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就地击毙

展文睿将查到的人员信息发了过来。长春路文汇街翠微胡同三十五号的一户居民,户主人名叫李传新,男,三十二岁,某装修公司工人,身高一米七四,体型偏瘦,本地人。十三岁时丧父,母亲一人独立将他抚养长大,高中毕业的他前后做过很多工作,因为没有学历和技术,只能从事文化要求不高的工作,现在九夷区长春路附近的福源装饰有限公司做装修工人。结婚三年无子,今年六月底,他的妻子回了娘家,紧接着母亲就因脑溢血而去世,李传新现一人独居。

李传新与周昊宇推断出的嫌疑人背景资料极度吻合,经申童处理过的图像与李传新的照片相似度也很高,他的嫌疑陡然间上升了。

只要锁定了目标,寻找证据就是刑警的强项了。刑警队的做事效率是毋庸置疑的,此后不断有李传新的情况汇总到周昊宇的面前。

长春路文汇街翠微胡同,离庄小美的死亡现场约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如果骑电动车,最多五六分钟。李传新在庄小美案发前一段时间的工作地点,便是位于景阳路四十二号的兴盛源小区九号楼九〇三室。他每天上班都会穿过附近的巷子去开工。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于案发地段的地形非常熟悉,对于本地的风俗也是了解的。从这一点上他具备了周昊宇分析出的一条特征:凶手的居住区域大致就在案发地附近,本地人或长期居住在本地,对案发地段很熟悉。从事的职业也基本上符合周昊宇对于凶手职业特征的分析。

李传新的父亲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因病去世,只留下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李母没有多少文化,靠在锻造厂做模具工的工资,一个人把李传新抚养成人。因为长期从事体力劳动,李母体格粗壮,性情泼辣,是附近有名的悍妇,等闲人是不敢招惹她的。如果有人得罪她,她能坐在胡同里把这人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一遍。

因此,李传新从小的性格便沉闷而压抑,高中读完没能考上大学,便放弃了复读,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他先后做过不少工作,两年前进入长春路上的福源装饰公司工作,当了一名装修工人。

李传新性格内向,不善言谈,除了一起工作的同事外,没什么朋友。他是三年前结婚的,妻子叫黄金花,贵州人,是从偏远省份到海曲市的务工人员。两人认识半年后就结了婚。婚后的第一年,一家三口过着平静的生活,但从第二年开始,家里便时常传出吵架声和谩骂声。之后便时常听到李母大嗓门的叫骂声。究其原因,大约是因为媳妇进门两年了,没能为李家添上一男半女。

今年六月二十六日,李家又传出了吵骂声。因为邻居对他们家的争吵已经习以为常,便没有人再去留意吵架的内容。只是这次的争吵结果与以往不同,黄金花当天夜里就离开周家,据李传新说是回了贵州娘家,而李母则在媳妇离去后就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没过两天就去世了,就剩李传新一个人独居。

这些情况都是吴向东等人从周家邻居口中得知的,而展文睿则秘密调查了李传新公司的同事,自从李家出事后,李传新就更加沉默了,一天也难得说几句话,还时常发呆,干活时魂不守舍,一点动静就能把他吓得变了脸色。一起干活的同事知道他家里遭逢大变,一直劝慰他要想开点。

从种种迹象来看,李传新不论从居住区域、个人特征还是家庭背景以及案发段的心理状态,都越来越接近周昊宇的分析。

这令周昊宇异常兴奋,在立下的军令状的限期前,终于在茫茫人海中聚焦到了具体嫌疑人。

不过,兴奋之余,周昊宇也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虽然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李传新完全符合凶犯特征,但是,不能因此把他当作凶手,抓人还是需要扎实的物质证据。

这个消息对于张显来说不啻注入了一支强心针,他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周昊宇还是看出来他恨不得将嫌犯撕得粉碎。周昊宇从警多年,完全能理解他的感受。

怎样才能找到物质证据呢?这让周昊宇感到有些棘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申请搜查令肯定不会被批准。心理犯罪的案件并不像寻常的案件,会留下许多生物证据或物质痕迹,他唯一从现场带走的东西就是薛菁的手枪。但他也很可能带在身上,不会放在家里。唯一能期待的就是,能在他家里发现他从受害者身上取走了警方没有发现的物品。张显为此事也急得火上房一样,嘴角都起了泡。他看到周昊宇为了取证的事为难,便默默地离开了。

不多时,周昊宇接到了张显的电话,说他找到证据了,原来他带自己的队员趁李传新上班家里没人的空,进入了李家秘密搜查,虽然没有发现几名受害者的东西,却在李家正房的门上和墙边发现了大量疑似喷射状血迹的物质。虽然门被重新油漆过,门边的墙上也被重新粉刷了一大片,但还是逃不过张显的眼睛。他现场取证后立即交给了自己队里的法医,经法医证实是人类的血液,进一步的生化检验正在进行。从他拍的照片来看,血液的痕迹是在正房门的背面和门边的墙角上发现的,这些血液呈喷溅状。从门和墙角发现血液的位置看,很像是一个人的头部受到重击后喷溅出的血液;从血迹的数量来看,人应该受伤很重。

一种判断在周昊宇的脑海中形成。“神童,我要知道李妻黄金花的信息,并联系上她在原籍的家人。”周昊宇向申童简洁地说道。

申童嘴里叼着棒棒糖含糊地道:“没问题,稍等。”只要是记录在网上的信息,没有什么可以难倒申童,很快他就向周昊宇汇报道:“我刚才联系上了黄金花在贵州原籍的父亲,他说黄金花没有回去,从今年的六月份联系过一次后就没再联系,因为平时几个月不联系也属常事,所以他并不知道黄金花的近况。周队,你是不是怀疑那些血迹是黄金花的?”

周昊宇不答,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申童又道:“周队,我要不要联系贵州当地的警方,请他们采一下黄金花父母的DNA,把数据传过来,我们与门上的血迹做一个比对,看看是不是黄金花的?”

周昊宇看申童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点头让他着手去做。

很快,周昊宇接到了肖楠的汇报,不知道是不是李传新发现了监视他的刑警,还是觉察到了危险正在迫近,下午还没下班,李传新就离开了他工作的地方,打车直接往火车站的方向而去。他向周昊宇请示,是不是立即动手抓捕?

“不行!”周昊宇断然否决了。张显在李家并未发现薛菁的手枪,如果李传新真的是杀害薛菁凶手,那他身上很可能带了手枪,在人口密度那么大的火车站动手,仓惶之下布置不及,万一他要是持械拒捕,很可能会伤及无辜市民,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周昊宇想了想,立即派刑警队的董维新到火车站待命,找机会把李传新身上带的手枪扒来。董维新原来在反扒大队工作,因为工作的关系,他练就了一项绝技——空空妙手。周昊宇把这项任务交给了他,如果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李传新身上的手枪搞到,那么刑警进行抓捕的时候就可以减少伤亡。

就在董维新刚刚就位的时候,李传新所乘的出租车改变方向,往家里的方向驶去。这倒是一个抓捕的好机会。周昊宇立即在周家的小院里布置好了行动组,就等李传新一进入小院就地控制住他。

十七点五十七分,李传新所乘坐的出租车驶进了他家所在的巷子。他在离家还有十几米的地方下了车,径直走向自己家的大门。因为时间过于仓促,刑警队来不及清场。这个时间段正逢下班时间,刑警队只能派人在巷子的几个入口处拦住了试图进入巷子的居民。已经在巷子的居民,便被刑警队的人通知待在家里不得外出。如果一旦李传新执械拒捕,可以把人员的伤亡降到最低。

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李传新看到平时热闹的巷子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不安的他在快走到大门口时突然改变了方向,快步向巷子的另一个出口跑去。

不能让他走出控制区,随着周昊宇一声简短的命令:“尽量抓活的,行动!”埋伏在各处的人员同时行动,包抄李传新。

李传新发现了周昊宇等人,拔腿就跑,几个人紧追在后。这时,从前面的路口拐出一个抱小孩的老太太。周昊宇一看,坏了。如果在无路可逃的情况下,李传新把二人劫为人质,事情就难办了。他不由得举起了手中的枪,瞄准了李传新的腿。

一声枪响后,李传新应声倒地。周昊宇回头看时,跟在他身后的张显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着烟气。

几人围上前去查看,李传新头部中弹,鲜血正从伤口汩汩涌出,染红了道路。肖楠上前把他翻了过来,人已然没救了。

人的脑干是神经中枢,中了一枪焉有活命的道理。周昊宇看向张显蹙眉道:“为什么不留活口?我们要是找不到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你这可是故意杀人。”

张显指了指前面已经吓傻了的祖孙俩:“我要是不开枪,等他把这祖孙俩当成了人质咋办?他身上可有枪!再说,我相信你的判断,他一定就是凶手。”

虽然张显前半句说得没错,周昊宇还是苦笑了一声,如果真找不到扎实的证据证明李传新就是凶手,他可就真没法交代了,他有点后悔让张显加入抓捕了。

他俩说话,手下的人却也没闲着,肖楠把李传新身上摸了个遍,道:“周队,枪没在他身上。”

刑警们迅速封锁了现场,尸体也被白布盖了起来,以免引起市民的恐慌。“把技术人员调来,彻底把周家搜查一遍。”周昊宇命令道。

周家的小院半新不旧,与大多数的城中小院一样,小院不大,地面上主要的路线铺着残旧的红砖。其余的地方都种上了蔬菜,在院子的西南角有一个旧式厕所,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屋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没人收拾,吃剩的一次性饭盒随意丢在桌上,一股馊味引来了无数乱飞乱舞的苍蝇。周昊宇还是对堂屋门上的血迹非常关注。门已经重新油漆过,跟其他的门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门背面的血迹已用显影剂显现出来,在门上及附近的墙面上形成了大面积的喷射状阴影。周昊宇一边看着法医取样,一边向张显问道:“血迹都被处理过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张显道:“从我们对他的调查结果来看,我有理由怀疑他的妻子并非是回了娘家,而是遭到了他的杀害,所以我在秘密取证的时候就特别注意这方面的线索,还特意带上了血液显示剂,你看——”张显指着房门和旁边的墙壁道:“这两个地方显然才重新整修过,以他家最近的经历来看,他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对房子进行整修呢?他把门重新油漆过了,这一片的墙也重新粉刷过,可是别的地方老样子,这样就与门和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于是我仔细地勘查了这片区域,在墙壁与下边踢脚砖接茬的地方,发现了一些暗褐色的东西。我怀疑是陈旧的血液残留,于是就用技术手段取了样,回去让技术部门进行了分析,结果果然是人血。你看这门上与墙上大片的血斑,肯定不是意外弄伤留下的。”

刑警队员对周家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很快,就有刑警队员在李传新卧室床底下的一个鼠洞里,发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包成的硬物,打开一看,正是薛菁丢失的配枪和一个弹夹,七发子弹一颗不少。

看到这个,周昊宇长长地松了口气。丢失的枪支弹药找到了,子弹一颗不少,这不仅解除了对社会的危害,也从侧面证明了杀害薛菁的就是李传新。

周昊宇向院子里的肖楠大声问道:“李传新用什么交通工具?”

肖楠接口道:“他上下班都骑的是电动车,没见他使用过别的交通工具。”

申童在一旁接口道:“李传新的名下没有登记车辆,他也没有机动车驾驶证,电动车目前不用登记。”

周昊宇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最后站在了一片菜地面前。里面种着一架黄瓜和西红柿,还有两排大葱,因为无人采摘蔬菜都老了,野草疯长。周昊宇回到李家,把桌上的剩菜翻找了一遍,里面有拌豆腐丝、番茄炒蛋、凉拌黄瓜。

他又回到了院子里蔬菜地边,将一棵长势旺盛的野草拔了出来,盯着草根看了几眼,然后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泥土,招手叫过来几名刑警队员,指着蔬菜地道:“把这个地方挖开,看看下面有什么东西。”

几人从车上取来了备用的铁锹,开始动手挖起来。随着挖掘工作的深入,一股令人恶心的臭味越来越浓烈地刺激着人的嗅觉。在刑警队待久了的人都对这种气味很熟悉,是尸体腐烂的气味。挖下去有半米多的时候,“队长,有东西。”一名队员的铁锹碰到了异物。说完,他扔掉了手中的铁锹,跳下去用手扒开浮土,随着浮土的清理,一个方形的塑料包露了出来,分三段用绳子捆绑着,旁边还有一个大号的编织袋。几名队员费了大力气把包裹弄到了地面上。

周昊宇向叶鸿道:“下面是你们的活了。”叶鸿把包裹打开,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张显看着周昊宇问道:“你行啊,眼睛快超过探敏仪了。”

周昊宇道:“还是没你的眼睛厉害。”

展文睿看向周昊宇的眼里都是佩服,问道:“周队,你是怎么确定这下面埋着尸体的?”

旁边的警员也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周昊宇微微一笑道:“从那墙上和门上残留的血斑和位置分析,这是一个一米六左右的人头部遭到重击后喷溅留下的,这么大的出血量,人也一定凶多吉少。李传新曾向邻居说妻子回了娘家,可我们联系上了李妻在贵州的家人,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和李妻联系,并且李妻也没有回娘家。我在李传新家的衣柜里没有看到黄金花的任何衣物,显然黄金花没生活在这个家。所以我判断,黄金花已经遇害的可能性比较大。这是第一点。”

周昊宇顿了顿,接着道:“第二,假如我的分析成立,那黄金花的尸体怎么处理的?李家没有大型的交通工具,加上这里居民密集,又都相互熟识,给他远距离抛尸造成了很大的困难,所以就地掩埋的可能性很大。”

一名队员问道:“队长,院子这么大,你怎么能这么准确地找到埋尸地点呢?”

“很简单,你们看,这一片的蔬菜显然与周围的蔬菜不是同一个时间段栽种的。周围的菜已经老在了上面,而这一片新栽种的菜正在开花,还没有结果,明显与周围不同,这是第三点。还有就是,尸体腐烂会产生很明显的尸臭,虽然他埋得比较深,这种气味会小一些,但并非没有,如果有人来家里就会注意到。如果他时常在这片蔬菜上浇些粪便,就可以向别人解释气味的来源了。再者说,尸体腐烂也会令土壤变得肥沃,所以这一片的蔬菜较别处的长得要好。菜地因无人打理而杂草丛生。他平常打包回来的菜也是拍黄瓜、西红柿炒鸡蛋,既然爱吃这些菜,为什么院子里种的黄瓜却老了也未动?显然他对这些东西有顾忌,不愿入口。所以菜地下面埋着什么也就不难猜测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晓妍道:“常人看不出区别的地方,在他的眼里就像是土豆和黄瓜的区别那么大。把所有不合常理的地方串连起来,就离真相不远了。”

周昊宇微笑道:“你还是那么善于总结。”

技术人员把能带回去的东西全都装进了证物袋,准备带回去仔细分析。

一名刑警队员跑进来,小声向周昊宇说道:“周队,你快出去看看吧,张队长在外面接受记者的采访呢!”

周昊宇的眉头蹙了起来,快步走出了小院。

现场击毙嫌疑人的事可不多见,门外早就被闻声而动的记者围了起来。只见张显站在警戒线的边缘,对着一大帮记者的摄影机和麦克风正侃侃而谈。

一名记者问道:“张队长,据说刚刚被警方击毙的就是最近杀死多名孕妇的连环杀手,确定吗?”

张显道:“没错,我们已经在嫌疑人家里发现了不容辩驳的铁证,证明被警方击毙的李传新就是杀害两名孕妇以及杀害一名女警的变态连环杀手。”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记者就抢着问道:“警方发现了什么证据,张队长能透露一下吗?”

“我们在嫌疑人的家里发现了被害警员丢失的警用配枪和一具掩埋在院子里的尸体,这就是他不能脱罪的铁证。”张显铿锵有力地说道。

“尸体的身份确认了吗?与犯罪嫌疑人是什么关系?”记者问道。

“初步判断,尸体是犯罪嫌疑人的妻子,但这需要我们的技术人员进行最后的确认。”

又有一个记者问道:“听说嫌疑人当时差点劫持了人质,是一名警察在关键时刻,一枪就击毙了凶犯,能透露一下这名神枪手的名字吗?”

“是我开的枪。”张显颇为自豪地说道。

“既然他身上没有武器,警方为什么不留活口,以便让公众知道他的作案动机?”也有记者提出的质疑的声音。

张显目光炯炯地看向那名记者道:“因为他抢走了被害警员的配枪,在他有可能危害到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时,我们的第一选择就是保证市民的安全,而不是优先考虑凶犯的安全。”

看到周昊宇走来,部分记者们又把采访的目标转向了他,纷纷向他发问。而周昊宇的态度则与张显不同,对面前的记者道:“案件的取证工作正在进行,其他的暂时无可奉告!”说完拉着张显回到了小院。

周昊宇向张显道:“现在我们的取证工作还在进行,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不要对记者透露过多的案件信息。”

张显不以为然地道:“我也是想告诉海曲的市民,那个连环杀手已被正法,以后就不用生活在恐慌当中了。”

他这么说,周昊宇也有些无奈,只得再次叮嘱道:“不要再说什么了,等待取证的结果吧。”

张显看到他的表情,便又道:“从他家里挖出的尸体和找到的薛菁的配枪,这就是铁证。你啊,就是太小心了。”

周昊宇在心里叹了口气,便闭口不言了。

在没有任何物证的情况下,仅凭心理分析就把凶手从人海中找了出来,这对于刑警队来说还是第一次。周昊宇心里也是高兴的,不仅找回了警员薛菁的配枪,还发现了一起被隐藏的谋杀案,还在限期之前破了案。更重要的是,他将犯罪心理学应用到实际的案例中,得到了很好的效果,这使得他在与犯罪者的斗争中又掌握了一项有力的武器。不过,他在高兴之余还是有遗憾的,犯罪嫌疑人当场被击毙,无法分析他心理的形成。没有拿到嫌犯认罪的供状,就无法亲耳听到他交代前两起案件的细节,这对于周昊宇来说是一种缺憾。

得到破案的消息,康维生也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把周昊宇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问道:“案子破了?”

“您不相信我破案了?”周昊宇反问道。

康维生看着他,问道:“说说你们掌握的证据。”

周昊宇便将整个案件的侦破过程详细地向康维生汇报了一遍:“我们已联系上了黄金花在贵州的家人,请当地的警方检验一下DNA,然后与我们发现的尸体的DNA进行比对,以确认尸体的身份。”

“有结果了吗?”

“还没有,贵州那边的结果还没有传过来,我们也正在检验DNA,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你们发现了薛菁丢失的配枪,那也只能证明薛菁是他杀的,有证据能证明另外两名死者也是他杀的吗?”康维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案件的要点。

“我让他们把能带回来的物证都带回来分析,不过,前两起案件他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可以指证他的生物证据,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从现场带走了东西,就像薛菁的枪一样。另外,相同的受害人选择、相同的作案方式,从犯罪行为学上,我们也可以做一个系列犯罪推定。您从事刑侦工作多年,也知道这种心理犯罪的案例的取证工作有多难,我们找到他也只是凭借心理分析,而非通过物质证据。”

“正是因为你找到他全凭心理分析,我才不得不提醒你,现阶段心理分析是不能成为指证他的直接证据,你还是得尽快找到支持的物质证据。”康维生提醒道。

“我们正在努力。”

“既然没有过硬的证据,为什么对记者言之凿凿,说他就是凶手?”康维生不满地问道,“不要因为限期快到了,头上的压力大就急于结案。我说过多少次,对媒体要慎重,你没记在心里吗?”

周昊宇不能说这是张显的个人行为,便低下头默不作声。康维生接着说道:“我知道这不是你说的,可你不要忘了,你是案件的负责人,连手下的舌头都管不好,还能管好别的吗?”

周昊宇只得答了声:“是!我以后会注意。”

“尽快理清案子,不要再出岔子。”康维生最后说道。

现场击毙嫌犯,又在嫌疑人的家里挖出了一具尸体,加上张显给记者透露了大量信息,一时间,案件和警方的行动通过媒体传遍了整个海曲市,也成了海曲市民们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话题。

在周家找到了薛菁的配枪,还有在院子里挖出的尸体以及李传新最近的表现,也只能证明这两起案件是他做的,那前面的两起命案怎么办?

周昊宇在心里暗暗着急,外面的消息传得这么快,如果找不到李传新杀害前两名死者的证据,对市民可就难以交代了。

痕检和法医们都在忙碌着,法医很快确定了李家院里掩埋的女尸的个人信息,女尸体高一米五九,二十六岁,死亡原因是重度颅脑损伤,凶器就是跟女尸一起挖出的一柄带血的铁锤,死亡时间在六月二十六日,也就是李传新向邻居说妻子回娘家的前一天。这些信息与刑警队掌握的黄金花的信息基本相同。

很快,贵州警方就传来了黄父的DNA资料,法医把黄父、黄母与小院发现的女尸以及周家墙壁上发现的血迹的DNA进行了比对,最后证实,女尸就是黄金花,墙上的血迹也是她的。

周昊宇根据从李家邻居调查得到的信息,大致还原了几起案件的起因及经过。

贵州籍女子黄金花来海曲打工,认识了李传新,二人匆匆结婚。可是婚后三年,黄金花都没有怀孕生子,这让寡居多年,守着独苗儿子长大的李母难以容忍,成天说难听的话呛儿媳。起初儿媳不敢还嘴,后来矛盾升级,黄金花去了医院检查,结果黄金花身体没有问题,问题出在李传新身上。警员查到了黄金花的检查记录,证实了周昊宇关于二人矛盾根源的推论。

得知不孕的原因是丈夫,黄金花积压许久的委屈和怨气终于爆发了,她把这几年李母骂她的话统统还了回去,还说要跟李传新离婚,让周围的人都知道他没有生育能力。

这些话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天大的侮辱,暴怒之下,李传新随手拿起扔在门边的铁锤砸向黄金花的头。

清醒过来的李传新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可大错铸成已无法挽回,只能想着如何善后。他没有大型的交通工具,无法把尸体抛向远郊,只好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挖坑掩埋,又在上面种上了蔬菜。后来院子里尸体腐烂的臭味发出,他便浇些粪水来掩盖气味。

李母虽然泼辣,但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由于惊吓过度,没几天她就突发脑溢血,带着遗憾过世了。

李传新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后,把这一切的愤怒都归结于自己不能生育这件事上,他的心理开始扭曲,看到大肚子的孕妇就一腔怒火。若是遇到合适的作案环境,就抑制不自己的愤怒而犯案。

于是,他将徐琳琅推下了天桥,之后越来越疯狂,升级到了杀人,庄小美、林瑜、假扮孕妇的薛菁都成了他宣泄的牺牲品。

嫌疑人已被现场击毙,又拿到了他犯罪的证据,结案也就简单多了。在限期前破了案,对市里有了交代,笼罩在周昊宇心头的阴云也消散殆尽。公安局也欢欣鼓舞,并报送省厅为刑警队请功。

这是一起由心理需求引发的系列杀人案件,也是单纯以心理分析来锁定嫌疑人并侦破的,这样的典型案件引起了省公安厅领导的兴趣,要求周昊宇将整个案件的侦破过程写一份详细的汇报材料,作为经验交流用。

刑警队一片欢欣鼓舞,中午的时候,一个戴棒球帽的青年男人在刑警队玻璃门外张望。他手里提着两个打包好的泡沫箱,值班员看到忙过来问道:“你找谁?”

男人朝手中的泡沫箱努了努嘴:“这是刑警队一位姓肖的警官订的菜和饭,麻烦您叫他一下。”

刑警队订饭这样的活,一般都是值班员来做,若是周昊宇特意订的,一般都是肖楠去办,值班员便说道:“我知道,你给我吧。”

那男人将手中的一个箱子递给了值班员,用空出来的手拎起地上的另一个泡沫箱说道:“你一个人拿不过来,我帮你送进去吧。”值班员看看这三个箱子,自己也确实拿不过来,便让他把东西送了进来。

申童从办公室里出来,正好撞见二人,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好香!又是好吃的,谁订的?”

值班员道:“说是肖先生订的,肯定是周队看咱们破了这么大的案子,让肖楠订桌好菜犒赏咱们吧。”

“有道理。这回破了连环杀害孕妇的案子,周队肯定能当选咱们省里的十大优秀刑警。到时候,再敲他顿大的。”

值班员笑道:“是啊,哪回破了案,周队都得大出血。你敲周队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

申童做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申童说完,一眼瞥见那送餐员还站在那里听他们说话,眼睛好奇地四下张望,便道:“好了,把东西交给我,你可以走了。”

送餐员把东西递到他的手里,满脸堆笑地说道:“你们有没有要扔的垃圾,我可以代劳。只是麻烦您给五星好评。”

“不用,我们自己扔就行。”申童目送送餐员出了刑警队所在的楼层,跟值班员说道,“你看,现在为了要好评,都可以帮咱们扔垃圾,工作不易啊。”

“谁说不是呢。”值班员附和道。

这些菜是周昊宇特意订的,自己内部先小小地庆祝一下,等局长一发话,局里再为他们大大地庆祝。

杜若在为周昊宇高兴的同时,也对这个案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杜若读书的时候兼修了心理学,周昊宇就把案子情节详细地讲给她听,在分析李传新变态心理的形成原因时可以听取她的意见,以充实自己向省公安厅汇报的材料内容。

在听完周昊宇的叙述后,杜若沉默了半晌。周昊宇奇怪地看着她道:“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杜若这才醒过神来,忙道:“变态心理的形成并非一朝一夕,而是由一系列的刺激引发,多与童年的经历有关,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会显露出一些异于常人的行为。李传新虽然十三岁丧父,但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异常心理形成的关键几年,他却依然变成了这样,所以我对他的成长经历反而更感兴趣了。我建议你在写报告的时候,详细地调查一下他的童年经历,报告中加入这一部分,你的分析报告就更加完整,更加真实可信。”

杜若的意见很中肯,周昊宇点头称是。