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包围党窟

上回书中,说到霍桑和警察长商量定局,便派甄范同带领十名武装警察,前往桃源路,围困党窟。

霍桑、包朗也便率领武装警察四十名,直奔万福桥而去,一路行程来得快,不多时候,便已到了万福桥附近。

霍桑吩咐众人站住,高声说道:“此去万福桥,已不足一里路。强敌在前,大众务必提起精神,严密防备才是。”又指着大道旁三条小路道:“这三条小路,都能直通万福桥,顺着走向前去,恰好能将党人的巢穴团团围住,因此如今我要将大队分为四小队,就是每十人为一队。

“我率领一小队从大道向前,进至党窟的前面。你们三小队,各顺一条小路,走到党窟的左右和背后三面,但不可过于逼近党窟,不妨离开约有五六十码的地方,扎住队脚。

“那时我计算时间,大约等你们三小队,都已到了目的地,我便虚放一枪。你们听见这枪声,即便将队伍散开,互相联络。于是这四小队,就可成为一个大环,团团将党窟围住了。

“围住之后,不必先开枪,但须大声呐喊,惊动窟里的党人,他们自必立刻开火。但我们若不看见党人,预算枪弹已能个打中

他们,仅可伏在地上,或是躲在可以掩护身体的障碍物后面,切切不必还手。一来不致虚废枪弹,二来使党人不能晓得我们来势的强弱。

“倘至必须开枪时,再行开枪,那时愿你们奋勇上前,无论党人怎样凶猛,千万不可退却。大功告成,在此一着!倘能捣破党窟,捉住罗平,诸位必都有不次的升赏。”

众警察齐声领命。霍桑当即将大队分为四小队,除掉自己带领的一小队,其余的三小队,吩咐立时上路。如言行事,这三小队警察,即便各走一条小路,上前去了。

这里霍桑又向包朗道:“我们也赶快前进吧。”

于是这十个警察在前,霍桑和包朗跟在后面,急忙向前走。

路上包朗忽向霍桑道:“我真佩服你。你所做的事,每每出人意料之外。”

霍桑听他这无头无脑的话,很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指的是哪一件事?我这样分派警察,并无什么稀奇呀!”

包朗道:“这样分派警察,原没有什么稀奇。我所觉得奇怪的,就是万福桥这地方,你向来未曾到过,自从蓝三星党闹事之后,方才来过几次,却也是急急忙忙,那么你对于这里的地理,怎能如此熟悉呢?”

霍桑笑道:“我听你说觉得奇怪,以为定有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件小事。据我看来,一些也不奇怪,只怪你自家粗心,所以才这般大惊小怪的。万福桥我既已来过几次,随处留心察看,地理自然熟悉了。照你的意思,倘要熟悉一个小场所的地理,难道也须请几位测量员,测量了一遍,造成详细的地图,给你细看不成?这不是大大的笑话了么?”

包朗被他抢白了几句,自觉没趣,也不再说什么,但心里很佩服霍桑,想:“万福桥这地方,我和他一样,也来过几次,他竟能这般熟悉,真是了如指掌,我却不能十分清楚。即此一端,他的聪明才力,委实在我之上万倍了,我怎能不佩服他呢?”

包朗心里想这件事,霍桑的脑海中,也很为忙碌。他想:“我如此布置,虽算得很为周密,窟内的党人,似乎不能逃走,罗平必然被我们捉住,但是天下的事,每有出人的意料之外,实现时的景况,往往不及预料的那样美满。而况罗平又非常人可比,向来诡计多端,难保他不能在危急之中,想出死里逃生之法,竟然被他逃走。万一如此,那就万分糟糕了,不但与我的盛名有损,而且我的性命和社会上的安宁,也必发生危险。因为如今罗平纵能逃走,但党窟破获,总算失败在我的手里,他自然恨我切骨,想出方法,加害于我了。他若再迁怒到社会上,自必和社会上的人不肯干休,设法报仇,乃是意中之事。这岂不是万分糟糕了么?这样想来,如今我这一着,真是关系极大,务必捉住罗平,方可了事。然而究竟可能捉住他,也只有七八分的把握呢!事已如此,不必多方顾虑。他纵有逃生的诡计,难道我就没有阻止的方法么?且到临时,随机应变,再作计较吧。”

这一行十二个人,都是默不作声,直向前走,走了一会,已到了万福桥。

霍桑向前看去,那座树林,已在目前,当即吩咐十名警察,一齐止步,又掏出时表,见时候还早,心想那三小队警察,走小路比较这里稍远些,这时大约还未走到目的地,于是又叫这十名警察伏在大道左右,每隔百步光景,便伏一人。

他和包朗也蹲在道旁,各人都不站起身,也不响一声,防着被党人看见,使他们有了准备。其实道旁本是野地,这时生满着野草,深可没胫。他们伏在当中,纵有人从大道上走过,若非预先晓得草里有人,特别留心细看,谁也不能瞧见的。这不过是霍桑做事老练,格外做得严密些罢了。

过了一会,霍桑再看时表,见已过去三十分钟,料到那三小队警察必已到了目的地,就向包朗说道:“时候已到,我们就动手了。”又递个准备的信号给这十个警察。

这十个警察随即提起全副精神,两手端稳了枪,两眼直向前看,预备看见前面有人,便可开枪。

这时霍桑的态度,沉静严重,脸上无一些笑容,说话的声音,也高亢许多,可见他的神经很激动了。

他从贴近身旁一个警察的手里,取过快枪,扳开保险机,手指揿往开枪的机捩,向包朗道:“只要这枪声一响,有如大战便已开场。事之成败,不多会就有分晓了。”

包朗的神气,也很为凝重,听霍桑这话,便高声应道:“成功之神,正在前面向我们招手。我们赶快动手,早些拥上前去吧。”

霍桑听他这话,觉得很为雄壮,并含有祝颂的好意,庄重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些笑容。他就在这微笑的时候,手已扳动枪械,只听得嗤的一声响,直送上天空。响声随着空气的流动,必已传达至于四方,附近一带,自然都能听见这枪声了。

霍桑放了这一枪,随即将枪还给这警察,伸手入衣袋,先掏出一个望远镜,拿在左手里,右手再向袋里取出一杆手枪,紧紧地握着。但他既不用望远镜向前望,又不再开枪,只微微抬起头,似乎想什么,又像听什么。

这样不过几分钟点工夫,就听见左右一带,都起了一片呐喊之声。这里十个警察,也就大声疾呼。

霍桑这才放平了头,又笑了一笑,对着包朗道:“党窟已被我们包围。我们进行方法的第一步,是已达到目的,但不知后来的情形怎样了。”

霍桑说完这几句话,就举起望远镜,送到眼边,仔细向树林中望。他这副神气,简直是战场上督战的军官。他从树木的距离,和枝叶的空隙中望进去,隐约看见那座房屋,但里面似乎很沉静,并无什么动作,四周也无枪声,可证明党人尚未出面,因为若被警察看见,警察就得开枪轰打了。

霍桑看了一会,又向包朗道:“我想那树林之中、房屋之内,必然十分纷乱、惊诧不堪。本来他们党人,必都以为这个党窟,外有树林之蔽,内有机关之妙,谁敢走进拢来?真是个万全之地!如今斗然听见这枪声和呐喊声,料必是警察包抄前来,而且已逼近树林,他们哪有不纷乱惊诧的呢?”

包朗道:“这正所谓‘乘其不意,攻其无备’,我们才可操必胜之权。但何不就乘他们纷乱惊诧的时候,约齐四面,直冲进去,

捉的捉,杀的杀,岂不直捷了当?何必遮遮掩掩,伏在外边,等候他们呢?”

霍桑摇头道:“倘若冲将进去,势必短兵相接,他们反有了逃生的机会。我们纵能捉住若干、杀死若干,他们却也必能逃走若干,而且我们必致也死伤若干,和我原定的以逸待劳的计策,岂不大相违反了么?”

包朗道:“当初你告诉我这种计策时,我听你侃侃而谈,我便不曾深想,以为是个好计策。但如今我细想起来,这计策也有非常危险。”包朗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霍桑即便接着问道:“彼此开枪相打,本是危险的事。但你所说这‘非常危险’,意思必系有所专指,不是一句空泛的话。”

包朗道:“正是!居然被你猜着了,我的意思确有所指。我想我们将党人围在里面,他们逃既不能,守或又有所不可,与其守而待毙,不如逃或得生,那时拼命冲出来,来势必不可当。所谓‘困兽死斗’,这不是非常危险么?”

霍桑道:“你的意思虽然不错,但他们党人行事,不能以常理论断。我以为他们决不至如困兽之死斗。因为他们若能逃生出去,尽多活动的所在,岂肯和我们死斗,送掉性命呢?”

包朗不响。

霍桑也不再说,只管用望远镜朝前望,望了好多一会,并未望见什么,心里很为奇怪,暗想:“党人何以这等镇定?明晓得已被我们包围,有如釜内之鱼,何以一动也不动呢?难道他们猜着我的心思,晓得我用这以逸待劳的计策,于是他们将计就计,有意守在里面,听随我们呐喊不成?倘若果是如此,我们非但不算以逸待劳,反变为‘我们劳、他们逸’了。罗平毕竟是能干人,才能有这等见识、这等主意。”

他想到这里,包朗问道:“四周何以没有枪声呢?”

霍桑道:“我本来嘱咐警察们,若不看见党人,并已走进我们枪弹达到的所在,不必开枪。现在大约警察们未曾看见党人,自然不开枪了。”

包朗道:“党人何能如此心定?竟不出外张望一下子么?这真有些奇怪呢!”

霍桑道:“我也正为这一层,推测对方的心理,也觉得有些奇怪。我想来想去,以为当中必有道理……”

霍桑还要再说下去,却被远远的接连几枪声打断了话头,就和包朗急忙凝神细听,听出这枪声是从左方来的。

霍桑向包朗道:“党人已在那方活动,必是想从那方逃走。”

包朗道:“他们为何要从左方逃走呢?其实四方都有同样的埋伏,任凭从哪一方,大约都难得逃走。”

霍桑道:“他们从左方逃走,内中却有个道理。你不熟悉这里的地理,自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了。原来左方有条小路,走过去约莫有四五里路的光景,就是曹家浜的河岸,渡过河去,距离桃源路,至多只有三里路。他们所以从左方逃出,必是想逃向桃源路的党窟去。”

包朗听了这话,忽然很为得意道:“原来如此!那么我预定的计划,却不能算错了。”

霍桑听他这无头无脑的话,一时不能明白,就问道:“你预定下什么计划呢?”

包朗道:“怎么你忘却了么?我竭力劝你派人到桃源路去,同时将那党窟围困。当时你虽答应我,但是很为勉强,以为是多此一举,所以和警察长商量,只派甄范同带十名警察前去。如今看来,这一种布置,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那里既有警察把守,这里的党人,纵能逃出我们的重围,奔到那里,还得被那里的警察捉住。倘若没有这个布置,他们只须逃到那里的党窟里,我们又得多费一番手续,前往设法破获了。”

霍桑微笑道:“你虽言之成理,但事实上决非如此。因为我料定这里的党人必难突出我们的重围,无须桃源的警察帮我们捉人。”

包朗无话回答,一团高兴就立刻消失。

这时又听见左方的枪声,连续不绝,分明两下已经对打了。接着沿路的警察,用连接递信的方法,已将左方的信息,递到这里,说是左方有一队党人,大约有二三十人,从树林里想冲出来。警察伏在地上,开枪轰过去,虽未将他们打退,但他们再也冲不出来。这时警察并无死伤,党人却已打倒好几个了。

包朗听完就道:“这样看来,党人已集中左方。我们可将前、后、右三方的警察都调到左方去,和党人大打一场。”

霍桑不响,稍等一会,才冷冷地向他道:“你可是想放走罗平么?”

包朗被他这一问,问得呆了,瞪着眼睛,望着霍桑,回答不出。

霍桑又道:“你怎么时而聪明,时而又这样糊涂?”

包朗道:“何以见得我糊涂呢?难道,我方才说的话错了不成?”

霍桑道:“自然是错了,而且是大错!你以为窟中的党人,都聚在左方么?其实只有一半,至多是一大半。其余的还藏在里面,等左方打得剧烈时,料定我们必将包围的警察,一齐调到左方去应敌,他们就乘虚从别一方逃走。这原是声东击西的老法子,怎能瞒得过我呢?”

包朗点头道:“这话有理,我很相信。但我又得问你,你猜罗平现在在哪里?在左方指挥党人动手呢,还是藏在里面,静等机会逃走呢?”

霍桑道:“你何必多此一问?罗平自然藏在里面。罗平虽非胆小的人,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但见以为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前途尽多希望,岂肯就死?那么他又哪肯在左方冒险,不从别方设法逃走呢?”

包朗道:“你这一番见解,委实有至理的,虽尚未有事实证明,但我已深信不疑了。只是前、后、右三方,地方很大,不能晓得罗平从哪一方逃走,防备就有些为难。”

霍桑道:“这也没有什么为难,我自有对付的方法。”

当下霍桑也用连接递信的方法,先从左边递信给在左方的警察,叫他们放大胆子,鼓起勇气,随机应变,轰打过去,万万不可让党人冲出来,随即就加派警察来接济。再从右边发出信号,一直达到后方,吩咐沿路的警察不得呐喊,不得放枪,一齐贴伏在路上,倘见有党人从树林里偷走出来,还莫声张,等到已走近身旁,再突然跃起捉人。

这信号递出去之后,包朗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霍桑道:“我要罗平相信前、后、右三方的警察,都已调到左方,这三方已经空虚,他自然逃走出来。那时我再捉他,便无阻碍,他也无法隐藏了。”

包朗赞好道:“将计就计,果是好计!罗平呀,恐怕你今番定难逃走了!”

不多一会,前、后、右三方,果已毫无声响,只有左方枪声仍很紧急。这时霍桑和包朗又都伏在道旁深草中,但霍桑两只锐敏的眼睛,不住地四下瞧看。

这样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忽见树林中走出一个短衣打扮的人,瞪着眼睛,四方望了一望,分明是探听消息的,望了一会,就回到树林里。随即又走出四个人来,东张西望,走上大道。

霍桑见了,向包朗轻轻地说道:“罗平来了!极端注意,能活捉住他更好。”

说时迟,那时快。这四人已经走到霍桑的身旁,当中有一人,离开霍桑,只有两三尺远近。霍桑真个敏捷,从草里跳出来,举起手枪,照准这人的头部用力打下。

要知可曾打中,这人是谁,下章书中一齐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