽村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妹妹,也常常照顾跟他很要好的加藤的弟弟,他一定死都不想被加藤知道他自己做的事。虽然泽村本来就不想干那种事,可是他很怕八木,不敢反抗他,所以就把我拉进来顶替他,过一阵子再想办法抽身,真是有够卑鄙。八木也一样,后母带来的弟弟是同样的年纪,要是别人知道他对小孩子做那种事,那么他在家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再加上我跟他们说未满十四岁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不算犯罪,我们跟你老婆又不认识,绝对不会被抓的,他们就被我说动了。”

“可是你们被抓了,因为掉进水沟里的校徽成为线索。真是失算啊。”

听到桧山冷冷地这么说,丸山放声大笑。

“是我故意留下的,因为警方的破案率太低了。让他们下地狱可是这个计划最重要的部分,谁叫他们伤害了我的心灵,要我去干那种猥亵的事呢?不让他们背着杀人凶手的恶名、用一辈子来赔罪怎么行。我跟他们不一样,平常素行良好,再怎么样都能重新来过。实际上也有很多人同情我呢。”

看着丸山洋洋自得地述说自己的计划,桧山感到全身寒毛直竖般的厌恶。

“为什么要杀泽村?”

“大概三个月前,妈妈打电话给我……”步美对桧山说,“说有一个丸山同学来找我,希望尽快和我联络。虽然那件事以后,我就没有见过丸山,不过我立刻和丸山联络碰面。丸山跟我说泽村要找出那卷录像带,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警方。听到他这么说,我心脏差点就停了。要是把那卷录像带交给警方,迟早会查出是我主谋的。丸山告诉我,四年前他们被抓的时候没有判刑,可是现在假如当成杀人主谋被抓,根据修正后的《少年法》,我一定会被判重刑。丸山说‘我会帮你的,我们再像那时候一样,来享受愉快的时光吧’。我不想被抓,我有成为护理师的梦想,也绝对不想让妈妈知道。妈妈才刚再婚,好不容易重拾小小的幸福,所以我绝对不能被抓。”

“你开始打工,是为了要嫁祸给我?”桧山看着步美,“是为了要了解我的生活方式,调查我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

步美点点头。

“还有,为了在办公室和电话加装窃听器。”

这样桧山就明白了。人在池袋的加藤友里打电话来的时候,还有八木打电话来的时候,步美都在厕所里。一定是把接收器藏在工具间里吧。

“因为我知道店长在电视上说过,想亲手杀死丸山他们。丸山骗泽村拿到了录像带,把他叫到大宫公园。我趁泽村专心说要拿这卷录像带向店长谢罪的时候,找机会从后面……”步美说到这里,移开了目光,接着以自虐的语气说,“一个为了报恩、想从事救人性命的工作而立志当护理师的人,结果却杀了人。很可笑吧,店长。”

桧山把视线从步美身上别开。他无法直视她。

“我去池袋那次,也是你通知丸山的?”

“你一定没发现吧?从你在西口公园和加藤友里碰面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在跟踪你了。看着你那东倒西歪的背影,我忍笑忍得好辛苦啊。”

丸山轻蔑地说。

“八木打电话来的时候,你也在厕所听到了是吧?”

桧山不理会丸山,继续询问步美。

“后来,我联络丸山,告诉他店长没办法去埼玉超级竞技场。”

“虽然不能嫁祸给你,不过八木想拿录像带给你看,我得赶快把他解决掉才行。我到埼玉超级竞技场去,看到八木在C入口前面等着,我就挥手叫他,跟他说你把我推下月台,提醒他最好小心点,引起他的兴趣;再来就随便找个理由,把他带到停车场杀了。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对我一点提防都没有。然后我就把他带在身上的录像带回收了。”

说到这里,丸山沉思般“嗯”了一声。

“唯一的失算,就是八木竟然拷贝了那卷录像带寄给你。看到你拿出录像带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大跳,所有的计划都会因为这样泡汤。我本来不打算说出恐吓的事,可是你一副马上就要去报警的样子,我只好说点什么来争取时间。要不是那时候有人碍事,我早就已经把事情收拾好了。”

丸山懊恼地“啧”了一声。

“碍事……”

桧山一面低声说着,一面思索。

他指的应该是在杂木林遇到的作业员。要不是有人出现,也许他那时候已经被丸山杀了。

“我也有点累了。是该做个了结了。”

听到丸山的话,桧山全身警戒。

“步美,我不能松手,你帮我拿一下录像带。”

丸山面向吧台,以对情人撒娇的语气说。

步美从吧台走出来。

“为了掩饰,我会让步美稍微受点伤,不过警方查不出你的。你就一边实现当护理师的梦想,一边等我出来吧。”

听了丸山的话,步美微微点头,朝桧山走来。

桧山望着走过来的步美。

一步一步,步美的面孔越来越清晰。她脸上找不到在收款机前赢得顾客喜爱的腼腆表情,一张脸像能剧面具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

“店长。”

步美伸出了手。

桧山直视步美的眼睛,但步美的双眼没有透露任何信息,深邃的双眸失去了光辉。如果就这么注视着的话,仿佛会被瞳孔深处的幽暗吸进去。

丸山带着愉快的笑容,把刀尖靠近爱实的眼睛。然后,像把弄玩具似的,用刀子贴在爱实脸颊上来回滑动。爱实痛苦的哭声响遍店内。

“店长,请把录像带还给我。”

桧山只好把录像带放在步美手上。步美的视线从桧山身上移开,转过身去。

桧山无奈地呆望着步美向丸山走去的背影。

丸山以笑容回应走过来的步美,朝她招手。

刀子离开爱实的脖子了。就在这时候,步美突然抱住丸山,两个人在昏暗中纠缠在一起。桧山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事。

“住手!”

丸山惊叫。

桧山终于明白状况了。步美抓住丸山持刀的右手,想把爱实拉开。爱实放声大哭。桧山迈步向前。这时候,被丸山推开的步美发出“呜!”一声闷哼倒下,爱实也跟着跌在地上。

桧山朝丸山扑过去。视野中一道微微的亮光逼近。是丸山挥下来的刀子。桧山及时以手护脸,右掌感觉到一阵锐利的风。他身子向后仰,脚却不小心打滑,整个人就这样背部着地。腰部感到剧烈疼痛,眼睛看到的是天花板。上半身感到压力的那一瞬间,刀尖已经从上方落下,他伸出右手抓住握着刀的拳头。他一面感觉着丸山的身体的重量,一面用右手拼命与他的力道抗衡,左手还顶住丸山的下颚,拼命往上推。红色的**从抓住丸山拳头的右手滴落。

“快逃!”

桧山看着正对面的桌子大叫。

他听到痛苦的呻吟和爱实的哭声,看到沙发上意识模糊的美雪使出最后的力气靠近爱实,然后带着她爬向自动门。

“为什么!”丸山发狂般大叫,“我们明明是同伴,为什么要背叛我!”

丸山额头上爆出青筋,全身重量都放在刀子上。

尖锐的刀尖已迫在眼前。桧山抓住拳头的手掌因为红色的黏稠**,好像快滑脱了,睫毛已经可以感觉到刀尖冰凉的感触。他听到铁门拉开的声音。

“你才不是同伴!虽然我们是共犯,可是你根本不懂得失去重要的人的心情,你才不是同伴!”

漏了气般沙哑的喊叫响起。

听到这几句话,丸山苍白的脸抽搐着。接着,好像全身的神经都断掉般虚脱无力。桧山把迫近脸上的刀子移开,把丸山推倒在旁,反过来骑在丸山身上压制他。

他低头看着丸山的脸,变得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桧山心想,这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救援小组从半开的铁门冲进来。几个人抓住被桧山压在底下、已经失神的丸山。桧山按住被刀子割伤的右掌站起来。

被救援小组带走的丸山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喃喃地说:

“这回成了少年A啊……”

桧山将想痛殴他的冲动换成尖锐的一瞥,跑到倒地后便不再动弹的步美身边。

“你没事吧?”

他扶着步美的肩,稍稍把她抬高,只见浓稠的红色**从步美的侧腹大量流出。

“救护车!”桧山大叫。

“店长……”步美几乎睁不开的双眼看着桧山。

“别说话,我都知道。那卷录像带是你放进信箱的吧?这是你的赎罪吧?”

“我想让店长知道一切……”

步美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

那是桧山从未见过的寂寞笑容。那双眼睛定定地凝视着桧山,仿佛诉说着“请找到我”“请听我说”。

“我可以请问一件事吗?”

“可以。”

“店长现在还爱着太太吗?”

声音很虚弱,几乎话不成声。

爱她。即使在知道一切之后的现在,依然爱她。

“当然。”

桧山笃定地说。

步美的眼瞳晃了一下,控制不住的泪水湿了眼眶,嘴里说了什么。

桧山没有听见这句话。但是,他觉得他知道她说了什么。

救援小组和急救人员进入店内,其中还有快哭出来的福井,他边喊着“仁科”边跑过来。

桧山把步美交给急救人员和福井,来到店外。

在亮如白昼的照明之中,他看到躺在担架上的美雪被抬上救护车。

桧山环视四周,找到了。他朝着由三枝保护着的爱实走去。

可是,爱实明明看到了他,却好像看不见他似的,仿佛失了魂般,呆呆站在那里。

桧山走近爱实。看着爱实的样子,他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安。爱实的双眼好像凝视着虚空,静止在那里。桧山觉得背上一凉。

三枝看到桧山,轻轻拍了拍爱实的肩。于是,爱实好像突然着火般大哭起来。她扑进桧山怀里,呜咽地哭着。桧山紧紧抱住爱实。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好好哭一场吧。

桧山用力抱紧爱实,感觉着女儿的体温。爱实的体温慢慢地温暖了他冰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