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罚 1

桧山取下贴在脸上的创可贴,丢进洗手间的垃圾桶。过了两天,红肿的地方看起来大致都消了。

走出洗手间,桧山从座位区看着柜台。今天福井难得休假。他叫住兼职工铃木裕子。

“铃木,洗手间有点脏,麻烦打扫一下。”

“好──”

裕子一面懒懒地回应,一面心不甘情不愿地向洗手间走去。

店里很忙。客人络绎不绝,但负责点餐收银的步美处理得迅速流畅,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容传达客人的点餐。看着步美利落又礼貌的应答,桧山的心情也清爽起来。点餐的速度忽然因为一名穿西装的男子停顿下来。他正与步美交谈。

“店长。”步美朝桧山喊道。

男子朝桧山转过身来。

一看到那张脸,桧山愉快的心情顿时消失。

眼前这名男子挺直了脊背坐着。

他看起来比桧山年长几岁,但清爽不油腻的头发,再加上一双大眼睛,给人的感觉很年轻。只有那副仿佛为了掩饰娃娃脸而戴的银框眼镜让男子显得精明。

敲门声响起,裕子端着托盘走进办公室,在男子与桧山面前放下咖啡后,便走了出去。

“请问多少钱?”男子取出零钱包。

“不用了。”

“这可不行。”

男子颇为认真。桧山只好说了价钱,男子便从零钱包里取出两百七十日元放在桌上。或许是对于维持互不亏欠的关系感到满意,他这才向桧山递出名片。

根本用不着看名片。有一段时间,这个人的脸经常出现在电视上。

在男子的注视下,桧山只好看了名片,上面写着“相泽光男法律事务所 律师相泽秀树”。

“很抱歉,百忙之中前来打扰。”

话说得很客气,但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哪里。”

接下来便是沉重的沉默。桧山不想自己主动开口,只是后来受不了沉默,便指着咖啡杯说“请用”。

“不好意思。”相泽应了一声,将糖包里的糖倒进咖啡里,拿起汤匙。

桧山直接喝黑咖啡。看着相泽搅拌咖啡的那只手上的胎记,猜想他会怎么开口。

相泽喝了一口咖啡,说:“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请问你指的是什么?”桧山迎上相泽的视线。

“听说您前天去了八木将彦同学家。”

果然是这件事。桧山猜中了。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相泽礼貌的语气中,暗藏着指责的利刺。

“为了去见八木将彦啊!”

“为什么要见他?”

“我有很多事想问八木。”

“您想问些什么?”

“我想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桧山斩钉截铁地说,于是相泽的嘴角明显地歪向一边,不再作声。脑袋里恐怕是在思索该如何说服眼前这个人。

“我是他们的辅佐人,我有义务保护他们今后的人权。”

“人权是吗?”桧山嗤笑。

“您不能静静在一旁守护吗?”相泽露出怜悯的眼神,“他们离开收容机构,正拼命想重新做人。”

“既然要讲人权,那么我也有知情权吧?就因为他们是少年,所以被害方就完全无法得知加害者的任何事情。他们在收容机构里过着怎样的生活,怀着怎样反省的心情,我们都没办法知道。”

相泽一脸为难地搔搔头。

“我个人认为,如果要拿知情权和少年的人权相比,应该以少年的人权为优先。桧山先生的心情我也理解,那真是一起非常令人痛心的案件。只是,桧山先生因为这样而介入、打乱他们的生活,会对他们的将来和改过自新造成妨碍。”

“妨碍他们改过自新?”

桧山听到相泽这种说法,清楚地表示他的愤怒。

“桧山先生是憎恨他们的。这也难怪,但如果桧山先生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会做何感想呢?在一个痛恨自己的人面前,他们还能够积极向前吗?”

“我的确恨他们。心爱的人被他们夺走了,当然会恨他们。但是,假如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会永远痛恨下去,难道你要叫被害者永远压抑这种心情活下去吗?”

“少年应该由整个社会来保护。桧山先生也是社会的一员,希望您能够助他们一臂之力。”

“你开什么玩笑。”

大概是对桧山的应答开始感到烦躁,相泽频频以指尖触碰银色的镜框。

相泽那双非常适合以温柔、温暖来形容的大眼睛,此刻透射出严厉的锋芒。桧山觉得他从那双眼睛窥见了这个人的本性。

“以前在媒体采访中,祥子小姐的母亲也发表过谈话。您岳母的想法非常理性,但桧山先生似乎不太了解《少年法》的理念。”

“我无法了解缺陷那么多的法律。”

“我认为那是很崇高的法律。”相泽先以咖啡润了润喉咙才接着说,“孩子是在反复试错中成长的,所以《少年法》的理念是,当他们跌倒时,以教育代替惩罚,也就是说,孩子们犯罪,我们这些大人要负很大的责任,是我们这些大人组成了目前这个社会。偏差行为越严重,我就越觉得是社会的不良风气导致孩子做出这些行为。社会不自我检讨,一发生犯罪就对少年加以严惩,我实在无法苟同当今这种舆论。”

相泽滔滔不绝地辩护。

桧山倍感厌烦,连辩都不想和他辩。

站在少年这边的那些人经常把社会、环境挂在嘴上,说是因为社会、环境、教育有问题,才会发生这样的犯罪事件。确实有这一面没错,但桧山认为,也有很多人走过了充满苦难的青少年时期,却不会步上犯罪之路。初中便失去双亲的桧山也好,从小便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祥子也好,都是克服了种种煎熬与苦难,拼命活过来的。

桧山开始想报复相泽的主张。

“相泽先生娶妻生子了吗?”

话题突然改变,相泽疑惑地看着桧山。

“我结婚了,有一个女儿。”

“令千金几岁?”

“四岁。”

和爱实同年。桧山努力甩开罪恶感。

“假如你的女儿被少年们勒死、砍死,你还说得出刚才那番话吗?”

桧山的质问让相泽的视线失去镇定,在半空中游移。

这个人在家里多半是个好爸爸,此刻一定想象了日常生活中绝不会浮现的情景。在发生那起命案之前,桧山也完全无法想象。

桧山看着相泽的表情,静待他的回答。他一直很想拿这个问题询问那些一再高喊这种主张的人。

“我的想法不会变。”相泽重整心情,视线回到桧山身上,毅然说道。

“我认为孩子真的具有可塑性,有无限的可能性。就算生长于拙劣的环境、犯下令人痛心的罪过,还是有孩子后来不断努力、重新做人,他们后来能够从事正当职业,对社会有所贡献。我知道有很多这样的孩子。这次的案子里,少年们的确犯下了重大的过错。但是,少年们现在正努力走在改过自新的道路上。我想您也知道,泽村同学遭遇了令人痛心的事,但他离开收容机构之后,一面工作,一面在高中夜校上课,过着脚踏实地的生活。丸山同学目前在私立高中就读,努力学习。八木同学可能因为家庭问题的关系,我不敢说他已经完全改过自新了,但我认为他也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在摸索往后的人生。至少,他并没有做出需要警察介入的事情。”

“相泽先生认为这就是少年们的改过自新?”

“请问您是什么意思?”

何谓改过自新?桧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犯了罪的人发奋努力,从事正当的工作,就是改过自新了吗?不再做出触犯法律的行为就叫改过自新吗?对社会而言,这的确很重要,但是桧山认为改过自新并不是这样。在考虑自己从今往后该怎么活下去之前,先正视自己所犯下的过错,才是真正的改过自新,不是吗?而引导他们这么做,才是真正的矫正教育,不是吗?

改过自新是什么?

桧山抬起头来,想问这个问题,但相泽先开口了。

“我记得桧山先生也有一位千金吧?”

“对。”

“桧山先生在教养子女上没有疑惑吗?”

“当然有啊……”

“是啊,我也常常感到疑惑。该怎么教养,才能够把这个孩子养成一个不会犯罪的善良之人呢?我经常思考这个问题。凡是为人父母的人,都不希望把自己的孩子教养成犯罪者,那些少年的父母当然也一样。只是遗憾的是,教养子女并没有绝对的正确答案,我是这么认为的。桧山先生呢?”

桧山盯着相泽,想到他与爱实的生活。养育孩子是一连串的试错过程,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就算管得再怎么严,再怎么努力培养孩子的道德情操,家庭再怎么和乐,有时候孩子就是会犯错。无论是我的孩子,还是桧山先生的孩子,我们敢保证将来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吗?”

我敢吗?桧山在内心思考。但是,尽最大的努力让孩子不要犯错,这难道不是为人父母的使命吗?

“我会好好教导女儿,千万不要变成那样,这是为人父母的责任。”

“您真有自信。”相泽冷冷地笑了。

坐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亲切的娃娃脸,而是透着随时准备推翻别人意见的冷静透彻的脸。

“假如她犯了错,我会和女儿一起思考该如何承受、该如何活下去。我想问你,改过自新是什么?”

桧山问,在盯住相泽的视线中加了力道。

“好好整理过去,改正生活态度。词典上是这么写的。”

相泽没有正面面对桧山的意思,闪烁其词。

“你自己怎么想?”

对于桧山的逼问,相泽夸张地叹气回应。

“看样子再怎么谈都没有交集。”

相泽很刻意地看了看手表,站起来。

“话还没有说完。”

“我也有很多事得处理。”相泽俯视着桧山说,“我认为,为孩子准备好的环境是父母的使命。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个。今天谢谢您抽空见我。”

相泽不自然地很快说完,便匆匆走出办公室。

桧山很想把咖啡杯往相泽关上的门摔过去,但他勉强克制住这份冲动。

他在苦涩中喝下冷掉的咖啡,端着托盘走出办公室。将托盘粗暴地放在吧台的回收处。回收处后面的兼职工裕子吓了一跳,看着桧山。

“刚才出去的不是相泽律师吗?”

桧山往声音的来向一看,吃了一惊。贯井就坐在吧台前的桌子那边。

贯井将视线转向桧山,看到桧山难看的表情,脸僵了一下。

“你和律师打架啦?”贯井离开座位走到桧山身边,打量着桧山的脸说。

“才不是。”

桧山为了稍微转移心中的怒气,开始整理回收处的咖啡杯和玻璃杯。

“那位律师能言善辩,如果不是打架,桧山先生恐怕只能屈居下风。”

贯井开玩笑似的笑着安慰桧山。

“他撂下他要说的话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桧山熄不了肚子里的怒火,骂出声来,“律师不是要保护弱势的人吗?”

“在他们看来,嫌犯和加害少年才是弱势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被害者明明什么事都没做错,忽然受到莫名其妙的犯罪事件牵连,律师却更重视加害者的人权?”

“因为日本的刑法体系就是这样。”

贯井说得若无其事。

桧山用无法认同的表情看着贯井。

“战前不是有所谓的特高警察吗?他们用残酷的拷问手段,把清白的人丢进牢里,进行思想镇压,导致战后的冤狱案数不胜数。由于有这段惨痛的历史,一提到人权,首先就会想到要保护遭警方逮捕的嫌犯和身陷官司的被告免于国家暴力的**。只不过,因为律师和刑法学者都太着重于向国家要回加害者的权利、减轻刑罚,结果反而忽视了被害者的人权。在大学里也一样,会教授很多嫌犯、被告和受刑人的待遇问题,却很少教授被害者相关的事。”

“你是念法律的?”

“嗯,是啊。”

“不过,不见得每个律师都是这样吧?”

“当然。只不过相泽律师的岳父相泽光男律师是前日本律师联盟副会长,在《少年法》修正议题上也是反对派的先锋,是死硬人权派。相泽秀树身为他的婿养子,父亲的主张想必对他影响很深,因为他迟早会继承相泽光男法律事务所。”

“司法界的未来还真是光明。”

桧山讽刺着感觉不到被害者痛苦的律师。

“相泽秀树好像也吃过不少苦,听说他因为家庭的关系没有念高中,而是以同等学力考上有名的国立大学法律系。”

“你知道很多嘛!”

“《少年法》刚修正的时候,我曾经在杂志上和他对谈过,请教他对于这次修正的看法。”

“他怎么说?”

“大概就是他刚才和桧山先生说的吧。”

桧山想起刚才和相泽之间的对话,感到更加不快。

“我不知道桧山先生怎么想,但我觉得有一部分的确很中肯。”

桧山也不认为相泽的主张全都是错的。

但是,相泽的观点太过片面,让他感觉到有所偏颇。若眼里只有保护青少年,却不站在被害者的观点来看问题,那么和被害者的情感恐怕永远都不会达成一致。

“对了,你今天来是……”

桧山一想到贯井来到这里的目的,便一脸忧郁。

“别露出这种表情嘛!”贯井露出讨人喜欢的神情,“我今天是有事想请桧山先生帮忙才来的。”

“什么事?”桧山冷冷地问。

“是这样,我这次要和社会学家宫本信也先生合作出版一本书,是关于少年犯罪和《少年法》问题的书。《少年法》修正条文实施已经两年半了,还是有各种问题和不周全的地方。所以,我想援引战后发生的少年犯罪实例和资料,参考不同立场人士的看法,全面探讨《少年法》问题。”

桧山听了贯井的话,一下子泄了气。这和泽村的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想毫无保留地陈述保护派、严惩派双方的意见。现在家庭法院的法官、调查官、律师、教育专家和媒体各方面都有人愿意协助,但桧山先生……”说到这里,贯井热切的目光停在桧山身上,“我希望桧山先生以被害者的立场,在这本书里谈谈你的想法。”

“咦?”

桧山很吃惊。

他不明白贯井真正的用意何在。身受少年犯罪伤害的人很多,为什么找上自己?此刻桧山有杀害泽村的嫌疑,贯井是不是也怀疑他?

“而且你好像有很多感触和想法。”

“要是我遭到逮捕,还可以免费替这本书打广告是吗?”

听到桧山这句有些恶毒的话,贯井的脸色沉了下来。

桧山感觉贯井的眼神变冷了,心中一阵难过。他想当成玩笑带过,便移开视线,硬是挤出笑容。

“店长,”裕子在仓储区入口叫,“一位加藤小姐来电找你。”

来得真是时候。“帮我转到办公室。”桧山对裕子说完,便留下贯井,走进办公室。

一拿起听筒,只听友里问:“伤势怎么样?”

“嗯,没事了。”

“见到八木了吗?”

“没见到。八木好像几乎不回家。”

“这样啊……”接着是一段短暂的沉默,“我问过初中和八木走得很近的朋友,可是他们说现在几乎没有来往。”

“是吗。”桧山很失望。

“不过,八木好像常常在池袋混。桧山先生听说过色彩帮派吗?”

色彩帮派。桧山听说过,他们是穿着类似美国街头帮派的服装,在路上抢劫、恐吓的团伙。各帮派或蓝或红有自己的颜色,在大宫也能看到这些人在游**。

“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这么叫,不过八木好像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我打听到他们常去的店,可是我自己一个人不敢去……”

“你不能去那种地方。”桧山阻止友里,“你现在在哪里?”

相泽的话闪过脑海,但他无法克制想见八木的冲动。他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泽村所说的“真正赎罪”是什么。

桧山看了挂在墙上的班表。有一个兼职工7点下班,但在那之前有三个兼职工。只要7点前回来,店里应该不至于忙不过来。

“我现在就去,我们约个地方碰面吧。”

一说好碰面的地点,桧山便挂上电话。

走出办公室,眼前的厕所门把上挂着“清洁中”的牌子。不用交代也会勤于打扫厕所的,一定是她吧。桧山敲了敲门。

果然不出所料,拿着拖把的步美探出头来。

“我现在要出去一下,7点之前会回来,麻烦你转告大家。”

“好。路上小心。”

座位区不见贯井的身影。桧山在淡淡内疚中走出了咖啡店。

桧山在大宫站搭乘埼京线。座位上几乎都有人,但有一人大小的位子空着。全身的关节都还是很痛,所以桧山不客气地坐下。窗外的天空还很明亮,但一看表,已经超过4点了。抵达池袋大概要5点了。

经过武藏浦和站时,车厢里响起婴儿的哭声。

桧山往停放在斜前方的婴儿车看去,坐在婴儿车前的一名年轻母亲正在哄孩子。即使如此,婴儿的哭声还是越来越大。母亲露出狼狈的神情,四周的乘客也开始对母亲投以不悦的目光,母亲为难地从婴儿车里抱起婴儿,抱在胸前开始哄,但婴儿还是哭个不停。渐渐地,可以感觉到车厢里的视线越来越尖锐,甚至有人刻意发出咂舌声。母亲露出快哭出来的神情,哄着婴儿。

桧山觉得坐立难安,将焦点从那位母亲身上移开。

听着婴儿的哭声,他想起祥子忧郁的双眸。

听祥子说她怀孕的时候,桧山觉得自己的脸红了。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多年来桧山总觉得自己独自活在世上,一想到有了家人,便觉得身心都温暖了起来。

“我们结婚吧!”

桧山当场毫不犹豫地说。

然而,看到抬起头来的祥子,那股暖意仿佛不曾出现过般立刻消退。

他觉得祥子的双眸中含着深深的忧虑。她在和他交往的期间、在店里工作的时候,都不曾露出过这种灰暗。

祥子说她打算拿掉,还说就连要不要告诉桧山,都烦恼不已。

祥子是排斥自己吗?不,不对,祥子应该是爱自己的。那么,为什么?

桧山不知如何是好,绞尽脑汁地想,但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祥子想当护理师的梦想。祥子这个春天要考护校。的确,如果她要怀孕、生产、带小孩,可能暂时无法念护校。祥子为了当上护理师,这几年拼命用功。可是,等把孩子带大到一定年龄就可以再上学,桧山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桧山用“自己也会帮忙”来说服她。

即使如此,祥子还是不断摇头,不肯退让。

“你不是想从事救人性命的工作吗?说这是你的愿望。既然这样,就把孩子生下来。这件事只有你才办得到。”

桧山拼命劝说祥子。

桧山的话,打破了祥子坚硬的外壳。不知为何,祥子当场哭了出来,而且一哭就哭了好久。只是,爱实平安诞生之后,祥子眼中的忧虑并没有完全消退。桧山还以为只要看到自己的孩子在眼前,喜悦就会胜过一切。他经常感到不可思议。

祥子是不是对育儿这件事感到不安、困惑呢?桧山是看到电视新闻的时候这样感觉的。新闻几乎每天都在报道青少年犯罪事件,而且县内又屡屡发生儿童诱拐猥亵案,孩童受害的案件也接二连三发生。每当看到这种新闻,都会让他认为祥子的忧虑越来越深。这是一个自己的孩子可能成为被害者和加害者的时代,祥子是不是一直对在这种时代生养孩子感到困难重重?

教养子女并没有绝对的正确答案。

桧山想起相泽的话。也许真是如此,只要为人父母,任谁都会为教养子女而不安、烦恼。祥子尽管也对社会感到不安、为育儿而烦恼,但仍拼命面对爱实。

祥子经常对睡在婴儿**的爱实说话。她想告诉还听不懂人话的爱实什么呢?祥子给了爱实无尽的爱,虽然只有短短五个月,但祥子的爱至今仍支持着爱实。

车厢内的婴儿还在哭泣。母亲哄着抱在怀里的婴儿,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处于这种状况的自己才想哭。

桧山努力以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尽管他不知道年轻母亲能否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