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

和同事聊天,聊到父母的初恋话题,我就想起这么一个人来,我爸爸的初恋―― 刘姨。

我妈妈年轻时和我爸爸吵架,基本都会往我爸爸的风流往事上扯,这种事一扯,谁也说不清楚,反正最后道理就被我妈妈拿在手里当核武器用了。

当然,我爸爸肯定心里也觉得这事不是啥好事,不然他为什么总是闭口不言,从来都不作解释。

因为我经常听这些事,所以自己拼凑了一些故事:我爸爸的爱慕者不少,这些爱慕者中还有好几个和我妈是熟识,但那些爱慕者们最终没有一个嫁给我爸爸的。所以我得出来的规律―― 她们只是在我爸爸最好的时候才勾搭他,过了最好的时候,都选择了更好的人。

我爸爸年轻时长得那叫一个俊,这都是大家公认的。除了长相,我爸还在篮球队里混过,听说那时候有一套球服都能嘚瑟上天了,所以他受到不少的瞩目。这时候我爸就多了几个爱慕者,但应该是普通的爱慕者,因为在我妈妈口中我没听到什么特殊之处。

后来我爸爸仗着自己有点文艺才能,混进了剧团,又受到命运垂青学会了画脸谱,还是全县唯一传人。哪个角儿不想把自己画好看点,一张脸画下来也费些时候,一来二去没点感情的滥糟事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赶上了那时候最招摇的一些团体,被姑娘们宠过,也奠定了他这辈子不喜欢求人办事,不低声下气的“毛病”。

这就说到我爸爸那个初恋了,她现在是我们省里的名角,这十多年我爸爸已经不怎么看秦腔了,我也不见他初恋往我家来了。在他初恋还没成为名角儿之前,一年来我们家三四次。

我妈妈呢,好面子,每次人家来了,都好吃好喝伺候着,人家走的时候什么土豆粉、面、油的都给装车上。但是那初恋一走,我妈妈一秒钟翻脸,嘴里不说,但总能找机会往我爸爸身上撒气。

我爸爸呢,人家一走,就知道迟早会得我妈妈数落,便谄媚地笑啊笑。

刘姨春节肯定是要来我家的,人长得漂亮,又瘦又高,头发也油亮直顺,皮肤随着她从镇到县到省里后也是越来越白,最重要的是她特别会说话,音色好听,穿得也好看。

除了春节,她来演出也是要来的,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带好多,不落下一个人,大家都有礼物。

我听婶婶们嚼舌头说,这女的不简单,每次都来家里转,不要脸得很啊。

也有叔叔伯伯们说我爸真行,还有这样的女性朋友,少见啊少见。

村里哪有这种风景看哦。

多年后,我在网上看到“小朋友,阿姨当年可喜欢你爸爸了”,我就觉得这话太熟了。

在我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刘姨结婚了,她男人是工人,干净斯文,和她一同来我家,什么点心、茶叶、白酒拿一堆。我妈妈这时候已经不怎么反感刘姨了,她俩能平和地坐在一起聊天。我估计我妈妈是被收买了,但我不知道刘姨给我妈妈买了啥东西。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后来刘姨就上了电视,更多的人知道了她,婶婶们嘴里的她也突然就变好了。

之后,她带着另一个老公来我家,肥头大耳的,一副有钱人派头。

她后面每次来我家都是有求于我爸爸的,比如要一些独家的脸谱图样啊,让我爸爸再新创一个某个人物的脸谱啊。

最后还求走了一些我爸爸压箱底的台本,那些都是手抄的,还没刊印发行的老古董。

我爸爸这人在这方面很小气,一直把这些玩意儿锁在一个箱子里,但后来还是被要走了,要走时说会还的,但至今也没见还过。

直到现在,我爸爸还耿耿于怀他那些台本,从之前充满了幸福感变成了现在的怨恨,其实我妈妈也是给他机会在年轻时享受这种被女人长时间仰慕的感觉,毕竟他和爱慕者之间讨论的那些事,我妈妈也不懂。

上次我回老家,我爸爸说大家建了一个微信群,人都在,让去省里聚会,他没去。

我问:“为啥不去呢?”

他说:“有厅长, 有局长, 有团长, 我一个在家种地的不想去。”

我说:“你们都这个年纪了,没人攀比了,都是实打实的友情啊。”

他说:“哎,不去,去了那里,大家坐一起回想往事的时候,从前的遗憾感会更加强烈。”

我问:“那个刘姨现在干啥呢?”

我妈说:“现在退休了。”

我爸爸看了我妈一眼,把他孙子抱起来,给我妈妈递了一颗葡萄,说:“今天这个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