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罗平被逮

话说罗平正坐在室中,忽听得四面八方,呐喊声震动天地。他的神经,何等灵敏,就料到必是霍桑率领警察,前来包围,心中暗想道:“我以为霍桑定用渐进主义,和我各显神通、各斗本领,谁先到了智穷力竭的地位,谁就失败。万不料他竟中途变计,改用这积极的手段,实行包围的方法。怪我一时疏忽,未曾防备他这一着,如今竟然被他围困在这里,有些难得脱身了。”

但罗平诡计很多,岂能就此束手待毙?他少加思索,便已有了主意,立刻调齐房里的党人,也有三十多个,就吩咐他们各携枪械,使出生平之力,向屋的左方冲打出去。

这三十多个党人奉了命令,就呐喊一声,直向左方冲去。

罗平还端坐在室里,一动不动,耳听左边的枪声和人声,闹成一片,知道打得很厉害,但前、后和右边三方,却只有人声,并无枪声。

这样过了一会,他又听得前、后和右边三方,都已寂静无声。于是他严肃的脸上,就露出一些笑容,向旁坐的三个党目说道:“我这声东击西的方法,如今已收实效。霍桑见左方有大批党人冲打,以为我们的主力必在那里,他就将所有的兵力,集中到左方,和我们对垒。前、后、右三方,这时必已空虚。我们正可借此脱身,再图报复。但后、右两方,出路狭小,我们还是从前方逃走吧。”

说时,他已站起身来,摸摸袋里的手枪,又道:“事不宜迟,要走快走。你们三人,一齐随我来吧。”

于是三个党目,就紧紧随着罗平走出大门,来到树林里面。

罗平复又站住,回头向一个党目道:“急先锋,派你先到树林外面,察看一番,有无动静,快来回报!”

急先锋应声道:“是。”就独自走出树林,睁大眼睛,向四下里望了一回,见除掉路旁野草,被风吹得有些摇动以外,并无特异的现状,当即回到树林里,笑嘻嘻地向罗平道:“恭喜首领!外面毫无动静,大胆走出去便了。”又叽咕着道:“霍桑果真聪明,这里就该设下埋伏,我们不是就不能脱身了么?”

罗平喝住他道:“闲话少说,当心走路!”

急先锋不敢再说,就紧紧靠着罗平,走出树林,上了大路。还有两个党目,也跟随在旁边。他们四人,都是胆大心定,直往前走。

走了不多几步,罗平忽见路旁的深草里,一阵乱动,接着跳出两个人来,心知有异,一面想将身子向旁闪开,一面伸手去掏手枪。说时迟,那时快。后脑骨上,早已被人打中一下,顿觉眼前金星乱迸,头昏脑涨,站立不稳,便跌倒在地。

急先锋和两个党目见了,惊得魂飞天外,急忙想来搭救,怎奈草丛里面,早又扑扑地跳出几个人来,措手不及,都被他们陆

续打倒。随即用很粗的麻绳,将这四人的手脚都捆个结实。

这时罗平业已清醒,向来人望了一望,就哈哈一阵怪笑道:“霍桑,你用这诡计骗人,虽能将我捉住,却算不了真正的本领。”

霍桑也笑嘻嘻地道:“像你的党窟里面,布满了机关,我几次三番上了这机关的当,方始被你捉住,难道那就能算是你的真本领不成?罗平,我今天虽将你捉住,但我总承认你是个好汉,你也不必说这种闲话。大丈夫既有本领做事,就有肩头掮事。成败生死,算不了一回事的。”

罗平点点头,就不说什么了。

霍桑这时精神抖擞,立刻发下命令,将前、后、右三方埋伏的警察,一齐调到左方去应战,又将罗平推到阵前,给党人看见,并亲自向党人高声说道:“如今你们党魁罗平,已被我们捉住。你们好似无头的蛇,再也不能凶狠,而且被我们围在当中,纵有凶狠的手段,却也施展不出。依我劝,你们还是赶快放下枪械,归降我们。我姑念你们一时糊涂,以致陷身贼党,定然替你们恳求上官,饶恕你们,都不治罪。倘再执迷不悟,我们的人数,比较你们多上几倍,只须一齐动手,不消一个小时,定能将你们杀个精光,不剩一个。这当中的利害,你们仔细想想吧。”

霍桑说完这番话,便叫警察们暂时住手,给他们一刻考虑的时间。

这边停手不放枪,那边的枪声,也立刻停止。方才是个枪弹横飞的热闹所在,此刻却很为沉寂,一些声息也没有了。

不多一会,霍桑就见从树林当中,踊出一队党人,倒提着枪,直向这边走来,并高声喊道:“我们情愿缴械归顺,但求勿治已往之罪。”

霍桑也高声答应,就吩咐警察将他们的枪械收下,点清数目,恰是二十二人,又在树林里面,搜出六个死尸,并枪六杆。

霍桑叫警察严重看守,这才向包朗道:“罗平已被捉住,党人也已归降,大功可算已是告成。如今我们应当进去搜查党窟了。”

包朗道:“正是。但这许多党人,派警察在外面看守着,还是一齐押进党窟呢?”

霍桑道:“自当一齐押进党窟,较为慎重些。”

包朗道:“我也是这般想。”

当下这四十名警察,就押着罗平和二十五个党人,以及枪械,都跟着霍桑和包朗来到党窟门首。

霍桑忽又伸手将众人拦住,即便向罗平道:“这党窟之中,当初你费去多少心思,布置下许多机关。如今不幸事已失败,还得费你的心,指示我们,好将种种机关完全毁去。”

罗平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十分惋惜的样子,随又叹了一口气道:“事已如此,叫我怎能再保全呢?”

当下他就从大门起,将一道道机关的构造说明。

霍桑督率众人,依法毁灭。毁去一道机关,便进一重门户。一连毁了二十几道机关,方始来到内屋。

罗平道:“机关已全毁去了。你们倘要搜查,尽管搜查,一些没有阻碍了。”

霍桑道:“好。”便将罗平和所有的党人,都关在一间阔大的房里,派定二十名警察,谨慎监守。他便和包朗带了二十名警察四处去搜查。

霍桑向包朗道:“我想张才森的汽车,必然藏在这里,汽车夫不知死活,方才我忘却问罗平。如果还活着,自必也在这里。”

包朗称是,又道:“横竖这里所有的机关,都已毁去,我们可以通行无阻。俟将这屋里查遍之后,总能查出个分晓来。”

霍桑点头,于是即动手搜查,一连查了十几个房间,虽搜出许多党书、党证,还有很多未经销去的赃物,衣服、首饰,古玩、图书,几乎无一不有。

霍桑一面搜,一面向包朗道:“仅就这些赃物上看来,蓝三星党先后共犯的案子,不知有多少起,社会上受他们的害,于此也可推知了。”

包朗道:“还算破获得快,否则他们的党人,越加越多,势力越弄越大,将来的为害,恐怕还要甚于如今若干倍呢!”

霍桑道:“这个自然。但是这些不关重要的赃物,已经查出,张才森的汽车,怎么还不见呢?”

包朗道:“只要那汽车果然是在这里,迟早总得搜出,不必性急。”

霍桑道:“汽车还在其次。我第一要搜出的,是那个汽车夫,不知被罗平关在哪里。”

包朗道:“我们再搜便了。”

他们又搜了一回,房屋都已搜遍,并不见有一人,哪里有什么汽车夫呢?

包朗道:“那汽车夫或者已被罗平杀死,不然,就关闭在别处。”

霍桑道:“蓝三星党的党窟,共有三处,如今我们已破其二,都未搜出那汽车夫,难道罗平将他关在桃源路的党窟中么?”

包朗道:“这事很容易晓得,用不着多费脑力,待我去问声罗平,便知分晓了。”

包朗说这话时,霍桑的眼光,忽然专注在一个所在。

包朗正要去问罗平,霍桑已将他拉住,指着这个所在道:“你看这卧床的后面,怎么安放着一张大橱?这种陈设,不是很特别么?”

包朗道:“虽觉特别,但也没有深意。”

霍桑摇头道:“我却以为颇有深意呢!”随即吩咐四个警察,上前去,移开那张橱,但用尽气力,也移不动。

霍桑便向包朗道:“如何?这当中定有深意了!我想这必是一道机关,不知罗平偶尔忘却,还是有意不说。”又叫警察拉开橱门,却也拉不开。

霍桑走前去细看,看了一会,才见橱的右方,有一个小铜钮,用手按在上面,并未费力,橱门早就开了,露出一个大洞来。望下去,微有亮光,伸脚下去试探,却有做就的阶级。

霍桑道:“原来是个秘密地窖。我想窖中定然禁着人,说不定就是汽车夫,你们大众,随我下去吧。”

霍桑在前,众人跟在后面,一同走下地窖。大约走过二十多重阶级,便已到了窖底。

霍桑见地上躺着一人,上前去推推他,他就坐将起来。

霍桑向他道:“我们不是党人,是来搭救你的。你随我们出去吧。”

那人一骨碌跳起,随着众人,来到窖外。

霍桑见他年约二十多岁,脸色灰败,头发散乱,分明已是被禁多日,再盘问他一番,果然正是张才森的汽车夫。

霍桑很为欢喜,心想:“汽车夫既已搜着,汽车的所在,待问了罗平便知,不必再乱搜了。”当下分派十名警察,在这里看守党窟,其余的三十名,便押着罗平和党人,大奏凯旋之歌,回奔警察署去了。

警察长自从派了十名警察,跟随甄范同到桃源路去,又派了四十名警察,由霍桑带往万福桥去后,不知他们此去胜败如何、吉凶如何,很觉放心不下,心想:“霍桑既然这样说法,自必有成竹在胸,倘能马到成功,将罗平捉住,捣破党窟,蓝三星党就此瓦解冰消,这番大功,自然属之霍桑。但我也曾预闻此事,自然也有些功劳。而且蓝三星党既经解散,社会上面,如那些杀人抢物的案件,自必不能常有,于是我们警察界中也得安宁许多了。但是罗平那厮足智多谋,诡计百出,未必就能俯首贴耳,听霍桑捆捉。甚至他再设下诡计,诱骗霍桑,万一霍桑再上了他的当,四十名警察当然不是罗平的对手。若再闹出像甄范同上次全军覆没的乱子,那可真个糟糕了!”

警察长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心焦,不住地在办公室里团团乱转,好似无头的苍蝇一般,连中饭也无心多吃,胡乱吃了一些之

后,就又在办公室里乱转。

看看已经到了三点多钟,还不见他们回来,心里更是发急,自言自语道:“如能得手,必不费事。既经费事,恐怕就难得手了。唉!可怜他们都是高高兴兴、活泼泼地去的,但不知他们回来时,剩有几人。这几人当中,又不知是怎么模样,难保没有断臂折腿的惨状。”他想到这里,似乎已真个看见那种惨状,惊得几乎狂喊出来,连忙坐在椅子上,定了一回神,才觉心神略为安静点。

又过了一会,忽见那值日的警察急忙忙地跑进室内。警察长正要问他什么事,这警察已先说道:“霍先生和四十位兄弟们都回来了,还押回来许多人,大约正是那党人了。”

警察长听了这话,从椅子上直跳起来道:“真的么?”说时,早已三脚两步跑了出去,果见霍桑正站在门首,指派警察将那些党人严重监守,就跑到霍桑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臂膀道:“霍先生,恭喜你大功已告成了!”

霍桑向警察长点头微笑,又指着一人向他道:“这正是张才森的汽车夫。我们可将他带到里面,问问当初出事的情形。”

警察长道:“好。”

霍桑又指一人向他道:“你认识这人么?他就是大名鼎鼎蓝三星党的首领——绰号叫‘东方亚森·罗苹’的罗平。”

警察长随即将罗平望了一眼,就看着警察将这些党人分别监禁起来,这才和霍桑、包朗,还有那汽车夫,一同来到办公室里面。除掉汽车夫站在室门口,余人都各就座。

霍桑先将万福桥的种种情形,详细告诉警察长,就向那汽车夫道:“你把当初你主人如何遇害的详情,一一说将出来。”

汽车夫就道:“那天我开着主人的汽车,一直开到芦泾浜附近。那里本来荒凉,人烟稀少。我们的汽车,走得正快,忽听后面也有部汽车急急跑来。当时我原不介意,不料那部汽车走得真快,不多一会,早追上我们的汽车,差不多成为平行线。这时我又见那汽车中有一人,举起右手,手里不知拿着一件什么东西,直对着我主人。说也奇怪,我主人就立刻倒在车中。我这才明白那部汽车,来路不正,就想开快车逃走,但是那人早已将我的汽车拦住,又不知拿了一件什么,在我脸上晃了几晃,我便觉头昏眼花,不知人事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方始醒来,我却已被关在一个地窖里,每天有人送些茶饭给我。我向这人探问,方知他们是蓝三星党人。可怜我主人已被他们害死了,我以为一定也死在他们手里,再也不能逃生出来。谁知上天保佑,今天竟有你们来将我救出。这真是出我意料之外呢!”

霍桑听他说时,连连点头,等他说完,才向警察长道:“如今还有一件东西,不知下落,就是张才森的汽车,稍等去问罗平一声。”

汽车夫插嘴道:“据那送茶饭给我的党人说,我主人的汽车,已被罗平卖去,卖了二千五百两银子。”

霍桑笑道:“罗平冒名盖章,私填支票,向银行里骗去三十万元。这二千五百两的汽车,还不肯便宜人,定要卖出钱来归他自己,似乎也太小气了。”

他们正谈得起劲,甄范同也已回来。他说:“带领警察,去到桃源路,毫不费事,便寻着那所房屋,当即围住。起初屋内并无动静,后来却有两个人,想溜出来,被我看见,就将他们捉住。他们说是想溜出来给罗平送信的,屋里还有七个人。我想我们人多,怕他们做甚?当即冲开大门,闯了进去,陆续将那七个人捉住。如今我派了六名警察在那里看守,其余的便随我押同九个党人回来复命。”

警察长见两处都已成功,且未曾死伤一人,这一欢喜,真是非同小可,先安慰了甄范同,叫他下去歇歇,又叫那汽车夫暂且回到张才森家去,这才笑向霍桑和包朗道:“这事全仗你们二位的大力,才能成功。非但我佩服,无论何人,也得佩服。但你们自从着手以来,也着实冒了几回险,非有坚心毅力的人,恐怕早就退缩了。于此可见天下的事,若无坚忍的心,决不能成功的。你们有这种坚忍心,所以能成功这件大事,将来论功行赏,你们二位,必得地方上的非常酬谢呢!”

霍桑笑道:“我岂贪图酬谢的?不过因为我生性好奇,每遇有疑难的事,总得明白了内容,方觉安心罢了。我们忙了这一天,精神很觉疲倦,须得回家去歇歇,明天再来望你吧。”当即和包朗告别出来,一直回家去了。

从此以后,“东方福尔摩斯”霍桑的大名,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称呼包朗,却也称作“东方华生”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