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通缉犯,离开就别回来

身为通缉犯,最害怕什么?

众所周知,答案当然是:最害怕落入法网。

而此时此刻,身为通缉犯的于大虎正坐在警车的后排座位上。他双手被铐着,嘴角还流着血,身上的衣衫因刚才的激烈抵抗而变得破破烂烂的,**的胸膛上有几处明显淤青。

薛警官总算将这个潜逃国外两年多的绑架杀人犯逮捕归案了,虽脸上也挂了彩但心情很是畅快,在上车之前甚至把自己的警服脱给他穿。毕竟,把罪犯光着身子带回国不够雅观,何况还要在邻国警察面前,展现出人民公安人道主义的一面。

现在,警车已经驶过了边境线,只要沿着眼下这条盘山公路行驶,三四个小时后就能到达最近的城镇,在那里等待接收罪犯的警察们早已严阵以待。

若不是一个月前,薛警官从刚破获的一起跨国贩卖人体器官的案件里无意中发现了于大虎的蛛丝马迹,这个潜逃两年的犯罪分子恐怕还要继续逍遥法外下去。

经过一个月的跟踪和侦察,在邻国警方的大力配合下,最后终于将这名狡猾的犯罪分子逮捕归案。一想到这里,薛警官就高兴得忍不

住哼起了小曲。

薛警官哼着小曲,通过车里的后视镜,看于大虎脸上的表情,只见他神色木然,一言不发。

“喂,别愣着了,想什么呢?”内心欢喜的人总是希望周围人跟他一起同乐,薛警官也是如此,他一边开车,一边跟后座的于大虎没话找话说。

然而人心情抑郁的时候,大多喜欢自己一个人安静独处。身为通缉犯的于大虎更没有陪警察唠家常的闲心。他“哼”了一声,把脸偏向一边,怔怔地看着车窗外。

薛警官不计较于大虎的无礼,试图寻找对方感兴趣的话题:“听说你有个儿子,你应该很爱你儿子吧?”

于大虎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虽然依旧没有回话,但目光已经从车窗外收了回来。

薛警官见状,继续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初绑架勒索完全是为了给儿子筹医药费,对不对?”

于大虎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抬起头通过后视镜,看着正在开车的薛警官,幽幽道:“你也有儿子吗?”

“没有!”薛警官话一出口,生怕会失去和于大虎的共同话题,赶紧又补充道,“但我有外甥和侄子,你爱儿子的心情,我能体会到。”

于大虎笑了笑:“等你真正有了儿子,也许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当警察的就有这么个特点,聊天归聊天,但是政治觉悟却一刻都不会忘记。薛警官尤其如此,就听他赶紧道:“不论多么爱我的儿子,我都不会绑架杀人的。”

于大虎据理力争道:“我也不想,但是万不得已啊。再说我勒索的是无良地产商,骗的是他的黑心钱,而我杀的则是和我一起参加绑架的同伙,他们都是坏人。至于肉票,我收了赎金立刻就把人放了,毫发无伤。”

“你杀你的同伙,完全是为了杀人灭口,掩盖你绑架的罪行。”

于大虎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悲伤,叹了口气:“本来以为杀了他们,警察就不会查到我身上。这样,等我儿子治好病后,我俩还能继续平

静地生活下去。”

“拿别人的钱财和性命来换取你们父子二人的幸福生活,如果,有一天你儿子知道这些真相,他会怎么想?他还能平静地生活吗?”

听到这里,于大虎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大声道:“我都说了,我勒索的是无良地产商,骗的是他的黑心钱,杀的是和我一起绑架的同伙,他们没有一个是好人!用他们的钱和性命,换取我儿子的平安,有错吗?”

这时薛警官也陷入对方的情绪当中,一时忘了聊天的初衷。

“那些被强行割掉器官的人,他们也都是坏人吗?”

面对薛警官的大声质问,于大虎愣住了。

“什么强行割掉人体器官?”

薛警官“哼”了一声,冷冷道:“你在国内绑架杀人之后潜逃到国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别以为警方不知道,你一直在倒卖人体器官!”

“倒卖人体器官?没有啊!”

“哼!还说没有?一个月前,我们警方破获了一起跨国贩卖人体器官案件,就是从那里发现了你的踪迹,要不然怎么能抓到你?!”

听到这里,于大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原来如此,唉,要不是为了救我儿子,我怎么可能冒险来联系国内的肾源?”

薛警官怔了一下:“你儿子要换肾?不是应该移植骨髓吗?”

“病情加重,引发了肾衰竭。”

“你和那些贩卖人体器官的组织联系,是为了寻找肾源?不怕被我们抓住吗?”

“为了儿子,我什么都肯做!”

薛警官叹了口气:“这话,我信!你真是一个好父亲。”

听到这里,于大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原本绝望的脸上现出一丝生机。他通过后视镜的反光直直地盯着薛警官眼睛,说道:“薛警官,你刚才说你体会到了我爱儿子的心情,这句话没骗我吧?”

“啊?哦!对,对,不是说了嘛,我也有侄子和外甥,我对他们的爱也很深切,这些亲情大抵都差不多。”

“差多了,等你有了儿子,你会十倍百倍地爱他!”

“对对,十倍!百倍!”薛警官一边敷衍着,一边思考于大虎的话里是不是另有企图。

果然,就听于大虎道:“薛警官,我现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求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把我放了,就放两天,两天后我会主动来找你投案自首的!”

“啊!这可不行。你的事情,确实让我很感动,但我毕竟是警察啊,警察怎么能随便放跑犯罪分子呢?”

于大虎锲而不舍地继续做思想工作:“薛警官,抛开各自的职业身份,我是一名父亲,而你将来也会成为父亲的。这难道不能看作是一个父亲对另一个父亲的请求吗?再说,我向你保证,两天后我肯定会找你投案自首的!”

“哎呀,不是我不相信你,反正你两天后还要过来投案自首,现在又何必让我放跑你呢?”薛警官立刻嗅出于大虎话出有因,小心试探道。

“不一样,这两天,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这关系到我儿子的生命。”

“关系到你儿子的生命?难道,你已经联系到了匹配的肾源?”薛警官忽然惊醒过来。

“哼,不然,我怎么可能跑到边境小城,又怎么可能会被你们抓到?”

“你,你到边境小城,是在等国内的人体器官贩子来跟你交易?”

“求求你了,薛警官,放我走吧!等我从人体器官贩子那里拿到跟我儿子匹配的肾源,把肾源送到医院,我就来找你投案自首!”

“休想!我是一名警察,怎么可以放跑通缉犯?更别说你还是去跟人体器官贩子购买器官!”薛警官断然拒绝道。

于大虎一愣,仍抱着一丝幻想,祈求道:“如果你不让我去拿回肾源,那我儿子会死的!”

“儿子!儿子!成天就知道你自己的儿子,你可曾想过别人的死活?那些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组织,你知道他们干的都是什么勾当?

利用花言巧语,把那些无知的男女骗到没人的地方,迷晕后强行摘取人体器官。这种伤天理的事情,简直令人发指!”薛警官越说越是气愤,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更加冷峻。

“我,我,我知道,可是世界这么大,有那么多境遇悲惨的人,我管不了那么多!”

“如果有一天,你儿子长大了,他知道你为了救他而犯下的这些罪行,他会怎么看你,又会怎么看他自己?”

“我只想让儿子平安,其他都不重要!”

“你,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哼,跟你说,我不但不会放你去跟人体器官贩子交易,还要把他们一起绳之以法。”说着,薛警官便拿起了手机,开始拨打号码。他一边拨打号码,一边还喃喃自语:“从这里出境,交通工具也只有大巴车。”

于大虎惊道:“你,你要做什么?你这是给谁打电话?”

薛警官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对着手机发话:“喂!是顾大为顾队长吗?我是薛飞,没有,我们还没到。我这边有个情况,希望顾队长你能调动警力配合一下。是这样的,有一个人体器官的贩子可能会从国际大巴车站乘车出境。对对,我基本可以确定对方是坐大巴汽车出发,至于坐哪个班次就不清楚了。是,是,现在就安排警力封锁大巴车站,每一个进出的乘客都要开包开箱检查……”

于大虎恶狠狠地瞪着薛警官:“你,你这是要把我儿子往绝路上逼!”

薛警官挂断手机,头也不回,道:“我这是在打击犯罪,拯救更多的人!”

“你,你给我等着!”

薛警官也不回话,只自顾自地开车。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后,顾队长来电回复说,在车站并没有查到夹带人体器官出境的可疑人员,他的手下还在继续检查。

挂断手机的薛警官,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

于大虎暂时放下心来,坐在后座上说风凉话道:“呵呵,就你们警

察那点儿办案手法,查监控、查指纹、查箱包,是个人都了如指掌。要是一个开包检查就能抓住犯罪分子的话,那早就天下无贼了!何况,你哪来的自信,人家就一定坐大巴车穿过边境?”

想想也是,但薛警官并没放弃,他一边开车,一边绞尽脑汁琢磨还有没有其他的破案途径。突然之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我怎么这么笨呢,线索就摆在眼前,差点给忽略了!”

说着,薛警官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伸出去拿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

那是一款小米4手机被放在了透明的证物袋里。

于大虎瞧到此处,惊慌道:“你拿我手机做什么?”

是的,那原本就是于大虎的手机,在反抗抓捕的时候从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随即就被薛警官捡起,装进了证物袋。

眼见于大虎这么紧张,薛警官更认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既然于大虎要和贩卖人体器官的贩子购买肾源,手机里必然会有交易方的联系方式,那么直接调出于大虎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就可以查到贩子。

薛警官想到这里,当即翻查于大虎的通话记录。果然如他所料,真找到好几个往来通话的陌生号码。生性谨慎的他害怕打草惊蛇,不敢贸然拨通这些号码。思来想去,最后拿起自己的华为手机,拨打了同在青市的市北刑警大队季警官的电话号码。

“喂,季警官吗?我是老薛,有个事儿,现在想麻烦你帮我查一下,查几个手机号码。对对,要机主的所有信息。是,就是于大虎的案子。嗯嗯,我一会儿把那几个手机号码拍个照发给你。好咧,先这样!”

薛警官挂断电话后,立刻用自己的手机把于大虎小米4上的通话记录拍了张照片,打算直接发送给季警官。

就在薛警官选择好拍照图片,准备确认发送时,坐在后座的于大虎突然用身体拼命冲撞前排的驾驶座位。

原来,于大虎一直在等这一刻,等薛警官开车注意力不集中的一

刻,等开到盘山公路的急转弯的一刻。他等到这一刻采取行动,打算跟薛警官一起同归于尽。

所以,于大虎不但用力冲撞驾驶座,嘴里还高喊着:“你想逼死我儿子,那咱俩也都别活了。”

刚按下发送键的薛警官遭到身后突如其来的一撞,手机一个没拿住摔落到了座位底下,他顾不上信息是否发送成功,赶紧用双手紧紧把住方向盘,嘴里大喝道:“你要害死咱俩啊!”

薛警官这声大喝话音未落,只见前方不远的转弯处,一辆大巴车突然迎面疾驰而来。

薛警官大惊失色,赶紧朝外打方向盘。不想对面大巴车司机也是英雄所见略同,同样朝外打方向盘。为了避免和大巴车迎头相撞,他又疾忙向内打方向。如此一来,整辆警车终于失去平衡,一头扎向山壁。

对于大虎来说,虽然他早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剧烈的碰撞还是让他猝不及防,只听“轰”的一声,眼前的一切就都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于大虎从昏迷中醒来,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活着。他抬头看了一眼驾驶座,薛警官正俯身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于大虎费力地挪动着身子,用胳膊碰了下薛警官。“没有反应,可能是死了吧?电视上不是总出现这样的桥段吗?一心求死的人安然无恙,而一心求活的人却死于意外。”

“算了,不想这些了,还是琢磨着怎么能快点逃离这里吧。”于大虎心中这样想着,下意识地活动了下手腕。

“不能分开,还是被手铐铐着,得先打开手铐。”

于大虎一边寻思着,一边伸手在薛警官的腰间摸索着。很快,他摸到了手铐钥匙。

用钥匙迅速打开手铐后,于大虎随手将手铐和钥匙扔到后座上,他往前探身,去拿副驾驶座上的小米4手机。

那是他自己的手机,里面存着贩卖人体器官的卖家的电话号码。“要是把对方的联系方式弄丢了,那儿子的病可就真的没治了。”

于大虎这样想着,探身拿回自己的手机。这时候,他注意到薛警官的华为手机掉落在驾驶座的下面,手机屏幕正好朝上。

“不知道他最后拍的照片发出去没有,可不能让警察在接头之前抓到那个人体器官的贩子。”于大虎正想着,见华为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随后进来一条短信,显示的号码是“市北刑警大队季警官”。

“坏了,看来是对方收到照片后发来的短信回执!不行,我要赶紧前往约好的交易地点,从卖家手里买回和我儿子匹配的那个肾。”

于大虎正要打开车门爬出警车时,透过破碎的车窗,他突然看到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辆大巴车正冒着滚滚浓烟,在大巴车旁边零零散散有一些人,他们或蹲或坐在地上,还有几个则时不时朝自己这边看。

“完了,这怎么办?别慌,别慌,冷静,我就装成伤者从车里爬出去,他们又不知道我是通缉犯。”

想到这里,于大虎顿时镇定了许多,又突然发现被他随手扔在车座上的手铐和钥匙。

“不能让他们看到手铐和钥匙,不然非要怀疑自己身份不可。”

于是,于大虎忙抓起手铐和钥匙,慌慌张张地塞进薛警官的裤子口袋里。

“只要他们看不见就行。”

于大虎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警车门,从里面摇晃着走了出来。

果然,如于大虎预料的那样,那些人非但没怀疑他是通缉犯,还因为他身上披的警服而把他错当成警察。只是美中不足的是,那个薛警官也没有死,也被大巴车上的乘客搭救至山顶一个名叫来乐客山庄的宾馆里。

漆黑的夜里,雨越下越大,对于大虎来说,虽然那个姓薛的警察随时都有可能从昏迷中醒来,但除了宾馆他无处可去,而且还有更大的困难摆在他面前。

当于大虎打算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贩卖人体器官的卖家,准备通知

对方更改交易时间和地点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小米手机开不了机了。

“不会是摔坏了吧?”于大虎边想边不停地按手机的开机键。

连按了七八下,手机依旧黑屏,没有丝毫反应。

“这可怎么办,卖肾人的手机号码可存在里面啊!”于大虎见手机开不了机,被逼无奈的他只好努力回忆那个手机号码。

“15……159……什么来着”可惜,因为此前遭遇了车祸,现在的他脑海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手机号码的后几位数。

随后,于大虎又去回忆中间人的联系电话。是的,像这种跨国购买人体器官的交易,买方和卖方都是通过一个中间人取得联系的。如果能回忆起那个中间人的电话号码,通过中间人一样可以联系到卖肾人。

不幸的是,他连中间人的联系电话也想不起来。

回忆失败的于大虎气得用拳头使劲儿捶墙,此举除了换来手骨的疼痛外,再无其他作用。

“如今发生车祸,肯定会耽误自己赴约交易,这样一来,会不会就此错失了购买肾源的唯一机会?不仅如此,车祸发生前,薛警官已经将自己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拍照发给了同事。相信,对方很快就能查出卖肾人的身份。如果卖肾人还没离境的话,随时都有可能被警察抓住,那么给儿子买肾的交易一样无法完成。”

想到这里,于大虎不由心急如焚。应该尽快联系到卖肾人,通知他目前所发生的一切,这样至少能让他有所防备。可现在,手机坏了,无法联系到卖家。

又按了几次开机键,依旧黑屏,终于放弃的于大虎气得将手机狠狠地摔到了**,口中还忿忿不平道:“什么破手机,人家薛警官的手机怎么就没事?”

结果,于大虎话一出口,一个念头就闪入他的脑海。薛警官曾对自己手机的通话记录拍过照,既然警察的手机并没有损坏,那么完全可以从他的手机里获得卖肾人的手机号,这样就能联系到卖肾人,告诉对方现在的情况。

想到这里,于大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之前的沮丧绝望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则是兴奋激动。

“现在薛警官正昏迷不醒,而他就住在和我有一屋之隔的201客房,此时此刻,不正是偷取手机的最好时机吗?”

于大虎不敢耽误片刻,赶紧起身偷偷溜出自己的客房,悄悄向薛警官所在的201客房摸去。

可是,就在于大虎来到201客房前准备推门而入时,在他旁边的左侧楼梯口,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薛警官还没醒呢!”

于大虎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那个自称女医生的丁凝,手里正拎着一个冰桶从二楼楼梯口走上来。

就听丁凝接着又道:“于警官,薛警官这边有我在,你别担心了。”

女医生一声“于警官”让身为通缉犯的于大虎暂时放下心来。他假装担心地问道:“薛警官什么时候能醒啊?”

丁凝的脸上现出一丝担忧,她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你放心,今晚由我守着,不会有事儿的。”

“什么,你要在薛警官床前守着?守一夜?”于大虎惊讶道,“白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儿,看你也累得够呛,值夜这种事儿还是由我来做吧。”

丁凝苦笑了两声:“累是累了点儿,但是医者父母心啊!”

于大虎也赶忙强调:“我们同袍兄弟情也是很深的,要不这样,你先回去休息,我在这儿守着,一有什么情况,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听到这里,丁凝的脸上现出些许犹豫,随即又变得异常坚定,非常严肃地说道:“第一个晚上是非常重要的,身为医生寸步都不能离开。于警官,你是警察,应该也知道职责大于天这个道理,所以你还是不要再劝我了。”

见丁凝这么说,仿佛自己再劝下去就不是警察了似的,于大虎无奈,只好讪讪离去。

回到屋里,于大虎躺在**辗转反侧:“现在又该怎么办?只能祈

祷这一宿薛警官不要醒来,等明天再找机会遛进他房间偷取手机。我还就不信了,那个女医生真的能做到寸步不离?”

想到这里,别无他法的于大虎也只能如此了。他叹了口气,把注意力转移到窗外的大雨上,滂沱大雨倾盆而下。“真希望这雨能赶紧停,自己也好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揣着这幽怨的念想,于大虎在**渐渐昏睡过去。等他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而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也已停息。

于大虎从**爬起来的同时,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响了,接通电话后才知道是大巴司机杨师傅通知大家去车祸现场找行李。

身为通缉犯的他,当然不会有什么行李遗落在车祸现场,而那个女医生丁凝可就说不准了。“等到她随杨师傅他们离开宾馆之际,不就是自己偷取薛警官手机的最佳时机吗?”

想到这里,于大虎的内心终于安定了许多,起初的慌乱也渐渐消散。他就这么待在屋里,静静地倾听着楼下大堂的一举一动:先是零碎的脚步声,接着是人与人之间的交谈声,没过多久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想来大家已经在大堂集合完毕,离开宾馆前往车祸现场了。

即便如此,于大虎还是没有直接走出房间,而是先把脸贴到门板上,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门外声音,确定走廊上静悄悄的再无一人,他这才慢慢打开自己的房门。

他从203客房走出来,蹑手蹑脚地往薛警官的房间走去。来到了201客房门前,他深吸了一口气,身为通缉犯的他如今要潜入警察的房间偷取警察的手机,如果不是形势逼人,他怎么可能会如此冒险?

于大虎伸出手,去推201客房的门板,就在他的手掌刚刚贴到门板上时,房门居然自己打开了——不是于大虎从外面用手推开的,而是被人从屋子里拉开的。

于大虎顿时一愣,吓了一跳,只见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而开门人似乎也没有料到门外站着于大虎,同样打了个冷战。

“丁医生,你没有和杨师傅他们去车祸现场找行李啊?”

“我贵重物品都在身上,再说这边也离不开我啊!”

“对,对,你们当医生的太负责了,真是医者父母心啊!”于大虎

一边用话敷衍着,一边偏头窥视屋里的情形。

只见薛警官依旧躺在**一动不动,似乎还在昏迷中没有醒来,电视机下方的写字台上放着一部黑色的手机。

“那应该就是薛警官的手机吧?可恶,就在眼前,我怎么才能拿到它呢?”于大虎回看四周,继续思考,“偌大的宾馆里寂静无声,大家都去车祸现场找行李了,除了宾馆老板,恐怕这里也没有别人了。”

于大虎又把目光移向窗外,他心中渐渐有了主意:“现在大雨已停,如果这时候我把女医生打晕,然后抢过薛警官的手机一跑了之,似乎也是不错的办法。”

想到这里,于大虎悄悄攥紧了藏在身后的拳头,他必须保证自己一击将对方打晕,不能有任何闪失。

可是,就在于大虎准备出手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女医生丁凝突然说道:“于警官,正好你在这儿,太好了。”

“怎么,有什么事儿吗?”

丁凝指了指怀中抱着的空桶,道:“我要去再取些冰块,你能帮我照看一下薛警官吗?”

“可以,可以,非常乐意,你快去吧!”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等到丁凝走出门外,心中窃喜的于大虎赶紧大步踏进薛警官房间。

他先反手掩上房门,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薛警官床前,低眼看去,只见对方双目微闭,从鼻息间发出微弱的呼吸。

于大虎赶紧去拿摆放在写字台上的手机,当他手指碰触到手机屏幕时,屏幕突然亮了,随后显示出“锁屏,请输入密码”字样。

于大虎一愣,记得当初在警车上薛警官操作手机时,似乎并没有输入解屏密码,再仔细想想当时的细节:“是的,没错,他坐在驾驶座上,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起手机直接拍照,并没有任何输入解屏密码的动作。”

“难道当时是指纹解锁,我没有注意到?”

于大虎正琢磨着,突然听到三楼走廊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怎么回事儿?难道留在宾馆里的不只有丁凝,还有其他人?”

想到这里,于大虎赶紧屏住呼吸,仔细倾听。那争吵声似乎从三楼来到了二楼,越发清晰,争吵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住在三楼的田丰大和韩国栋。

“他们两个人,好像一个手包被偷,而另一个则被怀疑成小偷,这才一直纠缠不休,甚至还把我错当成警察,一再要求破案呢。”

这时,两人的争吵声刚好从门前经过,然后没走两步又驻足,随即传来敲门声。

伴随着敲门声一起传来的还有韩国栋的一声声叫门:“于警官,开门啊!这个小偷遛进我客房行窃被我抓个正着。”此时的于大虎不敢发出一丝响声,生怕对方发现自己在201薛警官屋里,再来缠着自己破案。

那敲门声响了一阵,终于停息,而争执声从201门前经过后也渐渐远去,似乎是顺着楼梯往一楼大堂去了。

于大虎不敢再耽搁下去,赶紧拿起薛警官的右手拇指,往手机屏幕上的指纹解锁键按去。

“解锁失败?难道是左手?”

于大虎又拿着手机绕到床的另一侧,拿起薛警官的左手拇指按向手机屏幕上的指纹解锁键。

“还是没有反应,怎么回事儿?难道不是拇指,是其他手指?”于大虎慌忙地拿起薛警官的其他手指去试,他心里清楚,只有解开手机屏锁才能找到卖肾人的联系电话,否则一切都是白费。

于大虎正手忙脚乱地拿着薛警官的手指解屏,突然来电音乐响起。

于大虎大惊失色,生怕手机铃声将薛警官吵醒,所以看也不看赶紧将来电挂断。同时,“砰”的一声,丁凝从外面推开房门,一脸狐疑地走了进来。

她警觉地看看于大虎,又看看他手里的手机,质问道:“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于大虎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这是你的手机?不是薛警官的?”

丁凝似乎开始有点怀疑于大虎了,她一边走近,一边问道:“你和

薛警官是同事,却不认识他的手机?”

于大虎讪笑了两声:“你俩手机同款嘛,认错了哈。对了,薛警官的手机放哪儿了?”

丁凝道:“没看到他手机。”

“没看到他手机?难不成这个警察的手机还遗落在车祸现场?”

丁凝走到正在思考的于大虎面前,伸出手来索要自己的手机:“刚才我听到了手机铃声,是不是来电话了?你给挂了?”

“是,是,我误当成薛警官的手机了。”于大虎解释道。还没仔细看清未接来电的号码,手机就被丁凝夺了过去。

“奇了怪了,你既然把我手机错当成了薛警官的手机,那刚才的来电你又为什么要去挂断呢?”

面对丁凝的咄咄逼人,于大虎几乎无力招架。

“这个,这个,怎么说呢……”

就在于大虎无法自圆其说的时候,韩国栋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于警官,可找到你了,我跟你说,这个田丰大刚才偷偷遛进我房间行窃,被我抓了个正着。”

“哦哦,这么大胆,敢在警察眼皮子底下作案!”于大虎瞪了一眼被韩国栋反扣双臂的田丰大。

“可不是吗?于警官,我希望你能彻查他的客房,我手包肯定就是被他偷的。”

“必须的,走,咱们现在就去他房间搜查!”

在田丰大房间搜找手包的时候,于大虎心里只挂念着一件事,那就是如何与卖肾人取得联系。万万没想到的是,他通缉犯的身份会因为一张逮捕令而暴露无遗。

宾馆老板唐天从丁凝手里接过手铐,反铐住于大虎的双手。身为通缉犯的于大虎忍不住望向了丁凝,对方也正在看着他。

“是的,当初在薛警官房间里,错拿手机并且挂断来电这个异常行为,恐怕早就引起了丁医生的怀疑,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能果断一点,立刻逃跑,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于大虎心中有些懊悔,这时候,他耳边响起了丁凝的声音。

“早就觉得你有问题,想不到你竟然是通缉犯!”

身后的唐天推了于大虎一下:“伪装成警察以为就能瞒天过海了?哼哼,想不到吧,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于大虎被这么一推,朝前踉跄了几步,站住脚步后,他幽幽道:“是啊,就像秋后的蚂蚱,不论怎么蹦跶,都蹦跶不了几天,更何况是在十月。”

说这句话的时候,于大虎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

诚然,他是一名通缉犯,可他还是一名父亲。此时此刻,被铐上手铐押往地下室的他,心里会想些什么呢?恐怕最念念不忘的还是卖肾人的那颗肾脏,以及他那患有重病等待救治的儿子。

如果给于大虎一次机会,让他挣脱手铐的束缚,从地下室里逃脱出来,他会选择做什么?

答案毋庸置疑,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返回车祸现场,从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警车里找出薛警官的手机。

天遂人意,于大虎不但逃脱了出来,而且还到了车祸现场。就在眼前不远处,他看到一个人钻进了警车里,当那个人再钻出来时,正手拿手机在听电话。

那个男人不只接听了手机来电,好像还查看了手机里的信息。

于大虎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然后弯着腰悄悄接近。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雨声正好盖过了于大虎的脚步声。当距离那个男人还有五六步的时候,透过密集的雨帘,他终于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七彩毛寸,戴着耳钉,这不就是那个叫刘力勇的吉他手吗?”

就在于大虎辨认出刘力勇身份的同时,刘力勇似乎也觉察到了身后有人接近,正要回看时,于大虎抄起手中的石头,冲着对方的脑袋就是一下。

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刘力勇猝不及防,手里的手机掉落在地。他捂着额头连连后退,直退了四五步才站住。鲜血已经顺着刘力

勇手指的缝隙流淌出来,和雨水混在一起。

于大虎本以为自己这一下,必然能将对方撂倒,没想到一个玩音乐的吉他手脑袋会这么硬,非但没被撂倒在地,倒退了几步后竟然还反扑上来。

于大虎发愣的工夫,对方已然冲到面前,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另一手攥拳欲打。

按理说这一拳是挨定了,于大虎下意识闭上眼睛,没想到刘力勇“咦”了一声,随即道了句:“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说话间,于大虎的衣领已然被松开。

于大虎又是一愣,再次睁开眼睛,只见对方倒退了两步,回身去捡地上薛警官的手机。

刘力勇一手捡起手机,另一只手去擦拭额头的鲜血,道:“哥们,你太莽撞了,怎么不问清我的身份就打我呢?”说着,看到于大虎一脸茫然,又道:“得了,我也不埋怨你了,其实以前我跟你一样莽撞,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干架。结果呢,一失手背上一条人命。唉,哥们,你肯定也是因莽撞犯案而被通缉吧?”

于大虎听得不耐烦,忍不住问道:“你谁啊?”

“哦,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毒贩。”

“毒贩?卖毒品的?”

“是啊,其实呢,咱俩是一帮的……啊!”刘力勇话没说完,额头又挨了一石头,原本止住的鲜血又开始流。

“谁跟你一帮?”于大虎一边说着,一边抓着手中的石头再次砸下去。

“喂,你这个人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啊!我是毒贩,你是通缉犯,咱俩共同的敌人是警察,应该一起弄死那个警察,而不是在这儿自相残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刘力勇狠狠抓住于大虎高举石头的手腕,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

于大虎甩开刘力勇,抓着石头又是一下。

掺和着雨水的鲜血渐渐遮住刘力勇的视线,额头的连续撞击,已经让他头脑轰鸣。以刘力勇以往的性格,他早就翻脸跟于大虎玩命了。

可是现在,老大那张慈祥和蔼的脸一直在自己眼前闪现,而老大的谆谆教诲也不断地在耳边回响:“勇啊,你已经不是马仔了,遇到事情一定好好说话,不要上来就动手,要稳重冷静,要胸怀大格局!记住,开创皇图霸业,靠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哥,哥们,你能好好听我说话吗?能不能别这么莽撞,咱俩都是犯罪分子,讲点人情世故好吧,别上来就互相打打杀杀,应该合伙对付警察……”

伴随着于大虎的一下下重击,刘力勇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大壮的歌声。

“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我们在这里,在这里等你;我们不一样,虽然会经历不同的事情,我们都希望,来生还能相遇……”

在模糊的回忆里,刘力勇回忆起来,几年前他捅人的那个夜晚,对方美发店的音响里似乎放着的就是这首歌曲。一瞬间,刘力勇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他被别人痛殴,他奋起反抗,于是他随手抓起地上的一样东西,狠狠地刺向揍他的人。

于大虎感到腹部一阵剧痛,拿石头的手停了一停,随即改成双手高举石头,拼尽所有力气朝刘力勇的脑袋砸去。就听“咔嚓”一声,似乎是头骨碎裂的声音,鲜血飞溅而出,如红色的花一般在雨里绽放。

也就在刘力勇头颅破裂的一瞬间,那一晚他捅人的画面在片刻间消散殆尽,只看到老大那张和蔼可亲的脸在对着自己憨笑。

“老大,这家伙不跟我讲人情世故,上来就干架,我没办法才还手的!”

随着意识的渐渐消失,带着这句解释,刘力勇终于停止了呼吸。

用石头砸死刘力勇之后,于大虎从泛着水花的泥地里拾起了薛警官的手机,他打开信息栏看了一遍,然后将手机扔到地上,抬起脚狠狠地跺了下去。

这部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华为手机,没有在车祸中损坏,也没有被雨水淋坏,更没有在打斗中摔坏,最后却被于大虎用鞋一下下踩坏。

即便如此,于大虎仍不放心,又把手机卡从支离破碎的手机里取出,用力掰断。

直到做完这一切,于大虎才长吁了口气,也就在这时,他终于觉察到自己腹部撕裂般的疼痛,低头一看,一根钢条直插进自己的小腹,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了一地。

“这钢条应该是汽车相撞时飞落下来的部件,刚才和毒贩搏斗时,被这小子随手抓起,捅了一下。”

于大虎想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整个人也似乎放松下来。本来他还为怎么离开这里而犯愁呢,现在则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确实,自从犯了绑架杀人案后,这两年他一直在跑、在逃。此时此刻,他终于不用再跑再逃了,因为他哪里都不用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天上的雨已经停了,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人来打扰。于大虎忍着腹部的剧痛,艰难地来到刘力勇的尸体前,他蹲坐下来,看到死者口袋里的烟盒。

烟,是好烟,南京九五之尊。可惜只吸了两口,腹部的疼痛就让他忍不住躺倒在地。于大虎捏着烟,吸不下去,又舍不得扔掉,他就这么捏着,平躺在刘力勇的尸体旁,睁大眼睛看着雨后的天空,看来明天会是个晴朗的日子。

于大虎这样想着,慢慢合上了双眼。他忽然回忆起,在警车里薛警官曾经对他的质问。

“如果有一天,你儿子长大了,他知道你为了救他而犯下的这些罪恶,他会怎么看你,又会怎么看他自己?”

其实,这些年来,同样的问题,于大虎也一直在问自己。身为通缉犯,法律的制裁也许可以逃避,但是这个问题却是如何也逃避不了的。于大虎真的害怕那一天的来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

而现在,于大虎终于不用再害怕这个问题了,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

揣着这个念想,通缉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他死的那一刻,他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