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光阴去得真好快呀!我与他结婚以来,已经两星期了,他在公司中请了一个月的长假,所以这两星期之内,他天天陪伴着我。我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真可算得是寸步不离。

我笑着对他说:“你这样的一天到晚,和我在一起,岂不成了我的影子了吗?”

他也笑着回答道:“我比你的影子,还要亲昵哩!”

我问他此话怎讲,他笑着道:“你的影子,每逢阴雨的天气,便要与你脱离关系。我却不论风雨阴晴,总在你的身边,这样说起来,岂不是我比影子还要亲昵吗?”

我们俩在家的时候,谈谈家务,论论时事,有时也研究些科学和文学。偶然觉得气闷,便一同出外,逛逛公园,看看影戏[1]。很甜蜜的光阴,便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今天早晨,我在房中梳头,他却靠在一张沙发上,呆呆地向着我看,看了一会,忽地对我笑道:“你不是很欢喜做小说的吗?”

我道:“你怎生晓得?我是一时高兴,胡乱写几句玩的,哪里算得小说?”

他笑道:“不要客气了,大名鼎鼎的女小说家王韫玉[2]女士,谁不知道?你的大作,我还拜读过好几篇哩!现在我要问你,你最欢喜做的,是哪一种小说?”

我道:“我虽是个女子,却不愿做那种哀情言情的小说,扭扭捏捏,看了叫人肉麻。我从小最喜欢看的,便是侦探小说,因为那侦探小说的情节,必定异常曲折,看过之后,很能开发阅者的心思,后来我捏着笔学做小说,也颇有这个志愿,要想做几篇侦探小说,虽然比不上外国的什么科南·达利[3],但是比较别种小说,或者还觉得可观一点。可是侦探小说的材料,难找得很,要是向壁虚造呢,又恐怕不合情理,反被人家讥笑。所以直到如今,还不敢动笔呢!”

他听了我的话,点点头道:“你要找侦探小说的材料,却也不难。眼前放着一个大侦探家,你为何不同他商量呢?”

我诧异道:“哪个是大侦探家?难道就是你吗?”

他把右手一伸,竖起了大拇指,洋洋得意地笑道:“不敢,区区李飞,便是中国的福尔摩斯。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笑道:“别开玩笑!你也配做福尔摩斯么?”

他却正色道:“你别小觑我,我倒并不是和你开玩笑呢!谈到侦探学这一层,我虽不是包探[4],倒还有一点经验。因为我自从八九岁的时候,就喜欢看侦探小说,立志要做一个中国的福尔摩斯。苦心孤诣,尽力研究,常言道得好:‘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就在这五六年之中,别人的秘密黑幕,被我侦明揭破的,实在不少。可惜大半都是情节简单,没有什么趣味,说破了不值一笑。内中也有几件案子,情节复杂,很有趣味。我绞了许多脑汁,方才把它侦查明白。我也很想把那复杂而有趣味的记录出来,做一部侦探小说。可是我的脾气,向来是好动不好静的,要教我伏案著书,倒的确是一桩苦事。如今好了,你既然喜欢做侦探小说,我不妨把以前侦探的成绩,一桩桩说给你听,你用做小说的笔法记录出来,倒也算得几种侦探小说。将来我再要侦探什么案子,就请你做一个特别书记,替我逐一记下来。我是福尔摩斯,你就是华生了。你看好吗?”

我听了这番话,自然十分高兴,当日吃过早饭之后,就请他将以前所探的案子,拣那复杂而有趣味的,讲给我听。我伏在写字桌上,手里握着一枝笔,桌上铺了一张纸。他说一段,我便写一段,详详细细地记将出来。以下的各种事情,便是他所叙述的了。

[1] 影戏,指电影。

[2] 关于李飞妻子的名字,曾出现过“韫玉”“韫珠”“蕴珠”多种版本,疑似作者笔误,故本书在整理时统一成第一次出现的“王韫玉”。

[3] 科南?达利:民国时期,《福尔摩斯探案集》作者“柯南?道尔”的一种译名。

[4] 包探:旧时巡捕房中的侦缉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