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 火

登场人物

叶志雄:大侦探

黄雪薇:女侦探

黄太太:雪薇母

张春骅:局 长

王发祥:颜料商

王汉秋:发祥儿

王淑英:发祥女

金朴卿:宾 客

金守墨:朴卿子

晚饭吃过已经有二三个钟头了,叶志雄因为没有轮到晚班,所以卸了制服和手枪。但为了不高兴马上去睡,便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正为了坐得没劲而要去就寝,他立起身来,预备回房去,忽然电话铃,朗朗地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电话里告诉他,打电话的人是黄雪薇的母亲。

“有什么事吗?你为什么还没有睡?”叶志雄问,一面看着自己的手表,正指在十一点钟上。

对方黄雪薇的母亲讲了好几句话,并且连连地催着叶志雄去一趟,立即去一趟。

他挂断了电话,把手枪仍然挂在腰间,一面朝外面走,一面穿制服。他跳上三轮车,叫车夫一径踏到黄雪薇家里去。

在途中,他不断地想,为什么雪薇不打电话,要老太太打电话?难道是雪薇害了病了?那么又为什么电话上不告诉他?难道雪薇不在家?那么到哪里去了呢?难道雪薇家中,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吗?一连串的疑问,害得叶志雄心神不定起来,心里非常着急。

正在焦急的时候,车子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黄雪薇的家门口了。

叶志雄连忙跳下车,给了车钱,一直朝客厅里跑,手枪握在手中,下意识的观念,是使他用手枪可以自卫。

一走到客厅里,黄老太太正迎了出来。给予叶志雄的第一个感觉,便是黄老太太平日的笑容没有了,现在正在是焦急和不安

的表情中。

“叫我来有什么事吗?伯母。”志雄问。

“我……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雪薇昨天早晨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没到你那里来吗?”

“没有。”志雄说,“我正想今天来看她,因为有三四天不看见她了。”

“那么她到哪里去了呢!她从来不会在外面过一夜的。叶先生,你替我想个法子找找她看。”

叶志雄眉头一皱,想一想问:“雪薇一个人出去的吗?”

“两个人。”

“男的还是女的?”

“一个年青的男人。”

“他们俩谈过话吗?”

“在雪薇的房间里,谈了十几分钟,我也不去管他,所以他俩说话什么也没有听见。谈了一会儿之后,两个人便走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房里的东西移动过没有?”志雄的呼吸急促起来了。

“没有动过。”

于是叶志雄一个人先朝雪薇的房里闯,一进房门,便注意各样东西的位置,但是一切如常,好像太平无事的一样。再走到写

字台边,台上一切的陈设都没有什么更动的痕迹,仍旧整齐得很。

叶志雄侧过头,朝台上那块玻璃板上仔细地查看,因为时间已经隔了近四十个小时,所以玻璃板上没有什么显著的遗迹,好像只有几条用手指划动的痕迹留着,看样子是横直各二条,和井字形差不多。

但是志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究竟出来。他再拉一拉她的抽屉,抽屉却是锁着的。他无意地朝抽屉缝里一看,露出一点白色的纸角。

这时黄雪薇的母亲站在志雄的背后呆看着。志雄回过头向黄老太太发髻上拔下那根扒耳朵的耙子,用尖端向抽屉缝里一挑,于是那个纸角便挑出了一点,再用手指摘了出来,原来是一张日历上撕下来的日历纸。

在反面很潦草地写着“救我”,那“我”是还落脱右角上的一点,是雪薇的笔迹。叶志雄的眉毛更皱得紧了,牙齿咬着嘴唇皮,心里在别别地跳。

“你当真一点声音也没有听见吗?”叶志雄再问黄老太太。

“一句话也没有听见,只听见雪薇笑了一声,然后便没有声音了,过不多久,两个人便出去了。”

“他们出去的时候带什么东西吗?”

“一个小皮箱。”

于是叶志雄便去开她的衣橱,经过查问之后,少了衬衫裤二套、旗袍一件。

志雄点了点头,黄老太太问他,可有什么线索没有,他说:“伯母请放心,雪薇不久可以回来的。”虽然他嘴里这样安慰她,自己心里正有说不尽的烦恼,一方面既失去了自己的爱侣,一方面又一点线索也摸不到。

他看看表已经是十一点一刻了,没有办法,只好再安慰黄老太太两句,便想回局去了。在临走时,对黄老太太说:“明后天我不到这里来,请不要心急,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或者新的事变,请马上打电话告诉我吧。”

当天晚上,叶志雄简直没有睡着,辗转床笫a,胡思乱想着:那个男人和雪薇谈了十几分钟的话,可见这个男人一定是认识的,否则绝对不至于到房间里去,为什么不在客厅里?也许是那个男人用手枪逼牢她到房里去谈话,但是到房间里去有什么用意呢?既没有抢劫什么财物,又不曾拿去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再说临走时还带了二套衬衫裤和一件旗袍,这显见得是换洗用的,难道这次失踪是有计划的出走吗?如果是出走的话,一定应该把

a 床笫:床和垫在**的竹席,泛指床铺。

细软a之物,多量带去,却为什么只带这点东西?难道是到什么地方去一去不几天便回来?那么为什么不和她的母亲关照呢?

志雄想了半天,也不得其解,人也疲倦了,正欲昏昏睡去,但忽然间又想到,雪薇此次失踪,不见得有什么危险吧,但明明在抽屉缝里挑出那张日历纸来,上面明明又写着“救我”二字,可见得事态一定是严重了!但是,再仔细一想,假使是严重的事态,雪薇哪里还有时间偷偷地写那张字条?即使写那张字条可以运用她的机警而做到,那么这样软软的一张纸,哪里一下子便塞得到抽屉的细缝里去呢?

反复地研究着,总想不到一个自圆其说的解释出来。于是再进一步而研究到黄老太太听到雪薇的一声笑,到底这声笑,是苦笑还是冷笑?是发于自然的笑?抑是假装的笑?可惜没有亲耳听到,否则可以由音调里辨别出来。

现在他只有两个假定:一个是那位男人是她的老友,为了爱,逼她走;另外一个假定则是被歹徒强逼着走。假如是后者,那么事态一定是严重了,也许雪薇有性命之忧。但是,这二个假定当中,不管是哪一个,最近几天里,一定便有表示,只等黄老太太的电话便是。

a 细软:指轻便而易于携带的贵重物品。

时间已是深夜三点钟,人也的确疲倦了,因为他所有的希望和决定,都在黄老太太的电话,所以便沉沉地睡去了。

直睡到第二天八点钟,还没有醒来。

正在酣睡中,一个勤工打着他的房门,连呼:“叶先生,叶先生,你有电话。”

这一下,叶志雄一骨碌爬了起来,连衣服也来不及穿,便匆匆地跑到办公室里去。他一接之后,知道正是黄老太太打来的,电话里嘱咐他马上去,所以叶志雄立刻命令勤工到房里去把衣服拿来。他在回想刚才的电话,黄老太太的声音,是那样地颤抖,大概今天是凶多吉少了。这时刚好衣服也送到了,立刻穿上身,连脸也不洗,牙也不刷地走了。

到了黄雪薇家,老太太已经等在门口,手中拿着一封信。叶志雄心里已经明白,马上走上前去,也不说客套话,便把那封信接了过来,抽出信纸一看,上面写着:

雪薇一时不能回府,惟一切平安,望勿念。

看字迹和口气,显系歹徒所写的,但为使家属放心她是安全

起见,便在信尾叫黄雪薇签了一个字,字迹活泼如常。

叶志雄再反复地看看信封,也许可以从信封的邮戳上看出是第几区寄来的,或者可以得到一点线索,但是信封上一点邮戳的影子也没有,于是他问黄老太太:“伯母,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

“今天早上,在门口的信箱里收到的。我拆开一看,却是这样的信。叶先生,那怎么办呢?”

叶志雄一点头绪也找不到,只是两手捧着那封信发愣。他想,没有邮戳的信,一定是人送来的,也许不久还会再有信来,不妨在门口守候,一定可以捉到那个送信的人,于是便和黄老太太说:“不要紧的,我在五天之内,一定把黄小姐找回来。”说完了便走,在归途上计划着如何逮捕送信的人。

这个送信人,一定是在深夜来的,于是他预备在三天以后的深夜开始等候,因为他想今天送过信来,一定是要隔一个时间的。

第二天的早上,黄老太太又打电话给他了,说是黄雪薇的房门、窗户都洞开!叶志雄一想,这是一个新的突变,对于黄雪薇的失踪,似乎在这一场突变中,可以寻出一点线索。

他立刻乘车赶到黄雪薇家中去。黄老太太告诉他,房中的一切东西都没有动过,也没有仔细检查过,到底是谁打开窗门,进来做什么,少了什么东西没有,全不知道。

所以叶志雄怀着焦急的心情,冲到雪薇的房里去,仔细地检查着。什么东西也没有缺少,只在靠窗的那张写字台上留下两个皮鞋的脚印。

窗口开着,叶志雄看看窗外,是一片小小的泥地,台面上的脚印,鞋尖朝内,台上两个,地板上有三四个,台上的较浓,地上近台子的较清,继续淡下去,走了三四步以后,便淡得没有了。可见这个是从窗口爬进来的,开了房门和大门出去的。但是从脚印上可以看出,进房来的是个女人。

叶志雄立刻走到衣橱边,打开衣橱,查查雪薇的衣服和鞋子,黄老太太忽然惊奇起来,她叫着:“少了一双皮鞋!只少了一双皮鞋!”

叶志雄听了她的话,马上拾起一双鞋子,和脚印比一比,几乎是一样大小,于是他的眼睛闪着惊奇的光,问:“伯母,少了怎样的一双?”

“黄皮鞋,橡皮底的。”黄老太太说。

“那么她失踪那天是穿什么鞋的?”

“黄皮鞋,硬底的。”

“好,”叶志雄笑了起来,和她说,“黄小姐有着落了,伯母,你知道,雪薇和我开玩笑哩。”

黄老太太还想问下去,可是叶志雄已经要走了,只和她说:

“什么都放心,就在这二天,雪薇要写信来叫我去了。”

叶志雄回到局里,一个警察已经等在那里,经过自己办公室里的勤工介绍之后,始知这个警察是从南市警察局派来的。

那个警察把信交给了叶志雄。他拆开一看,上面写着:

志雄兄:

现有奇案二件,均已探得线索,如吾兄一到,则可两案齐破,望见条后,立刻驾局一行,为盼。

张春骅 敬条

叶志雄和司法股长去接洽一会儿,便和那个警察一同到南市警察局来。

张春骅已经站在分局门口迎接,两人相见之下,十分高兴。叶志雄便问他是什么案子,而张春骅说,且去吃点点心之后,慢慢地谈。

张春骅偕叶志雄到楼上房里去的时候,还和叶志雄说:“志雄兄,在没有办案之前,我得向你抱歉,请你饶恕我开你的玩笑。”

“没有案子办吗?”

“并不,案子是有的,可是女侦探失踪一案立刻可破的。”

两人走到房里,一眼便看见黄雪薇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休息,叶志雄满心欢喜,不禁叫了出来:“雪薇,你在这里我却料不到。”

“你知道我到哪里去了呢?”黄雪薇问。

“开头我以为你遭土匪绑去了,后来我决定你很安全,并且一定在办一件案子,更知道这件案子还有点危险性,却没想到你就在这里。”

“这都是我不好,是我想出来的法子,开开你的玩笑。”张春骅说。

“我倒没什么,只是黄老太太真急死了!快点打个电话回去吧。”叶志雄说。

“好,我去打电话,请张先生把这件案子的经过说给志雄听听吧。”黄雪薇说完了,便下楼,到办公室打电话去了。

于是张春骅开始讲出了这件案子的经过——

“南市阳明路一○二号,是幢旧式房子,因为经过战事的摧毁,后面的平房已经坍了,房主因为没有心去修葺,一直便坍塌在那里。这幢房子的主人,姓王名发祥,是一个颜料商人,在抗战时因为颜料价涨,所以发了一笔大财。他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已经大学毕业。儿子名叫王汉秋,女儿名叫王淑英。不幸王发祥在一年前病死在医院里,临死时,一女一子也不曾见得最后一面,光景至为凄惨。

“谁料,过了七七a之后,有一天晚上,家中正在请客的时候,突然王发祥生前的卧房里起火了,当时浓烟滚滚,还杂有一股臭味,幸亏人多,七手八脚地便救熄了。

“自此之后,又有好几次的火烧,在烧的时候,据王汉秋和王淑英说,天花板上还有瑟索的响声,情形十分恐怖。等到事后,王汉秋曾经托一个木匠爬到天花板上去看过,只看见天花板上有一些耗子粪,还有梅花样的痕迹,看看房顶,则瓦片已经掀了一个洞。于是,木匠说:‘南市一带多狐仙,这一定是狐火了。’所以从此每夜都买点东西,在那间房里斋供着狐仙。”

案情讲到这里的时候,黄雪薇打好电话回来了。张春骅还是继续地讲下去——

“有一天晚上,正是王淑英大学毕业的那天,她请了一次客,正在客人们吃饭起劲的时候,忽然那间房里又闹起狐火起来了,大家跑上去救,有一个胆大的客人,拼命挣着要到天花板上去看个究竟。他从那个天花板的缺口里爬了上去,谁知头刚伸上去,一下给狐狸打昏跌了下来,只听得天花板上一阵响,狐狸逃走了。

a 旧时人死后每七天祭奠一次,最后一次是第四十九天,叫“七七”,也叫“尽七” “满七” “断七”。

“王家因为发生了伤案,便到我们局里来投报,于是我便带了四个弟兄去查勘了一周,受伤的客人送医院医治。我去看看天花板上是什么,原来只有散散落落的老鼠粪,从掀去瓦片的空孔里透进光来。后来据那个受伤的客人告诉我:‘当时看见一道和小电筒一样光亮的光之后,我的头上便给挨打了一下,以后便什么也不晓得了,别的东西一点没有看见,那只狐狸大约总从瓦孔里逃走了。’受伤人还说:‘那个狐狸的眼睛碧绿,实在可怕。’

“我再做了一个小小的统计,凡是每次火烧,总是在王家请客的日子,前后共计发生了五次之多。这个小统计,是非常有价值的,我的怀疑也便在这一点上,所以特意去请黄雪薇小姐来,以后的事情请黄小姐报告吧。”

于是黄雪薇从存心和叶志雄开玩笑说起,一直讲到她到了南市警察局承办这件案子,听取张春骅的报告止,再接下去讲她自己的侦探的经过——

“我对张春骅局长的统计当然很重视,所以我第一次和王淑英小姐相见的时候,便问她说,不妨请一次客,我当作是王小姐的女朋友,替王汉秋介绍,如果相处得好,将来可以成为眷属。第二天便请客了。当我们喝酒喝得正起劲的时候,忽然娘姨又大喊起来,房里又放狐火了,很幸运,立刻便被救熄了。

“在这一次请客中,我证明了张春骅局长的统计不错。同时,也有两点可以注意的地方:第一点是,请客的消息为什么被‘狐仙’知道得这样快?第二点是,放这种狐火有什么意思?所以昨天晚上,我回家去,本想打门进去,谁知门虚掩着,大概是娘姨出去买东西了,我看看窗门也开着,所以索性再和你开一次玩笑。我偷了鞋子便走,我预备叫王小姐再请一次酒,我穿着软底鞋躲在天花板上看个仔细。但是张春骅局长阻止我,只怕遇到危险,于是犹豫未决,我想危险性是有的,不过我也可以利用手枪。后来一想手枪在我手里,也许不见得会十分中用,所以又请张局长写条子叫你来。志雄,你知道我的皮鞋失踪消息之后,作何感想?”

“我经过一番侦查之后,知道你跟我开玩笑,因为你自己告诉我你在做什么事了。”叶志雄说。

“你到底是看见了吗?”黄雪薇笑眯眯地说。

“我看见地板上你的脚印,由窗口进,走到衣橱边去,脚印既然淡下去,又在衣橱前忽然又有了一个看得清楚的脚印,我可以决定,你在衣橱前立了许多时候,所以我特别注意衣橱,突然被我看见,衣橱门上的全身镜的边缘上,用铅笔写着‘我办案去了’五个小字,我才放心,所以我对你妈说,雪薇开我的玩笑。——你开我的玩笑不要紧,可把伯母大人急坏了,下次万勿如此恶作剧。”叶志雄说完了,大家都笑了起来,结果由张局长再把问题引回到狐火的疑案上去。

“现在既然决定不必躲在天花板上,到底想个什么办法呢?”雪薇问。

“我想再请一次客吧,”叶志雄说,“我想看看狐火的情形。”

当天,张局长到王公馆去,和王氏兄妹商量妥当,决定在最近请一次客,但是绝对不能透露有警局侦探是来客的消息。

王汉秋在有一天发出了妹妹订婚的帖子。在这次的宴会中,黄雪薇充作王汉秋的未来夫人,叶志雄暂充王淑英的未婚夫。

盛大的宴会开始,来宾都十分高兴,真是两对年青美貌的伴侣,宾客都为之称贺不已。

酒到半酣的时候,因为叶志雄心里十分注意,到相当时候,便托故离座,看见王汉秋的先父的房中突然烟雾弥漫,火光闪耀,立即大呼救火,终因人手众多,一时救熄了。

“房中一切,不要移动,现在仍去吃酒。”叶志雄轻轻吩咐王汉秋。

众宾客仍回客堂中继续饮酒,大家都恭喜王家兄妹二人将来福分大,因为正在办喜事的时候,红光满室。大家都笑着,等到酒散,一一地送走了宾客。

待宾客走完以后,叶志雄约了黄雪薇、张春骅并王氏兄妹,众人一齐小心翼翼地到房中去。

叶志雄首先对众人说:“我所觉得奇怪的,便是狐火一见水便熄,火没有了,白烟还是弥漫,现在我们必须要仔细检查一下。”说完了便拖黄雪薇在地上找,竟然在水淋淋的地板上,找到一粒豌豆大的东西,红色,和橘子皮的颜色一样。

叶志雄立刻把它用筷子钳了起来,放在碗里,再用筷子乱拨着,谁知突然又冒出白烟,滚滚而上,碗底里闪耀着红红的火光,马上用水冲进,便又熄灭了。

“从今天起,可以证明,你们房里的不是狐火,是一种化学火,是一个人故意在放的!碗中红色的这粒东西,是磷,本来是黄磷,碰到空气便会燃烧起来,水浇上去便会熄灭,黄磷燃烧得不充足,便变成红磷。你们看外面已经变红磷了,如果把红磷剥去,里面还有黄磷,还可以烧。”说罢,叶志雄倾去碗中的水,再用筷子拨去表面的红磷,重又白烟滚滚而来。

“你们放心,这件案子日内就可以破获;不过切不要把风声透露出去,如果家中有什么变化,马上到局里来通知。”黄雪薇说。

“王先生,令尊大人是哪一行职业?”叶志雄问。

“颜料商人。”王汉秋答。

“好,时候已经不早,我们也要回去了。”叶志雄说。

“我还有一点要问,”黄雪薇说,“请问令尊大人生前有几个最要好的朋友?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开一个详细的名单和住址给我。”

“我马上就写。”王汉秋说完,便和王淑英商量着写了一张名单,上面各注住址和职业。黄雪薇等接下了,便一路回警察局去。

在他们谈天的时候,二个中心问题被犹豫着:是谁放这火?放火的目的何在?于是又诱导出许多小问题,是否是王汉秋的父亲生前有仇人?是否是他生前有什么秘密?是不是他生前骗了人家的财物?抑或是颜料上和人家有一种特别的纠纷?这些问题,都待着要解决的。

“现在火是人放的,已经没有疑问的了。”张春骅说。

“值得注意的地方,是王家请客的消息传得那样快?那个放火的人为何这样敏感?”黄雪薇说。

“是个有化学常识的人,也许是被请的客人当中之一……”叶志雄说。

“研究颜料的人,不是懂化学的吗?”黄雪薇说。

夜深了,三个人都觉得疲倦,于是都各自去睡了。

在临睡之前,叶志雄又查验了一遍王汉秋所开的名单后,立刻跑到黄雪薇的房里去,把名单上的一个名字给她看,她仔细地看了一眼,又仔细地想了一想,然后她说:“志雄,你明天化装成一个泥水匠,到王家去。”

“做什么?”叶志雄问。

黄雪薇便将她的计划,如此这般告诉了叶志雄。他点了点头,才回到自己的房里睡觉去。

第二天,黄雪薇和叶志雄因为昨夜睡得迟,所以也起得迟,吃过中饭后躺在沙发上看报,看见广告上有一则招标广告云:

本厂兹因制造大批军装,需用大批军装绿、军装黄……

隔了一个时间,黄雪薇催叶志雄快去化装出发,他依策而行。

带了简单的家伙到了王家,和王汉秋说明来意,彼此都笑了一笑,叶志雄讨个梯子,便爬上了屋顶。看见瓦片零乱,屋顶上有一个移去瓦片的裂缝,叶志雄先把自己的身子爬进去试了一试,便双脚踏着天花板,他乘此机会在天花板上作了一次观察,只见板上有零零落落的几个梅花形的狐狸的脚印,角落里不大光亮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木箱,箱盖已经开着。再回到明亮处,有一个洞,大约有二尺见方,正可以容一个人下到房中去。

叶志雄点点头,便从瓦缝里爬回屋顶上来,把瓦片盖好之后,立在屋顶上观察,看看好像有瓦片被踏过的形迹。他循着这形迹追踪过去,一直到了一堵墙边,他朝墙的那边一看,是一个晒台。

这堵墙只有二三尺高,离那个掀去瓦片的裂口,还不到一丈路。叶志雄正想跨过墙爬到晒台上去看一看,但恐怕被那边房主看见引起纠纷,他只得回到地上来,辞别了王汉秋,便转过弯,到那隔邻房子的大门前去,一看门牌,他回首便朝警局跑。

“雪薇,把那张名单再来研究一番。”叶志雄回到警察局后和雪薇等说。

他们三人,一面研究着那张名单,黄雪薇一面又问他,此去修理瓦片成绩如何。

志雄说:“放火的人已知道,只不过如何设计捕住他就是了。至于为了什么放火,现在还不十分明白。”

为了预祝成功起见,张春骅请客,去看了一次电影。

谁知他们看罢电影回到局里,王淑英已经等在办公室里,叶志雄一看见她,马上就问:“家里又出事了吗?”

“又烧起来了!”王淑英说。

“你们请客吗?”张春骅问。

“没有。”

“没有?”叶志雄、黄雪薇同问。

他们想了一会儿,便告诉王淑英:“今天是星期三,星期六你们特别很丰盛地请一次狐仙,也约了你父亲的好友来,说家中闹事,请诸位叔伯们想个方法使之安静。那天我们便可以把放火的人逮捕了。”

王淑英除了依从之外,没有别的法子,当时由叶志雄送她回去。

叶志雄拟好了一则广告,愿出比市上价值高出许多的价钱,来收买军装黄和军装绿的大幅启事,在星期六的日报上登出了。

当天晚上,叶志雄和张春骅预先带了枪械躲在房顶上,王家客厅里照例请客,黄雪薇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招待客人。

大约在九点钟的时候,忽然看见隔邻的晒台上,有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跨上了屋顶来。这时叶志雄和张春骅的心里正急得别别地跳,他俩眼见那个人把瓦片掀去,又把身子轻轻地爬下去。

不一时只听得屋内有一阵喧闹声,又听得王淑英用颤抖的声音请求诸位来客帮助,还有一个客人说:“王小姐,家中闹狐仙,一定得罪了它,唯一的办法只有焚香礼拜。前几次不拜,所以常闹。”

接着只听得王小姐喊娘姨点香,大家跪在房外礼拜,果然狐火渐渐熄灭。

屋内声音也渐平,这时只看瓦洞里探出一个头来,叶志雄和张春骅等得他上半截身子探上来时,拿出手铐把那个人铐住了。

但是他还想挣扎,叶志雄说:“你要动,我马上打死你,我们是警察局来的。”那个人便不声不响了。

叶志雄在他的身上搜查,在他的口袋里搜出一本硬面的练习簿,硬面已被折断。

他俩把这个人带下屋顶,再把他带到客厅里来。叶志雄先整整衣服进去,许多客人都齐声地说:“姑爷迟来,应该罚酒!”

“今天是请诸位对付狐狸的日子,现在狐狸已给我捉到了。”

大家定着眼似信非信地看着他,张春骅把那个捕到的人,带进客厅来说:“这便是放火的狐狸。”

许多客人一看之下,都把眼光集中在来客金朴卿的身上,说:“朴卿兄,这不是令郎守墨吗?”

金朴卿知道已无法挽回,只得说:“发祥兄和我都是做颜料生意的,他有一个配制军装黄和军装绿的好法子不肯告诉人们,所以他发了财。现在他死了,我想这个方法一定是藏在他房里的,所以想出这个法子,叫我的儿子去做。实在惭愧得很!”

说完了他便朝门外逃,可是警察局的侦探是不能轻易放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